方法和理论:方言翻译研究60年
2020-02-23陈洁
陈 洁
(浙江育英职业技术学院 社科部,杭州 310018)
在中国,方言一般指地域语言。在国外研究中,方言属于语言学研究范畴,被视为一种结构上依附于更高系统(如语言)的语言变体。但这种系统往往只是一种假设,如英语曾经也被认定为地方语言(方言)。(O'Donnell,W.R.Todd,L.1992)[1]而方言地位的判定一般依靠结构和语言内部线索而定。(Chambers and Trudgill.1980)[2]另外,一种方言内部往往包括很多语言变体,比如个人语言变体(idiolects),特殊人群语言习惯(Halliday et al.1964)[3](P25-28),也包括特殊地域、性别、社会阶级、宗教及历史背景人群使用的语言,即社会方言、地域方言、和时域方言等(Catford.1965:85)。韩礼德(Halliday.1964)认为方言是一个社会体系基本特征的语言学表述,是一种user dependent(使用者关联)的语言变体(Halliday et al.1964)[3](P11),只和使用者有关,和语境、话题等无关。它不同于使用关联(use dependent)的语言变体,即基于语境或文本环境的语域变体。(Halliday et al.1964)[3](P19-20)
在当今社会,虽然大多数国家会规定标准语,即民族共同语,并制定相关语言规范,但人们所使用的语言,特别是口头语言,往往带有方言特点。Bonaffini认为,“方言曾经被认为是边缘性和次要的,甚至是粗鲁的,只有平民使用的语言”(Bonaffini 1997)[4]。在文学作品、戏剧中,为了凸显人物性格和叙事情节需要,方言使用是难免的。因此,为了传播这些作品,方言翻译研究也是关注的热点问题。国外从圣经翻译开始,中国从佛经翻译起步。在西方,方言翻译真正得到学术界关注是在20世纪下半叶。(Catford 1965,Baker 1992,Hervey and Higgins 1992,Hatim and Mason 1990,Hatim and Mason 1997,Julia Ballbe 1997,Mayoral 1999,Hurtado Albir 2007)国内直到20世纪80年代,方言翻译研究才逐步受到关注。本文试图通过对过去六十年国内外方言翻译文献的梳理,一方面探索方言翻译的理论基础和翻译方法,另一方面探讨方言翻译存在的问题和研究的发展趋势。
一、国外方言翻译研究
目前,外国方言翻译研究的对象主要是:文学作品(小说,诗歌等),戏剧等。外国方言翻译研究集中在以下几点:方言的翻译方法研究、方言翻译的文化研究、方言翻译语言学理论研究,具体如下:
(一)方言翻译的方法研究
方言翻译须在目的语文本中译出包含在源语文本中的方言特征。在国外语言学界,基本翻译方法有两种:一是方言对译,即用现有目的语中具有相同含义的方言来翻译源语中的方言。但一些语言学家对此并不认可,认为这可能破坏文本之语义连贯性(Bonaffini 1997),引起多余联想(Hatim and Mason 1990),并对源语文本可读性产生毁灭性影响(Hervey and Higgins 1992)。二是标准语翻译。描述翻译学领军人物图里(Toury)提出的译文渐进标准化规律(the law of growing standardization)或文本功能转化律(the law of the conversion of textemes to repertoremes)支持这种翻译方法,即源语文本在翻译中被转化而进入符合目的语文化系统的形式符号库。这种翻译法也得到质疑,如马克吐温对《卡拉维拉县驰名的跳蛙》法文版的译者Benton用法语标准法语翻译自己的作品不满,他认为作品有很多美国方言土语甚至俚语行话,标准法语无法传达方言的重要性和其含义,“当他完成译文时,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故事了。”[5]
当然,方言的翻译方法不是一成不变,根据目的语受众的变化也需改变。如美国女作家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秘密花园》有大量约克郡方言。Eizabela Szymanska(2017)比较了1917年和2012年版《秘密花园》波兰译本,认为1917版译本考虑到乡村方言对交际有效性的干扰,除少数必需的乡村方言的词汇和人称外,应把方言译为英语标准语。2012年版本出现了方言拼写加脚注,这与传统标准语译法不同,将方言大量加入文本,给读者以不同文化体验。这种翻译方法的变化反映了译者观念的改变,即他认为随着时代的变迁,儿童读者的认知环境已经改变,可以接受这种译法。[6]
另外,对于方言的翻译,可以通过双语文本用法的比照中析出、辨识、判定翻译方法。如,通过对英语和波兰语双语文本中语音(phonetics)、音位(phonology)、形态(morphology)、词汇(lexis)、句法(syntax)等参数进行研究,Leszek Berezowski在1997年归纳出了方言文学翻译的十种方法:(1)中性化处理(neutralization),即把翻译文本转换为目标通用语;(2)词汇语义化(lexicalization),即翻译目标语文本中方言词汇有4种方法:口语化、乡村化、删减和添加词汇;(3)部分翻译(partial translation),即有选择性的摘译;(4)音译;(5)方言使用者的语音失误(speech defects);(6)相对化(Relativization),将文本译为目标通用语,但保留其方言称谓语和敬语;(7)洋泾浜化(Pidginization),即用目标文本中的洋泾浜表述(pidgin)替代源语文本中的方言;(8)假想的语言变体(Artificial variety),即把源语文本译为假想的语言变体;(9)口语化(colloquialization),即把源语文本中方言译为目标语口语变体;(10)乡村方言化(rusticalization),即将乡村源语文本中方言化译为目标语文本的乡村方言(Leszek Berezowski 1997)。[7](P43-87)
而Lebiedzinski(1981)从目的语读者角度讨论这个问题,对方言翻译进行操作掌控上的条理化描写。通过对比源语文本和目的语文本的语义进行对比,他认为,对于方言,译者一般有以下四种翻译方法:(1)补偿译法(compensation),即把方言译成标准语,并通过在相应位置插入方言标识进行补偿;(2)转移(shift)翻译法,即使用目的语方言替代源语文本方言;(3)增加/减少(gain/loss),翻译时增加或减少目的语文本方言;(4)增译/减译(amplification/diminution)翻译时,根据目的语读者情况,增译或减译源语文本中对方言的解释,以帮助目的语读者理解。[8]
这些都是对于“解决方言翻译问题”的分析性描写,是对翻译经验的操作经验的理论阐发和归纳。对方言翻译提供了科学操作的指引和重新演绎,从而摒弃了单凭语感和经验来理解句子的唯心主义认识论。但是方言翻译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语言转换,更多地是对社会文化的表达。因此,方言翻译方法探讨经常涉及双语文本比较,尤其要考虑方言语言特征和文化,以及认知环境之间关系等。
(二)方言翻译的文化研究
方言是地方文化重要载体,方言翻译不得不考虑文化因素。Newmark(1988)探讨了戏剧翻译中被动语态的方言翻译。在他看来,方言在文学中的主要功能是展示文化特色。他建议在目的语文本翻译中介绍社会方言的一些特征即可。[9]Izabela Szymanska(1996)认为方言在文学作品中是微妙的文体线索,对交际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目的语受众的认知环境。如果我们更多翻译方言,则可能会增加目的语受众的交际认知限制。从另一方面说,由于目的语受众认知环境的不同,方言的使用有很大不确定性。翻译他们会导致两种语言相似度的减少。而译者经常使用标准语处理地区方言,可用社会方言和不同语体(register)进行补偿。
Alessandra De Martino Cappuccio(2010)从文化迁移角度研究那不勒斯方言和英语互译。他研究当代那不勒斯剧作家爱德华多·德·菲利波(Eduardo De Filippo)戏剧作品的翻译。作为当代意大利最杰出剧作家之一,爱德华多·德·菲利波善于运用方言创作描述那些跨越那不勒斯和意大利社会边界的人物,探讨受到广大公众关注的社会问题。Alessandra De Martino Cappuccio认为方言戏剧代表了一种独立的流派,与使用标准语的意大利戏剧不同,其翻译需考虑各种翻译方法,尤其是归化翻译法,以传递戏剧中的文化。此外,不同时代文学作品与其时代的社会实践密切联系,其翻译需要根据时代发展重新解释。在戏剧方言翻译中采用文化诠释的方法可能会增强方言翻译的效果,有助于地方文化的传播。[10]
方言中词汇、俚语和行话的习惯用法带有浓厚的地方文化色彩。Hermann Haller的方言诗集The Hidden Italy在被译成英文时,译者选择了直译,但是这种翻译方法无法体现具有独特文化表现力的方言。其中诗歌的风格和优雅的节奏不能得到充分的体现。他认为诗歌中的方言几乎是无法翻译的。提出方言的不可译性,因为每一种方言的声音都是不同的,代表不同的文化,每一种方言的音韵都增加了一种特殊的音乐效果:比如,西西里岛人那种相当忧郁声音;那不勒斯人方言中表达对生活的热爱;罗马方言的亲切音色和威尼斯式的清新;强有力的高卢方言。由此,Franco Brevini提出,为了翻译方言诗歌的可译性,在节奏的调整和韵律结构中,不得不省略押韵,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遵循文本微妙的音韵的可能性。
从文化的角度,以地域方言为例,Wojtasiewicz认为由于认知环境和地域方言使用者的文化因素不同,目的语受众无法从文本的地域方言线索推测出作者的意图,译出地域方言非常困难。[11](P53-58)由此,Wojtasiewicz(1992)提出新方言翻译理论,使用方言中语言典故(linguistic allusions)唤起读者对特定文化的联想(1992:89-91)。[11](P89-91)
综上所述,方言翻译是一种跨文化交流活动,翻译过程可以根据文化差异可以对源语文本意义进行调节,无需执着于与源语文本是否完全对应。翻译过程中,须突出文化经验的普遍性、同一性和“可描述性”、语言“功能补偿性”,目的语受众文化接受力的“可塑性”等。
(三)方言翻译的语言学研究
方言翻译研究由于涉及语言之间的内部结构转换,因此,须对其进行语言学分析。如Jakobson提出,方言翻译过程涉及三种层次(Jakobson 1959):(1)语内(intralingual),即在一种语言各个变体之间;(2)语言间(interlingual),即特定语言之间;(3)符号学间(Intersemiotic),即介于各种符号学系统之间。[12]
对于语篇内方言翻译的处理,Leszek Berezowski(1997)认为:(1)方言与特定说话人有关,而于语境、语域、语篇功能等无关;(2)从本质上说,方言是一个相对概念,无论从共时还是历时层面,只是相对于标准语而言;(3)方言翻译基于源语语言间的交流,很少能反映源语语言本身,包括语篇、文体、语域、方言等。方言翻译的困难经常被忽视,但同时翻译方言带来的一些问题会促进对方言翻译规则的制定和相关的研究;(4)方言翻译范围包括语言间、语内和符号内;(5)方言翻译理论主要关注翻译过程本身;(6)方言翻译过程可以定义为一个决策链,即解决后续翻译出现困难时的翻译策略是基于最初的翻译方法选择;(7)方言译者的翻译行为如始终如一,则可通过对其翻译作品的研究回溯,发现其总体翻译策略;(8)由于译者的手段和目标不同,个人的翻译策略只能与文本语篇的语言模式进行比较。[7](P53-87)
Gutt(2000)认为翻译方言可以从语言学的关联理论出发,比较两个文本之间的相似之处。把源语的信息原汁原味传给目的语受众。而在平衡文本效果和翻译过程的重要因素就是语境,即从受众认知环境出发,解读话语。(Gutt 2000)[13]
Hejwowski提出风格化(stylization)翻译理论,即使用方言风格化语言向目的语受众表明使用的是非标准语,即他们通常只在词汇和/或发音和/或词形变化和/或语法中选择特定的方言现象进行翻译。Ramos Pinto把这种现象称为假语言变体(“pseudo-variety”)。[14](P41-56)比如,马克吐温的作品是方言翻译中的难点,他在作品中使用大量使用不同的方言。他自己也提到,在小说《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中,使用了密西里黑人方言土语、“派克县”方言和西南边疆方言等。马克吐温对于这些方言很熟悉,方言土语的运用是为了使人物形象饱满。译者认为小说中的角色的方言是动态的,而不是静态的;也就是说,它倾向于适应不同的情况,如果《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的意大利语或西班牙语翻译家想要再现当地语言形式的多样性,就会被迫让角色说那不勒斯语、西西里语、加利西亚语或加泰罗尼亚语,由此产生的所有问题都是不协调和错位的。于是,在译文中,语义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不能体现。采用假语言变体(“pseudo-variety”),人物的地方方言和个人方言只能被口语化的表达的和惯用语代替。其中的方言语音、语法、句法特点都消失了。[14](P288)
方言翻译的语言学分析还涉及词汇、语法、语域、文本体裁以及情景语境之间关系以及作者-译者-作品-读者之间的互动,尤其是翻译过程中译者对方言表述中意义的评价和选择,源语文本和目标语文本之间在某些意义选择上的差异等。
总之,国外方言翻译研究有以下特点:一是其研究主要集中于文学作品和戏剧翻译研究领域。二是方言翻译的理论主要基于语言学相关理论,如关联理论、文化理论等。三是对于方言翻译的研究不仅局限于字、词的语言学研究,也涉及社会学、民俗学等领域。四是地域方言是翻译理论中最引人注目的问题之一,它表现出语言使用与文化语境和知识的不可分离性。另外,西方方言翻译研究的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即研究对象都是印欧语系,可以凭借语源(etymology)及词语形态学(morphology)的同一性来分析双语词义的对应关系,也可以从文化渊源、文化底蕴的同一性或相似性析出、辨识、判定翻译方法。
二、国内方言翻译研究
(一)国内方言翻译涉及领域
国内方言翻译领域主要涉及以下三方面:
1.民间传统说唱艺术。
民间传统说唱艺术包括曲艺、戏曲、民歌等。这些民间传统说唱艺术大都是国家级、省级、市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中,昆曲被列入联合国“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在这些艺术形式中,声腔和方言是其特色。其中,声腔的改变是基于方言。这些传统文化形式需向外传播,因此这些曲艺话本、戏曲曲本、民歌歌词中方言翻译就至关重要。[16](P111-153)
2.中国小说。
明清白话小说中有许多方言内容。在中国四大名著中,《红楼梦》、《水浒传》方言内容较多,对其方言翻译的探讨也较多。纯粹用方言写的小说有扬州话写成的邹必显的《飞驼子传》,韩子云的《海上花列传》,林太乙的《镜花缘》等。特别是《海上花列传》和《镜花缘》是方言翻译研究的重点,相关的研究也较多。
在现代小说,特别是乡土小说中,方言较多。莫言曾说过“方言是很有价值的文学工具”。[17]他们的小说通过将一地之方言融入到人物塑造中,使其形象鲜明,这是这些作家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随着这些作品的对外传播,文中方言翻译至关重要。针对莫言、林海音、李颉人等人的作品,葛浩文、胡志挥、齐邦媛和殷张兰熙等翻译作品是这类研究的热点。
3.生活方言研究。
方言是地域区分的重要依据之一。同一方言的人一般具有相同风俗习惯和社会生活。为了向外传播地域文化,方言翻译必然涉及。目前对日常方言英译的研究大多着眼于某方言中某些词汇的翻译,如日常方言交流中的忌讳词、称谓词、同物异名、同名异指、地方谚语等等。研究集中在大连方言(邹明辰2013)、忻州方言(郭向荣、丁健2010)、客家方言(何明清、王长兴2006)、杭州方言(陈洁2016)等等。
概言之,国内方言翻译研究对象主要为中国的戏曲、曲艺、民歌、小说、戏剧和人们日常交流中的方言。研究的重点在于英语和中国各地方言的翻译方法。中国方言和英语之间属于不同的语系,中国方言不具备印欧语那种形态符码(inflexional symbols)系统。它将形态符码的功能统统以词汇手段代替,从而充分实现语言的功能代偿。
(二)方言研究的方法和视角
方言翻译研究都是基于具体文本中方言翻译的描写性研究,按照研究方法和视角的不同,可以分为翻译策略研究和翻译文本的文化研究。
1.翻译策略研究。
其一,方言翻译理论研究。宋丹(2014)研究贾平凹小说中的方言翻译,以他的《浮躁》、《鸡窝洼的人家》和《天狗》为例,从翻译关联理论的视角对其进行了细致的探讨,从体现原作关联性的语义、文化及文体三个层次出发,提出方言翻译过程是两次明示——推理的过程,宜采取灵活翻译策略,使目的语受众尽可能获得与源语读者同样语义关联度。[18]菅亚珏(2014)依据杂合理论对《红楼梦》文学方言翻译进行研究,并就如何译出原著应有文学魅力和文化内涵进行了分析。[19]薛建苗(2017)通过建立方言翻译语料库,以霍恩比“综合法”为理论支撑,运用了文献法和举例法,从语言形式和文化内容两个角度分析了陶忘机英译本中的方言翻译,并突出文化传递、可读性及可接受性。[20]
前景化(foregrounding)这一概念来源于绘画,即将要表现的艺术形象从其他人或物中凸现出来以吸引观者的注意。前景化就是对标准常规的系统违反,以引人注目的。(Shklovsky,1965)。[21]孙李丽和彭治民(2017)以前景化语言为切入点,研究花鼓戏《月亮光光》方言对白的翻译原则,采用对等、替换等试译,突出花鼓戏英译本文学性和表演性。[22]黄勤(2016)对前景化视角下《离婚》中绍兴方言的功能进行研究,并对《离婚》4个英译本(王际真、杨宪益夫妇、莱尔和蓝诗玲)所采取的翻译策略进行了比较。方言作为前景化语言,在鲁迅小说《离婚》中起着重要功能,如刻画人物性格、揭示人物社会地位以及展示地域风情等。[23]
其二,方言翻译方法。具体而言,有以下翻译方法:
①方言标准化译法。在《扬州曲艺中方言词语的翻译及研究》一文中,郝瑞以霍思比的“综合法”为理论支撑,提出“方言-标准语(普通话)-英语”的翻译顺序,从而建立方言和英译的直接关联。[24]以川剧《滚灯》为例,马艺和马勇提出在方言翻译过程中,第一步应完成四川方言及和标准语转换。然后进行跨文化翻译,即将已转换的中文标准语翻译成英语。[25]黄勤和王琴玲从Lefevere的“话语世界”和俄国形式主义的“陌生化”视角,以林太乙《镜花缘》英译本为研究对象,对平行文本描写性进行对比分析,探讨了林译本之方言标准化策略。[26]邹明辰研究了大连方言的发音、文化性点、形象性和历史性等特点,以奈达的功能对等理论为理论基础,提出大连方言翻译要先对方言进行普通话(中文标准语)解释,根据中文标准语(普通话)意思再进行英语翻译的方法。[27]
②方言对译法。高俊霞(2018)对葛浩文的《红高粱》中方言词汇的英译进行研究,提出该英译本摈弃原文语言形式,用目的语受众广为认知的俗语或口语化方言词汇来翻译原文方言。即为方言对译法,它能有效保留原文的民俗性,有力地传达汉语方言内涵。[28]
③语言功能译法。在翻译中,不仅要着眼于内容,着手于形式,更要着力于功能,这是功能主义的形式观。在研究中,方言词汇的内容、形式和它的功能相结合是研究热点之一。国内学者如孙雪娥(2015)等对商洛花鼓戏《月亮光光》中的大量方言俗语进行研究,认为戏曲中方言俗语英译应根据戏剧剧本中方言词汇的功能的不同,如凸显不同人物形象或语言使用的意境,采用直译、意译以及借译等翻译方法。[29]牟星竹(2018)将目的论的实践价值体现于翻译过程中,提出方言词汇翻译应充分体现译文中的交际功能。南戏《张协状元》“台州歌”曲牌中对白以台州方言为主,采用释义法对当地文化特色的词汇(方言)进行翻译,用英语中通俗易懂的词汇或短语加以释义。[30]
这些都属于对具体作品中方言翻译的描写性研究,重点在于对语言因素的研究,包含翻译理论、翻译方法等,体现了“源语偏重”(Source language Emphasis)和“目的语偏重”(Target Language Emphasis)两种,根据偏重的强弱不同,出现不同翻译策略。翻译策略体现了翻译的形式特征和功能度。如方言翻译理论研究突出汉语方言的视觉和听觉的形式美感。方言标准化译法和方言对译法突出了英语国家受众的对于语言形式的接受度。语言功能译法突出的语言形式的功能意义。
2.文化研究。除了语言因素,还有其他因素与方言翻译密切相关,如文化纬度。徐坚俊和李凤萍(2015)以甬剧《半把剪刀》为研究对象。该剧中低层平民人物角色有很多使用宁波方言(宁波老话),徐坚俊和李凤萍提出翻译时以文化为中心,可采用归化翻译法,以受众为中心,关注译文可接受性。[31]陈爱钗和胡雅璇(2018)在《福建戏曲文化的翻译传播管窥》中以闽南方言俗语“铅米撒的无”、“花枝铅米”等为例,提出“超语言因素”概念,指出译者在翻译过程中要考虑方言戏曲音韵美,译文可演唱性,认为必要时可以在译文语言方面作适当调整,采用归化翻译方法。[32]张小朋和杨波林(2014)对《海上花列传》中古籍今译中方言翻译的语言、文化、认知和形态比较问题。[33]郭喆(2016)以许渊冲翻译版戏曲剧本《西厢记》为例,研究其文化负载词(culture-loaded word)的英译问题,并提出这些方言词汇在方言翻译过程中可分三个层面和步骤:第一,对应语替换;第二,增译以贴近源语;第三,贴近源语文本形式和结构点翻译。[34]朱叶飞以屯溪方言《金凤》《螃蟹歌》等为例.就徽文化元素翻译问题提出简要翻译策略。[35]
概言之,除了语言层面研究外,文化问题一直是方言翻译领域的研究热点。国内相关研究运用语篇语言学和话语分析理论对跨文化交际各种文化因素进行了深入探讨,但是翻译思想体现向源语文化倾斜,由于“方言中文化不可译”的特点,大都采用归化的翻译方法,但方言文化还有很重要的另一面;文化经验的普遍性同一性和“可描述性”。可以用文化解释来化解“不可译现象”,这方面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目前国内外方言翻译研究内容有以下特点:其一,国外多是通过大量双语文本的分析出方言翻译策略和翻译规范,具有普适性;国内时主要为针对具体文本的方言翻译方法研究,针对性较强。国内外都有专门方言翻译专著出版。其二,方言翻译依托或运用某一或几个理论,既包括翻译学理论,也有语言学、社会学、文学等其他学科理论,以探讨典籍、戏剧作品的方言翻译策略或译介策略。其三,方言翻译研究是民族文化自知和自觉的重要体现。之前方言翻译方法推崇方言-标准语-译语的翻译方法。随着时代变化和研究的深入,方言对译、音译加释义、直译等异化的翻译方法也得到了认可。其四,方言翻译已经从源语文本中心转化为以目的语文本中心,方言翻译方法已经开始关注目的语受众不同时空引起的认知环境、知识、价值观、信念改变等因素,做出相应调整,同一方言作品不同时代的翻译版本有不同翻译方法。其五,对于“方言中文化的不可译性”,国内外研究认为,译者应该适当介绍源语文化,尽量把方言文化传递给目的语的受众。
从上面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方言翻译有关理论和方法不仅源于译者和翻译理论家长期翻译体验和体悟,也还有专门科学语料分析数据为支撑。国内外方言翻译研究不仅有大量论文,也有相关著作,如Leszek Berezowski在1996年出版的“dialect in Translation”,韩子满在2004出版的《英语方言汉译初探》等。方言翻译随着研究深入,已经涵盖认知论、方法论和价值论等。另外,方言翻译也有了一个新的研究方向,机器翻译,它以某种常见语言作为pivot language进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