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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清空的武汉一座没有陌生人的城市

2020-02-22黄孝光

中国新闻周刊 2020年4期
关键词:陈飞老猫封城

黄孝光

2020年1月24日,在武汉蔡甸区知音湖武汉职工疗养院附近的新建专门医院施工现场。为加强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患者的救治,武汉将参照北京小汤山医院模式建设面积达2.5万平方米的专门医院,并于2月3日前建成投入使用。图/新华

2020年1月28日,在武漢火神山医院建设工地,来自中建三局的工人在加紧施工。图/新华

2020年2月4日,武汉火神山医院开始收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确诊患者。图/新华

2020年1月30日,武汉“封城”的第8天,阳光灿烂,洪山区东湖城小区,一位“闭关”的居民站在家里的窗边。摄影/长江日报 邱焰

1月23日,武汉封城,此时,护士梅伊和胡云云成了逆行者。她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分别去了武汉华润武钢总医院和武汉市第一医院。大年初一这天,她们各自从黄冈和天门出发,返回武汉待命。

即便动身前就已得知有同事疑似感染,但她们并未犹豫。梅伊辗转寻找司机,万不得已时,还拨打过110和120寻求帮助。哺乳期的胡云云则在接到医院通知后,立即让丈夫开车送自己。

疫情当前,必须减少人员流动,将传染风险控制在最低。但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武汉封城之后,有很多像梅伊和胡云云这样的逆行者,他们在用各自的方式,维护着这座城市的运转。

社区司机

疫情发生后,兼职网约车司机陈飞的车钥匙就被家人收起来了。三天后,家人再三质问才得知,依旧早出晚归的陈飞,偷偷拿了备用钥匙,当起了义务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的志愿者。

陈飞是突然动念的。“我们武汉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开始听医院的朋友说很严重,我们口罩都没戴。”后来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他这才警惕起来。某个抖音视频里,医生像军人一样连成一排,睡在地上。陈飞受到触动,在别人推荐下加入了青山区的医护人员免费接送群。

接送群里,有医生工作十几个小时后走路回家。

陈飞印象最深的乘客是护士梅伊。大年初一中午,梅伊从黄冈武穴市出发,回武汉华润武钢总医院上班。从老家到单位不到100公里,但梅伊出价1000元才找到司机。黄冈司机只能将她送到两市交界的龚家岭收费站,后半程需要陈飞接力。

一上陈飞的车,梅伊就哭了起来。“家人并不同意她回武汉,她也是做了很艰难的思想工作。”一个提前到岗的室友已经疑似感染了新冠肺炎,这让梅伊既伤心又害怕。

即便如此,陈飞在接送群里发现,自封城至今,每天仍然有不少医护人员从外地赶回武汉。群成员不断壮大,陈飞所在的3个群,如今已汇集1000多名志愿者。

1月26日,为了限制人员流动,武汉中心城区区域实行机动车管制。与此同时,为保障社区居民应急出行问题,武汉交通部门征集了6000辆出租车及网约车,直接进社区服务。武汉共计1159个社区,每个社区至少配车4辆,由社区居委会统一调度使用。

陈飞报名成为社区司机的一员,比以往跑得更勤了。他的车上贴着统一的标语:“控制疫情,方便群众,服务社区。”他每天早7点出门,先送医护人员上班,再到东山亭社区报到。按要求,他需要对每名乘客先行测体温排查,因为发热病人只能由救护车运送。这几日,他每天都会遇到发热的病人。

1月28日这天,陈飞一共出车6趟,其中有两趟送的都是去中南医院做肾透析的乘客。因为一些医院被征用来收治发热患者,大量需要做透析的病人需要另寻他院。他们四处奔走寻医,成为封城后独特的一群逆行者。

每次乘客下车后,陈飞都会把四个车门全部打开,用酒精擦拭座椅和门把手。在他的一个130多人的微信群中,有30余人都是社区司机,其中已经出现了2名感染者。

陈飞分辨不出谁是病毒携带者。他不敢大意,每晚下班后,会先在楼下把防护服撕毁、装袋、扔进垃圾桶;进家门后,将衣服放在阳台,独自吃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隔离。

养老院院长

1月28日这天,汉兴阳光养老院的吴院长很困惑。院里去世了一个老人,殡仪馆不愿接收,多年来她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吴院长开的是一家医养结合的养老院,每年春节前,都会接收不少被医院遣退的重症患者。这个去世的老人大概在1月7日入的院,患有慢性阻塞性肺病。“来的时候家属说得很清楚,到我们这就是做临终关怀的。”

凌晨4时许,吴院长接到护理人员电话,得知老人去世了,殡葬一条龙的老板拒绝上门服务。

吴院长以为是封城的缘故。她当即要求所有员工封锁消息,将老人转移至单独病房,以免引起其他老人恐慌。

吴院长随后拨通了市长热线,对方答应将情况反映给相关部门。按照以往经验,这是个行之有效的渠道:“我水有问题,它可以找自来水公司,我电有问题,它也可以帮我找供电部门。”

不过这一次,市长热线却失效了,直到天亮也没有给她回电。情急之下,她接连拨打多次热线,但是没有打通。她还尝试到城市留言板反映情况,留言中她提到养老院有110余名老人,多数病重,希望政府理解养老机构的难处,加强应急处理。

“别的问题我还能自己想办法。”从药物、消毒水、防护用品、到粮食蔬菜,吴院长尽可能筹备齐了。1月23日,武汉宣布封城后,为安全起见,她还自行采取了封院措施——要求员工住在养老院,并拒绝家属探望老人。

然而老人去世,是养老院在这次疫情暴发时,遇到的第一个无法自行解决的难题。

天亮后,她再次电询提供殡葬一条龙服务的老板,才知道临近的汉口殡仪馆如今只收因肺炎去世的病人。她按照老板建议,辗转联系上武昌殡仪馆。武昌殡仪馆确定老人患的不是肺炎后,同意接收,但要求家属先办好死亡手续。

家属也犯了难。市内机动车限行了,他们向所在社区申请用车,中午12点多才赶到养老院。他们带上养老院提供的心电图和老人的身份证,到防疫站办妥死亡证明后,武昌殡仪馆才终于同意前来接收遗体。不过,殡仪馆只有8辆车,运力不够,他们需要排队等候。

吴院长每隔一个小时给殡仪馆打电话,下午2时许,被告知排到了第10位。

为避免因用车问题误事,吴院长决定让员工写好说明、贴在车上,“大着胆子开”。

19时许,老人去世近16个小时后,武昌殡仪馆的车终于到了。隔着一道门,吴院长让殡仪馆工作人員和家属都穿上防护服后,才允许他们进院。

以往,养老院里热热闹闹,老人们会一块做操、唱歌、打麻将。1月18日小年这天,养老院还按照以往惯例,在院中摆了10桌。老人和员工近百人欢聚,吃了一顿红红火火的年夜饭。

而今一切娱乐活动都已中止。吴院长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解禁,现在就一个简单的想法,一定让大家平平安安渡过这个劫难。”

物资运输队

这是一个由500多辆车构成的庞大车队,从轿车、面包车、小货车,到带集装箱的大货车,分布在武汉各区;各区设有车队长,听从总群的协调调度。如今它是武汉医疗物资的民间集散中心,各地企业或热心人士捐赠的物资,有不少经由这些车队分发,送往武汉的各家医院。

1月29日夜里,武汉120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赶往武汉新华家园小区的患者家中接诊。摄影/长江日报 金振强

“我们希望医护人员能得到足够的保护,全身心投入到救治中。”车队的组建人雪情说。

事实上,武汉封城之前,医疗耗材短缺的危机已经发生了。提前得知情况的雪情联合身边朋友,第一时间在网上发起募捐。“好多医生为了不把防护服脱下来、毁了一套装备,就一口水都不喝,憋着不上厕所。”聊起医生用塑料袋套脚充作防护服的事情时,雪情声音哽咽。

1月23日起,二十多家武汉医院陆续通过网络,向社会公开征集口罩、防护服等医疗物资。更多的民间力量响应,试图帮助医院摆脱困境。

然而,同一时间,武汉启动封城,进出通道关闭,大量运输物资的车辆无法进入。

发现这个问题后,雪情等人一方面利用当地车友群组建车队,招募大量的司机志愿者;另一方面协调有关部门,为志愿者们开辟绿色通道。他们组建了信息搜集、仓库管理、物资运输等小组,核实好各方供需信息后,再把运输任务层层下发给司机志愿者。接到任务的司机随后到武汉各高速路口接货,然后将物资运抵市内各医院一线。

“本来司机接到货后,是要先拉回仓库的,但是这两天疫情比较严重,我们就让他们拿到货后直接去发,发完再回仓库结算登记。”雪情说。资源终究是有限的,志愿者需要判断不同医院的轻重缓急,将物资优先派发给最为急缺者。

1月25日,蕲春县疾病防控中心主任向雪情求助,当地已经有医务人员因为防护问题被感染了。雪情答应帮他调配200套防护服和1万个口罩。但第二天,团队得知湖北省妇幼保健院与武汉大学附属中南医院物资即将告罄,医护人员的工作状态近乎“裸奔”,便决定将已有物资先给他们。

“每家医院都在想方设法为各自的医护人员寻求保护,不过医院之间也很体谅。”雪情提到,两天前他们给武汉市普爱医院送物资,但普爱医院得知另一家医院情况更严重后,主动提出先送给对方。

组建车队后,打动雪情的事每天都在发生。

1月25日,有个志愿者送物资时,对接的医生临时上了手术台抢救病人,没接到电话。司机等得着急,因为跟另一家医院的医生约好接他下班,时间快到了。他后来先去接人,接完后没顾及吃饭,又赶回医院完成物资交接。

1月26日晚上,另一个志愿者去仙桃接货,车轮陷进沟里,手机也没电了。在野外了耗了一夜后,得救的他马不停蹄赶赴仙桃,向团队表态“没接到物资就不回来”。

这天,突然有队友告诉雪情,新组建了一个菜苔群。原来有个蔬菜老板得知武汉有医院缺粮,想捐新采摘的菜苔。“摘菜人员和运输队员都就位了。”队友说。

局势越来越紧张了。继封城之后,1月26日0时起武汉再行“封区”政策——除经许可的保供运输车、免费交通车、公务用车外,中心城区区域实行机动车禁行管理。这意味着,私家车不能再自由流动。

雪情连夜去找政府和有关部门协商,最终成功领到志愿者通行证。

1月26日晚,湖北省委副书记、省长王晓东在新闻发布会上提道,“尽管通过各方面努力,紧缺有所缓解,但仍然是当前面临的最突出、最紧迫的问题之一。”

雪情的微信里,各志愿者群消息不断,随时都有找上门的捐助者和寻求捐助者。“物资依然很缺。朗朗、小A、希希、小曦、区长、孟高管、阿正、好好先生……我每天都提醒一块努力的伙伴,别自己舍不得穿防护服,光顾着别人了”。

救猫人

天色将晚,老猫绕到三楼的外墙。墙外有大概20厘米宽的小平台,他脱掉外衣,贴墙横行,踮起脚,推开窗户,一个引体向上,翻进了别人的家。

春节前夕,500万人离开了武汉,封城后,他们的归程变得遥遥无期。城内,数万只宠物困守,即将断粮。它们无须担心室外肆虐的疫情,却成了另一群亟待救援的生命。

已经做了13年宠物救援的老猫没有忘记它们。1月25日中午,他在公号发文:“明天起就要封路了。趁着市内行动还不受限制,需要救助的请联系我。”

消息炸了锅,数百个宠物主人随后涌进他的好友列表。老猫决定豁出去了,“大不了驾照重考,猫的命更重要。”于是,他开始了持续至今的救猫之旅。

老猫发布的照片中,多数人屋内家具倾倒,一片狼藉。“猫的智商相当于两三岁小孩,紧张和饥饿下,它们也需要发泄情绪。”长时间缺水少食的情况下,猫会出现脱水、脂肪肝、肠胃功能失调等疾病,甚至会造成应激反应和心理创伤。

“你的猫在哪儿?钥匙在哪儿?”为了节省时间,老猫对每个求助者都是固定的开场白。先到中间人处取备用钥匙,再到求助者家救猫。没有备用钥匙的,老猫会让对方联系开锁公司。

“我的猫可能快饿死了。”一个做建筑的女生接到去火神山的命令,以为当天能回,没有给猫放粮。老猫即刻赶去,一个肘击敲碎房门上的小玻璃窗,进去后看到满地薯片。原来,这是猫划开了零食袋自救。

按照流程,老猫会和主人全程视频通话。进房确认猫安好后,他会从卫生间接满一大盆水,把猫粮整包敞开,“保证它够吃一个月的”。做完这些工作,视频那头的主人们,无论男女,往往都会看着贪食的猫咪,露出姨母般的笑容。

有些人要求将猫寄养。正月初二晚上,一个即将上前线的护士找上老猫,想寄养两只美短。老猫郑重地回复道:“你的猫,我免费接送、免费寄养,直到这场战役结束!”话毕,他连夜开车将猫接回。

在老猫的救助站,每只寄养或流浪的猫都会受到隔离的待遇。“单独吃喝,单独居住,连猫砂铲子都是单独的,防止交叉感染。”

在外面跑时,老猫也不免害怕。“从没见过这么安静的武汉,看不到车,也见不到人。”老猫说自己像在玩一场“生化危机”游戏,不过遇到疫情严重的社区,他想进也进不了。

从南湖到汉阳、汉口、徐东、光谷,老猫每天都需要绕城一圈。早上8点出门,夜里12点收工,一天大概能救20只猫。然而迄今为止,他已收到1700多条求助信息。

他于是建了两个互助群,群成员有猫主人、志愿者和开锁匠,大家彼此接龙、相互配对。通常情况下,没人会把家里的钥匙或密码交给一个陌生人。老猫也受到了不少网友的质疑和辱骂,甚至有同行发文点名攻击。“我的身份、地址,十多年来都是公开的。而且我要偷猫的话,当下情况还能卖给谁?”老猫回应称。

还是在2007年时,刚有了猫的老猫想找人分享养猫的喜悦,加了几个当地的养猫群。偶有群友捡到流浪猫无处安放,他都收了过来,以至后来一度收养了近100只猫。超负荷的老猫着急了,在群友的建议和支持下,开了武汉的第一家流浪猫救助站,靠卖猫粮维持运转。

在这近乎瘫痪的围城中,更多的人选择了相信素昧平生者。

看不见的陪伴者

对每个从武汉站下车的人,乘务员都会郑重提醒:一旦出站,短时间内你将无法离开这座城市。

武汉街头,零星行人步履匆匆,连排商户闭门歇业,间或有诊所虚掩着门。在这座被清空的城市,压抑感伴随传染病一同蔓延,作为心理咨询师,杨莹通过网络、通过电话,接收到从这座城市的不同角落里传送来的情绪。

封城之前,有朋友连夜赶回安徽。杨莹劝说未果,但朋友听从了她的部分建议,住在县城酒店自行隔离。

封城后至今,杨莹待在家中,没再下过楼。她所住的小区有一人确诊新型肺炎,为此整个小区被封锁,禁止出入。

“我情绪控制还是比较好的,但封城第二天,我一醒来就莫名地哭,于是想,可能很多人都需要一个压力的出口吧。”杨莹联合几个有心理咨询经验的朋友,临时开通了“心灵陪伴热线”。他们在宣传海报打上“与你患难与共”的口号,连日来接听的电话不断。

“我妻子要生了怎么办?”一个妻子预产期将近的丈夫问起杨莹。他担心叫不到救护车,又害怕送妻子到医院后感染病毒。

一个从未去过华南海鲜市场的中年男子,怀疑自己携带了新型冠状病毒,已连续几顿没有进食。妻子着急之下向杨莹求助。在杨莹的疏导下,这名男子终于开口吃饭。

留学生马丁3天睡不着觉了,他不了解冠状病毒,紧张和焦虑让他的身体产生疼痛感。去药店路上他给杨莹打电话,用不流畅的中文说:“外面怎么那么恐怖?

还有子女委托杨莹,陪独自留守的老人说说话。

对于他们的际遇,杨莹感同身受。30年前,她因为求学来到武汉。她认为武汉人说话的口吻,没有南方人的柔和,又不像北方人那么干脆,刚来时一度很不习惯。30年后,她已然适应甚至依恋这座江城。

2月3日,封城第12天,杨莹也接听了12天的电话。早期来电者,诉说的多是对封城的不适或恐慌,而最近,越来越多的患者找上门,讲述他们各自悲切的遭遇。

有个女孩的爸爸妈妈都被感染了。妈妈住院后,爸爸骑着电瓶车独自去医院。描述这个场景时,她崩溃痛哭。

有个女生做妇科手术,婆婆在医院照顾她时被感染。此后几天的时间里,她的公公、丈夫和她自己,相继也被传染了。“我们总是有路的,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杨莹安慰她,并在第二天帮她叫好了救护车。到医院后,她被告知做核酸检测需要排到六天以后。

“最可怜的是一个汉阳区的,也是我帮她家人叫的救护车。”同样是一名女生,她本人和哥哥嫂嫂、爸爸妈妈都被感染。两天前,女生哭着说先住进ICU的妈妈可能已经走了,因为哥哥接到电话,被要求签字、委托医院全权处理。昨天杨莹得知,女生妈妈确已离世,而她爸爸也危在旦夕。在楊莹帮忙下,救护车接走了她的爸爸,但因医院没床位,她爸爸也未得到确诊,饿了一夜后又被送回了家。

面对这些疫区患者的哭诉,杨莹竭力维持平静的口吻。然而一旦挂断电话,她每每捶胸顿足,“恨不得穿上防护服,戴上护目镜,跑到大街上,告诉大家疫情有多严重。”

不断攀升的确诊病例数字、弥漫在网络上的各式未经证实的信息,还有来自其他城市的歧视,都让身陷围城里的武汉人感到焦虑、沮丧和无助。

杨莹感到这是一场漫长的战役,可怕的不止有病毒,还有长时间压抑后心灵的坍塌。而眼下,她最为担心的是那些被疫情裹挟的患者,和随之坠落的万千家庭。

(应受访者要求,杨莹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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