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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传播的创意写作之维

2020-02-22安晓东

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文化

安晓东

(西北大学 文学院,西安 710127)

以实践观来审视创意写作能够拓展理解创意写作的空间。笔者曾在《知识生产的创意写作之维》一文中指出,当今时代的知识生产亟需各种创造性表达手段的参与,创意写作实践就是其中之一,“知识生产的创意写作是时代要求之必然,创意写作的参与使得知识共享日益变成现实,惠及大众的知识分享要求知识生产改进表述方式。”[1]实际上,创意写作也参与了知识实践中的传播环节。谈起知识传播与创意写作的关系,我们可能会首先想到了科普作家的科普写作。然而,在今天的信息爆炸年代,知识索取的愿望以及知识的存在形式发生了很大改变,知识消费倒逼知识传播不断更新形态,创意写作在更大的层面上积极参与着创造性传播知识。

一、知识传播何以需要创造性表达?

在知识经济时代,生产知识、创造知识固然重要,但传播知识、转换知识更能放大知识的价值,充分发挥知识作为生产力的作用。知识传播形态多样,专业领域内部的知识传播可能并不需要过多的阐释,交谈、自足阐释文本等就可以实现目标。知识传播是需要跨领域、跨人群、跨文化的,尤其是在信息爆炸的今天,大众知识诉求愿望强烈,知识即资本,知识带来市场。但知识往往需要经过一定的转化才能够进入到传播渠道,知识的转化与迁移越来越需要创造性表达能力。

首先,知识经济条件下知识的传播要求它自身尽量变成商品。不是所有的知识传播以获取经济利益为直接目的,在知识经济条件下,知识传播的经济利益获取取向明确。马克思认为:“商品首先是一个外界的对象,一个靠自己的属性来满足人的某种需要的物。这种需要的性质如何,例如是由胃产生还是由幻想产生,是与问题无关的。”[2]也就是说,在马克思看来,无论是物质资料还是精神资料,无论是生活资料还是生产资料,物只要能满足人的需要,被用来交换,它就会具有商品的属性。知识具有使用价值,迁移知识的能力以及知识传播所依托的载体都可以具有商品属性。尤其是在今天的知识经济环境之下,知识的商品属性愈加明显。在知识经济语境下,知识内容是被消费的对象,越来越多的消费者愿意为知识付费,正如有学者所分析的那样:“知识付费领域无论是在当下还是将来,俨然成为多方共争的抢手市场。”[3]谁都知道,学术著作的销售情况往往比不得菜谱、成功学指导书、科普书籍、教材等,这不是因为学术著作的含金量有多低,恰恰相反,学术著作的含金量往往是最高的,是精华之所在,是知识的“浓缩”与“良心”,但学术著作和科学的观念往往不具备广泛传播的属性。这并非由于知识本身不为人所接受,而是知识表达自身追求精确、客观、严谨,知识表达自身采用了非商业化、通俗化的表达模式。知识自身往往不会进行自主转换,知识自身不会进行商品化变身。这就需要创意表达主体的参与,这种参与让知识变身,使其成为可供付费的优质内容。

其次,知识的传播需要效率。知识信息的传播再也不是缓慢的分享,而是驶入了飞速快车道。知识传播需要效率既有主观动因,也逐渐具备了客观条件,其中一个重要的客观条件就是融媒介叙事能力的获得。以“百度百科”为例,“百度百科”体现了早期网络知识信息传播的基本形态特征,尽管“百度百科”的知识构成已经是具有相当的高效性,但这种知识传播仍然是“静态”的。2016年“百度百科”适应新的知识需求推出了“秒懂百科”产品,“秒懂百科”主要采用了创意短视频创作的形式,这种创作形式当然为今天的大众所喜闻乐见。更重要的是,创意短视频形态的知识散布“体积”被大大压缩,丰富的知识内容本身被瘦身至两三分钟甚至三十秒钟的幅度。准确而高效地对知识进行创意策划,充分发掘知识的精确内涵,并将其进行高效传播,是今天知识“搬运工”们要做的重要事情。“陈磊·半小时”漫画团队曾经推出了半小时漫画系列图书,在第29届全国图书交易博览会上,笔者看到读者人群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半小时漫画系列图书吸引人的要点有:其一,号称“半小时”的阅读时间显然意味着阅读它们不占用宝贵精力;其二,漫画创意、段子创意等增强了图书的吸引力,有趣的段子和漫画本就可以加快信息“猎取”速度。人们不知道读原著的价值吗?事实绝非如此。越来越多的人只是不愿以无趣的方式领受经典文学、经典哲学、财经知识、医学知识等,人们固然需要某些知识,但更需要高效、轻松而令人愉悦的创意形式。

第三,知识的领受需要“理解”。查尔斯·利德比特说道:“我们不需要过多的信息;我们需要更多的理解。”[4]创意表达在“理解”的过程中将知识进行了快速的迁移。知识不再是冷冰冰的数字、表格、真理、条例等等,不再不关乎个体生命自身。那么,我们在这里如何理解“理解”一词?笔者以为,创意表达最终实现的情感目标并不是枯燥、乏味、严肃等,而是温情、贴心、形象、具体等,这是“理解”的准确内涵。以作家余闲所著《小米多诗词王国漫游记》(辽宁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为例,此书籍首要具有知识传播功能。以儿童的鉴赏力来理解成人所创作的诗词的确存在难度,《小米多诗词王国漫游记》抓住儿童文艺欣赏心理通过讲述有趣、易懂、形象的故事让古典诗词知识以某种方式完成了迁移。谭旭东主编的《给孩子讲好中国故事》(江西教育出版社2019年版)系列图书通过创意改编的方式让儿童在其接受限度内了解中华历史文化知识。谭旭东是学者,作为学者,他当然懂得运用客观而科学的语言表述进行儿童文学知识生产和学术写作。他同时也是一位作家,假如当他承担面向大众的知识普及工作时,他难道还会再使用学术话语进行写作吗?很显然不会,这是因为,面向大众的知识普及需要新的叙述语言,而这种新的叙述语言既要有一定的学理性,也要有更大的感性,他要发挥他作为作家的优势。事实上,在畅销书作者群里,的确有不少的人从事着知识传播的工作,他们也往往被尊称为“畅销书作家”。由此可以看出,在创意写作视域下,“作家”不一定都是从事文学创作的人,“作家”还可以被视为桂冠,赠与那些致力于迁移知识的主体。

第四,知识的呈现需要引发注意力。在美国视觉文化研究者乔纳森·克拉里看来,注意力问题也是现代性问题的一个重要侧面,“将现代性的一个关键侧面视为一种良久的注意力危机,是有可能的;在这种危机中,资本主义不断变化中的结构持续地推动着注意力的集中与分散,达到新的边界和极限,带来了持续不断的新产品、刺激源和信息流的次序,从而导致处理与规范知觉的新方法。”[5]在消费时代,知识的传播要将自己变成商品,值得注意的是知识的商品化如同其它文化产品的商品化一样也要通过视觉和听觉的方式引发注意力。很多人之所以不愿意领受知识传统教化,主要是由于传统传播的传统形态只是重视主动注意力而忽略了被动注意力问题。笔者以为,乔纳森·克拉里所说的注意力问题更多可以被理解为后者。马未都的历史收藏知识传播不是书面形态的,它从电视节目形态又走向了手机短视频形态,这是因为每一次知识传播能力的递进都伴随着引发注意力手段的提高。知识传播变成了视听共谋的后果。2018年,腾讯发布的“00后”研究报告是另一种形态的知识呈现。对“00后”消费习惯的研究建立在实证分析的基础上,然而,腾讯的研究报告写作并未采用学术模板,而是结合平面展览展示的数字化、图表化等创意表达方式令知识传播具备视觉美感。这给我们的启示是创意写作不仅仅只有文字表达这一种形式,在数字人文时代,创意写作更具有了“设计性”:创意写作不仅仅是写作,还进行叙事“设计”,它整体上更加挑剔和考验视觉传达。近年来,知识传播中的诸多创意表达主体由于其手段的成功性而晋封“网红”,知识传播网红与普通的网红略有不同,其特殊之处在于他们依靠创造性转化知识获得受众的认可。兵马俑网红导游“冰蛋”就是其中之一,他的知识讲解幽默风趣,充分借鉴了相声表演艺术优长,以口才吸引游客。宽泛来讲,超人气“网红”李子柒也是非物质文化以及美食制作知识传播主体,其迁移路径更是融合了传统审美与现代审美,以其清新脱俗坐拥数百万海外粉丝。

优质内容包含两层内涵:一为内容本身的原创性决定了内容本身的优质价值。此时,优质内容无需优质加工,进而形成内容优质但形式普通的“优质内容”;二为内容的优质形式化加工进而形成普通内容优质形式的“优质内容”。很显然,后者层次上的理解更为新媒体时代的内容生产者所注意。创意是时代之声,知识传播亦时代之需。知识传播更多聚焦于创造性转化知识,知识传播与当今的文化创意、文化传播、教育等部门关系密切。知识传播利于大众文化素养提升,利于新知识生产,它自身构成知识经济以及大经济的一部分,同时,也利于刺激经济的新活力。

二、将“感性”注入传播知识的过程

正如我们前面所分析的那样,知识经济时代,知识的价值不言而喻,知识传播的地位也应受到重视。知识传播中有两个难题,一个是要理解作为迁移对象的知识,一个是反思传播过程。对此,我们可以参考舍勒的知识观,他在分析了知识的人为性程度之后说道:“而属于这些相对的自然世界观的运动形式,则是最缓慢、最笨拙麻烦的,知识的运动似乎是由于人为性的增加而加强的。”[6]舍勒对知识的类型进行了划分,其划分的依据便是知识的人为性强弱,例如,科学技术方面的知识人为性程度较弱,因而,这种知识在迁移流转的过程中最能具有文化和国界穿透力。在舍勒眼里,宗教知识、语言知识、文化知识、哲学知识等具有较高的人为性,此类知识的传播困难重重。最好的例证就是文明之间的文化交往之难度在排除了利益方面的因素之外总是高于科技交流。在舍勒看来,这主要是因为某些知识沾染了过多人的主观因素,不同的知识有它各自的表达语言和体式,主观性、模糊性知识的表达语言带有局域性、文化性,甚至是生活原初性。在舍勒的分类中,作为生活常识的知识也是一种人为性知识。在知识经济时代,无论是自然、科技还是人文等代表文明成就的知识,还是生活经验知识,知识都能进入到消费场域。知识的小众化传播,以及知识的大众化流散,知识在最大程度上被“积极”视为商品。

在此,知识的传播存在两个过程:其一是将不言而喻的知识变成明确的知识;其二是恢复明确知识的“感性”。这两个过程都需要创造性表达的参与。

在知识的传播过程中,将不言而喻的知识变成明确的知识具有创造性。查尔斯·利德比特曾经将知识区分为“不言而喻的(tacit)知识”和“明确的(explicit)知识”,他这样描述“不言而喻的知识”:“不言而喻的知识是健全而且往往是直觉的、习惯性的而且也是反射性的。”[7]查尔斯·利德比特将不言而喻的知识比喻为做菜技术的口耳相传和亲手实践,这种不言而喻的知识在传播过程中经历了日积月累,是粗糙的,是依赖直觉的,它并没有经过科学的分析与科学的传授和掌握,但不管怎么说,知识最终还是以较为完满的方式实现了最终的迁移。在谈到“明确的知识”时,他这样说道:“明确的知识是被整理成系统化的。它通过文字和数字、通过书籍和报告来传送。因此,比起不言而喻的知识来,明确的知识可以更加容易地被从一个情境中转换到另外一个。”[8]从中我们可以看出,知识传播的类型中,的确有这么一种类型需要创意表达的参与,这种创造性的表达将粗糙的知识变成具体的知识、清晰的知识,明确的知识显然更具有传播效力,它可以被表述成文、图、视频,或者是三者的合体。也只有将粗糙的知识变成明确的知识,类似于做菜技术这样的知识才能进入到“流通”渠道,变成日常生活指南,被消费、被采纳。但很可惜的是,在知识传播过程中,有不少的传播主体尚且不能很好地做到知识的明确化,即无法很好地吸收、整理知识,有学者感言:“特别是在知识碎片化的语境下,越来越多的人有系统学习的意愿,而很多产品内容零散、空洞,专业性和系统性不强,无法满足用户需求。”[9]

明确的知识固然有利于知识的传播,但是我们也应该注意到,知识的呈现、知识的索取、知识的需求之间往往处于非良性互动关系中,人们甚至抵牾明确的知识。这是因为粗糙的知识在向明确的知识转化过程中,很多感性的要素丢失了,查尔斯·利德比特分析道:“在从不言而喻的知识转变成明确的知识过程中,许多重要的细微差别被遗漏了……明确的知识作为信息被传达给受众,它需要被内在化才能作为个人知识而苏醒过来。”[10]这里的意思是,不言而喻的知识虽然粗糙,但是它有着生活的温度,它虽然是个体的未必具有公共的属性,但是它包含着人情、情境等基本的要素,当它转化成明确的知识文本时,这个知识也仅仅具有了文本的客观性,它虽然看起来也可能是一本清新风格的书籍或者便捷浏览的网页,但当受众接触这些明确知识时也会遇到转化的困境。我们仍然以查尔斯·利德比特所举烹饪知识为例,做菜技术的家庭相传是粗糙的,未经明确的转化,而当做菜技术被以书面的方式呈现出来时,它可能变成了美食制作指南书籍。在第29届全国图书交易博览会上,笔者曾见《厨房新主义(虎哥的创意食堂)》(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2018年版)一书的展台吸引了大量美食粉丝。这样的例子其实很适合为此提供分析素材,《厨房新主义(虎哥的创意食堂)》是一本美食制作指南,只不过,这本书采用了创意写作的方式传达了美食创意制作的方法,在此,“双创意”使得美食制作知识的传播变得更加坚实有力。这可能是这位美食作家拥有大量网络粉丝的重要原因。

阅读美食指南书籍固然也可以学会做菜的基本步骤,但这种明确的知识又稍显呆板。美食制作电视节目和短视频很显然比明确的、呆板的书面讲解更灵活,这似乎又让做菜技术回到了它的粗糙阶段。较之美食制作指南书本,美食制作的电视节目或者短视频充分运用了声光电技术语言和人的表达语言,具有创意表达属性。再如,中国传统历史文化博大精深,古往今来的历史文化学者已经对它们进行了非常系统而精致的梳理,形成了明确的相关知识体系和知识内容,但是,今天的受众(文化接受人群)在领悟传统文化知识内容的时候很难通过自己的创造性理解重构粗糙知识的原初状态,况且,很多历史文化传统古典运用的语境已经发生了变迁。传统文化的现代传播就需要注意在恢复传统文化知识的“感性”上下功夫,如结合现代价值观念对传统文化进行新的诠释,再如利用新媒介和跨媒介技术进行文化重塑。《上新了·故宫》、《国家宝藏》等电视节目其实就是一种典范,这类优质内容的生产非常注重引入现代元素和现代审美对传统文化进行新的包装,娱乐、叙事、明星、技术、当代家国理念等被融入其中,这种对历史文化的再度包装就是一种创造性,是为了恢复历史文化知识的新“感性”。这些优质内容的生产(生产过程以及最终的产品)难道不依赖广义创意写作实践(创意改编、创意策划等)的参与吗!科普著作、科普纪录片、人文历史畅销书、人文历史纪录片生产等等更是需要创意写作的直接介入。

传统媒介加新媒介信息洪流之下,明确的知识也越来越普及,检索明确的知识只是触手可及的事情。在这种大的背景下,明确的知识又有“回流”到不言而喻的知识的可能。这种“回流”的过程并不容易,因为知识已经被固化,现在,人们需要更多的方式寻找知识的最初形态。至少有两种方式可以让我们从明确的知识“回溯”到不言而喻的知识那里:首先,我们可以通过寻找不言而喻知识的个案;其次,我们可以通过新的叙事创意回归不言而喻知识的情境。这也就是说,知识表达的创意有利于大众新内化。在这方面,广告创意策划堪称代表。

由于知识传播中有了创意表达的参与,知识的迁移过程也可能具备了知识产权属性。知识本身也许已经具有了知识产权性,但不同的知识传播主体由于自己的脑力付出也可以获得新的知识产权认可,这意味着这种脑力付出具有原创价值。无论是口述交谈也好,还是形成了书面文本、视频文本,传播知识的这种新载体是知识经济时代备受尊重和保护的对象。

三、运用综合立体的创造性表达手段传播知识

知识自身没有依存的客体,它需要被表述出来。知识的生产必然要求叙事,知识的传播也同样需要叙事。传统的知识传播与获取机制比较单一,到了网络时代,知识摆脱了纸本进入网络数据库中,正如威廉·庞德斯通所说的那样:“将知识外包给数字共享平台(digital commons)是21世纪的重大叙事之一。”[11]也就是说,人们获取知识的途径更多了,按照一般的逻辑,人们掌握知识和善用知识的能力也应该增强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威廉·庞德斯通毫不客气地指出,互联网时代知识海量存在,知识的检索更加便捷,但人们却越来越“无知”。这是因为信息爆炸扭曲了知识心智,技术最终培植了人们获取知识的“惰性”。人们不再满足于富足的客观知识本身,而是“挑剔”获取知识的方式,知识传播的创意叙事由此产生。

相较于传统社会知识传播的有限性和封闭性,知识经济时代知识传播广泛存在于社会各个领域,正如曼海姆所说:“知识发展新阶段的关键在于,受过教育者不再组成一个身份团体或一种封闭的等级,而是组成一个开放的阶层,来自日益多样的社会地位的人们能够进入这一阶层。”[12]不同类型的知识转换形态各异、诉求不同,有的知识传播限于文化领域,有的知识传播限于专门的教育领域,不过,两者之间也常有交叉,因为文化传播的接受主体同时也是受教育主体。因此,从某种程度来说,知识传播、教育两者之间的互动性较强。区别地看,相较于文化传播领域,教育领域的知识迁移目标更明确,同时,其内在被动性也很强。文化传播领域的受众可以自由选择不去接受新知识,这对其正常的生活并不一定带来多么深刻的影响,但教育领域的知识迁移则不同,这些知识往往并不具有“消费”属性,知识不能得到很好地接受,那么,学习主体就不能达到很好的学习目标。

知识传播广泛存在于现代社会,知识传播运用多元媒介,但不管怎么说,创意写作厚植文化创新力量,滋养迁移之力。传统的知识传播依托书面知识文本,传统社会的知识传播手段相对单一,彼得·伯克曾经在《知识社会史——从〈百科全书〉到维基百科》一书中指出了很多种知识传播凭借的中介力量,如写作、期刊出版社、展示、视听等,在这些媒介中,写作、著作等形式是较为传统的,诚然需要“文-图”创造性表达。这些传统媒介形式在今天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以科普作家为例,科普作家的写作活动是一种典型的创意写作实践,他们主要通过撰写文章、著作和科普讲演的方式进行科学普及工作,科普写作不同于科学学术写作,也不同于科幻写作。无论是在纸本文献还是网络数据库中,寻找唐诗、宋词资源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然而,人们却宁愿抛弃前者而选择“消费”蒋勋的诗词文化解读,何也?这不是因为古典诗词自身不美,也不是因为人们不能自主进行诗词文化知识的迁移,而是因为人们的诗词文化自主诠释缺乏自我“诱惑力”,只有少数人才能像蒋勋那样深刻发掘诗词文化内在美,并将这种内在美用新的诗性语言表述出来。蒋勋通过创造性的文字书写(以及创造性的口语阐述)成功进行了诗词文化知识传播。《蒋勋说唐诗》、《蒋勋说宋词》系列既可以被视为蒋勋本人的诗词批评,也是一种文化散文,这种创造性的文字(以及口语)表达恢复了诗词“感性”之美,这让读者(或听众)既喜欢上了诗词文化,也喜欢上了他的创意表达。

不过,展览、视听技术、网络等已经为知识传播提供了更好的平台和环境。以展览为例,自然科学知识、历史文化知识等都可能需要现代展览业的参与,展览在我们的经济生活和社会生活中发挥的作用被得到了充分认可,策展人是创意表达的主体,策划活动绝对不是对已有知识精挑细选的结果,而是一种对已有知识的再创造。关于视觉辅助,彼得·伯克有如下的论述:“这一时期,我们发现印刷信息的表达或呈现过程中,视觉辅助物的作用在不断增长——无论是为了职业人员之间更迅速的交流,还是为了给受众广大的知识药丸披上一层糖衣。”[13]从这里可以看出,在印刷文本形态的知识迁移中,图片、数字、图表等多元化的视觉元素被运用其中。正如彼得·伯克这本书的副标题所显示的那样,知识的传播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在不断的变化,从师生之间的口口相互传授再到百科全书式的知识搜集,从期刊杂志的知识散布再到新媒介时代网络技术、信息技术、数字技术的参与,知识传播所依托的媒介变得更加多样,知识传播预期效果也越来越得到了更好的体现,知识本身以及知识传播过程具有经济价值。然而,类似于维基百科这样的知识传播形态仍然不是网络视域下知识迁移的最终样态,更加综合、立体、便捷的知识迁转方式得以创生。以网络问答社区“知乎”为例,“知乎”已经开发了专有网站和手机APP,在“知乎”社区,大量的知识需要付费才可获得,而知识传播的主体也会通过文字问答互动等创意表达方式尽量满足大众的知识诉求。公众可以通过讲解科学知识以及讲述故事的方式参与分享知识,且后者愈发受到重视。“知乎”也会通过实施激励创作者的计划来专门提升优质内容生产,因为,唯有知识分享的内容越好、叙事性越强,参与者才越多,粉丝流量才越大,效益才越明显,优秀的写手也因此从中获益。可知,“知乎”背后的知识传播图景之下也有创意写作实践的积极参与。

知识经济视域下,向知识付费大多体现为向知识迁移过程付费,因为专门化知识日益丰富的时代,每个个体占有的知识看似深刻了,但其实也“肤浅”了,周围的知识乃至更大范围的知识对于我们而言显得更加陌生。人们又难以通过皓首穷经的方式去了解和掌握它领域的知识,我们只能通过迁移主体进行知识搬运。知识的搬运者需要了解彼知识,更要掌握创意表达路径,它们分别为口语的创意表达、书面文字的创意表达,以及融图、文、视频综合立体的创意表达等。创意表达的形式虽然很多,但归结一点,优质内容策划与生产离不开广义创意写作实践的参与。我们目前所理解的创意写作可能更多局限于书面形式的“写作”,实际上,笔者更倾向于在审视创意写作时采纳格雷姆·哈珀的那种包容姿态,在格雷姆·哈珀看来,作品的未完成性并非不能具有创意写作属性。同样的,在笔者看来,未形诸文字的作品以及过程难道就不能被视为创意写作的一部分吗?

这对理解创意写作人才培养也有新的启示,创意写作人才培养不仅仅需要重视文学创作能力,也要重视知识素养的养成。知识素养包括知识储备累积能力、知识迁移转化能力,因知识传播在今天拥有立体化、多媒介语境,故而,创意写作人才当具有除却书面文字表达能力之外的综合叙事素养。目前,我们往往将创意写作专业人才培养目标定位为培养文学创作人才和文化创意人才,前者很明确,后者却很笼统。何也?培养文学创作人才其实就是培养作家(文学作家、网文写手、科普作家等等),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然而,什么又是“文化创意人才”呢?这是一个很模糊的称谓。它之所以很模糊是由于它介入广泛的社会范畴,实际上,多数文化创意人并不直接从事纯粹知识生产工作,而是常与知识(科学的、历史的、文化的、伦理的、法律的等等)传播有关,他们的职业如策划、编辑、教师等,他们尽可能得在知识传播中将知识变得更加有趣或让知识传播的过程变得更加灵活。从事知识传播者很多,知识传播所需要的创造性表达路径(尤其是技术路径)也很多,然而,创意写作提供故事、创意为基础的优质内容,有能力检索知识、整理知识、消化知识、转化知识,因而,在笔者看来,创意写作可以为知识类型的文化创意注入“灵魂”。我们还应该追问,在知识传播的时代,难道只有特定的文化创意人群才是知识传播的主体吗?非也。在我们这个时代,知识传播主体趋向多元化,医者既可以从事医学科研和治病救人工作,他们也可以肩负传播医学知识重任,日趋专业化的知识之传播呼唤严谨地整理知识,呼唤专业知识持有主体强化自身的知识转化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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