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费尔南多
2020-02-20陈劲松
陈劲松
感恩节前夕,我收到费尔南多的邮件。打开之后是一个视频,巨大的瀑布从半空中飞落。费尔南多写道:“这就是我家乡的天使瀑布,世界上落差最大的瀑布,这个视频是我用3天时间拍出来的。”
费尔南多是社区口语班的同学,社区为新移民准备了英语学习班,教语法,教口语,甚至还教专业英语。口语班报名之后有一个简单的面试,根据学生的水平进行分班。学费是象征性的,一年只有50美元。老师全部是义务教学,不拿薪水。也因为这样,所有的老师都是退休老人,他们家境富裕,过来教英语只是为了一份情怀。开课之前,校长就谆谆告诫我们,老师们来这里就是图个热闹,如果人太少,他们会伤心的。但伤心归伤心,几乎每节课都还是有人以各种理由不来。
我们的老师是一位澳大利亚老先生,80多岁了,在美国住了30年。他的政治理念是极端民主党的。上课前他就告诫我们,在课堂上不讨论政治,但骂特朗普除外,因为骂特朗普是本能,而不是政治。所以,经常出现半节课之后,大家聊无可聊,就开始一起骂这位金发总统来锻炼口语。
班上一共有5名学生,3个中国人,除我之外,一个来自四川,另一个来自台北。另外两位来自委内瑞拉,一个是安东尼奥,另一位就是费尔南多。安东尼奥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西班牙口音很重,但非常自信。他正在考教师资格证,口语通过之后就可以在双语学校上岗。费尔南多40多岁,口语好,几乎没有口音,除了复杂的句子需要停顿思考,已经可以流畅表达了。一个月之后,安东尼奥就没有再来过,我们也无从知道他是否考取了教师资格证。课堂上更冷清了,看得出来老先生有些不高兴。
有一次,我们讨论的话题是最喜欢的旅游目的地。我推荐了广州,说那里有肠粉、叉烧包、蒸凤爪、干炒牛河,包括老先生在内,大家都听得非常认真,看起来世上还是吃货居多。四川同学讲了她的伦敦之行,台北同学推荐了东京。轮到费尔南多,他拿出一沓照片,都是风景照。他告诉我们,这都是他的作品。他是个摄影师,几乎走遍了委内瑞拉。“委内瑞拉是美洲最漂亮的国家,有山,有海,有高原,还有世界上落差最大的瀑布——天使瀑布。”他告诉我们,“我拍了一些天使瀑布的视频,等找到后就发给你们。”
课后,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两年前逃到美国,目前依然是庇护难民。费尔南多不仅是摄影师,还是工程師和程序员,会用各种仪器,能用多种语言编程。但即使这样,他的家人从5年前就开始挨饿。母亲病死后,他变卖了所有家产,包括他心爱的摄影器材,带着老婆和儿子,通过地下渠道偷渡到美国。他的弟弟带着父亲跑到了智利。“我也不知道我的国家怎么了,大家都挨饿,但街上的好车还是很多。”
感恩节前,费尔南多告诉我们他找到工作了,美联航雇用了他,让他做售票App的产品经理。“我经过了8轮面试,直到第七轮,他们都不相信一个委内瑞拉人能领导并开发手机应用。”我们在一个中餐馆为他举行了送别宴,吃到一半,他向我们讲述了之后的人生规划。“明天开始我要坐公共汽车上班,开车太贵了。”虽然美联航给他的薪水不菲,但他依然选择了美国又破又慢的公共汽车,因为在市中心停车,一天就要50美元。他要用省下的钱给儿子买单反相机,继续他的摄影梦。之后的目标是买房子,把弟弟和父亲从智利接过来。我问他是否还会回祖国,他停顿了一下:“我不会回去,有那些照片就够了。”
(夕梦若林摘自《课外阅读》2019年第20期,王 娓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