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秒钟的美 你错过了？

沙子

在新建成的隆福寺木木艺术社区，我看到了大卫·霍克尼的《更大的水花》。首先吸引我的是高过楼房的两棵并排的棕榈树，寻常的椭圆形树冠，挨着树的是一幢楼房，大块玻璃窗和一整面深粉色墙，玻璃上能看到对面的楼房和大树等的影像，楼房一面墙的墙根底是一排低矮的草丛，然后看到了画面中央的浅粉色甬道和折叠椅，楼房、草丛包括折叠椅都只有很小的一点阴影，表明正午、无风。折叠椅上一无所有，甬道和折叠椅前方是一个蓝色的游泳池，碩大的水花溅起来高出了跳板，整幅画的前景是延伸到泳池上方的一个与泳池呈45度角的跳板，米黄色。

这是差不多5平方米多的一幅画（242.5厘米×234.9厘米），站到它的面前，感觉周围刹那间都安静了。最吸引眼球的，就是跳板前端泳池上方整幅画中心的一朵白色水花，有成片的白色，有细如珠玉的白色圆点，有细若游丝的白线，甚至靠近粉色甬道时，扬起的一串蓝色水珠。

1990年在《世界美术》杂志上，鹿镭撰文研究发现，霍克尼创作这幅画时把建筑物、泳池、甬道等都“用画滚进行了丰富的几何划分，每一个区域涂刷二三层。 着色区域相互接连，与连续不断的同样的颜色层相反”，唯独最后花了差不多两个星期用小笔细画了这朵水花。这朵存在了一两秒钟的水花成为了此幅作品的名字——《更大的水花》——这区别于1966年霍克尼画的《水花》 （183厘米×183厘米）和《小水花》 （41厘米×51厘米）两幅作品。

稍纵即逝的水花在霍克尼手中变成了一座丰碑，后来有人为他拍摄纪录片时，曾以《大水花》为名。泳池系列作品，更让他成为在世艺术家中绘画作品拍卖价格最高纪录的保持者。而这一次，当他的“大水花”绽放隆福寺，木木艺术社区的开幕首展瞬间就不愁没有“重头戏”了。

有人说，霍克尼“用水晶般的蓝色水池为美国洛杉矶创造了一种独特的形象，通过泳池捕捉到了这个城市的时代精英精神：原始、奢华、乏味”。生于英国布拉德福德的霍克尼，家乡到处是枝繁叶茂的森林，1961年首次去美国观光却喜欢上了充满阳光、泳池的加利福尼亚。1964年以后他定居美国，这一住就是40年。在1964年到1971年间，霍克尼创作了大量以游泳池为主题的作品。霍克尼在2017年接受CNN采访时谈到，“如果你给它们（指泳池）拍照，它们就会凝固，而如果你用颜料，你可以画出摆动的线条。”同时他解释说：“这是一个有趣的形式问题，如何去代表水、描绘水，因为它可以是任何东西，可以是任何颜色，没有固定的视觉描述。”

我学会游泳的时候，最喜欢的时刻就是屏息沉入水中，看到湛蓝的泳池中光影闪烁，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这时候会非常恐慌，希望知道水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当你探头出水的刹那，喧嚣重新冲到耳膜中，会有一种不真实感掠过心头，似乎你沉入水中的那个时刻，世界曾经发生过什么，而你错过了。意大利当代作家卡尔维诺在分析意大利诗人蒙塔莱的短诗《也许有一天清晨》时指出：“人永远受后脑欠一双眼睛之苦。”“他无法验证当瞳孔向左和向右伸延时，他所能见到的两个极点之间那个世界是否持续着。” “我们团团转，把我们的视野摆在我们眼前，但我们永远无法看到我们视野以外的空间是什么样子的。”

这幅杰作最美妙的地方，就在于让我想起了我跃入泳池的刹那，惊恐地发现水底的世界异常安静，而水池外没有我的世界一片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