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围棋的名称

胥洪泉

围棋是一项智力体育运动，起源于我国。双方用黑白棋子在棋盘上对垒，互相围攻，吃掉对方棋子，占据其位，占位多者为胜，故名“围棋”。《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孔颖达疏云：“以子围而相杀，故谓之围棋。”围棋追求的是胜负，因而具有竞技性;围棋又是一项能带给人精神自由、快乐的活动，因而又具有游戏性;围棋还是古人认为能够体现人的才艺的棋、琴、书、画“四艺”之一，因而还具有艺术陛。围棋的蕴涵丰富，故有许多不同的名称。

春秋战国时期，围棋称为“弈”。“春秋三传”之一的《左传》云：“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耦”，指对手。战国时期的孟子，其《孟子·告子上》云：“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东汉许慎著《说文解字》曰：“弈，围棋也。从升，亦声。”“升”的篆文形态为高举双手有所奉，就像人举手行棋的样子。

东晋南朝时期，围棋又被称为“坐隐”“手谈”。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巧艺》云：“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王中郎”即东晋名士王坦之，“支公”即东晋高僧支遁。《南史·齐武陵昭王哗传》云：“汝与司徒手谈，故当小相推让。”所谓“小相推让”，意谓稍微谦让。东晋时期，文人向往隐居，崇尚清谈，喜欢弈棋。因为隐逸生活和围棋对弈，都能使人精神愉悦，忘却烦恼忧愁;所以名士王坦之认为弈棋是坐隐，高僧支遁认为弈棋是手谈。清谈是用语言交流;弈棋则默不作声，只需用手指移动棋子，进行智慧的交流。把围棋称为“手谈”，强调的就是对话、交流和沟通。弈棋双方的较量过程，就是一个交流、对话的过程。

南朝以后，围棋又被称为“烂柯”。“烂柯”之称，出自南朝梁任昉的《述异记》：

信安县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日：“何不去？”质起，视斧柯烂尽。既归，无复时人。

后来人们就把王质砍柴观棋的山称为烂柯山（在今浙江衢州东南），把围棋称为“烂柯”。如唐代诗人戎昱《送吉州阎使君入道二首》其一云：“他年会相访，莫作烂柯棋。”唐代诗人窦常《哭张仓曹南史》云：“丽藻尝专席，闲情欲烂柯。”意谓张南史曾因华丽的诗文而独坐一席，闲暇之时就想下围棋。

围棋棋子分为黑子和白子，故围棋又被称为“黑白”。唐代诗人张乔的《咏棋子赠弈僧》云：“黑白谁能用入玄，千回生死体方圆。”

围棋又别称“方圆”。古人对世界的认识，一直就是“天圆地方”，一圆一方，即可概括整个世界。围棋棋子圆形，棋盘方形，棋子在上，棋盘在下，犹如天地宇宙，故把围棋称为“方圆”。张乔的《咏棋子赠弈僧》诗中就用“方圆”称围棋。唐人李泌有咏围棋的诗，题为《咏方圆动静》：“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

宋朝还有人把围棋称为“乌鹭”。最早是宋徽宗赵佶（1082-1135）用“寒鸦游鹭”来比喻黑白围棋子，其《念奴娇·御制》云：“玉子声干，纹楸色净，星点连还直。……全似洛浦斜晖，寒鸦游鹭，乱点沙汀碛。”前三句中的“玉子”“纹楸”，指围棋棋子和棋盘;后三句意谓，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好像夕阳西下时洛水之滨散乱栖息着的乌鸦和白鹭。其后，王之道（1093-1169）的《蝶恋花·和鲁如晦围棋》上阕也云：“玉子纹楸频较路，……黑白斑斑乌间鹭，明窗净几谁知处。”“黑白斑斑乌间鹭”谓围棋黑子和白子众多，就像乌鸦和白鹭相间杂。“乌”，乌鸦，代表黑色;“鹭”，白鹭，代表白色。围棋棋子多为玉石做成，色泽莹润明亮，黑白交错;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有如乌鸦、白鹭在天空飞翔，故称“乌鹭”。

围棋又被称为“河洛”。“河洛”本是黄河与洛水的并称，也是“河图洛书”的简称。《易传·系辞上》：“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传说伏羲氏时，有龙马从黄河出现，背负“河图”;有神龟从洛水出现，背负“洛书”。古人认为，围棋棋局的形式与“河图”“洛书”的图案十分相似，围棋的弈法玄妙莫测，与《周易》义理颇有相通，因此，古人也以“河洛”称围棋。南宋著名哲学家陆九渊（人称象山先生）年轻时买回一副围棋，悬挂房中，仰卧审视两日，忽然晓悟说：“此‘河图数也。”

元代文言谐谑小说《拊掌录》（作者或说为元人元怀，或说为宋人邢居实）还把围棋称为“木野狐”。《拊掌录》云：“人目棋枰为木野狐，言其媚惑人如狐也。”明人沈德符《万历野获编·技艺·宋时诨语》云：“时人因目茶笼日‘草大虫，楸枰日‘木野狐。”因为早期的围棋棋子、棋盘多是木制，即所谓“枯棋三百”，但棋局变幻多端，令人痴迷，有如妖魅灵狐惑人一般，故称木野狐。

明朝诗人解缙的《观弈棋》诗，囊括了很多围棋的别名：

木野狐登玉楸枰，烏鹭黑白竞输赢。

烂柯岁月刀兵见，方圆世界泪皆凝。

河洛千条待整治，吴图万里需修容。

何必手谈国家事，忘忧坐隐到天明。

诗中的“木野狐”“乌鹭”“黑白”“烂柯”“方圆”“河洛”“手谈”“坐隐”，都是围棋的别称。诗中的“吴图”，有人认为也是围棋的别称，不妥;“吴图”当指吴国流传下来的棋谱集。敦煌写本北周《棋经》中有“吴图二十四盘”，晚唐诗人杜牧送别围棋国手王逢的《重送绝句》有云“一灯明暗复吴图”，编有棋谱《忘忧清乐集》的北宋棋待诏李逸民有《七绝》云“忘忧清乐在枰棋，坐隐吴图悟道机”。也有人认为《孙策诏吕范弈棋局面》属于“吴图”的遗存，但是颇有争议，难以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