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

顾西望

你说，陌生和喜欢隔着多远？

那你知道，隔着篮球场被足球砸中的概率有多大吗？

从垃圾场倒完垃圾穿过篮球场的童画眼睁睁看着足球呼啸而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即将要考的化学公式，导致脑子死机忘记躲避。所以她和足球来了一个亲密接吻，一个踉跄头朝下差点儿往垃圾桶里栽。

[1]

醒过来的时候在医务室，说是医务室其实就是学校的一个废弃教室。医务室只有几抽屉不知道过没过期的药和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小床。

童画准备起身的时候才看见侧面有一个人倚靠在旁边的椅子上，被吓了一跳。

男生一直戴着耳机，听到了声响才摘了只耳机，眼睛往她那瞥几眼，又收回到眼前的手机屏幕上：“你醒了啊。”

“你是谁？”童画下意识问道。

“一逃课的。”男生秒回，在学校说出这种堪称大逆不道的话却也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脸皮之厚实在让人瞠目结舌。

男生好像在玩儿什么，低着头也不看她：“你没事吧，我在这一下午了，看你被几個人扛进来，几个小时了，你一动不动，还以为你怎么了。”

没反驳，她看了看手机时间准备收拾收拾回去上课。

“你还要去上课啊？”男生抬头看她一眼，眼里带着笑意，三分像是调侃的口吻，“还上什么课啊？要我说逃课吧，我带你去玩儿啊！”

她转头看过去，男生吊儿郎当坐着，笑得一脸促狭，一看就不怀好意，当机立断拒绝：“不去。”

后山的红叶是这个学校的招牌，每年招生的风景杀手锏，但是童画应该从来没有时间去游山赏叶，这学校除了红叶，更有名气的是每年的高校录取率，多得是比看景更需要忙碌的事。

“去看看吧！”男生不放弃，“不然毕业多后悔啊！”

她收拾好被子，将它整理好放回原来的地方后才转头看他。男生目光炯炯盯着她还在等回复。实在是太奇怪了，像是街上用糖哄骗小朋友的怪人。

她却鬼使神差答应了：“好吧，你要去哪里？”

[2]

出乎意料的，后山的偏门关了。

许是前些天关于学生爬墙受伤的新闻多了，这里也未雨绸缪，墙面被装修过了，墙壁的水泥顶端还像好些年前一样镶满了玻璃瓶的残渣，尖利的顶端折射着太阳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看起来就不像是能随随便便走进去的样子。

“算了，咱们文明人，走大门。”男生左右找了好几个豁口都无从下手，“啧”了一声索性放弃。

只是没想到大门也上了锁，而且换了一个门。不同于以往的低矮门，这一次真换了个仓库似的铁门，上面也满是锋利的矛。

她伸手抓住门栏杆摇了摇，纹丝不动，倒是个好质量的。怕是学校的大门都没有这么结实。

童画无语凝噎收回了手：“回去吧，看不了。”

“别，我一世英名往哪儿搁。”男生一边嘀咕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细钢丝，往锁眼里转进去扭动几下，也不见他做什么，“啪”一声锁就开了。

童画站在一旁目瞪口呆，满脸狐疑。

“我这就是忘带钥匙被迫学会的一门技能，你别一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男生把铁丝收拾收拾放回口袋里，说的话和行为却严重不符，“我是良民，良民！”

童画看看他小心收拾进口袋的铁丝，再忍不住想想他熟练开锁开门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你知道你现在这种行为很难让人信服吗？

[3]

你看见过没有温度的固态的火吗？

是没有声响的，在整个后山燃烧着。

她以前总以为这不过是学校打的一个噱头，即便在十月后山的红叶红透了，偶有去过的人赞不绝口的时候，她也没有当回事。她和很多人一样，一路上只记得看着前方急匆匆地赶路，何时停过看看路边的风景。

真切地看到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该是这样的。

这样近，翻过后山就能看见;又这样远，隔了这么多年才看见。

她再也没有看见过比那天下午还要耀眼的秋色了，燃烧了半边天空，悲壮又热烈的、让人热泪盈眶的秋天。

很久之后，她来到了高三那年向往的城市，看到了那里的香山。北京的香山格外美丽，火红的红叶染红了天。她第一个想到的却是那个午后，余晖洒在树林里，风吹起树叶飒飒作响，男生在旁边吹着口哨。她觉得四周很安静，非常安静。

男生转头问她开不开心的时候，她看着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男生的笑脸微微发愣，心好像被山岗的风微微吹过泛起涟漪。

她郑重点头说：“开心。”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说过这两个字了。

不记得在后山呆了多久，只记得离开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到了山后，地平线的云彩混合着近处燃烧的金色，金色、棕色和红色的暮光渐深渐浓。

她背着光对着面前的男生笑，不再是含蓄而内敛的，而是张扬的、绚烂的，像是一朵太阳花。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么笑过了，进入高三的每天，大脑都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学习上些微风吹草动就让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惊慌失措。

短暂的休息让她找回了自我。

她全程没有问过男生的名字，男生也没有问她。或许他们通过别人的嘴巴早就已经互相认识，但是他们始终没有主动提起关于以后的事。

她们互相称呼对方“喂”。

喂。

这是一个隔着距离又莫名亲近的字眼，让这场莫名的出离显得没有半点刻意。

[4]

你以为这就是喜欢吗？

“那是心动！”她把这个故事讲给别人听，有人这么说。

“不是的，那只是刚刚好。”她淡淡反驳。

在这个随便有一点儿动心就好像涉及风花雪月的年纪，很难去和别人解释这些突如其来的额外情愫。

那是一个合适的逃离时机遇见的一个合适的人，一期一会，一场机缘，仅此而已。即便不是他，也会是其他人。

就像是她没有问男生的名字，男生也没有问她名字，或许心中有千万种想法缠绕过，但是最终他们都选择沉默不言。原本就是一个戏剧引发的后果，刻意铭记反而像是一场预谋。

没有后来。很多故事其实都是这样，你以为会有很多很多的未来，但其实往往总是有且仅有一次，然后再也了无音讯。

她除却那个下午，依然是努力学习默默奋斗的好学生;他除去那个午后，依然是那个有些吊儿郎当，会和一群好友逃课看风景的不那么讨喜的学生。他们两个像是相交线，在短暂的相遇之后，便再没有交集，渐行渐远。或许很久之后再回头看，那个相交的点仅仅只是人生短暂的一个瞬间。

只是还有那天的日记本会记住那场隐晦的悸动：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那个午后，或许那天于你而言不过是一个平常的逃课的午后。可是，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那天于我而言，或许也不过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午后。

编辑/广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