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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维熙:苦难中开出的那朵红玉兰

2020-02-11

润·文摘 2020年1期
关键词:作家文学

从维熙,1933年生于河北,当代著名作家,代表作有《大墙下的红玉兰》《远去的白帆》《北国草》《走向混沌》等。从维熙一生坚持“以真为魂,以史为镜”的创作风格,注重描写当代中国的历史曲折,呈现出广阔的社会生活画卷,悲情中蕴藏着多彩的人生,被誉为“共和国历史的活化石”。近日,这位享誉文坛的老作家因病去世,享年86岁。

● 热爱文学的偏科生

从维熙从小就是一个文学爱好者。

在老家河北玉田上中学时,从维熙偏科十分严重,他热爱语文,不但对课本上的知识了如指掌,还对各类文学名著情有独钟,课余时间经常写写画画;而对于数学,则完全提不起兴趣来。从维熙清楚地记得,一次上数学课时偷看小说《青青河边草》,老师悄悄走过来给了他一拳。因为数学成绩差,从维熙还成了“留级生”。

后来,他的父母将从维熙转学到了通州,希望更好的读书环境能让从维熙变得“有出息”。但他们显然打错了算盘,离开了父母,从维熙获得了更大的自由,他一头扎进了文学的世界里。

1950年,从维熙考取了北京师范学校。当时,班里有两个男同学,一入学就关系不和睦,经常吵架,恰逢抗美援朝,学校里宣传征兵,两个人居然握手言和,一起奔赴朝鲜前线去了。这件事给了从维熙很大的启发,他将其写成了一部名为《战场去》的小说,投给了《光明日报》,很快,墨痕变成了铅字,在这份全国性的大报上,从维熙崭露头角。不仅如此,《光明日报》还给从维熙寄来了“稿费”——九斤小米。之后每每回忆至此,从维熙总会不无得意地说:“那时候还没有人民币的稿费呢!”

● 说真话的作家

从1955年到1957年,从维熙相继推出了《七月雨》《曙光升起的早晨》《南河春晓》三部小说集,声名鹊起。此后不久,从维熙因直言写下文章被划为“右派”,从此命运轨迹发生转折。他在大墙下被关押了二十年,在延庆挖过铁矿,在津北种过水稻,在山西砖窑烧过砖……从维熙在劳改中度过了人生最黄金的时光。

平反后他继续创作,却依旧不改正直的作风,将过去二十年历史秉笔直书,写下第一部中篇小说《大墙下的红玉兰》,真实反映了监狱大墙内知识分子的悲情生活,折射出他們在艰苦环境和不公待遇下的真实心灵。

他凭借一股勇气在一个偏远的邮局将手稿郑重地寄往上海,寄给他信任的老前辈巴金。那是一个非常时期,他甚至都不能确定手稿能否顺利到达《收获》编辑部。所幸它安全抵达,并在众多投稿中被巴金一眼看中,作为《收获》最近一期的头条发表。当时写这样的作品,发表这样的作品,都需要勇气。因这部作品,从维熙被誉为“大墙文学之父”,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大墙文学”的开先河者。

从维熙说,他文学生涯最敬重的是八个字:以真为魂,以史为镜。他对苦难的书写都是真实的,没有放大,也没有刻意隐瞒。“我一无金银可挥,二无才情可以浪掷;我的生活体察和感情积累,不允许我‘玩弄文字。”

● 以善良,写善良

除了讲真话,从维熙作品的重要特质还有,在严酷的主题中,展示生活最底层的人性之美。他不仅在平常的接触中能看到善良,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在被迫害的时候,他记得的也都是善良。

茅盾文学奖获得者毕飞宇亲切地称呼从维熙为“老从”。他谈到自己与老从在青海的故事:“我们曾一起去青海参加活动。当时,我五岁的儿子最喜欢往老从身上爬。我儿子是很内向的。一个孩子对一个成人的选择,是最精确的。用孩子的眼光、心,去选择的人,一定是值得尊敬的。”在毕飞宇看来,善良是他的性格特征,也是他作品的美学特征。从维熙有发自骨子里的善,无论处境怎样,他念念不忘的,还是人性的善。

他曾经历多年最艰难困苦的生活,曾体会最深刻的绝望和人性的扭曲,但内心始终保有着温暖的阳光。“何须惆怅惜春迟,二度梅开花满枝,昔日霜尘化诗雨,朝花何妨到夕拾。”——这28个字或许是他善良和乐观精神最好的诠释。

● 反思与升华

从50年代步入文坛,从维熙一直笔耕不辍,1984年以后将创作重心转向长篇小说,先后发表了《北国草》《裸雪》《走向混沌》等经典力作,83岁时,还出版了散文集《历史,从未这样》。该书是对他一生创作的历史性的总结,有的篇章写史,不可避免地涉及那个被流放的年代;有的篇章怀人,包括前辈名人、著名作家,也包括一起经历苦难的普通人;有的篇章写景,写域外名胜的壮美;还有的篇章写哲思,对战争和人性进行思考。这些文字,一如既往,真诚、深挚,现实主义的创作风格没有改变,只是对人的认知比过去更深入、更开阔了。

文学评论家白烨说,“他在老一辈作家中,是很有思想深度、反思力度的作家。”很多写作者会把过去经历变成历程回忆,但很少有人进行真正的反思,并且很多反思文学缺乏理想主义色彩,而从维熙恰恰强调的是理想主义,这是他给我们留下的最宝贵的文学财富。

如今,从维熙先生走完了他的生命之路,但他的文字将在中国长久地被阅读被流传,他的故事,已成为一个时代不会被湮灭的心声。他从苦难中采摘来的那朵红玉兰,将永远绽放着,向世人展现灵魂的高贵,展现生命的顽强和美丽。

(一航整理)

从维熙访谈录

问:从年少成名,到经历7000多天的劳改生活,再到新时期重返文坛,苦难对作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从维熙:苦难是大学,磨砺出真知,它给我的文学营养无可估量。当然,我不希望年轻人都去受苦,尽管它对我个人是非常重要的。苦难的生活,对有些人是财富,对大多数人是灾难,是生命的损耗。

问:在您的写作生涯中,对您影响最大的国内外作家有哪些?

从维熙:中国的首推孙犁,外国的我喜欢屠格涅夫和梅里美。在50年代刚开始学习写作时,我喜欢这些略带感伤的唯美主义浪漫派作家的作品,而且深受其影响。在劳改农场我喜欢读雨果的作品,像《九三年》《悲惨世界》,他作品中的严酷与宏大给了我力量。

问:从文学与作家的关系出发,您如何看待当前的文学现状?

从维熙:文学是有情物,亦是无情物。它钟情于心地真诚的作家,而疏离心猿意马的作家。我们当前面对的是一个喧嚣的商业时代和动感无穷的电子时代,文学在这样的潮汐吞吐中,如果想保存独立的生存品格,是非常艰难的。唯其艰难,才激励文学弄潮儿浪里行舟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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