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同志的中医药思想及其当代价值*

陈 瑶，廉 睿，2

(1.贵州中医药大学 人文与管理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5；2.中国政法大学 博士后流动站，北京 100086)

一、缘起：问题的由来

在2015年的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颁奖典礼上，屠呦呦在获奖感言中引用了毛泽东同志的著名论断：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引起了现场听众的热烈共鸣。此后，在多处场合，屠呦呦又不断提及毛泽东同志的中医药思想，并深切的表示，青蒿素的发表，正是受到毛泽东同志中医药思想启发，然后再加上团队的协作，所出现的必然结果。对此，李克强总理也指出：屠呦呦的获奖，是中医药对人类健康事业作出巨大贡献的体现。由此可见，毛泽东同志有关中医药价值的阐述，激励着包括屠呦呦在内的诸多科学家不断前行，进而登上科学巅峰。而从长远维度来看，毛泽东同志的中医药思想，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中国人的医疗观念，中医作为一种古老的地方性知识，方得以获得更好的生存契机。作为毛泽东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毛泽东同志关于发展中医药的表述与论断，不但有着广博的理论内涵，更有其深远的实践价值及其现实意义。然而，长期以来，学界甚少关注毛泽东思想中的中医药议题，以至于部分科学家将中医学贴上“伪科学”标签之时，无人用毛泽东同志精髓的中医药思想予以回应。基于此，笔者试图对毛泽东同志的中医药思想作出系统化梳理，发掘毛泽东同志中医药思想中的闪耀光芒，从而重构人们的中医药的认知，并以毛泽东同志的中医药思想为指导，对中国医疗改革的未来发展面向作出规划。

二、溯源：毛泽东同志中医药思想的历史回眸

早在1913年，年仅20岁的毛泽东同志就开始意识到中医药所潜藏着的巨大价值，在《讲堂录》中，毛泽东同志言道：医道中西,各有所长。中言气脉，西言实验。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却一阵见血的指出了中医及其西医所具有的各自优势，此种客观的阐述，正是毛泽东同志主动运用辨证唯物主义方法观察医疗行为的必然结果。与这种逻辑理路相一致，在1928年，毛泽东同志肯定了井冈山红军医院所首创的“中西医结合”疗法，由于亲眼目睹了中西医结合疗法在治疗伤兵方面的临床疗效，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他热情洋溢的说到：草医草药要重视起来，敌人是封锁不了我们的。虽然就当时而言，受制于医药资源的供给短缺，中西药结合疗法并未在全国大面积铺展开来，但是，毫无疑问，毛泽东同志的“中西两法治疗”思想无疑为新中国成立后中西医结合的开展奠定了基本语调，中西医结合疗法也因此成为了新中国献给全世界的宝贵礼物。延安时期，毛泽东同志更是以身作则，力排众议，通过服用著名中医李鼎铭所开出的四副中药来治疗自己的风湿性关节炎，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对于当时八路军内部普遍流传着的对西医的片面看法，毛泽东同志也进行了纠偏。他认为，中药在治疗某些疾病方面，确实存在着显著疗效，不能一味否定。后来，他更是将李鼎铭介绍给身患顽疾的八路军战士，诸多战士通过服用中草药而改善了身体状况，这一措施也在客观上扭转了当时缺医少药的客观情形，强化了延安时期八路军战士的战斗力，使得敌人对延安的医疗封锁化为泡影。

新中国成立后，基于既往对中医药实践机理的清醒认知，毛泽东同志对中医药的价值和作用也做出了进一步论断，其中医药思想体系也愈发成熟。在宏观层面，他将中医药与红楼梦等并称，一道视为中国对世界的三大贡献，且在这三大“国粹”中，中医药排序第一，这充分体现了毛泽东同志对中医药神奇功效的肯定与认可，也凸显着其内心深处所饱含的中医药情愫。从原因上来看，毛泽东同志之所以给予中医药如此高的评价，显然是受到延安时期现实医疗生活的影响，正所谓“实践出真知”。延安时期，八路军中的医疗工作人员多为西医，由于西医采取的治理措施较为便利，也就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人们对西医的过度依赖和片面迷信。对此，毛泽东同志保持着清醒态度，他并未人云亦云，而是坚持两分法，对中医药的现实价值进行了重新界定。1954年，当西药已经在祖国大面积推广，而传统中药又面临着发展瓶颈之时，毛泽东同志又一次做出了重要指示，他指出：我国的中药有几千年历史，中药应当很好的保护与发展。为了在日常医疗生活中切实推广中药，毛泽东同志又倡议成立中国中医研究院，并且还在中国中医研究院成立之时，亲切会见了第一任院长鲁之俊，以彰显他对祖国中医药工作的高度重视。与此同时，针对中医药文化的传承问题，毛泽东同志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中医药文化的主要载体为典籍，因此，中医药文化若要传承下去，必须对医药典籍进行妥善管理，在他的有力倡议下，数家国家级出版社开始对祖国医学中的名著进行整理，从而避免了中药典籍的绝版，为中医药文化的后世传播与域外传播奠定了坚实基础。

在对中医药的现实价值进行充分肯定之时，毛泽东同志也极力避免矫枉过正，对中医药发展过程中所出现的某些保守趋向进行了批评。受制于传统思维的影响，某些中医院及其中医医师一味排斥西医药技术的使用，认为会对中医的生存造成致命影响。针对这种情况，毛泽东同志以胖大海为例，说胖大海原本是西方的药物，但被中医所借鉴过来，方得以在中医中发挥广大。他认为，中医的发展，从来不能闭门造车，而是应当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只有将中医与西医相结合，实现中医和西医的良性互动，才能更好的促进中医自身的发展，也才能尽快提高我国的医疗水平。在医药法律制度的设计层面，毛泽东同志也多次强调中西医协调发展的重要性，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消解人们对中医药的偏见与歧视。在他的倡导下，卫生部先是在1955年率先发布了《关于取消禁止中医使用白纸处方规定的通知》，旨在消除对中医行医的诸多限制。在此后，卫生部又进一步规范其立法行为，废除了《中医师暂行条例》(在此部法律中，对中医的行医资格及其执医范围都进行了严格限制，不利于中医药的推广)，以便响应国家和党的中医政策。毛泽东同志对中医药的信任，不止是停留在言语层面，而是一直延申到现实生活中。1975年，毛泽东同志已经82岁高龄，由于患眼疾，双目已近乎失明。在征得毛泽东本人同意后，中共中央决定让中国中医研究院的眼科医师采用“金针拨障法”来为毛泽东同志实施治疗。术后，毛泽东同志的视力恢复到理想水平。这正是毛泽东同志将认知与实践相结合所达到的最高境界。

三、特质：毛泽东同志中医药思想的价值解构

毛泽东同志虽然一生从未从事过医务工作，但却对医疗工作抱有清醒的认知，正是由于这种貌似“局外人”视域的存在，才使得毛泽东同志能够更为客观的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因此，这正构成了一种超越医者和病人之间的“第三种进路”，毫无疑问，此种进路具有中立性与科学性。尤其是在建国后处理中医药发展的问题上，毛泽东同志更是充分展现了其作为杰出政治家、思想家的博大胸襟，他坚定的采用辨证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来对中医药的发展规划做出部署，高屋建瓴，进而为祖国医药的发展指明了方向。以时间轴为基本向度，毛泽东同志的中医药思想无疑具有永恒性。虽然随着社会的变迁，医药文化及其医学体系也不断经历着嬗变，但是，毛泽东同志有关中医药发展的论述，仍然闪耀着思想光辉。从空间维度来讲，毛泽东同志的中医药思想亦具有普适性，虽然中医药本是中国语境下的产物，但随着世界距离的拉近，中医药也充当了一种重要的介质。而毛泽东关于中医药的阐述，将深刻的变革着世界范围内的医疗格局，使得中医在全球医疗体系中扮演着更为重要的角色。由此可见，在毛泽东同志的中医药思想中，蕴藏着巨大的价值源泉，值得我们予以挖掘和揭示。

(一)视域的前瞻性

在毛泽东同志的中医药思想体系中，“赤脚医生”及其“合作医疗”虽然不是核心内容，但绝对可以称之为毛泽东同志贡献给世界医疗卫生事业的两大贡献，而这两项制度的产生，都显现出毛泽东同志所具有的独到的前瞻视野。建国后，面对着农村长期以来存在着的“看病难，吃药难”问题，毛泽东同志十分心痛，他意识到，只有采用新的医疗机制，才有可能从本源上缓解这一现实难题。于是，他根据其多年的实践经验，在顶层设计上采用了“赤脚医生”制度，利用“赤脚医生”来缓解广大农村地区的医疗压力。从身份上来看，“赤脚医生”的本职工作仍是种田，他们仍然是挣公分的农民。在经历过短暂培训后，“赤脚医生”就可以正式上岗，从而在实践中提升自己的医疗技艺。“放下药箱下地，背起药箱出诊”，正是“赤脚医生”的真实写照，对此，毛泽东主席曾经深切的指出：“赤脚医生就是好”，这是对数万农村赤脚医生辛勤工作的认可。

(二)思想的民族性

虽然不是医学家，但作为一名伟大的思想家，毛泽东同志言到：这不是懂不懂医的问题，而是思想问题。在他的中医药思想体系中，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医疗实践的二次结合。作为一代伟人，毛泽东同志有着卓越的民族自豪感。同样，在毛泽东同志的中医药思想中，也富含着对传统民族医药的热爱与赞美。毛泽东同志深爱着养育自己的黄土地，也同样对这块黄土顶上所孕育的医学技艺饱含深情，他多次提出要发展中国的新医学派。而不能将西方的医学完全照搬过来。由此可见，在毛泽东同志中医药思想中，民族自豪感显而易见，同时，他又能容纳百川，积极借鉴西方的现代医学技艺，从而推动祖国医学的发展。

(三)内容的民生性

1944年，在张思德同志的追悼会上，毛泽东提出了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从此，为人民服务成为中国共产党人的宗旨。在1955年1月，毛泽东在一次会议上指出：中国6亿人口的健康主要是靠中医,不是靠西医,因为西医的人数很少,中医对人民健康的作用是很大的。在此后，毛泽东又倡导“西医向中医学习”，并为此提出了可行化举措：即抽调100到200名医学院毕业生赴祖国各地学习中医，去学习他们丰富的临床经验，并借此希望迅速提高他们的医疗技艺，从而更好的服务人民大众。在毛泽东同志的倡导下，1955年12月，中国中医研究院在成立元年，即开办了第一届“西医学习中医”研究班，从全国各地招收学员70余名。

四、镜鉴：毛泽东同志中医药思想的当代启示

毛泽东同志的中医药思想，可谓是一笔宝贵的历史财富，对于进一步促进我国当今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有着深刻的现实指导意义。具体而言，毛泽东同志卓越的中医药思想，可以给予我们以下几个层面的启迪：

(一)以中医药法颁布为契机，促进中医和西医协同发展

“作为满足中国民众医疗卫生需求的一种途径,中医和西医同样做出了为人民生命和健康保驾护航的贡献”[1]，因此，中医和西医都应获得足够的运行空间，进而共同致力于中国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从实效上来看，中医擅长从整体入手，进而调和人体各个器官的机能，且少有毒副作用，但是其需要的治疗周期较长，需要“养治合一”。而西医则恰恰相反，西医的治疗周期较短，适合现代人的生活节奏，但是却具有一定的毒副作用。因此，我们应该辩证的看到中医和西医孰优孰劣的问题，中医和西医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因此，我们应该取其所长舍其所短，将两者有机结合，进而推动两者的良性互动和协同发展。这是因为，现代医学的核心目标即在于为人类健康而服务，只要能够为人类谋取幸福、减少疾苦的医疗技艺和医疗手段，都应该获得人们的尊重，而不应有所偏见。中医除了在治疗疾病方面发挥作用以外，在养生、食疗、保健、康复等领域亦有显著效果，因此，在现代社会中，中医亦应当获得一定的生存空间，从而体现其实践价值和文化传承价值。而随着2017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法》的颁布，中医的发展也日渐步入正轨，中医的医学价值和文化价值也日渐得以彰显。

(二)以人民需求为导向，提升基层健康服务水平

世界卫生组织层级倡导：面向21世纪的新型医学，不应以疾病为唯一研究领域，而是应该把人类的健康事业作为重要研究对象。因此，我国的医学产业也应该致力于健康服务水平的提升。在这其中，基层健康服务水平的提升，又有着独特的意义。根据国家统计局所发布的人口数据，中国农村人口为57661万人(截至到2017年)，农村人口基数位列世界第一。因此，如何切实提升基层医疗服务水平，就成为摆在党和政府面前的一道难题。由于农村经济发展水平相对滞后，想要留住精英医疗人才不太现实，而中医药人才却能发挥自己的地缘优势，进而服务于一方水土。即：“中医的发展目前正面临着世界性的迫切需求，中医的地位和价值特别是其独特优势在当代得到凸显”[2]

从既往实践来看，以“赤脚医生”为代表的乡土医师，曾在特殊的时代岁月中发挥了一定作用。就现实经验来看，传统医学师承和确有专长人员也可以在广大农村地区扎下根来，从而成为偏远农村医疗体系中的“主力军”。随着《中医诊所备案管理暂行办法》和《中医医术确有专长人员医师资格考核注册管理暂行办法》两部部门规章的颁布，中医医术确有专长人员也可以通过合法化渠道履行社会公共服务职能，在未来语境下，必须以人民需求为根本导向，进一步优化既有的农村医疗政策，为提升基层医疗服务水平而采取合理化举措，鼓励更多的中医及其传统医学师承人员投入到基层医疗服务工作之中。

(三)以政府为主要龙头，深化农村医疗体制改革

由于中国城乡社会的特殊国情，我国的医疗保障制度从设计之初，即进行了二元划分，即分别构建了两种不同的医疗保障体系，即城镇医疗保障体系和农村医疗保障体系。在城镇医疗保障体系建设的过程中，又先后经历了公费医疗、劳保医疗、城镇医疗保险、多层次医疗保障等阶段，从目前来看，城镇医疗保障体系已经趋向于逐步完善。相较于城镇医疗保障体系，农村医疗保障体系的构建目前仍处于探索之中，仍有待于进行制度层面的优化和执行层面的推进。而在完善农村医疗体制的工作中，政府应当发挥龙头作用，具体而言，政府的龙头作用应该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其一，进一步推广覆盖城乡居民的公共卫生服务体系，为统筹城乡医疗水平的一体化提升而做出应有贡献。其二，进一步提升城乡医疗服务水平，将人民群众的利益置于首位。其三，进一步优化既有的城乡医疗保障体系，履行政府的公共服务职能。其四，进一步改善药品供应保障体系，鼓励更多医疗企业生产人民群众所亟需的基本药物和廉价药物。政府只有统筹以上四项行动，方能使得其龙头作用得以发挥，从而进一步体现社会主义医疗卫生体系的优越性，进一步彰显社会主义医疗卫生事业的高效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