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卖货郎
2020-02-10朱钟昕
落叶纷飞时,野花都跟着落了,一截乌云也无声地飘了下来。今夜没有星星,看不清田野的张望,秋蝉都去哪了?蛙鸣肯定被池塘收藏了,人世间是多么静寂啊,一滴秋雨,嘀嗒两声,似乎又搅动了我的乡愁……
回想起大山中的几声摇鼓,把正在熟睡中的野孩子们都唤醒了。只听到屋外卖货郎吆喝着:“卖冰糖葫芦啰——快来买呀——有小人书、红头绳、花花镜啊——”小城的新鲜都在货担中鸣叫,还有那渐渐远去的民间小调:阿里郎啊,阿里郎,乡村货郎闯天下啦,一担箩筐两头挑哦,拐走情妹是我郎呦!
如此悠扬动听的歌谣,一直在我的耳旁回荡着,两只箩筐架在货郎的脊梁上,挑回了孩子们的欢乐与期盼。如今摸着瘪瘪的口袋,想起卖货郎的吆喝声与询问声,就想起了脚步丈量过的远方和那条山间小路,想起了故乡那些不知名字的花草。或许是脑海里闪现着对亲人的思念,每次想起故乡的泥土,思念便又加深了一层。
母亲的心事一直藏在炊烟里,再高再远它都记得来时的路,母亲把心愿寄托在明月里,让远离故土的游子们有地方寄托。母亲把一生的期望都播种在田野里,让阳光惊醒,雨露感动。每次想起母亲在农田里忙碌艰辛的影子,泪水都会模糊我的双眼。
想起当年趴在母亲的背上,嚷嚷着要去街里买糖吃,几声啼哭都会横在山村清晨的路上。母亲哄着我说:你看,兰花婆买的丝巾真好看。我手扬粉红的丝巾满地奔跑着,嘴里还嘿嘿地傻笑着。兰花婆颤巍巍地在后面追赶着,气喘吁吁地喊道:“我的崽儿啊——慢点啊——慢点——别把我的丝巾弄脏了——”
后来大了些,听母亲说,兰花婆那个阿公是个卖货郎,经常出远门,走村串户的,一天、两天、三天……半年、十年,后来在漫天的稻穗丛中,再也不闻摇鼓的叮当声,不见货郎影。村里人语浮动,说是遇到抓壮丁了,在乌沙陈屋抓走了十几个,也抓去了卖货郎。再后来兰花婆瘦了,瘦得如同收割稻穗的镰刀,瘦得如同挂在半空中的一輪月牙,瘦得令人心疼,那双揣在兰花婆怀中的绣花鞋也跟着瘦了。陈家小溪里的水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岸边的杨柳绿了又枯,枯了又绿,清风送走了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
有一天傍晚,残阳落尽时,有人活着回来了,已不再是壮年,满头银丝的他们抱回了同乡卖货郎的骨灰。此后一条粉红丝巾,在稻田边上的荒地里扬起。随后那块地上又堆起了一垄新土,这是卖货郎与兰花婆相好前,背着父母每天蹲守的地方。兰花婆用一根根稻草织啊织,织了一件华丽的蓑衣,穿在了木架上,穿成了货郎的模样,货囊摇晃,摇鼓叮当,清风送走了一年又一年,野花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兰花婆的头发慢慢地变白了,一根拐杖成了她一生的伴侣。
又一年,稻穗飘香时,兰花婆不见了,拐杖也跟着不见了,稻田旁的那块地上又添了一垄新土,那孤零零的稻草人,还在风中摇晃着,有人看见它在流泪……
每次想起兰花婆,想起倚门而盼的母亲,我都心如刀绞。
作者简介:朱钟昕,笔名采花郎,男,湖北省通山县沙店人,现居武汉。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东莞市作家协会会员,通山县作家协会会员,《中华文学》签约作家。作品《打工记》曾获第三届“百花苑杯”全国文学大赛二等奖。
(责任编辑 王瑞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