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

杨直

今年的10月格外有趣。一面是S10不断带来惊喜，一面是TI的奖金一拖再拖从而创下了新高。从年初开始流行的论调似乎越做越实：疫情仍未褪去的当下，电子竞技活得越来越好了。

然而，一批人热闹的同时，另一批人却绞尽脑汁想办法如何“活下去”。这批人，活在《魔兽世界经典旧世》里，他们被称为PVP玩家。

有趣的是，在和这些人接触的一年多时间里，除了偶尔听到之外，他们几乎不使用“竞技”这个热门词汇。哪怕认为自己是纯粹的电子竞技玩家，他们更多使用PVP玩家形容自己。

就像十五年前一样。

怀旧服刚开服时，由于玩家进程突然被加速，无聊之余，本来小众的PVP忽然热闹起来。凭借此，在直播平台上迅速出现了一批小主播：这些人无一例外在15年前或当下都是PVP的好手。

我和其中一个主播聊过很久。他当年是WNV战队竞技场分队的队员，也是当时某内容公司竞技场节目的编导。

不管是WNV战队还是那家内容公司，他当时都身处电子竞技行业的核心位置，然而，他的一句话却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虽然我认为自己是，我一直不敢说自己是一名电子竞技选手，我们这些打PVP的好像也永远和电子竞技沾不上边。”

在他的叙述里，当时，哪怕能和电子竞技沾上边，他们都能获取一些微薄的收入去支撑自己的竞技梦想。但哪怕暴雪和他们一起努力，最终这个梦想也未能成型。

而15年后，哪怕网易暴雪举办了一场又一场比赛，情况也没有一丝好转。前段时间，在某媒体对过去的总结里，《魔兽世界》也意料之中的缺席了。

我在游戏里认识一个狂热的PVP玩家。几年前，他曾经短暂地在某《英雄联盟》职业战队青训过几个月。如果用今天的标准衡量，他无疑是一名标准的、硬核电竞玩家，而在《魔兽世界》的竞技世界里，他同样玩得不亦乐乎。

有趣的是，怀旧服里很明显的一部分PVP玩家或者说竞技玩家是90后，乃至95后；对这些非典型的竞技玩家而言，怀旧服或者说《魔兽世界》提供了另一种可以和MOBA并驾齐驱的竞技体验。

因此，虽然很多人都能找出很多证据证明《魔兽世界》原本就不适合作为一款竞技游戏存在。但同时，也有一个个例子证明，MMO和竞技融合并非不合理。

充其量，在暴雪这么多年的尝试后，你可以说它不好看，但也许不能说它不合理。

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曾经提到过，网易举办的《决斗俱乐部》帮助怀旧服的玩家确立了竞技的基本框架。从历史看，这是一款游戏转变为竞技项目过程里最困难的一步——确立规则。然而即便怀旧服跨过了这一步，热潮也没能维系太久。

当一个又一个身边的对手半永久性地消失时，在认清了PVP终究小众的命运后，这些人仍然思考如何维系的问题。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玩家利用《经典旧世》里简陋的条件，复刻了不存在但大家都认可的竞技模式——比如竞技场的2V2和3V3。在理解和不理解的激烈讨论里，在我看来，这更像是这些喜欢竞技的玩家一次又一次相对徒劳的努力。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这些玩家的日常，也许我也會和所有人一样，陷入到对游戏机制无穷无尽的讨论里。

但正如我在《决斗俱乐部》那篇稿子里提到的一样，在这些喜欢PVP的竞技玩家身上，一些非常明显的共性是可以被观察到的——包括强烈的胜负欲，对于游戏机制的不断挖掘和理解，对操作技巧的不断磨练以及对于博弈带来的乐趣的沉迷……

如果用历史来对比，这个竞技玩家的生态已经具备了初始的生长条件。然而，它的生长却一再停滞。是需要如同TI一样的众筹手段来激活么？还是如同Riot一样构建全球性的联赛体系？在只有现实才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同时，也许我们应该意识到，这一小批玩家的存在构成了电子竞技世界里非常有代表性的一面：

在竞技向游戏门槛越来越低、受众越来越广的前提下，在竞技概念越来越普及的当下，关于竞技共识依然是模糊的，难以准确界定的。更多时候，我们界定竞技的概念是由外及里的，简单说，就是有比赛和没比赛的区别。

在“电子竞技项目要更丰富”这个维度上看，很多时候，这种界定本身在划定电子竞技的边界。

在我看来，这是电子竞技和十年、十五年前最大的不同。

起码于我个人而言，在最开始接触《魔兽争霸3》和电子竞技概念的时候，回忆起身边的人对电竞的共识，基本都是由内向外的——首先，所有人着迷的都是竞技本身，包括胜负欲、技巧和博弈。比赛更像是加菜，是一种证明自身判断的例子。

《魔兽世界》固然不是一款专门为竞技生的游戏，但对于很多玩家而言，它却比如今很多竞技游戏更具备竞技的基础。唯一的可能是，它如今的受众不再有时间和空闲去理解、跨过这道门槛了。

在即将迎来热度顶点的前夕，怀旧服先陷入了热度的最低谷。过去一个月的时间里，怀旧服最热的两件事可能就是葡萄鹏比赛办砸了和大量PVP玩家同时转入了同一个服务器。在那个服务器里，大量的PVP场景又热闹起来。

但对于一些被吸引，想要转入的玩家而言，他们却有着这样的担心：“这种热度能维系多久？”

这会不会又是一次徒劳的求生？

答案也许是确定的。然而，只要暴雪仍有意无意放出下一个大版本TBC也许会来的消息，这些人就仍然有理由坚持下去。

之前，我在采访原浩方员工时，他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那时，浩方刚刚出名，很多玩家会在论坛里留言，“都是一些小众玩家，然后建议我们在平台上加上他们的游戏。”一定程度上，这像极了在怀旧服里求生的竞技玩家们。

只是，那时浩方上的玩家们等来了团队游戏的春天，但没人知道，这些在怀旧服里求生的玩家们能不能坚持到被电竞接受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