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线（外一篇）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初冬时节，我们像一只只孤雁，聚雁成群，有了一次一路南行的旅行。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一行三十余人乘大巴赶往机场。十五时，奥凯737—800安全起飞。曾经有过几次因公出差的乘机机会，大都与同事同行，这次不同，与妻子一起飞抵一个地儿旅游却是平生第一次。有时觉得，在岗位时亏欠妻子的太多，不过这几年，家庭条件稍好些了，加上妻子提前退休了时间允许，一路向南，她先后去了港澳台地区，去了广西海南等省区，每当看着她拍回来的照片，我心里喜滋滋的，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

飞机像一只大雁，一路向南。机舱内，妻子与邻座刚认识的老乡谈得正欢。机舱外，白雾茫茫，虚无缥缈，激起云浪形成层层涟漪。离开温暖的大地，进入形似土地的另一个五彩云层面，仿佛自己置身于另一个家乡了。由仰视到俯瞰，换了一个角度，曾经的高楼大厦不再巍峨，曾经的险峻高山不再雄壮，在浩瀚宇宙里，任何物件都渺如尘埃。机下是波澜壮阔的云海，蓝的如海水平移登天，白的如整片的棉花地。极目远眺，树木和青山披上了素装，点缀着白雪皑皑的云构澄明。不远处，大白山墙的一座城堡，可是我家乡的模样？我陷入了沉思。世界很大又很小，就像在飞驰的动车上，观影道旁的一幢幢建筑，从哪个方向看都像老家的模样。

飛机坚守着向南的初心，在平稳提升高度，太阳一会儿照进舱口，耀得人睁不开眼睛，一会儿又钻进机翼下面，和乘客捉着迷藏，是啊，飞机飞得再高，也超不过太阳，挡不住太阳的光辉，就像山峰挡不住风流，树木接不住雨滴，不过还好，它们都有自知之明，都会谦虚地低头为太阳让路，总要在披荆斩棘一段路程后，自觉地降低高度，返回原始的起点——地面，这才算有了一次简单的旅行。

进入南宁腹地，顿觉空气湿润多了，到处一派火辣辣的场面。热浪沸腾的街道，川流不息的摩托车，四周等待红绿灯的闲散游客，步步紧挨的水果店小吃店，着实填满了城市的空间。一路向南，进入了运转模式。

经凭祥友谊关短暂停留，由“南疆国门第一路”崇左稍事休息，一路向南，我们踏上了异国领土。大巴车在不显宽敞、与铁路并行的柏油路上疾驰，北方不多见的椰树林、香蕉树林、甘蔗林、桉树林，一闪而过，来不及打一个招呼，就被我们甩在脑后，碎成了一段一段的记忆。田间细垄之上，一群群农人在劳作，黄黄的那一片，水稻躺倒在地;青青的那一片，仍在笔直站立着。路上的车子不多，更没有红灯，于是车子马不停蹄运转着。这时我发现，路旁的两个农妇模样的人，一个坐在凳子上，一个光脚蹲在地上，身边摆放着几株甘蔗，是在等着自家的车子将甘蔗运走，还是等待着顾客的来临，我没法问，更不好擅自揣测。

沿铁路公路不远处，是连绵不断的群山，我们走，它们也走，我们是一张张惊讶的面孔，而它们却泰然自若，一会儿变换一副面孔，迎接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一群生面孔，我们切实感知了它的变化多端。山不高，也不远，但挺拔峻峭是它的特征，绿色覆盖是它的体貌，友好牵手是它的特点，高高低低，像一家兄弟;勾肩搭背，像一对恋人;互为观望，像一个家族。林海绿染，青山如黛，山势峻险，草木葳蕤，湾河纵横，水流潺潺，一派生机展现在眼前。实际上，再美的地方，具备了山的稳坐、水的流通、绿的陪伴，人间就有无限的活力。

喜欢南方，喜欢这境地，便是因为它：一路向南，靠近天然，贴近自然，接近原始。十多年前的一次港澳游，就曾经在我身上打上鲜活的烙印。记得也是这个时节，一路向南，衣物越穿越少，气候越来越适宜，空气越来越清新，心情越来越舒缓，与时下的北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空气潮湿，水分子丰富;树木高耸，氧吧明显;怪石嶙峋，装点神秘世间，啊，天天生活在这样无污染的空间，该有多好的心情。时入初冬，北方渐冷，草木由绿变黄，枯枝烂叶逐步走到它轮回的尽头，而南方却是花开如夏，湿暖如春。北雁已南飞，那我呢？是来找一个调节心智的栖息地吧。

按照预定行程，我们来到巴亭广场时，正巧赶上护卫兵的换岗仪式，谨慎而严肃，得体而庄重，吸引了我们一行驻足观摩。主席府附近，古树参天，草地如茵，环境优雅，池水鱼浮，确实是一块宝地。缓步行进中，我们仔细听着导游的讲解，一个个密林战争的故事，一个个道听途说的传说，信仰之心得到激荡，幻化成一颗颗爱国之心、骄傲之心在迸发。

我们走走停停，将美景摄入镜头。高拔的椰树颀长修整，像站立笔挺的哨兵，在接受我们的检阅;人，在椰树面前，显得苍白矮小，它不会是在嘲笑我们是一群来自小人国的客人吧。

一路南行，总有新鲜。下榻的海燕宾馆，小巧玲珑，优雅别致，老板是异国人，我们之间的交流比如问及“哪里有新鲜的水果可以品尝”这样的简单问题，也只能通过导游兼翻译来完成。早上四点多钟，一声熟悉的鸡鸣把我从梦中惊醒，我披衣下床，拉开窗帘，宾馆门口的椰树背影清晰可见，不远处的灯光不再昏暗，路上的行人缓步慢行——好个南方异国的清晨，此时的寂静，与昨日晚间路过的婚宴热闹场景，形成了鲜明对比。几百人围坐在路旁临时搭建的餐厅里，长条桌上摆放着水果和佳肴，人群叽叽喳，音乐震天响，看来，世间喜庆的场面，都是感染的，传播的，相通的，我们也好像觉得是自家亲戚在办喜事了。幽默的异国导游把这种结婚场面叫作：噼里啪啦。有点名副其实！

可能，一路南行的这次旅游，寄予希望，牵挂于怀的，应该是海上的游览。下龙湾海域，一九九四年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这样一来，时间不长的购物，倒显得画蛇添足了。坐上一艘大游船，路上建筑与我们渐行渐远，蔚蓝的大海就在眼前了。

这是一个鲜活的世界，现在是这样，估计多少年之前的人类，在这里也是这样子生活的，当然包括化石一般的自然景观。我们的游船静止了，两旁的海水嗖嗖而过，似风像雾;海水清澈见底，瓦蓝瓦蓝的能倒映出游人的影子;快闪而过的座座山峰，造型独特，千姿百态，天然去雕饰，鬼斧添神工，孑然独立于海平面之上，恰似一个个守岛老人，沧桑而又清新。什么斗鸡石驼峰山，栩栩如生，旁若无人，好像它们一直在水里嬉戏。我独自坐在二层一个联椅上，吹着海风，听着海涛，看着海面，闻着腥味，好似一个人独自驾船在海上游览，惬意而满足，兴奋而充实，浪漫而陶醉。登上快艇，我们放开嗓门呼喊着，嘶叫着，着实放肆了一回，放松了一把。登上木船，喧嚣的心，有了片刻的停留;烦躁的世界，有了歇息的机会，你可以尽情地欣赏高山倒影，木船斜映，蔚蓝海天的旖旎风光和大自然的馈赠，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大海被群岛环绕，群岛点缀着大海，它们互相拥着，一艘一艘的船儿好像画在海面上的应景物，一幅幅流动的画卷瞬间被美化了。

一首歌词这样写道：那一棵椰子树下，远远看到充满笑容的她，不知为何说不出话，她却轻轻地笑着对我说：走吧，走吧，一路向南！

一路南行，不虚此行！

悠闲的羊儿低头走在大坝上

朋友，你亲眼见过成群的羊儿，成片的羊群，悠闲自在地走在大坝上的宏伟景象吗？

朋友，你亲眼看见过草天成一色，白绿相交间，活泼的羊群，低头走在碧绿原野之上的镜像吗？

我可以自豪地告诉你：我在坝上草原见过。

那是一幅自然绘就的油画，远看逼真，近看动人，烙印在人们脑海里经久不散。

那是一幅人和物与自然和美相处的水墨画，自由绽放，色彩艳丽，镌刻在人们的心海。

那里，悠闲的羊儿低头走在大坝上！我心狂野，我心广阔，我心博达，我心感恩，从此有了更充足的理由，有了更充分的把持，有了更驰骋的想象。

跟随女儿公差到达张家口，脑子里随即就有了逛逛草原的念想，同时也是为了了却二十几年前我的一次公差未能实现的遗憾。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和当时的党委办杜主任来到煤炭部在张家口煤机厂成立的改革改质材料审核组。材料审核通过后，审核组的领导就建议我们去草原看看。记得当时好像是杜哥要去看望在京住院的姐夫，于是我俩离开了触目可及的草原。二十郎当岁的我，自以为年轻，还会有机会，登上返回的列车了，依然在自我安慰着。可是这一等就是二十年啊。人生有几个二十年呀。不过还好，这次终于如愿！看来，人生有些愿望，大都能實现的，只要心里有梦想，只要初心不改！我的愿望，一点也不像我曾经读到的印度作家泰戈尔《愿望的实现》里的老爸和儿子，在愿望小仙子帮助他俩实现身体互换、身份互换后，但那颗弱化的心依旧保持着。儿子变大后吃糖没滋味，老爸变成小孩后不愿意上学，俩人都失却了原有的快乐。直到后来愿望小仙子听到怨言，又还回了他俩的愿望，从此才又有了快乐。我没有返老还童的臆想，更没有遇到小仙子的福气，但是我坚信，只要心里一直装着梦想不松懈不退缩，我觉得就有实现的概率。

确定了旅程，这天，我们早早地赶到旅行社指定的集合地点，心里却一直惴惴不安。草原啊，你到底长啥样？你能揭开神秘的面纱，让我这个山东汉子一睹你的芳容吗？在观赏了七彩花田草海，浏览了“神秘中都”公园后，我们一行五十几人乘坐的大巴心情凝重，慢悠悠蜗行着，它不像刚刚还在柏油路上奔跑的野马，这会儿倒像是一头慢条斯理的老牛了，车多道窄，人的心情随着道路的起伏在颠簸，不过，道路两旁的绿草、棕马、鲜花，蜂拥而至跑到你的跟前，风声、鸟鸣、草动声，一起灌满你的耳膜，有点应接不暇，也淡化了因堵车引起的烦躁心情。

来到坝上，本来就是一片碧绿的大草原，好似知道我们的游览行踪，更好像在以更为清新的面貌，欢迎我们的到来，不知不觉间，大巴的玻璃窗上染上一层细纱般的雨露，不一会儿又有豆粒大的雨点轻轻敲打车窗，演绎了车上飞瀑。在欢呼草原湿润的同时，大家也在担忧：这次能否踏入草原腹地，欣赏她的靓姿。车子爬过一块拥挤的路段，只见道路两旁的风力发电机组旁若无人地矗立着，风翅儿精神抖擞地转动着，一组显得孤单，成片倒蔚为壮观了。在它的下面，大巴车子如同玩具汽车，人显得特别渺小了。是啊，再伟大的人和物，其分量和空间，和大自然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车外，雨，在静静地下;车内，导游熟谙地介绍起张家口“老三宝”：莜面、山药蛋子（土豆）、大皮袄。自称“小花”的导游说，张家口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从堡子里拓展开来，又形成了新三宝：农业、旅游和发电。绿地支撑的草原，有了电力机组的陪伴，从此告别黑暗，迎来光明！据说，一个架子转一圈就能产生一度电。当我琢磨着有的风翅不转动肯定是在偷懒耍滑时，小巴士司机说，那是已经充足电量的缘故。羞我无知，自感惭愧啊。他说，这些机子组合起来的能量传输到京津大地，造福于人民，确实立了大功的，于是我更加景仰起这些日夜奔忙、默默无闻劳作的它们了。它们像草原的野草一样普通，却像秋英、马鞭草、百日菊那样靓丽。

坐在飞奔的小巴士上，我感觉就是跨上了一匹野马，风吹劲道，吹干了我的短发，我想，这时的我如果有一头长发，那一定是长发飘飘，仙气十足，撩发如画，神情妩媚。之前，我在天鹅湖骑马时的情景，又在我的脑际浮现——第一次见到成群的马儿，第一次登上马鞍，第一次骑上一匹看着顺眼的马儿……马蹄轮流拍打着松软的土地，扬起一些尘土，眼前是马儿奔跑的情景，眼底下是飞扬飘逸的马鬃，自如散漫，稳健庄重，俨然一种对马背上的骑士认真负责的态度。在马的身上，看不出人的一些做作、一些虚伪，和脾气温和的马儿亲近，就像我在和马儿交谈。有句名言说道，人类文明因交流互鉴，才有价值。我和马儿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大声交流，它也似听懂我的语言一样，想着回头看看我，但是尝试几次都未能如愿，只好遗憾地低头走它的路，即使身边有鲜花，即使身边有天鹅湖。在微风吹拂下，马鬃有点飘飘然，马尾有点自在在，我悠然坐在马背上，视野在放宽，心血在狂野中奔涌……

小巴士把美景远远甩在身后，如织的游人星星点点，道旁的私家车星罗棋布，成片的野花不规律地迎风摇曳;成群的白云不规则地随意飘游。行至高坡处，草原与天相接，白云融入其间，草、云、天一体的美景就在跟前，似乎宇宙回到了混沌时代;行至低洼处，白云翻版的羊群低头走在草原上，一朵白云下面是一只白羊，一只白羊紧跟一朵白云，就像地上一个人、天上一颗星一样。悠闲的羊儿低头看一会儿草原、吃一口草，似在感恩草原的给予;抬头看一会儿白云、观一会儿景，似在找寻和自己同宗同族的白云兄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一派和谐的气氛，叫人艳羡。真想卖掉新购的几十万的二手房，搬家到这里，和牛羊为伍，与白云做伴，和草原亲近，与自然搭班……

悠闲的羊儿低头走在大坝上。气温在坝上和坝下有很大的差别。穿着短袖衫的我，在坝上显得有点单薄，但草原的热情感染了我，浑然不觉得凉风习习，倒是浑身热乎乎的。

我站在观景台上，目之所及地眺望远方，河流纵横，绿意盈怀，沟壑层叠，山势险峻，无形之中扩展了我的胸怀，人啊，如果有大地的包容，有草原的阔达，有白云的闲适，有羊群的自在，无烦无险，无忧无虑，那该多好啊！

我站在观景台上，心随景动，肆意飞翔，不一会工夫，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绿色的虫子，蹲守在观景台前，以蚕食露水为生，靠湿草、润风慰藉，天天有白羊、白云陪伴。我成了一只绿色的小虫子，就住在观景台下，羞涩鸣叫，阅人无数，白天检阅每一个有缘经过我跟前的人，到了晚上，闻着青青的原草味，铺上软软的干草堆，头着柔柔的百草枕，盖上薄薄的月光被，赶走无色的云，静静地，静静地，放电影般地回味这一天见到的美女靓男，憧憬起将来的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日子，这样地过完这一辈子。草原仙子，我的愿望能够实现吗？

从地理位置上讲，张家口是我国的北风口。二〇二二年冬奥会滑雪项目选在张家口，便是“白色经济”借力冬奥会登上风口的见证，当然，白色经济自有白云的功劳。在我的手机收藏夹里，就保存了许多张蓝天白云的图片，归来十几天了，一直不舍得删除。想到蓝天白云衬托下的草原，忆起草儿绿、羊儿欢、景儿美，便觉得生活是这样的美好。

我想，冬奥会前后，我还会来看你，不为别的，就为看看：悠闲的羊儿低头走在大坝上！

作者简介：张修东，山东省济南市莱芜区人，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中国煤矿文联作家协会理事，山东省第21届作家班学员。作品散见于《山东文学》《中国煤炭报》《时代文学》《大众日报》等。有作品入编《中国散文大系》《齐鲁文学作品年展2014》等。曾获中国散文学会“当代最佳散文创作奖”“最佳美文奖”“全国诗歌散文联赛金奖”、首届中国乡土田园诗歌大赛银奖等。著作《纸上河流》获首届“国际东方散文奖”。

（责任编辑 徐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