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少数民族流动人口互嵌型社区构建的实证研究
——以西宁城东区为例
2020-02-03杜娟
杜 娟
(中国社会科学院 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 100081)
2014 年,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巩固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1]2014年9月29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暨国务院第六次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指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进入了各民族跨区域大流动的活跃期,做好城市民族工作越来越重要。对少数民族流动人口,不能采取‘关门主义’的态度,也不能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关键是要抓住流入地和流出地的两头对接。要把着力点放在社区,推动建立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注重保障各民族合法权益,坚决纠正和杜绝歧视或变相歧视少数民族群众、伤害民族感情的言行,让城市更好接纳少数民族群众,让少数民族群众更好融入城市。”[2]此后,“民族互嵌型社区”研究成为学术界热点。笔者通过中国知网检索主题“民族互嵌型社区”,从2014年10 月到2020年9月,相关研究成果41项。学者们从“民族互嵌型社区”概念界定、内涵分类、建设路径、功能目标、治理评估等视角进行了大量研究,关于实证研究相对较少,尤其关于少数民族流动人口融入城市社区的实证研究较为鲜见。本文通过对西宁市城东区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调查,说明构建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是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途径,也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具体实践。
一、西宁市社区状况
2015 年开始,全国流动人口规模从此前的持续上升转为缓慢下降。相反,青海流动人口数量从2015 年的84.53万人增加到2019年的95.2万人。据近年青海省统计资料显示,青海省流动人口的分布有着明显的区域性特征,流动人口集中在西宁、海西、海东,这三个地区的流动人口总量占到青海省的80%,而且西宁市流动人口数量远高于其他地区。在2009年的年底,西宁市共登记流动人口为27.77万人,占总人口的12.59%。到2018年的年底,西宁市共登记流动人口为40.28万人,占总人口的16.99%。城东区有12个新型社会区、15 个行政村、30个居委会,在西宁的城区中,城东区相对其他城区来说具有少数民族多、信教群众多、宗教寺院多、流动人口多的典型特征。截止2018 年年底,全区总人口38.96万人,有汉、回、藏、满、撒拉、土等27个民族,少数民族人口14.98万人,占全区总人口的38.44%(其中回族人口12.22万人,占总人口的31.37%)[3]。城东区区位优势比较明显,西宁海关、火车站、长途汽车站均位于区内,距曹家堡飞机场最近,是进入新疆、西藏的重要枢纽。青藏铁路的开通和兰新铁路、西格二线、西宁火车站综合改造、曹家堡空港综合服务区等重大项目的实施,促使城东区人流、物流、信息流和资金流聚集更多;西宁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享誉全国的虫草批发市场、乐家湾畜产品交易加工园区及机电城等均在城东区,特色专业市场交易繁荣活跃。多民族聚居形成了文化、风俗、观念等方面的差异,民族关系的表现方式比较复杂。多民族聚居是西宁市的特色,城东区作为西宁市四个区之一,总面积114.59平方公里。全区共有藏族、土族、回族、撒拉族、满族等26个少数民族,所以说城东区各个社区都是多民族社区。因此,维系好各民族之间的关系,对社区工作职能的运行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目前西宁市四个区共有25个街道办事处、5个乡镇、126个社区,具体情况见下表:
表1 西宁市社区分布情况表
二、西宁市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社区融入现状
(一)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居住社区的认同
“相比分层和从业结构中的互嵌,居住互嵌最为深入、最为直观、最能反映民族关系的性状”[4],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居住社区的选择、对居住社区的了解程度、对居住社区人际环境的认知情况、对居住社区的满意度等因素反映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程度。为了解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社区融入状况,笔者对西宁市城东区的少数民族流动人口进行调查。根据笔者调查,来西宁务工的少数民族,短期停留的一般住招待所或是西宁的老乡、亲友家里,时间稍长的就租赁房屋或购买房屋居住,有的企业还会为打工者安排集体宿舍之类的住处。此处的研究对象主要是以来西宁租赁房屋的少数民族流动人口(106人) 和西宁城东区的本地居民(112人) 为样本。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居住地选择的要求依次为房租便宜、距离工作单位近、社区人好相处、小区环境好、社区服务好,分别占调查人数的100%、98.1%、93.4%、61.3%、44.3%。
表2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居住社区条件的选择要求表(多选)
大部分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均表示对现在居住的小区比较了解(见表3),大多数人对小区的全称、小区的隶属街道、小区基本情况都表示知道,有近一半的人对小区委员会知道,充分表明少数民族人口比较重视自己所租住的小区。
表3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居住社区情况的了解表(单位:%)
另一方面,对于小区人际环境的认知(见表4),少数民族流动人口认为社区居民大多数比较友好的有62人,占调查人数的58.5%;少部分流动人口认为当地居民比较自私的有23人,占调查人数的21.7%;认为当地居民很冷漠的有13人,占调查人数的12.3%;没有想法的有8人,占调查人数的7.5%,表明大多数少数民族流动人口比较满意社区的人际环境。
表4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居住社区人际环境的认知表
在对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自己居住社区的满意度的调查中(见表5),55.7%的调查对象对自己居住的社区表示满意,32.1%的调查对象则认为一般,9.4%的调查对象对自己居住社区表示不满意。
表5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居住社区的满意度表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社区的满意度具体到各项指标时,如休闲场所、环境卫生、社区绿化、小区道路、住房品质、人际关系、治安状况、交通情况,其满意度调查表明(见表6),除了休闲场所、住房品质、人际关系外,其余选项均有超过半数以上的调查对象表示满意,调查结果也表明少数民族流动人口所租住的房屋一般为非高档社区,对休闲场所和住房品质满意度不高,另外由于平时忙于工作等原因,社区人际关系“一般”的占比较高。
表6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居住社区的满意度表(单位:%)
(二)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社区成员身份的认同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社区身份实际上是一个双向的构建过程。一方面,流动群体希望“被接纳”,能融入社区成为社区一员,希望能参与社区活动,愿意认同自己社区身份而不希望被隔离,同时,社会生活的现实使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群体也认识到自身与当地居民在一些方面的客观条件差异,影响其融入的主动性和热情;另一方面,当地居民对社区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群体的身份认同也影响着他们的融入,虽然当地居民也愿意他们参与社区活动,与他们接触交流,但由于传统的观念和现实的差异也使当地居民视他们为“外来人”,影响着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社区融入和社区身份构建。
从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和当地居民两个角度来调研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群体的社区身份构建与认同,包括少数民族流动人口自身对社区的认知、社区活动的参与状况、当地居民对该群体的认知和认同等。
在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自己社区身份认同的调查中(见表7),有40.6%的被调查者认同自己是社区的一员,认为不是社区成员的也有34.9%,无所谓的占比有24.5%。数据结果表明,有近一半的人由于长期居住的原因愿意认同自己是社区的成员,但也有超过一半的人不认同自己是社区的成员。
表7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社区的认同表
在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群体自己认为与当地居民的差异调查中(见表8),超过半数的人认为拥有住房、文化水平和工作有差异,占比分别为52.8%、63.2%和58.5%,认为城市户口有差异的占比为42.5%,而认为民族习惯有差异的仅占21.7%。
表8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自己认为与当地居民的差异表
在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参与社区活动的调查中(见表9),有55.7%的被调查者愿意参与社区的活动,有时间就参与的占比为39.1%,而有邀请才参与社区活动的人占比为72.8%,表示社区活动与我无关的占比为18.3%。结果表明,多数少数民族流动人口愿意参与社区活动,但有时间就参与的比例并不高,考虑到自己是“外来人”等心理影响他们参与社区活动,而在受到邀请时,他们参与社区活动的比例较高。
表9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社区活动参与状况表(单位:%)
(三) 社区的当地居民对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认同
社区的当地居民对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认知、认同和接纳态度也是该群体融入社区和城市的关键,这些认知影响着当地居民对待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群体的相处方式和态度,反之,这种方式和态度也影响了流动群体的心态和融入社区的主动性,是相互作用的过程。
在对社区当地居民(112人) 对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群体特征的认知调查中(见表10),对“民族习惯不同”的认知比例最高,占所有被调查者的87.5%,其次是对“居住不稳定,有流动性”的占比为78.6%,对“服装穿着不同”和“素质不同”的认知占比分别为76.8%和75.0%,特征认知最低的是“语言不同”,占比为54.5%。调查结果表明,当地居民对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认知最深刻的是民族习惯和流动性,对服装穿着和素质认知也占多数,“语言不同”的占比仅次于“民族习惯不同”,说明“语言不同”是民族之间交往交流交融的障碍。
表10 当地居民对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群体特征的认知表
关于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社区影响认知方面,对当地社区居民112人进行了调研(见表11),认为对社区秩序不好和社区卫生状况变差的占比较高,分别占调查总数的77.7%和70.5%,认为对原来社区生活造成不便的有48.2%,有18.8%的被调查者认为没有变化,认为治安不好的被调查者占比为22.3%。调查结果显示,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社区当地居民影响最大的是社区秩序和社区卫生,多数居民认为这两方面变差了,有近半数的居民认为对生活造成不便,少数人则认为是没有变化和治安不好。
表11 当地居民对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社区影响认知表
三、推动城市少数民族流动人口互嵌式社区构建的具体建议
构建“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目的在于消除阻碍民族团结的障碍,通过居住格局、职业、文化、语言、婚姻等方方面面的互嵌,促进各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多民族共居格局是西宁市社区的特点。近年来,西宁市在民族工作具体服务管理中,遵照习近平总书记“要把促进各民族群众在共同生产生活和工作学习中加深了解、增进感情,推动建立各民族互相嵌入式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形成互相往来,守望相助的友好关系”的讲话要求,在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各个方面开展了大量工作。
(一) 科学调整社区内各民族的居住空间
各个民族在居住选择上会受到经济、文化、宗教、职业背景等因素的影响。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居住选择又包括血缘、地缘和业缘因素。部分进城务工的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往往因为亲戚或者老乡的原因选择住在同一社区,有的地方甚至变成了新的“城中村”。也有一部分务工人员,由于是单位租赁的集体宿舍,会集中住在一个社区。这种小聚居模式往往在社区中形成新的民族亚文化,从而限制了与社区内其他民族的交往。所以在多民族嵌入社区的建设方面,不仅要考虑不同民族的特殊性也要考虑民族流动人口的特殊性,相关部门要认真调研,掌握情况,在政策法规指导下,调整居住比例,使得多民族互嵌式社区的居住空间能够科学、合理。
(二) 加强社区文化建设,制定符合本社区实际的政策
西宁市的少数民族流动人口不仅具有不同的民族属性,而且属于两个不同的宗教文化体系——藏传佛教与伊斯兰教。信仰伊斯兰教的东乡族、撒拉族、回族拥有各自不同的民族历史记忆,并且东乡族和撒拉族又有自己独特的民族语言。尽管藏族和土族都信仰藏传佛教,同样他们有各自的语言。所以在社区文化建设方面既要根据社区的实际情况,又要兼顾城乡差异与民族差异,制定符合本社区的文化政策,积极推动民族团结进步示范社区的建设。对少数民族流动人口来说,自己要积极主动地适应当地的文化习惯。其次,对当地政府和社区来说,要做好宣传工作,打造文化专栏,介绍本社区各民族文化风土人情,普及国家民族政策知识。可以根据民族节日,举办活动,加强各民族的相互了解。积极鼓励少数民族流动人口与当地居民的文化交流,让他们在休闲娱乐中相互交流、了解。
(三) 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发挥流动人口中的党员力量
随着流动人口数量的日益增多,其中流动党员也越来越多,由于流动党员的流动性强、流动范围广,以致流动党员的教育管理成了难题。社区工作人员认真调研,通过与流出地的沟通协调,建立流动党员档案,组织流动党员就近参加组织生活。例如,西宁市城东区凤凰园居委会根据辖区内实际民族分布的状况,成立了临时流动党员党支部,其中流动藏族党员在2018年时多达73名,支部的成立调动了流动党员参与社区建设的积极性,他们发挥了民族优势,带领少数民族流动人口融入社区,营造社区与居民彼此了解的氛围,更利于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5]。
总而言之,构建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不仅需要各民族在居住场所上共聚互嵌,更应该在语言、文化、心理上交流交融。构建多民族互嵌式社区有利于各族群众达到情感认同,有利于增强中华民族的认同,有利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