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大爷

王庆兰

正月初七，封村第五天了。

十里铺村的白头大爷此时正在喂羊。

白头大爷一头白发，但这白发从年轻的时候就有。以前大家都叫他“白头小伙儿”，现在叫他“白头大爷”。

白头大爷把晒干的树叶倒在羊槽里，又把大羊往羊圈的角落里搡了搡，让两只小羊靠近羊槽：“一个当妈的，总跟孩子抢什么食？”

喂完羊，白头大爷回到屋里。老伴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给他舀来一盆水：“洗手！”

“知道了！我这一辈子都没洗过这么多次手！”白头大爷粗糙的大手在盆里反复地撩着水。

“闺女刚才又来电话了，让你喂完羊一定洗手。”

白头大爷抓过干净的新手巾擦了擦手：“她啥都管，我那条手巾用了还没半年呢，就让她给扔了。一点儿都不知道节省！”

“你又上哪儿去？”老伴见白头大爷要出门，急了，“闺女说了，不让你到处乱走！”

“她一天天比谁走得都猛，还说我！”

“她是乡医，能不出去吗？”

“她再来电话你告诉她，让她出诊的时候多戴个口罩！”

白头大爷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掏出口罩笨拙地挂在耳朵上，然后嘀咕了一句“出气儿都不自在了”，就径直向村口走去。

路上，小芳骑着电动车从他身边经过，白头大爷冲她嚷：“小芳，你瞎绕啥呢？”

“刚从超市买了一袋米。”小芳说。

“买米可以，没有大事别瞎跑，对人对己都好！”

“知道了，大爷！”

对面走来了一个扛着锹的小伙子，白头大爷冲他嚷：“小刚，你干啥去？”

“我去大棚里看看温度。放心吧，大爷，大棚里除了葡萄秧没有人……”

“把你那口罩戴好了，别放鼻子眼儿下面！”

“知道了！”

村口扯着一根粗粗的大红绳，红绳中间悬挂着一个红色的宣传牌，上面写着“战胜疫情 人人有责”，红牌下坐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

“大力，有什么情况吗？”白头大爷问。

“白头大爷，有情况我向村长汇报，也不向您汇报呀！”大力笑着说。

“瞎叫什么？叫‘大爷！”白头大爷说。

“大爷，您又陪我上班来了？”

“我是监督你上班。”

一阵风刮过来，红色的宣传牌被风刮得上下翻腾，大红绳也跟着东摇西晃。白头大爷赶紧过去扶稳宣传牌。

“春风来了。”白头大爷看着被风扬起的沙土说。

“没事儿，不用扶着。”大力说。

“一会儿刮坏了。”

“这风一直刮，您就一直扶着？”

“反正也没什么事儿。”白头大爷固执地说。

一辆车从村里开出来，开到红绳跟前停住。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来：“大力，把绳子挑高点儿，我过去。”

“干什么去，张剑？”大力问。

“去城里。”张剑说。

“城里人多，流动又大，别去了，回去吧！”

“我要去买电脑。”

“那就更不用去了，卖电脑的店铺没开门。只有卖药的还开着呢！”白头大爷说。

“我去碰碰运气，万一开着呢！我闺女今年高三，本来明天应该开学，这不是开学延期了，学校决定线上教学了。可是我家电脑太旧了，打不開网页，必须要买一台。”张剑说。

“我儿子已经接到工商局的通知了，让商户延期开门。”白头大爷的儿子在城里卖衣服。

“那怎么办呀？我闺女还等着听课呢！”张剑发愁了。

“跟别人家借一台呗。”大力出主意。

“你借我？”张剑问。

“我家没有。”大力说。

“我家有！”白头大爷说。

“您家有？”张剑和大力一起问。

“我儿子家有，新买的。你去搬吧！反正他家离你家也近。”白头大爷说。

“咳……咳！”大力尴尬地咳了两声，“您儿子愿不愿借呀？您就让张剑去搬。”

“我给他打电话。”白头大爷掏出老年人专用手机按下了1号键。

手机里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爷爷！”

“孙子。”白头大爷陶醉地笑了，又问道，“干什么呢？”

“我爸爸正教我写作业呢！爷爷。”孙子说。

白头大爷满脸堆笑：“跟你爸爸商量商量，把你家电脑借张剑叔叔用用，行不行？”

“我爸问，张剑叔叔干什么用？”

“他闺女参加高考用。”

“我爸说，您说了算！”

白头大爷挺了挺腰杆：“啊，知道了。我这就让张剑叔叔去你家搬。”

“我爸说，他把电脑和主机放在门厅里，他来了自己拿走就行，不用进屋。”

“知道了。”

“爷爷，再见！”

“再见！”

白头大爷把手机装进兜里，神气地对张剑说：“去搬吧！”

“谢谢大爷！”张剑把车子掉头开回村里。

大力冲白头大爷竖起了大拇指：“大爷，您真行！”

又一阵春风刮来。

“我还是扶着这个牌吧。”白头大爷又站到了宣传牌旁，“写得多好：战胜疫情，人人有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