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快乐
2020-01-26曾志宏
曾志宏
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
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阿爾弗雷德·阿德勒
一
“这次去外婆家，小姨也在哦！”动车上，妈妈对麦子说。
每年春节和暑假，麦子都会回到大山深处的外婆家住几天，今年暑假也不例外。
“太好了，可以和小姨玩喽！”麦子欢呼起来，转念一想，“小姨这次有时间回来么？”
小姨在深圳上班，麦子每次到外婆家，小姨也会回来住几天。可是这两年没看到小姨，妈妈之前说，小姨工作忙请不了假。
“小姨病了。”妈妈说。
“什么病呀？”
“小姨的快乐被偷走了，吃不好睡不着。”妈妈迟疑了一下说，“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
“被谁偷走了？”
“被偷，这只是个说法，小姨现在天天都不开心。”
“还有不开心的病？”麦子疑惑极了，她想了想，嘟起了嘴巴，“那这次回来，小姨还能陪我玩吗？”
“别一心只想着玩，你可是二年级的小学生了，也该学着关心关心别人。”妈妈摸摸麦子的脑袋，“小姨失去了快乐，你多动动脑筋，看怎么帮小姨找回来。”
“我长大了，要学会关心别人。”麦子挺了挺胸膛，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责任感。她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林，开始动起了脑筋。
下了动车，妈妈和麦子又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车，总算到了外婆家的村口。车子刚停下，麦子就看到外婆站在路旁，目光焦急地四处搜寻着。
“外婆！”麦子迫不及待地跑下车，一头扑进外婆的怀里。
外婆使劲抱着麦子，开心地说：“小半年不见，麦子又长高了！”
“小姨呢？”
“在家呢！”外婆脸上的笑容淡了。
麦子拔腿就往外婆家跑，刚跑进院子，还没站定，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叫声，她抬头一看，屋檐下有一个精巧的燕巢。碰巧燕子妈妈衔食归来，几只燕子宝宝簇拥在燕巢边，正张着小嘴巴争先恐后地叫着。
麦子高兴地挥舞着双手，说：“小燕子，我又回来了！”
跟在后面的妈妈也笑了：“燕子不落愁人家，咱家今年又是好年景啊！”
“麦子来了！”小姨从里屋走出来轻轻地说道。
看到小姨，麦子倒吸了口气。亲爱的小姨怎么变得又瘦又苍白？披头散发无精打采的！印象里，胖乎乎的小姨总是笑眯眯的，她带麦子去小溪捉鱼，去山坡烤地瓜。
都怪可恶的疾病把小姨害惨了！
妈妈搂住小姨的肩膀，小声说着什么，小姨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妈妈又和外婆说了会儿话，把麦子托付给外婆，说要赶回程的最后一班动车，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麦子看出来，妈妈也变得不开心了。原来小姨的病和感冒一样会传染，她一定要想办法帮小姨把快乐找回来！
大山的夜晚特别安静，外婆早早睡下了。麦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小姨睡不好的事儿，她从床上爬起来，轻轻地推开了小姨的房门。
屋内静悄悄的，麦子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试探地叫：“小姨？小姨？”
“啪！”一束暖光亮起，小姨打开了台灯，发现是麦子后，便招呼着：“是麦子呀，快进来！”
“小姨，您是不是睡不着？”麦子敏捷地溜进房内，轻声说道，然后便躺在小姨的旁边，小姨身上有一股她熟悉的香气。
“嗯。”
“我唱歌给您听吧！以前我睡不着，妈妈就唱歌哄我睡。”麦子仰头看着小姨，小声说，“您来点歌。”
“好啊，你会唱什么？”小姨开心了一些。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麦子清脆稚嫩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真好听啊！”小姨轻叹着说。
麦子一首接一首地唱着，直到看到小姨闭上眼睛，发出低低的打鼾声，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还是我厉害，小姨一下子就睡着了！”怀着得意的心情，麦子也很快回房入睡了。
麦子不知道，她一离开房间，小姨就睁开了眼睛。原来小姨是为了让麦子早点儿回去睡觉，闭上眼睛装睡呢！
第二天一早，麦子早早醒过来。她躺在床上想：怎么才能让小姨变快乐呢？在这里，最开心的事就是去小溪捉鱼、去山坡烤地瓜。对，就这么干！
麦子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了小姨房间。咦，小姨去哪儿了？麦子看到床头放着几个药盒，她好奇地拿起来一盒，上面写的四个字“文拉法辛”自然认识，但这药名真奇怪。麦子仔细地看盒子外的药品说明，上面写着：治疗各种抑郁及广泛性焦虑。
焦虑？麦子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抑郁又是什么呢？麦子隐隐觉得，这应该就是夺走小姨快乐的东西。她放下药盒，走出了房间，在门口刚好碰到小姨。
麦子一把抱住小姨的胳膊：“小姨，带我出去玩吧？我还想去小溪捉鱼。”
“麦子乖，小姨不想出去。”小姨回屋又躺了下来，懒懒地说。
“咱们去吧！天都亮了，别睡了！”麦子弓着小小的身子，像拔河一样用力地拽着小姨。
“这个月你天天躲在家里，也该出去走走了。”这时候外婆也走过来劝小姨。
小姨总算起了床，麦子三口两口吃完早饭，拉着小姨就出了家门。外婆家在山腰的一处平缓山坡上，院子后不远处就是一座座山峰，往坡下走，坡底蜿蜒着一条小溪，水声潺潺，拨弄得麦子心里痒痒的。
麦子跟小姨一边往小溪走去，一边欢天喜地地说：“我最喜欢和小姨在一起玩了！”
“为什么？”
“因为小姨不会问我考试考得好不好，也不会动不动就让我表演个节目啊……”
“你这个小机灵鬼！”小姨捏捏麦子圆滚滚的胳膊，“只要你每次认真对待考试就好，即使考不好，大人也不会责怪的。不过小姨要提醒你，千万不能作弊哦！”
一路上，小姨告诉麦子，从前有个小女孩在乡下读小学，三年级时，她爸爸为了让她有更好的成绩，把她转到县城的寄宿学校读书。小女孩很不适应新环境，她是全班最胖的学生，长得黑，头发粗，头又大。同学们不懂事，经常笑话她是“金毛狮王”，还嘲笑她发音不标准。小女孩第一次独自在外面生活，很无助，天天躲在被窝里哭，可是父母亲却不理解她，还责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后来，小女孩以为只要考试考好了，同学们就会跟她玩，于是在一次期中考试时，她就作弊了……
“那我们可以放一次牛吗？我还没放过牛！”
“没放过牛的童年，怎么能叫童年呢？要不我去找花枝婆借牛？”小姨来了兴致，对着麦子挤挤眼睛。
“哦耶！”麦子欢呼了一声。
看到麦子和小姨兴冲冲地回来，外婆高兴地忙前忙后，不知道有多开心。小女儿从深圳回来后，饭也不吃，话也不说，整天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真真急死人。这两天，她的精神明显好多了，脸上也有了笑容，麦子的功劳真是大大的。
三
下午，小姨果然牵着一头小花牛回来了。按照小姨的吩咐，麦子手里拿着细棍紧跟在后，两个人一起向山坡走去。一路要先经过一片田埂和菜园，这时牛绳是不能解开的，因为小花牛鬼精灵得很，它在低头啃田间的杂草时，眼睛不时会翻上来瞟一眼，趁人不注意，飞快地卷一口秧苗吃进嘴里，这时麦子就要呵斥一声，用细棍轻敲牛鼻子，警告它不能偷吃。
到了山坡，小姨解开了牛绳。小花牛大口吃着草，舌头一伸，一打卷，发出嚼草的嚓嚓声，那声音富有韵律。看到小牛吃得这么香，麦子开心极了。忽然，她惊呼起来：“有虫！”
是牛身上的虱子，喝饱了血，油亮光滑的。小姨像在山里采蘑菇一样，把牛虱子摘下来，扔到草丛里，任其自生自灭。为什么不踩死呢？因为确实太恶心了。麦子围着小花牛转圈，非得让小姨把所有的牛虱子抓干净才罢休。
最后小姨也累了，躺在山坡上闭着眼睛打盹。
草地上蚂蚱很多，麦子想逮几只回家玩。她蹑手蹑脚地靠近，找准机会猛地扑过去，却扑空了！来回几次，麦子逮恼了，索性追着它满山跑。等她跑回来，看到小花牛懒洋洋地趴在地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小姨还躺在山坡上睡觉。
麦子想起在书本上看到的插图：牧童骑着牛，吹着笛子，慢悠悠地走在田埂上，多令人向往，我也要骑一回牛！想到这儿，麦子慢慢向小花牛靠过去，走到它身边时，趁小花牛不注意，抓住一只牛角，一跃而上，成功了！正当麦子高兴时，小花牛突然站了起来，开始使劲摆动身体，想把她甩下去。
“救命啊，小姨快来！”麦子滑到了牛的颈部，紧紧抱住牛脖子惨叫着。等到小姨惊醒跑来时，麦子已被甩了下去，一屁股摔在草坡上，还沿着斜坡往下滚了三滚。小花牛受了惊，拔脚就朝坡下狂奔。麦子躺在地上，看到巨兽一样的小花牛就要往自己身上踩来，吓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
“麦子！”千钧一发之际，小姨猛地冲过来扑在麦子身上，紧紧护住了麦子。几乎同时，小花牛从她们身边飞奔而过。
麦子四肢软软的，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小姨也吓坏了，她抱起麦子，跌跌撞撞地跑回家。
回家后，麦子很快就发烧了。外婆和小姨整晚没敢睡，不断把冰冷的毛巾敷在她额头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麦子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小姨坐在床头，正紧张地看着她。
“渴。”麥子觉得口干舌燥。
“你发烧了！”小姨自责地说，“都怪小姨，最近晚上都睡不着，今天下午不知不觉就睡了，没好好看住你，我真该死！”
麦子刚想说话，外婆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哄着麦子把这碗汤药全部喝光。
“再睡一觉啊，小姨给你唱歌。”
喝完药，麦子微微出了一身汗，在小姨的歌声里，她又美美地睡了一大觉。等到第二天下午醒来，麦子觉得浑身轻松，她看到小姨趴在床头睡着了。
麦子刚从床上坐起，小姨马上抬起了头，她用额头碰碰麦子的额头，大大呼出了一口气：“烧退了，小姨开心死了！”
“哇哦！小姨的快乐被找回来啦！”麦子欢呼着鼓起掌。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是妈妈！
“妈妈，您怎么来了？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帮小姨找回了快乐！”麦子一连串地说着。
“小姨通知我来的。”妈妈抱住麦子，亲切地说，“那真是太好了！”
“昨天咱妈熬了一夜后，身体顶不住，现在还在隔壁躺着。”小姨爽朗地说，“我这才发现自己太重要了，老的小的都需要我，这两天忙上忙下，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思考那些烦事啦！”
“这世界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没啥好烦恼的！”妈妈舒心地笑了，她对麦子说，“走，去看外婆。”
“嗯！”麦子牵着妈妈和小姨的手，一起走出房门。
“啾啾……”屋檐下，几只燕子快活地掠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