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企业
2020-01-21涂扬举
涂扬举
回溯分析企业发展历史,不难发现每一次重大技术的进步都会引起工业革命的爆发,每次工业革命的爆发都会推动企业组织形态和管理模式的变革。
当前,我们正处在以大数据、人工智能为主要代表的又一次新的技术革命进程中。企业所处的社会环境、产业环境、市场环境将发生颠覆性的变革,企业不仅要面临行业的竞争对手,还要面临潜在的、跨行业的未知势力。企业垄断资源驱动的传统单一竞争模式不再适用,管理机制将从分工、分权、分利,逐步转变为连接、赋能、共享。企业经营管理思维逻辑和经济价值创造模式,将发生根本性的变化。随之而来的,是对企业内部管理的冲击。
在数据驱动下,企业的生产要素在数字孪生企业之间实现动态交互和升级重构。企业的内在管理机制和外在组织形态也相应地发生变化,企业管理体系将面临彻底变革。在新一轮的技术革新浪潮中,企业变革作为永不停顿的运动形态势必发生,全新管理研究阶段将诞生于工业革命历史洪流中,新的企业管理范式将呼之欲出。
技术进步引发工业革命
近现代以来的技术发展时期,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技术进步最快、社会影响最深远的一个时期。几千年的封建文明被工业文明颠覆,以企业为中心的社会生产模式开始出现,技术、生产、管理在企业的组织形态中完美融合,并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第一次工业革命:18世纪60年代,随着蒸汽机的发明和改进,第一次工业革命诞生。以蒸汽机技术为主导的技术革命给纺织产业和轻工业带来了新的活力,彻底改变了工业社会之前大部分生产动力来自单一作坊式手工劳动的局面,第一次真正把机器代替人的理念变为现实。工厂和工人的数量迅猛增加,同时相应的生产效率、产量、产品价格都迅猛增长。个体生产者的手工产品在机器的巨大生产力下被排挤出市场,生产者从独立的小生产者变为出卖劳动力的被雇傭者,工厂制的建立也使资本主义的经济关系最终确立起来。资本家开始成为社会经济的管理者,机械设备和雇员成为如土地一样重要的资产。
第二次工业革命:19世纪中期,电气化技术驱动大规模生产,带领人类进入了第二次工业革命。这一时期,部分发达国家的工业化水平已经从轻工业发展到以重工业为重点的新阶段,电力、内燃机、炼钢工艺、生产自动化等一系列技术革命,推动了资本主义的进一步发展。与第一次工业革命不同的是,技术革命甚至打破了原有的市场体系,让崇尚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社会面临技术专有带来的垄断。很多技术和资本垄断的巨无霸企业集团出现,资本家与管理者开始出现分离。技术成为了企业发展的核心推动力和重要资本,从而衍生出了相关学科以及理论研究工作者,对技术发明起到了直接的指导作用。
第三次工业革命:20世纪60年代开始,随着电子化和信息化技术的广泛应用,掀起了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浪潮,并推动人类社会在经济、政治、文化等各个领域进行变革,从根本上真正影响了人类的衣、食、住、行。第三次工业革命实现了产业赋新,引发了第三产业的诞生,由计算机、太空科技、生物研究等前沿技术引发的新工业、新产业一直延续至今,互联网、IT行业等新企业不断兴起、蓬勃发展。
第四次工业革命:进入21世纪以来,以大数据和人工智能为核心代表的先进信息技术再次掀起了新一轮浪潮,普遍认为第四次工业革命已到来。这次革命的技术发展和扩散速度对人类社会影响的深度和广度,都是前三次工业革命远不能比拟的。此次工业革命大大促进了社会整体产业结构的重塑,推动前三次工业革命中出现的包括制造业、农业、金融业等传统产业的转型升级和跨界融合,智慧城市、智能装备等高端产业的产业聚集等新兴领域开始出现,社会各领域、各层级开始万物互联逐渐形成智能化生态体系,全球产业化发展的智能水平全面提升,为企业发展创造了新机遇、新路径和新挑战。
图1 工业革命推动管理变革演进图
工业革命推动管理变革
与各个阶段的工业革命发展同步,企业的运行和管理模式也在随着外部环境和内部发展需求呈现阶段性变化。回顾近两个多世纪的发展,企业管理的演化阶段大致可归纳为以下三个阶段:
传统管理阶段。这一阶段的时间为18世纪末至19世纪末。以蒸汽机技术为代表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实现了机器代替人,促进了工厂这一企业早期形态的形成。这一时期雇用的人员规模远远大于传统的手工作坊,更加复杂的生产组织让企业管理的概念开始有了萌芽,逐步开始形成固定的企业管理和运行模式。但限于当时工业社会早期社会结构简单、分工不发达、生产力落后等状况,资本家既是工厂所有者也是管理者,仅凭基于个人自觉性的朴素经验管理对工厂进行管理,管理尚未从生产中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的专业职能。
科学管理阶段。这一阶段的时间为20世纪初至20世纪40年代。电气化技术引发的第二次工业革命大大提升了机器的效率,技术成为核心推动力促使企业的规模和资本不断扩大,企业的复杂程度远远大于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以工厂为主的组织,从过去独立运行的工厂形态转变为拥有众多工厂的集团形态,组织的管理职能也逐渐与资本所有权相分离,作为专业的职能开始独立于生产职能,企业内部形成了专门的管理阶层,资本家与管理者也逐渐分离。经过将近半个世纪的发展,管理者开始总结过去资本家的管理经验,形成完整的系统管理理论体系用于指导企业管理。管理理论开始作为独立的学科,代表理论有佛雷里克·温斯洛·泰勒的科学管理原理、乔治·埃尔顿·梅奥的行为科学管理等。早先提出的科学管理认为决定生产效率的唯一因素是物质条件,把人类等同于经济生产环节中活的机器。行为科学学派认为生产效率不仅受物质条件影响,还受员工工作情绪的影响,而员工的工作情绪会受到社会环境和内在心理的共同影响。由此,企业理论研究开始关注人的思维和行为对企业活动的作用。
现代管理阶段。该阶段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以后。管理学的发展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中形成了较完整的体系,随着第三次工业革命的爆发,以电子化、信息化为代表的的技术突破,推动人类社会步入了知识经济和信息时代,最重要的经济资源从资本、自然资源和劳动力转变为人类知识。知识作为新的生产力成为企业竞争和经济发展的关键,促进企业的形态更加多种多样,新型产业和多元化集团出现了,企业管理难度和复杂度成倍提升。此时涌现出以彼德·德鲁克为代表的一大批管理学家,企业管理研究也进入了现代管理阶段。这一阶段的企业管理重点从经济的定性概念发展为定量分析,通过计算机的大量数理分析来实行管理和实施决策,将存在于企业个体的隐性知识显性化,从而充分提高组织的效率、应变和创新能力。此时,人的自我管理能力对企业的决策管理和经营活动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图1所示,工业革命的发展史俨然等同于企业管理体系的演进史。传统管理阶段和科学管理阶段分别发生在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发展几十年后,现代管理与第三次工业革命基本同期发生。那是不是意味着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下将会产生第四个管理阶段呢?按照每个工业革命都有一个管理阶段的划分规律,笔者认为这是必然的。
可以预见,以人工智能和大数据为代表的新一轮工业革命的到来,势必会对现有企业范式和企业管理理论形成冲击,形成新的管理范式。笔者将之称为智慧企业管理模式。
智慧企业的诞生
不难发现,组织形态从单一独立职能的工厂到管理层级完整分明的大型企业,管理研究从无到有,依次经历了经验管理、系统管理和定量管理。背后的推力,正是技术的更新迭代,以及随之带来的产业结构变革。
在以大数据、人工智能为核心技术代表的第四次工业革命中,传感器的精细化和多样化创造了万物互联的虚拟空间,数据成为新的生产资料和价值创造原料,并带来新的生产方式。人工智能技术孵化出的智能机器人在人类生活中随处可见,新技术和新概念深度渗透到社会各领域,构建出一个仿佛能将任何想象力转化为实际生产力的全新智能世界。我们可以大胆推断,如同人工智能机器人能够模仿人的行为一样,处于这个时代的企业也将拟“人”化,拥有“人”才特有的智慧实现自主管理,这正是如笔者所述的智慧企业范式。笔者认为可从管理要素、组织体系、运行方式、目标形态四个维度,对新一轮工业革命下呈现的智慧企业进行展望,其特点与传统企业从本质上有所不同。如图2所示:
图2 传统企业与智慧企业
管理要素重构
一般来讲,企业管理过程中涉及的人员、资金、方法、机器、设备、原材料、市场及企业文化等都是管理要素。为了探求本质,我们将传统企业要素总体划分为“人”和“物”两类,继而对企业及企业管理进行了管理理论上的概念新思考。
从第三次工业革命爆发以来,计算机和信息化技术作用在社会运行、人类行为和生产环节,产生出了新的要素——数据,越来越多的物质或事件都被描述为数据,积累许久的数据在人工智能技术飞跃的驱使下从量变发生了质变,帮助人类建立与物理空间互相映射的数字空间,人可以通过充足和优化数字空间中的新要素,来实现对物理空间的改造和提升。在数字空间中,人创造了叠加在物上的新要素——为区分可称为“机”。机不同于作为过去独立于人之外的生产工具的物,是具有虚拟形态和潜在生命力的智能体,是具有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物。大数据扩大了人的认知和技能范围,在无处不在的数字化过程中,人的想法和知识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显性化并及时得到输出和反馈,人与人之间连接,交织成知识网络化结构,发展成为人人互通、知识共享的人。在数字空间和物理空间之间的数据流动中,升级重塑后的“人”和“物”有条件实现交互融合,共同为企业发展创造新的价值。因此,新的企业管理不仅是关注物的技术升级,更是關注人和物的技术升级,以及两者相互影响所产生的结果与管理优化变革的兼容。
新型组织体系
传统企业的组织结构诞生于工业文明兴起的时代,为满足专业化分工的需要,以科层制为主要组织结构,主要采用直线式的上传下达为决策方式,呈现出指令驱动、分级管控、条款分割的特点。而随着技术的持续发展,传统的科层制组织结构带来的数据孤岛、信息碎片、系统割裂等问题日益凸显,造成企业工作效能低下和发展迟缓,企业管理难以适应当下信息技术快速发展、环境竞争日益加剧的挑战。为了敏捷响应市场日益多样化的需求,企业的各种生产要素迫切地需要能够在内外部更加顺畅的流程和体系。在物理企业与数字企业之间的数据交互中,企业的设备设施、生产资料、业务价值链条、实时状态信息等都以数据的形式自动流转,企业内部管理要素、各类系统、各个对象都将以网络化结构紧密联系在一起,呈现出整体(系统)智能来提高企业的环境反应速度和决策管理效率;由数据驱动为主要动能促使各层级升级为数据围绕的企业大脑,管理层级之间的隔阂在各大脑互通互联和协同融合下将彻底消除,呈现出扁平化的无层级管理组织体系。可以预见,随着各种新模式、新技术等纷纷涌现,在边缘式创新、破坏式创新层出不穷的今天,数据驱动、多脑融合、整体(系统)智能的扁平化组织体系将越来越受到关注。
新型运行方式
传统企业的运行方式,主要是通过人管理指挥人和人操作管控对象来实现,其中的“对象”泛指代表机械及相关运行系统的物。在新型运行方式下,人与物始终互为主客体,数字企业的出现使得物升级成智能机器的机,首度在人脑之外衍生出一类智能即机器智能,一大批智能机器人正在大量替代人类在特定领域的工作,甚至一度在某些智力领域表现出超出人类的能力,比如围棋领域。那么,机器智能是否能最终替代人类呢?还是能将以某种方式共同存在呢?答案显然是后者。
借助强大的计算能力,机器智能在多个层面以多种方式正在重塑着当今社会的方方面面,催生出一系列的智能化形态。但问题是,这些智能化形态多是拟人智能,只是在复制人类既有知识范畴内的感知判断和认知行为,而对于人类最根本的思考和创造则很难表现出相应的潜力。对于人类独有的直觉、情感等人类自身尚未完全认知的能力方面,机器智能更是无法实现人类特有的这种能力。可以展望,机器智能可以持续帮助人类承担更多的重复性、固定模式下的工作,且对人的错误行为进行纠偏干预,甚至提升人类在特定复杂系统中支持隐性行为规律的发现和判断,但却无法完全替代人类的创造性劳动。人类则全面解放出来从事创造性科学发现,和源于灵感的艺术创作工作,从而持续扩大知识范畴,经由生产劳动又进一步提升机器智能的认知水平。如此循环往复,形成一种人机协同演进,持续智慧发展的奇妙模式。
可以推论,新型企业的运行模式将转变为人操作管控对象,而对象也能反过来制衡管控人。此处的“对象”转变为代表智能机器及运行系统的机,人”和“机”互为主客体,成为互相管理、互相理解、互相协作的关系。“人”的智慧与“机”的智能完全融合为一体,在发挥各自优势的基础上实现深度交互迭代、增强协作、共同决策,共同支撑企业运行。
新型目标形态
传统企业的形态总结来看,呈现出组织刚性、科层设置、上传下达的特点,追求目标是通过人对物的管理和改造,实现风险可控、效益最大化。从前三次工业革命时期下的企业形态来看,企业的优化变革始终是依靠人来推进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下的企业主要靠资本家个人经验推动,第二次主要是靠人在生产环节中的经济作用,第三次主要靠人的自我管理能力。可以说,在前三次工业革命时期,人的因素决定了企业成败。随着工业组织规模的扩大,管理层级增多,管理者与员工、专业部门之间的隔阂也随之增加,严格的控制降低了人的效能,在一定程度抑制了企业新的发展。
今天,企业发展应该重点放眼于开发和激发人独有的创造力与智能机器交互融合,同步推进管理变革赋予企业拟“人”化智慧和自成循环体系的自主管理能力,实现可持续发展。
虚拟员工、虚拟经理、虚拟领导等基于企业大脑平台支撑的数字化虚拟角色,正帮助企业管理者在各个层级进行数字化生产、经营和管理。多个企业数字大脑在数据驱动使能下,与人工智能技术深度融合实现多脑协同,从根本上动摇了过去以人为管理中心,而形成的计划、协调、沟通和控制等管理功能,并大大增强了人员在特定层级上管理更多层级和更多资源、工作和任务的能力,管理層级得以大大减少。企业整体发生管理变革,将人释放出来专注于创新创造,与智能机器群协同共同赋能企业自主管理,持续提升企业管理的智慧。不同于传统企业,这样的企业呈现出组织柔性、管理扁平和多脑协同形态,以自动预判(风险识别自动化)、自主决策(决策管理智能化)、自我演进(纠偏升级自主化)为主要目标;人机协同效能决定了企业成败,企业管理体系具备自我认知能力和更开放性的管理环境,打破了自身层级之间、内外部之间的边界,不断吸收、更新技术来实现敏锐感知、事前预测、自动甄别企业任一处风险,自主调动自身资源和系统联动来实现智能决策,并在智能决策积累中形成纠偏升级自我演进,使得企业获得效益持续最优的能力。
总结
智慧企业管理阶段的出现,将标志着企业管理发展进程中历史性的转折点,也标志着现代企业管理研究突破的新起点。前三个管理阶段是对物理企业进行研究,第四个阶段则是对物理企业与数字企业的交互融合进行研究,企业管理的关注重点将从“物”的技术升级和设备改造,拓展到企业整体进步发展,包括“物”和“人”的技术升级以及管理优化变革;企业理论研究将重点关注随着新技术应用不断推进企业管理变革,使得企业的体系架构、组织形态、制度流程、岗位设置、人的行为、企业文化等与之相适应,促使科层制、管控型的组织架构让位于扁平化、自主决策的新型组织范式,从而实现一种更高效、更智慧的人机协同企业组织形态和管理模式。
总结来看,智慧企业管理阶段是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渗透到社会生产新变革的一种价值追求,智慧企业管理体系通过自主管理随时敏捷变革,快速有效聚集、拓展和调控企业内外各方资源,从封闭式垄断走向跨界融合发展、开放式共享共生以实现社会资源的最优配置;是技术赋能人类生活新空间的一种发展方向,智慧企业和员工的关系更加开放,员工个人价值将越来越凸显、企业的组织边界将越来越模糊,人在社会中的行为更加自由、丰富、活跃,充分释放的创新能力为社会发展持续提供新动能;是企业适应产业经济新结构的一种最佳实践,通过智慧企业建设将充分发挥数字化基础建设资源作用,促进传统产业结构的重构与裂变,深度拓展数字产业集群生态价值,推动社会经济面向数字化、智能化、智慧化高质量高水平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