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体学视角下的《一朵枯萎的紫罗兰》赏析
2020-01-19孔若凝
孔若凝
(河南师范大学,河南 新乡 453007)
珀西·比希·雪莱,英国著名作家、积极浪漫主义诗人[1],是历史上最出色的英语诗人之一[2]。也是第一位社会主义诗人[2]、哲学家、小说家、改革家、散文随笔、政论作家、柏拉图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受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影响颇深[3-4]。他崇尚大自然,赞颂自然美,善于通过对自然现象的描写来抒发自己的情感,在描写大自然的变化和力量的同时,寄托自己对自由与光明的追求[5]。提到雪莱,人们会想到《西风颂》,联想到“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展现出雪莱乐观和积极向上,敢于为自己的思想以及自己所热爱信仰的事物奉献自己,不为外界流言蜚语所困扰的豁达与浪漫[6]。但从《一朵枯萎的紫罗兰》中,可以发现雪莱鲜为人知的一面,他也会消沉,也会悲伤,也会对自己所无法控制的事物感到无奈和惋惜。
为透视雪莱这鲜为人知的一面,通过文体学的角度对这首诗歌进行赏析。文体学主要集中探讨如何通过语言的选择来表达和加强主题意义和美学效果,建立在对语言的深刻理解基础之上,要求言必有据[7-8]。分析者结合诗歌的语音模式与文字结构运用适当语言学工具进行分析描写、反复推敲,探索诗歌蕴含的深意,阐明文学意义[8]。通过文体学的角度,可以把诗歌的美妙之处寻找出来,把对诗歌的理解清清楚楚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一朵枯萎的紫罗兰》诗歌音律优美,用词细腻准确,恰到好处,全诗充满了忧郁悲伤之感。使用一元论为基础的文体分析法[9]从语音、词汇和语义三个方面对诗歌进行赏析。
一、语音层面表现的韵律之美
本诗共三节,每节四行,每行为九个音节,格律十分工整,读起来朗朗上口,浑然一体,富有韵律美。诗歌每节语音模式基本遵循“a,b,a,b”的节奏,最明显的押韵特点是押尾韵与隔行押韵。虽然第一节中,第一行与第三行结尾元音不完全相同,但因其相似,并不影响整首诗的韵律。除此之外,第一节与第三节押韵方式相同,整首诗首尾呼应,别有一番回环往复和婉转迂回之感。诗中第一节第一行和第三行出现押头韵[f],押尾韵[n],第二行与第四行押尾韵[i:];第二节第一行与第三行出现押尾韵[m],第二行与第四行押尾韵[t];第三节第一行与第三行出现押尾韵[t],第二行与第四行押尾韵[i:]。押韵使诗歌上下严密衔接,同时也增强了韵律美。
特别需要强调的是,第三节中两个破折号的使用,将全诗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前面两节是较为含蓄地抒发了诗人对紫罗兰凋谢的惋惜,而这两句则直抒胸臆,将本诗的音韵转为咏叹调,一唱三叹,让读者在读这首诗的时候听到了诗人的叹息,前两节所蓄积的抑郁的情绪在这一节得到了抒发,仿佛胸中的难平之意,都随着这两声叹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雪莱的高明之处在于,前两节极尽铺陈之能,让读者自然而然地将情感的能量无限聚集起来,使读者在难过的同时,又得到长舒一口气的快感。而在哭泣叹息之后,全诗又回归了安静与沉默。其中的无力之感达到高峰,将读者完全包围其中,久久难以脱离。雪莱在这首诗歌中,为读者展现的韵律之美,宛如高山流水跌宕起伏,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浩渺中见涟漪,于平淡中见神奇。
二、词汇层面透射的真情之美
雪莱这首《一朵枯萎的紫罗兰》仅有12行和78个单词,却包含了16个表示否定、悲观或消极意义的词或词组(gone, flown, shrivelled, lifeless, vacant, abandoned, mock, cold and silent, weep, tears, not, sigh, no more, mute, uncomplaining)[10]。这些词的使用不同于雪莱的其他作品,与他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的积极向上无限浪漫大相径庭,更与他在《哀歌》中惊天动地的咆哮“哦, 世界!哦, 时间!哦,生命!”(O world! O life! O time!)的特征和风格形成鲜明的对比。
诗中第一节odour搭配gone, colour搭配flown, 第二节form搭配shrivelled, lifeless, vacant,形象地描述了一朵紫罗兰枯萎后的芬芳消隐,颜色凋陨,形体萎缩、僵死和空虚[11],构成了一副抑郁与凄美的立体写实画。第一节中breathed和 glowed,分别是动词breath和glow的过去时态,说明这些生机勃勃和熠熠生辉的感觉和场景已成为往事回忆,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诗中第二节运用反复手法突出了thee(你),紧接着使用形容词only强调了thee(你),强烈表达了“你”是无比珍贵的,诗人对“你”的钟爱是独一无二的,暗指诗人失掉爱人的极度悲痛不能自已,形成了诗人悲伤情感表露的第一个高潮。第二节中动词lies生动表现出诗人对紫罗兰的喜爱之情,即便紫罗兰花是枯萎和僵死的,“我”依然把它偎依在怀中,放置在胸上,紧紧地贴着“我”温暖的心脏,企图使之复活。同节中动词mock, 表面上说的是“我”热烈的痴心被紫罗兰嘲讽,暗指“我”的一切悲伤和惋惜都是徒劳的,引出了紫罗兰凋零的背后是无法改变的宿命和人在命运面前的无力抵抗和渺小卑微。形容词cold、silent又一次展现了紫罗兰枯萎后的样子,无论诗人怎么心痛和遗憾,回应“我”的只有它的冷漠和寂静,这里强调了紫罗兰的逝去是无可挽回的,与上一行“我”心脏的温暖和活力构成极其强烈的反差,预示了诗人最终结局也只能与紫罗兰的命运殊途同归罢了。
诗中第三节动词revive,breathes这些与生机、希望和生命有关的动词后搭配not、no more加以否定,更加凸显紫罗兰枯萎后的苍白无力和生机不再,再次强调生命的无法挽回与拯救。同节中形容词mute、uncomplaining表现紫罗兰静默无声和无所怨忧地接受了凋零消逝的命运,它没有挣扎,也没有抗争,这一描写与雪莱在《西风颂》中写西风激荡长空、摇撼天海和不屈不挠,在《海的幻象》中描写海面涛汹涌、狂风肆虐和大海的摧枯拉朽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对比,诗人也似乎达成了与命运的妥协。
特别是诗歌的最后两句,诗人由紫罗兰想到自己,结尾情态动词“应”(should)标志着诗人与命运的妥协,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宿命之感。“我”的人生也就应该如此,表达了诗人的悲伤与无奈,具有强烈的带入感,仿佛将读者带到了诗人身边,注视着他伤神却无法改变已经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实,为之忧虑却无法安慰他,一种无力感和怜悯惋惜之情油然而生,为诗歌更增添了一丝凄凉与苦楚。
三、语义层面蕴含的深思之美
雪莱描写了这朵紫罗兰是如何枯萎的,“我”想起她以往美丽的模样,不禁更觉悲伤。然而无论“我”如何想要挽留她,无论“我”是怎样地哭泣叹息,也再也无法将她唤回。诗歌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紫罗兰逝去的悲伤以及无能为力的无奈之情。最后两行“它无声无息、无所怨尤的命运,正和我所应得的没有什么区别。”(Its mute and uncomplaining lot, Is such as mine should be)[11]。诗人联想到自己,紫罗兰无声无息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而诗人自身与紫罗兰有什么差异呢?也是不得不接受自己终将消沉的命运罢了。也有人提出,诗中“紫罗兰伊人”就是雪莱的发妻,因为雪莱的移情别恋而使她过早地凋谢在枝头。无论诗中的“紫罗兰”隐喻的是诗人自己[12],还是他那可怜早逝的结发妻子[13],都表达了诗人对既成事实以及无可挽回的结局的无奈伤感之情。表面上写紫罗兰是那样美丽,然而无论诗人怎样努力,也无法留住她、挽回她。然而无论诗人如何哭泣叹息,她还是无可奈何地凋谢了。实际上则是在写人,书写自己也无法逃脱生命终将终结,灵魂终将消散的宿命,书写自己对结发妻子的留恋与愧疚,却也无法改变伊人已去的事实。倘若诗人直接写自己的生命是如何可贵,或是如何怀念自己的妻子,直抒胸臆抒发自己的珍惜和不舍,不免有些空洞乏味。而通过描写紫罗兰,则会在不经意间引起读者对紫罗兰的喜爱之情,在其逝去时也更能引发读者的悲伤与同情。在此基础上,最后一句“正和我所应得的没有什么区别”,再将重心主角转移到自己身上,更能使读者感同身受。
这首诗歌承载着雪莱心灵的体验、生命的感悟、世界的意义[12]。人们所熟识的浪漫主义先锋诗人仿佛躲在孤寂的角落中,伤心地抚摸着凋零的紫罗兰,暗暗悼念着失掉的美好、逝去的爱人以及无法挽回的往事,在宿命主导一切的笼罩下,越发苍茫无力。诗歌给予读者以感官上冲击的同时,带来了情感上的颠覆,引发读者强烈的共鸣和深沉的思考。
诗歌诗节押韵工整,在平凡描述中加入叹息,整首诗在语音上营造出一种被悲伤笼罩的氛围。诗歌运用消极意义的词汇,通过词语搭配、时态转变、反复咏叹、动词否定式和形容词等表露出诗人的痛苦与无奈,甚至有一丝消极苟且。
通过以紫罗兰的凋谢代指无可挽回的事物(包括生命和爱情),引发读者的惋惜同情后,再一次将主题拉回自己身上,将自己的无力感与悲伤之情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读者。整首诗为读者呈现了一个不一样的雪莱——在其乐观积极的外表下,也有悲观难过。与此同时,这首诗在气氛营造方面非常出色。读完这首诗后,读者会沉浸在压抑难过的心情中无法自拔,为紫罗兰的枯萎感到惋惜,为诗人的遭遇感到无奈,也为自己的生命有一天也会是同样的结局而陷入深深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