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性别文化镜像下的现代女性形象分析
——从《乡土中国生育制度》解读“女汉子”
2020-01-18孙晶
孙 晶
(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江苏 宜兴 214206)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中国女性的自我认知在不断增强。作为摆脱了几千年男尊女卑封建枷锁的社会群体,她们不仅继承了传统女性的勤劳和勇敢,也在与时俱进地具有改革和创新的时代精神。而不知何时起,“女汉子”这一称呼开始席卷中华大地,甚至被搬上了春晚的舞台。那么,到底什么是“女汉子”?虽然说法不一,但就像这个词的字面表达一样,大多强调这类女性自身性别特征的弱化,变得男性化。而重温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一书,在对书中所讲社会、性别、婚姻、生育等问题进一步思考后,我们发现所谓的“女汉子”群体,不但没有弱化女性的性别特征,反而是新时代女性形象的典型代表。
一、传统性别文化中的“男女有别”
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一书中,无数次地提到中国传统社会中的“男女有别”,认为无论是在整个社会、大家族还是小家庭中,两性的区分和隔离都是一种常态。“男主外、女主内”是中国乡土社会最典型、最正统的社会性别分工,按照这种分工模式,男性需要出门办事以维持家庭生计,而女性则负责操持家务、抚育子女,做“贤内助”。这种家庭角色定位从表面上看似乎将男女双方看作合作者,为了家庭的维系而共同努力。实际上,我们看到更多的则是女性的被否定和被剥削。例如从生物学的角度看,无论生育的后代是男性还是女性都是在进行着基因传承,差别并不大。但从社会心理学角度看,按照中国乡土社会所遵循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私德要求,“后”专指男性后代,所以女性的出生往往是不被人所期待的,甚至受到家庭和社会的排斥。此后在成长的过程中,“女子无才便是德”以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字闺中”等封建观念又进一步剥夺了大多数女性受教育以及增长社会阅历的机会,导致她们的自我认知以及社会认知的形成和发展明显落后于男性,再加上“三从四德”的社会规范推行,使得男强女弱、男尊女卑成为传统社会的最基本性别文化特征。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女性身心都处于一种严重的被压抑状态:一方面,她们的生活空间被紧紧局限于家庭之内,处理家务、生儿育女几乎成为她们人生的全部主题,而作为“一家之主”的男性则即使有空闲也不愿守在妻子身边或者分担家务,否则就会被认为“没出息”;另一方面,女性的情感需要,特别是两性情感需要难以得到满足。虽然从“处女情结”到“从一而终”都在命定着她们的单一的情感走向,但传统社会对男性情感却不做任何严格管束,无论是“妻妾成群”还是“红颜知己满天下”,似乎都成为男性魅力的一种体现,这就导致她们很难获得对等的感情回馈。此外,“相敬如宾”“上床夫妻下床客”[1]的传统夫妻相处模式也严格地限制了两性间的感情交流,进一步造成了两性之间的隔阂,这虽有利于维持费老所说的“安稳的社会”,但却是以女性的社会地位丧失为代价的。
二、社会转型中的“女汉子”发展
在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过程中,中国社会形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济的市场化、政治的民主化和文化的多样化已经成为整个社会的主流发展方向。而性别意识和性别文化在这种剧烈的变动过程中也呈现出两极化的发展趋势:一方面是整个社会在逐渐摆脱传统社会中某些性别文化观念,如男女有别、传宗接代、养儿防老等,另一方面则是部分人或以复兴传统文化之名鼓吹“女德”等封建糟粕,或以实现真正男女平等为幌子鼓吹西方的“性解放”“性自由”。在这种两极化的性别文化氛围中,“女汉子”一词从过去的“女强人”“男人婆”中脱颖而出成为一种风靡社会的女性称谓。作为一种话语符号,“女汉子”无疑是对传统“男女有别”意识形态的一种叛逆和挑战,体现出随着时代发展而产生的打破男女气质界限的现实需要[2]。但同时,我们也会发现这一词汇所代表的女性形象也出现了差异化的认知。早期的“女汉子”一词用以形容性格坚强的女性,这与她们的外在形象无关,强调的是具有较强的自我意识,能够独自承受和克服各种困难从而达成自己的意愿的女性形象。但随着这一词汇在社会上的不断使用和风行,出现各种所谓的“女汉子”类型,如影视剧中言行粗鲁的“野蛮女友”、社交网站上兼具甜美面孔和发达肌肉的“金刚芭比”以及各种新闻事件中撒泼打滚、打架斗殴的“泼妇”等。将这些与传统女性形象差异较大的女性个体都贴上“女汉子”的标签,无疑是对男女性别角色的错置和反讽[3],也是对“女汉子”的污名化或者丑化。当今世界都在倡导男女平等,但这种平等不是指要完全否定男女的生理差别或者发动两性的战争,而是要改变传统的男女不平等思想和女性社会地位弱势的状况,从而实现两性在社会生活中的实际平等和共同发展。那些通过简单模仿男性外在特征或者行为习惯而标榜成的“女汉子”,恰恰是在对男权文化进行认同和屈服,这种以男性气质建构的女性形象也无助于真正实现男女社会地位平等。所以,如何正确看待“女汉子”所具有的精神特质和行为特征是研究性别文化,特别是中国社会女性文化的一个重要命题。
三、现代“女汉子”形象的“三自”建构
对比费孝通先生所研究的“乡土中国”中的女性形象,我们今天这个时代给予了中国女性更高的社会地位和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无论是在家庭、社会以及职业生活中,男女平等、同工同酬都已经成为一种公认的规则,并予以法律的保障。在这种社会文化背景下,“女汉子”一词应逃脱男性话语建构,突出新时代中国女性自立、自主和自强的“三自”精神特质。
1.“一自”即自立。自立是指自我独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依赖于他人。对于一个现代女性来说,自立是一种基本的生存能力,也是争取男女平等的核心[4]。我们今天的社会形态已经越来越脱离费老所说的“乡土中国”,男女之间的社会分工变得模糊。女性不再像过去那样桎梏于婚姻和生育,通过平等地接受教育和参与职业生活,她们拥有了独自在社会上生活的能力,也不必再通过缔结婚姻来取得社会认同。所以,今天我们可以在很多领域看到优秀的女性参与者,她们和男性一样为事业和生活拼搏,凡事尽量自己处理,不依赖于男性,甚至比男性做的更为出色。应该说,只有这些具有独立经济能力和独立人格特点的女性才能真正被称为“女汉子”,自立是“女汉子”的第一要素。
2.“二自”即自主。自主是指自己作主,不受别人支配。在心理学上,自主就是遇事有主见,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于现代女性而言,自主不仅表现在工作方面,更表现为恋爱、婚姻及生育问题上的自我主张。在《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一书中,费老着重介绍了传统女性在婚姻、生育等问题中的定位,从中我们看出,女性无论是在婚姻还是养育子女的过程中,都缺乏自己的话语权,甚至对男性的感情方面也没有太多约束力。而在今天这个时代,当女性不再依附于男性来维持生活,当自己有了更多的经济能力时,如何对待感情和婚姻对她们更为重要。正如波伏娃所言,所谓女性解放并不是要让她同男性不发生关系,而是不应该局限于这种关系[5]。无论是恋爱还是婚姻,都不应是单方面的支配和迎合,女性对于自身的命运应该具有抉择的权利,男女双方应共同做出努力来维系感情,并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种自我权利的伸张和求索,不是女性气质的弱化,更不是自我放纵,而是男女平等社会中女性具有社会地位的必然要求。所以,自主性不仅应是“女汉子”的特征,更应是这个时代所有女性的共性所在。
3.“三自”即自强。自强主要是指努力向上,代表着一种积极进取的生活态度。从自强的角度来看,中国女性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具有自强的精神,只是表现不同而已。在《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中,费老讲述了传统女性的生活状态,“丈夫出门,妻子守家”是一种最基本的形式。这种守家本身不能说不积极,因为家庭对于过去的女性而言就是她们的事业,她们尽心尽力的维护着家庭的安定和平和,并为家庭生活环境的改善来做出努力,实际上也是一种向上的生活态度。但对于现代女性而言,自强则表现的更为丰富多彩。她们可以在事业上努力拼搏,也可以在家庭中游刃有余地处理和丈夫、子女的关系。她们的生活绝不是甘于现状,更不是去容忍丈夫的暴力和不忠。虽然这种自强有时可能会让费老所称的“三角关系”,即夫妻关系和亲子关系变得不那么稳定,但是却更加符合今天我们所不断主张的男女平等观念。当然,“自强”仅意味着自我的发展和进步,而非女强男弱或者女尊男卑。“女汉子”不是要比男人还男人,更不是发动一场打败男人的战争,而是在整个社会和家庭范围内和男性一样具有同等的地位和发展空间。所以,“女汉子”们表现出来的是自强而非强势,这是中国女性自古以来不屈精神的集中体现。
四、结语
时代的发展早已改变了中国传统社会对于男女两性的定位。过去我们常常说的一句话是“男女有别”,什么是“男女有别”呢?除了生理上的差异,我们更多强调的其实正是费老所说的“认定男女间不必求同,在生活上加以隔离”。但今天这个时代早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乡土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让更多的女性不得不面对和男性一样的生存环境和社会环境,所以传统的“男女有别”应该进行新的阐释,女汉子也不应是一种对女性的差别用语,而是女性“自立、自主、自强”的象征,是这个时代女性形象的集中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