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楚商精神重构之文化溯源

王汉保 周 丹 索李纳

(1.2.湖北省社会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062;3.民进十堰市委会,湖北 十堰 442000)

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变。日趋复杂的国际市场环境以及国与国的竞争,日趋集中显现于企业之间的竞争,而企业的竞争力很大程度依赖于企业家精神。中华文化是蕴含着商文化的独具东方特色的悠久文化,楚文化是其中的重要一脉。厘清楚文化历史脉络,分析其重商传统,对构建新时代楚商精神即湖北籍商人的现代企业家精神具有重要意义。

一、楚文化中的商文化与企业家精神的内在一致性

企业家“entrepreneur”一词是从法语演变而来的,其原意是指“冒险事业的经营者或组织者”,最早由法国的理查德·坎蒂隆于1755年出版的《商业性质概论》一书提出。商人是指从事营利活动赚取利润的人。企业家和商人的内涵在广义上一致,区别在于企业家是随着工业革命而来的,是工业文明的产物,在这之前这类群体被称为商人。商人在原始社会时期有商品交换时就已经产生。中国社会的农耕文明曾长期领先于世界,中国商业早在三千年前就经历了商品经济的一次大繁荣,诞生了发达的商业文化,而楚地商业文化是这其中的典型代表。

企业家精神是文化层面的范畴,从文化的传承性来看,企业家精神由商人文化发展而来,两者具有内在的统一性。奥地利经济学派的代表人物熊彼特将企业家的突出特质定义为创新,将“理想主义、热衷冒险、创造喜悦、意志坚强”四元素概括为企业家精神。英国经济学家马歇尔则在《经济学原理》中将企业家精神归结为第四生产要素。马克斯·韦伯指出,企业家的敬业精神更重要。诺斯认为,制度精神是现代企业家的重要特征。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产业经理是工业制度的灵魂,产业经理即指现代企业家。马克思第一个把企业家精神提升到工业制度文明的高度。综上所述,随着时代发展,企业家精神的内核被不断重新定义和扩充。

文化通常富有鲜明的地域特色,最初的地域烙印是不可磨灭的。世界上普遍认为最会做生意的群体是犹太人,甚至一定意义上说,几乎是犹太商人主宰了美国经济。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世界最早、规模最大、最有成就的商人群体,是楚地先民。近年来,楚商专指鄂籍商人或企业家。荆楚大地是楚文化的发源地,楚文化蕴含着三千多年的商文化,成为楚商精神之源头。

二、楚地楚文化的重商传统与楚商精神的孕育

(一)重商传统是孕育楚商精神的源头活水

第一,楚地商业发展促生了最早的商业群体。重农抑商是我国农耕文明的显著性特点,士、农、工、商是我国几千年以来的主要群体,士居首、商最末是最普遍的观点。但事实并非如此,有学者认为,士和商的地位在不同时期是变动的。《左传》中提到,“荆尸而举,商农工贾、不败其业”,将“商贾”显列于楚民。据考证,楚最早有“蒲胥之市”,即繁华商都,商人群体之大是自然而然的。自秦汉以来,国家统一的大市场进一步促使商品经济发展,汉文化继承了楚文化的多元文化,楚地商文化依然兴盛。《史记·货殖列传》指出:“西楚……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陈在楚夏之交,通鱼盐之货,其民多贾。”一直到了明代,《汉口竹枝词》提到,“此地从来无土著,九分商贾一分民”。由此可见,楚地的商文化一直很兴盛。

第二,楚地商业发展催生了最早的“国际货币”。黄金作为货币是商品经济发达的标志。而在楚庄王时期,当时经济繁荣,发行了楚金版“郢爰”(“郢”指楚国都城,“爰”相当于“元”),是我国最早的金币,也是世界最早的黄金“国际货币”。黄金作为货币反映了楚地当时的商业繁盛,比西方早了1000多年。同时,“庄王以为币轻,更以小为大,百姓不便皆去其业”,楚庄王改币的典故显示出楚国萌生了较早的商业思想,而楚相孙叔敖因势利导的经济思想比世界其他国更早。

第三,楚地商业发展催生了最早的世界水上商队。一直以来,水路是最经济的运输方式之一,楚地是最早出现且形成为规模的水上商队,由出土的鄂启君节可以佐证。节上铭文有“得其金节则勿征”“不得金节则征”之语,节是通关文书,持有金节即可免征关税。节上还记录了一次出境250艘大轮、2500匹马的故事。持节的是商业巨贾鄂启君,鄂城的封君,楚怀王的弟弟,楚国贵族、上柱国、大司马。由此可见,楚民经商,贵族参与其中。据《荀子·王制》记载:“南海则有羽翮、齿甲、曾青、丹干焉,然而中国得而财之。”此南海,泛指居南方的楚国广阔疆域。楚国人开辟了最早的海上丝绸之路,考古发现,在今俄罗斯阿尔泰山西麓巴泽雷克古代游牧民族的贵族墓中的丝织刺绣物和战国墓楚墓中出土的是一致的,说明楚国丝织品远销到今西伯利亚地区;曾侯乙墓出土的173颗“灵蛇献瑞”和伊朗出土是一样的,最早出现于西域,公元前五世纪传入我国,是与西亚、南亚的一些国家进行经济交流的证据,可以印证当时“世界第一大国”之说,足见当时楚国商业的兴盛。[1]

(二)独特的地域禀赋是孕育楚商精神的天然基石

第一,楚地是商家必争之地,武汉素有江汉朝宗、天下之中的九省通衢之说。其实,历代都很重视发挥荆楚之地的独特地理优势,有“得荆襄者得天下,厚荆襄者保天下”之说。杜甫的诗歌“地利西通蜀,天文北照秦。风烟含越鸟,舟楫控吴人”形容楚地南北的要道;“必由之径实在荆襄”是遏南北的重要商道;“三千三百西江水,自古如今要路津”描述水路的畅达。一定程度上说,“兵家必争之地”和“商家必争之地”是并行的,重要战略枢纽是兵家、商家争夺的焦点,也是生产要素集中之地,从而促进了商业的进一步繁荣。湖北处在华夏民族地域的最中间,从每次的统一过程可以看出,攻取荆襄成为重要战略转折点。“带水依山一万家,襄阳自古富豪奢”,襄阳自古就有天下兵马第一城池之说,成为一千年的长安城经济输入的重要支撑。由荆州、襄阳、武汉构成了中华腹地的最大的“金三角”,成为连接南北沟通东西的重要大动脉。

第二,楚地是创业之地。荆楚大地的地质特征就是山多、水多,原是蛮荒之地,自然条件恶劣,从荆、楚两个字以及鄂的简称可见一斑。依水而居的先民们为与水争地、应对洪灾,自然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蛮劲儿,创造出具有强大生命力的荆楚文明。从先秦的“山蛮荆棘沼泽”之地到唐(李白)的“南都信佳丽,万商罗鄽闤”到宋(宋书)“丝绵布帛之饶,覆衣天下”“钱米布绢,无船不满”再到明清时期“湖广熟,天下足”等对楚地的赞誉,从侧面展现了荆楚大地人民艰苦创业的历程。

第三,楚地是真儒过化之地。“惟楚有才、人杰地灵”用来描述和赞誉楚地人才辈出。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名人辈出,灿若星河,主要是因为楚国崇文尚智,实现了从南蛮未开化之地到“唯楚有才”的转变。江山锦绣如画与文人墨客,为楚地商业发展带来了灵气和迥异中原的特质,“烟花三月下扬州”是李白等人在荆楚大地写下的名篇。人才聚集于此,人才同时也是推动商业发展的动力之一,崇文尚智的氛围进一步塑造了楚地先民的特质。

楚地商业的繁荣归因为天时地利人和,但是基点在于人文创造,共同构成了楚商传统精神的基石。

(三)楚文化是孕育楚商精神的人文基因

作为中华民族两大文明源头之一的长江文明,楚文化发源于汉江、长江和荆山脚下。因水而立,充满灵性,赋予楚文化自然清奇的色彩。两大人文始祖的炎帝神农氏故里在湖北,代表南方文化清奇;南方行船、北方走马中的“南船”包含商元素。楚人尊祖先祝融为火神,火神即火正,在远古代表先进生产力,让人类摆脱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走向文明。楚人崇凤,《诗经》有“天命玄鸟、降而为商”之语;《山海经》记载:“有神九首,名曰九凤。”演变成近代的俗语“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说明楚人的精明和能干,赋予楚地商人的灵性、灵活和机敏。这些被传承下来,也是商业文化兴盛的源头。

楚文化铸就了楚人顽强的精神品格,也塑造了楚商精神。一是“筚路蓝缕、敢为人先”的艰苦创业精神。楚人面对蛮荒野岭恶劣自然条件开垦出家园,走过了艰辛的创业之路。据司马迁考证:“楚之祖封于周,号为子男五十里。”楚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从丹江流域的五十里封地开山劈林、开疆扩土至五千里,成为春秋战国名副其实的“第一强”,“筚路蓝缕”已成为楚人乃至中华民族艰苦创业的代名词。二是“追新逐奇”的创新意识。创新一直是楚人的精神内核,如楚庄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变革求新精神,庄子“吐故纳新”的哲学思辨。同时,楚地孕育了最早的工匠精神即楚匠精神,和氏璧等稀世珍宝是楚地先民创造的,楚人匠心彰显精益求精,更是博采众长、兼收并蓄。三是“一诺千金”“重诺贵和”的诚信与和谐理念。楚人历来崇尚守信,成语“一言九鼎”“一诺千金”等反映了楚人的诚信精神。1973年凤凰山汉墓出土的木牍“中贩共侍约”记载:“(年)三月辛卯中贩:(贩)长张伯、石兄、秦仲、陈伯等十人相与为贩,约人贩钱二百,约一。会钱备,不备勿与同贩,即贩直行共侍(持)。非前谒。病,不行者罚日卅。”这记录的是西汉时期长江商贩合伙经营的模式,对合伙人的权利和职责进行刚性约束,体现了楚商的契约精神。四是“九死未悔”的爱国情怀。传统楚文化极具人文关怀,以“信义谋天下,感恩具仁义”著称。[2]重信义、守承诺、不刻薄是中国历代商人恪守的道德准绳和立商之本。楚文化中的老庄哲学赋予了楚商良商义贾的道商底色。楚商的道商底色与儒商“和而不同”,儒商重义,道商厚仁;儒家尊崇“仁者爱人”,道家重道亦重德。老子提出,“孔德之容,惟德是从”,将大仁不仁之说尊崇为道家之大德。屈原践行了“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未悔”故土情怀。商圣范蠡“三致千金三散千金”,富而好行其德。到了唐代,茶圣陆羽更是将道商底色发挥得淋漓尽致,其著作《茶经》提出,“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首倡“精行俭德”的思想。后世茶商继承了茶商文化,开辟了万里茶道,其中的古茶道就是从湖北襄阳过汉江到长安再经丝绸之路到达西方的。“万里茶道”同“丝绸之路”一样,是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国际商路,是丝绸之路衰落之后在欧亚大陆兴起的又一条重要的国际商道。

三、新时代楚商精神的重构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全面深化改革,就要激发市场蕴藏的活力。市场活力来自于人,特别是来自于企业家,来自于企业家精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新时代企业家精神的论述,可以概括为企业家要发扬敢为人先的创新意识、锲而不舍的奋斗精神;坚守实体经济,专心创新创业;秉承家国情怀,致富思源,义利兼顾,自觉履行社会责任。

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构建新时代企业家精神,对湖北来说,就是要重塑新时代楚商精神。有着三千年传承的楚商传统精神已扎根湖北人民心底,在新时代愈发呼之欲出,以全新的风貌呈现出来。

第一,弘扬筚路蓝缕的艰苦创业精神。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民营企业一开始确实是一片荒芜,但从夹缝中成长起来的,这也恰恰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筚路蓝缕开出的一条路。”筚路蓝缕,敢为人先,既是呼应新时代的新需要,也是三千年来楚商一脉相承的根脉。从以启山林到“货到汉口活”的码头文化,从楚人的“不服周”到当今湖北人的不服输的精神,体现了楚人改造恶劣环境的决心,体现了敢想、敢干、敢为人先的精神早已深入骨髓。进入新发展阶段,积极融入新发展格局,楚商群体需要主动作为,秉承韧劲十足、矢志不渝、勇立潮头、勇于尝鲜的创业精神。

第二,弘扬崇文尚智的创新精神。在当下的湖北籍创业群体中比较突出,浓厚的崇文尚智精神成为他们创业成功的核心密码,更是他们厚重的底色,成为楚商群体的鲜明特质之一。以楚商陈东升为代表,他认为,创新的本质是便捷和实惠,创新需要不断模仿、消化和再创新。企业家是践行和推进创新活动的重要力量,以企业家精神推动的创新才最大程度体现创新的促进作用。

第三,弘扬开放包容的合作精神。楚文化的多元融合自古以来在楚商身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从楚国工匠的博彩众长兼收并蓄到如今的楚商走向全球走向世界,楚商自觉建立楚商协会抱团取暖。与之前的楚商偏好单打独斗不同,新生代楚商更具有合作意识。雷军是懂统战的企业家,他说:“商业上的成功最重要的就是,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敌人弄得少少的。”技术和管理是值得学习借鉴的,关键是理念必须是自己的,理念革新靠的是企业家精神的推动,楚商正是要秉承这一独特的开放包容精神,才能兼收并蓄。

第四,弘扬守信重义的契约精神。守信重义是楚商最整齐、最朴实的精神支柱,楚人“一诺千金”、重诺贵和的品质,经过千年传承,在当今楚商群体中更加稳固扎实。英雄精神是楚商突出的特质,体现的是家国情怀,是楚商血液中最根深蒂固的东西,是最值得称道的。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的英雄楚商,面对来势汹汹的疫情,踊跃奉献爱心,共筑众志成城同心抗疫的坚强防线,楚商群体用爱心善举诠释了湖北企业家的责任担当。楚商最讲诚信,楚商的商业基因本就具有现代企业家的特征。新时代的楚商更应秉承信可立身、重义行天下的良知与品格,推崇社会信义。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楚商群体是英雄的企业家群体,是实业先锋。楚商要弘扬楚商精神,始终以一种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的热情,继续不忘初心、筚路蓝缕、艰苦奋斗,抓住机遇,修炼内功,立足湖北发展实际,为湖北建成支点、走在前列、谱写新篇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