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论持久战〉》出版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实录
2020-01-17田安娜
文/田安娜
人民出版社《重读〈论持久战〉》一书自2018年10月出版以来,发行达10万册,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反响和海外媒体的高度关注。在此收录2018年12月10日《华盛顿邮报》记者田安娜采访本书的策划人之一、人民出版社原常务副社长任超的全记录,来反映该书的策划发行过程,以飨读者。
田安娜:最近我们关注到《重读〈论持久战〉》一书的出版,想请您说一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出版《重读〈论持久战〉》这本书?
任超:实际上这是人民出版社“重读经典系列”其中的一本,在这之前2014年人民出版社曾推出过重读毛泽东的《实践论》和《矛盾论》,我们是在去年年初规划要出一本《重读〈论持久战〉》,今年10月正式出版了。
提出要出版这本书,首先考虑的是中国要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有一些我们同志也好,或者说我们国内的一些人也好,对这个问题有两种心态,一种觉得很快就能够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有点“速胜论”的感觉。当然也有一些人是另外一种,对于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是怀疑态度,甚至是持一种“失败主义”态度的,觉得没有信心、这事我们可能做不成。对于这两种态度,我们觉得可以借鉴80年前毛泽东提出的《论持久战》思想,提高我们民族的战略定力,把民族复兴的事业推向前进,这个选题有很重要的现实意义。
田安娜:您说的战略定力指的是?
任超:我们如果没有恒心、没有一个持之以恒的去奋斗的话,我们的目标肯定是不会实现的,在这一点上我们认准一个目标就要坚定地沿着这个目标前进,这是我们讲的战略定力。坦率地说,国家提出的三大攻坚战,防范重大风险、脱贫和环境治理三大攻坚战,实际上我个人认为它既是攻坚战又是持久战。
比如像治理污染的问题。如果我们整个产业结构不发生转变,污染问题解决起来就非常困难。但调整产业结构,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是要持续进行的。比如说我们讲防范重大风险,随着国内国际局势的变化,不同时期会有不同的风险和挑战,所以,一个重大风险解决了不代表就可以一劳永逸,要与时俱进,随时防范新的风险的产生和问题的扩散。再比如脱贫问题,脱贫后还有可能返贫,我们看到有的家庭因病返贫,生了病以后,节衣缩食,倾家荡产去治病,这个家庭马上又恢复到一种贫困状态,这种情况就需要整个国家的综合保障,来免于返贫,使人民生活更有幸福感、获得感和安全感,要建立配套的保障制度,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总的来说,我们认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必然面对来自各种风险挑战考验,需要我们上下一心,凝聚共识;切不可急功近利,急于求成。
田安娜:80年前,《论持久战》发表的时候,中日之间是一个持久矛盾;现在国际间各种力量竞争,这本《重读〈论持久战〉》出版,有没有释放出这样一个信息,现在的各国间的竞争也是持久的矛盾,不会一下子就解决?
任超:一开始,我们提出这个选题的时候,当前的一些国际关系问题还没表现得很突出,但是到了7月,如果您注意到,我和人民出版社政治一部主任张振明在《光明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里头提到了为什么这本书的出版引起大家那么大的关注,包括一些民调也高度关注,确确实实是因为它发布的时机,正好是我们面临了一个相当复杂的国际关系的局面。
田安娜:很多人说中国在释放出一个信号,中美贸易摩擦会像一场持久战,是吗?
任超:我觉得不能完全拿历史上中日之间的矛盾来简单地定义我们跟美国之间的关系。我个人认为,中美关系和历史上的中日矛盾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无论是中国政府还是中国人民都非常希望能和美国处理好关系,都是本着一种合作的、积极的愿望来推动中美关系的发展。在接受您的采访前,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昨天晚上我还重新看了一下傅高义先生的《邓小平时代》。傅高义讲到1978年的12月16日,也就是美国时间的12月15日,中美发布了建交的公报。
田安娜:就是这周。
任超:对,我又回想起77年前,日本于12月7日对于美国的太平洋基地发动攻击,也就是“珍珠港事件”,前两天我在微信上还看到一篇文章,感谢“二战”期间美国人民对中国人民的支持。
田安娜:我明白现在中美关系和当时中日关系是不同的,是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想问一下如果要比较这两段历史的话,我们能从这过去的事件中吸取什么教训吗?
任超:政府把这段时间的中美贸易纷争,定位“美国贸易摩擦”,也就是说,在这过程当中,中美两国既有重要的合作机遇机会,也有重要的合作必要,同时也存在一些分歧和矛盾。我个人的看法是,我们处理任何问题,如果要借鉴历史的经验或者教训的话,前提是要有一个客观的形势分析,也就是实事求是。当双方在发生冲突或在一个阶段内产生对立的时候,我们要对自己的情况和对方的情况有一个准确的、深刻的判断和认识。
田安娜:这让我想起了英文里有一个特别相似的说法,那些不学习历史的人一定会重蹈历史的覆辙。英文说的是学习过去的错误,您讲的是借鉴过去好的。
任超:不完全,同时也要借鉴过去的问题。如果只借鉴过去好的一面的话,我觉得就不叫真正的借鉴历史,应该是客观地去认识历史,来关照现实。
田安娜:就像1938年毛主席说的那样。
任超:确实是,比如说国力的比较,正义和非正义的比较,包括对未来一个前瞻性的判断,对未来形势发展一个预判。因为国力上存在很大的差距,中日两国存在很大的差距,速胜是不可能的。同时亡国论也是不可能的。这点我还是强调,中美摩擦和80年前的抗日战争或者第二次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但我们战略和战术上的思考是可以从历史的经验和教训中汲取智慧。
田安娜:所以一些美国的分析师、专家把《论持久战》思想加到中美贸易上,您觉得他们错了吗?
任超:我觉得定性上是有问题的。但同时就我个人来讲,特别希望两国不要产生对对方战略意图的误判,我看《邓小平时代》也特别注意到,小平同志强调更多的是我们要向美国学习。我给你举个例子,关于留学生的问题,当时很多美国人就问邓小平,你把留学生派出去以后,他们可能就不会回来了,他们就会留在那了,小平同志说,我们不怕这个,他们留在那也没关系,一开始就是几百人,后来上万人,现在在美国的留学生前前后后有上百万人。中美发生贸易摩擦的这段时间,我注意到,中国领导人在多个场合强调要“首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这里的核心要义还应该是保持发展和稳定。客观分析,中国要想跟美国比肩,成为世界一流大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举个例子,3年前我跟着朱镕基的基金会去湖南湘西,看到那里还在为一个中小学孩子一天3块5毛钱的营养餐费劲,为了保证一个孩子每天能喝一袋奶,朱镕基总理拿出自己的稿费去解决。今天中国即使国民生产总值已经居世界第二位,但人均GDP在世界上的排名也就是70多名,这一点我们要保持头脑清醒。
1938年,毛泽东在延安窑洞里写作
田安娜:关于《重读〈论持久战〉》这本书的细节您刚刚讲的是10月份发行的,发行量是多少?
任超:实际上开始我们印了1万册,后来上市没有多长时间,也就是不到一个月,1万册卖完了,又加印了3万册,总共4万册都基本上卖完了。
田安娜:销量增多了是因为中美贸易摩擦吗?
任超:跟这个肯定有关系。但是比较坦率地说,我们想传递一个信息,我们不愿意去打贸易战,但是真要打的话,我们要对中国政府有信心,新中国成立70年,改革开放40年,发展到今天,中国的实力,包括中国抗击抵御重大风险和重大挑战的能力是不能低估的。无论是对内对外,我们抗压能力都是很强的,因为像我,今年60岁了,这70年中国经历了很多的风风雨雨,如果读一下中国的历史,特别是读中国的近现代史就会发现,中国始终是一个讲原则、负责任的国家,在违背了中国核心利益的时候,中国是绝对不会作出妥协和让步的。
在《邓小平时代》里举了这么一个例子,在中美建交谈判之前,有一个细节问题,邓小平原来是打算丝毫不让步的,甚至发了几次火,但最后还是做了适当的妥协,为什么做这个妥协?是为了推进中国现代化建设这个大局,无论是在那个历史时期,我们党和国家的领导人都特别强调要服从大局,抓主要矛盾。
田安娜:您说主要矛盾主要问题是指?
任超:党的十九大提出,我们的主要矛盾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和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我们现阶段的主要问题。所以从根本上说,我们强调要把自己的事先办好。但是矛盾规律也有一条,如果说有些外部矛盾激化,迫使我们把工作重心转移的话,我相信我们的国家领导层面是会有底线思维的,会从最坏的情况考虑问题。
田安娜:这个书还会加印吗或者修订吗?
任超:会的,肯定会。
田安娜:加印多少?
任超:我估计此书的发行量应该在十万册以上。
田安娜:此书会有英文版发行吗?
任超: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愿意促成。
田安娜:特朗普总统应该读读这个。
任超:实际上国内出了很多特朗普总统的书,当时在竞选期间,我就认为他能上台,一起吃午饭的单位领导们还有些不同意见。我这也算是一种对形势的准确预判吧。
田安娜:还有什么您需要补充的吗?
任超:我1997年去美国,是我第一次到美国,到现在20多年过去了,那会儿我还年轻。我看到美国以后,觉得确确实实有很多地方需要向美国好好地学习。这种向先进国家、先进经验学习的劲头,也是我们事业不断发展的动力之一,至今也是受用的。
田安娜: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任超: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