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平静
2020-01-16弗兰·史密斯
弗兰·史密斯
岩石上练瑜伽的2100个瑜伽名额销售一空,报名者聚集在美国科罗拉多丹佛郊外的红岩露天剧场。在美国,通过练瑜伽来减轻压力、增进健康正变得越来越流行。
在西方,瑜伽一般侧重于练习哈他瑜伽的体式(即姿势),哈他瑜伽是瑜伽众多流派中的一支。瑜伽4000多年前起源于印度,在那里,克利须那神的信徒练习奉爱瑜伽,做法是推动108块与自己身高等长的石头沿戈瓦丹山21千米长的环山路匍匐绕行。
已故精神领袖约吉·巴詹将昆达里尼瑜伽从印度带到了西方。在美国新墨西哥州埃斯帕诺拉附近的赫梅斯山区一年一度的夏至庆典上,巴詹的追随者们口中念念有词,紧闭着双眼行进。
美国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尔的县法院里,身材高大的埃莱妮·德尔克法官身穿黑色长袍,坐在最高的那张木制长桌后面。从陪审团席和律师席的角度看去,看不到她还穿着什么别的衣服:花里胡哨的瑜伽裤。
超过25年前,德尔克发现了瑜伽的益处。当时她正因身患克罗恩病而饱受腹部灼痛之苦,她的医生建议她做手术。但她不希望做手术,于是去拜望了一位身为瑜伽大师的表兄。表兄教给她一套倒立的动作,据说能清除体内毒素,不过并没有科学证据支持这种说法。德尔克的症状很快就减轻了。“瑜伽救了我的命。”
她接受培训,成了一名瑜伽教练,天气不太热的时候,她每个月都会在法院的草坪上免费教授瑜伽。每当律师们在庭审时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她就会宣布暂时休庭,带领陪审员们做站立拉伸和呼吸练习。然而作为一名法官,她在司法界名声大噪是因她判处罪犯在服刑期间练瑜伽。
德尔克专事审判刑期不超过一年的轻罪,例如盗窃商店、持有少量毒品及酒驾或毒驾。若罪犯每周参加练瑜伽求转变的项目,就能获得至少40%的减刑。在她看来,瑜伽是一种平复头脑中自暴自弃的想法,平息导致负面行为的暴怒、恐惧、苦恼和冲动的良方。“一旦把压力释放出去,”她说,“就给积极的事情腾出了地方。”然而她的同事们起初却并不买账。“得了吧,瑜伽?”
很多罪犯都会有相似的反应。“我觉得那确实不可思议。”杰克逊维尔蒙哥马利监狱的囚犯塞西尔·雷迪克说。
杰克逊维尔的三家监狱对该项目进行评估后发现,六周后,项目参与者表示,自己的睡眠、整体健康状况以及管理愤怒和焦虑的能力有了显著提高。目前,至少又有两位县法官允许罪犯选择练瑜伽抵刑期。
有些罪犯选择服满刑期而不愿练瑜伽,但雷迪克接受了德尔克的一名同事提供的这个机会。这些课程令他放松,缓解了他的背痛,还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平静”。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附近的一所州立监狱里,在由非营利组织监狱瑜伽计划资助的瑜伽课上,帕特里克·阿库尼亚做着摊尸式,这是一种深度放松的体式,他训练的服务犬宙斯陪在他身旁。阿库尼亚在狱中练瑜伽已有二十多年。
瑜伽起源于印度,如今在美国,被用于养生保健,当成调理身心、治疗诸多病痛的手段,例如成瘾、头痛、听力丧失,以及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心脏疾病,当然还有克罗恩病。
政府的一项研究发现,2017年,美国有超过14%的成年人因健康原因练瑜伽,而在五年前,这一比例为9.5%。从2018年起,哈佛大学医学院的学生将瑜伽作为培养恢复力的一项必修课来学习。父母们带着宝宝来练婴儿瑜伽,据称这种瑜伽能改善婴儿的睡眠质量、消化功能和大脑发育状况。
很难证实瑜伽对健康是否确有益处。大多数研究的参与者数量极为有限,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此类研究通常难以吸引到政府的大规模投资,也没有制药商之类的企业提供资金支持。
瑜伽教练萨特·比尔·辛格·卡尔萨是哈佛大学的神经系统科学家,也是瑜伽科学专家,他承认,对瑜伽的研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想说,我们已将瑜伽对健康的功效展示出来了。”卡尔萨研究了瑜伽对失眠、PTSD、焦虑和慢性压力的治疗作用,并从中发现了证明瑜伽益处的最强有力的证据。在很多折磨我们的病痛中,压力都是罪魁祸首。“现代医学对防止慢性压力的确束手无策。”他说。
斯里·達尔马·米特拉在美国纽约市的工作室中,同教练们一起练习瑜伽体式。米特拉出生在巴西,在巴西空军中服役,还经营着一家健身房,五十多年前,他舍弃了这一切,去美国学习瑜伽。他创造出了自己的瑜伽练习方式。
一名女性在中国北京悠季瑜伽旗下的一家瑜伽会馆练习摊尸式,悠季瑜伽是中国最大的瑜伽连锁品牌之一。由于有些人对瑜伽宗教精神的一面心存顾虑,因而瑜伽在中国的普及速度很慢,不过如今它正在迅速流行开来。
阿什莉·克雷文(前)和卡拉·托里斯参加了圣迭戈海军医疗中心为准妈妈和产后女性开办的瑜伽班,这些妈妈都是现役军人或现役军人的配偶,并经医生推荐来练习瑜伽。
美国明尼苏达州的一家康复中心里,患有大脑性瘫痪的鲍勃·格雷戈里在帕里斯·凯的帮助下做举手臂的动作,这是为残障人士开设的适应性瑜伽课的一部分。
阿斯汤加瑜伽强调一系列强有力的体式。这个位于印度的瑜伽班由萨拉斯瓦蒂·乔伊斯执教,她师从自己的父亲。她是迈索尔首个向男性和女性教授瑜伽的女性。
高高耸立在维伦达文的圣河——亚穆纳河畔的一座高塔上,一名男子在印度教圣地克什卡德冥想。在印度,瑜伽最初的调和身心的作用被更多地保留了下来。人们认为,这种精神与身体的锻炼能帮助瑜伽练习者战胜世间的痛苦,达到超脱的境界。
卡尔萨于1971年开始练习昆达里尼瑜伽,他兴奋地告诉我,表现遗传学和神经成像正在逐渐揭示身体与大脑之间的交流方式,并逐步解开瑜伽的作用之谜。
挪威的研究人员请十名志愿者练习两小时瑜伽并配合有节奏的呼吸,然后对他们练习前后的血液进行分析,发现循环免疫细胞内的基因活动显著增强。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科学家们对乳腺癌幸存者进行了研究,发现瑜伽降低了与炎症相关的基因表达,人们认为这种基因表达是导致很多复杂疾病的根源。
大脑中的灰质通常会随年龄的增长而减少,但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的科学家们发现,长期练习瑜伽的人却未出现这种现象。练瑜伽的人大脑几个区域的体积也较大,包括对记忆和情绪调节具有关键作用的海马体、与注意力和自我意识有关的楔前叶和后扣带回皮质。
类似的研究做出了科学的解释,但并不是这种古老的锻炼方法在当今社会中流行起来的原因。“瑜伽是一种能让人们感到愉快并有能力应对现代生活的策略。”卡尔萨说。
或许我该承认瑜伽让我的压力更大了。我听从一位理疗师的建议去练瑜伽,他曾治好了我受伤的肩膀,之前其他医生的治疗都没有效果。在我居住的面积为6.2平方千米的纽约市郊,瑜伽班比比皆是。我和丈夫在连锁健康俱乐部报名学习瑜伽。班里人满为患,穿着弹性纤维制成的瑜伽服的柔软身体弯曲、蜷缩、扭动,做着我做不来的动作,那感觉就像是身处一个竞争更加激烈的竞技场中,而我全然达不到要求。我还是去做复原瑜伽吧,我似乎擅长四肢摊开躺在舒服的垫子上,小心不要打鼾就行。与此同时,我丈夫正在学习倒立。
我不是唯一一个难以将练瑜伽的场景与其严肃的练习过程统一起来的人。“学员反馈,说我播放的背景音樂不够带劲,”瑜伽教师奥利维娅·米德说,“我觉得我做不到。我不想穿着性感短裤教瑜伽。我真心想让人们有所变化。”米德创建了瑜伽急救员,从洛杉矶到安大略的桑德湾,这家非营利机构将瑜伽带到了警察局、消防队和培训学院。瑜伽课运用肢体动作、呼吸调节、深度放松和冥想等传统的瑜伽元素,帮助人们承受令生活面临危机的挑战。“主要目的是调理精神,”她说,“而非让你能够触到脚趾。”
杰克逊维尔蒙哥马利监狱一个狭窄的房间里,式样不一的瑜伽垫排列成U形,19名女囚穿着统一的囚犯衣裤,在瑜伽垫上练瑜伽。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官站在一旁监视着我,其中一位是龙达·沃伦军士,她手拿iPad给我的采访录像。
在这样的场景下似乎不可能释放压力,更不要说调理精神了。前海军飞行员凯瑟琳·托马斯创建了非营利机构练瑜伽求转变,她带领这些女囚做深呼吸,然后练习拜日式 的一系列动作。渐渐地,平静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大多数囚犯并不会被强制要求来练瑜伽。正如梅利莎·布鲁斯告诉我的那样,有些囚犯签约学习瑜伽“只不过是想找点事做”。很多人希望能从与其他囚犯一起生活的压力和喧闹中暂避一时。至少有十几名囚犯对我说,就算没有完全得到启迪或转变,他们也学会了一些技巧来捱过又一天。
看着女囚们时而伸展四肢,时而弯曲身体,时而尽情地大声呼气,我忽然想到,假如我不那么在意他人而多关心自己,我恐怕能从瑜伽中获得更多益处。女囚们鱼贯走出那个房间后,我对沃伦说,我要重新开始练瑜伽。
“我知道,”她点点头,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