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有一块玉

李铭

娘有一块玉，厚升是见过的。

娘说，那块玉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那块玉娘视为珍宝，轻易不叫人触碰。

那一年大饥荒，厚升和几个兄弟眼瞅着熬不过去了。娘在煤油灯下偷偷拿出那块玉，叫弟兄几个在被窝里挨个摸了一下，说：“你们都忍着点饿，等熬过这一阵儿，娘就把这块玉卖掉。这可是一块值钱的玉。”

厚升哥几个非常高兴，他们见过有卖家传宝玉的人家，卖了不少钱。于是，他们找野菜，挖草根……想尽办法挨过了灾年。

后来日子好过了，厚升去问娘，要不要卖了那块玉。娘摇摇头说：“还不到时候呢。”

厚升理解娘的苦心。这样的家传宝贝，要是出手过早，往往会吃亏的。

大哥上学，哥几个一起劳动，攒钱，供大哥上学、娶媳妇、盖房子。大哥很快就成了家，有了工作。哥几个又开始一起供二哥上学、娶媳妇、盖房子。全家人拧成了一根绳，都在努力。一眨眼，厚升哥七个都长大成人了。

娘在每个儿子遇到困难的时候都这样鼓励：“不怕，咱家还有一块玉呢。等实在周转不开的时候，咱们就卖掉。”

这块玉，一晃在娘的手里已经四十年了。

那年，老六的公司眼瞅着没有运转的钱就要倒闭了。老六回家找娘，要娘拿出那块玉。

八十六岁的娘在乡间跟着老七过日子。老七说：“现在娘跟着我过日子，我给娘养老送终，那块玉应该属于我！”

老六不同意，气愤地给兄弟们打电话，说了老七的“私心”。老七马上遭到一片讨伐。

最后，大伙儿决定请省城的鉴宝专家对这块玉进行估价，然后公开拍卖，所得的钱分八份。老太太最终跟老七生活在一起，多出的那一份钱就归老七。

娘不同意，不肯拿出那块玉来。老七便趁娘睡着，把玉偷拿了出来。

省城的专家接过玉来，看了一下说：“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只是比较圆滑而已，根本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美玉！”

哥几个都傻眼了！大嫂很生气。老六很绝望。老七当下决定不管这个娘了。

“这块玉和娘我都接去吧！娘没说谎，这就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贝，是玉是石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兄弟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娘用这块玉给了咱们希望！”厚升说完，泪如雨下，然后給白发苍苍的娘跪下了。

哥几个都沉默不语。

孤山夜雨摘自《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