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居夕上

孙佳彗

“既下山”系列之后，重慶设计师谢柯的心中仍然铆着一股劲，汲汲渴求着在“天堂属地”杭城以及自己的第二家乡大理开辟出—处更符合理想状态的自然旅居之所。四年筹备，踏寻两地，一座鸟栖林密、一座伴海而居，他依然是那个贪旧之人，匠人般重饰着两所故事迥异却灵性相通的老宅，用枝叶和土壤绘制出一幅幽深秘境，即刻解放倦意饱和的都市囚徒。

最先落成的杭州夕上·虎跑1934酒店，由谢柯和建筑师好友王驰共同设计和打造。它的前身为“洋房山乌芝岭大慈山脚别墅”，始建于1934年的民国风格花园别墅，地处西湖风景名胜区虎玉路又毗邻虎跑公园、八卦田，因而得名“虎跑1934”。设计师着迷于它林荫间自然生长而出的状态，决定以在地的语言对其进行改造。别墅在2010年时被列入历史建筑保护名单，在改造时，王驰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它的原始风貌，通过可逆的结构设计加固建筑牢度，同时又能使建筑内部结构免遭破坏。原样复原的暗红色木格窗棂与木质楼梯将浓重的民国色彩从历史记忆中拉回，经过冲刷的建筑外立面又露出了当年青砖古瓦被依次码上时的风韵与细腻，当行走于竹排小径，修缮过后的建筑与围绕着的原生树木一同散发着古朴而清新的时光况味。江南底蕴在此处是不可割离的，那些携带着西湖氤氲和断桥柳絮的无形氛围穿透过露台和天窗，幻化成黑色大漆家具、温柔棉麻织物，成为谢柯脑海中的江南印象，返还到空间中去，而岁月的故事仍在继续，借助世界各地搜罗而来的老物件在耳畔细诉。另一部分附楼则以更轻盈的形态呈现，与周边交融合一，繁华闹市虽在不远处，但唯独这里有些脱离，那在都市良假的平衡感只需越过一道石栏便可获取。

相比“虎跑1934”遗世独立的精致，西向2000多公里外的大理夕上·双廊酒店则给人另一番相似却不相同的感受。回到熟悉的大理，谢柯找来好友八旬一同打造。在成为夕上之前，这里已然是双廊颇有名气的前卫酒店，拥有此处少见的灰调色彩和钢筋工业风。但谢柯心中的大理理应是白色的，也许对“乡愁”的执念更难割舍，他最终选择返璞，让夕上·双廊回归大理村落标志性的白色。“围树划径”的手法继续得以沿用，但它没有了“虎跑1934”的野生感，反而多了一份乡村的烟火气。少了如虎玉路般的绿荫遮盖，踏出夕上·双廊便是闹市，于是只给酒店留了一扇隐蔽小门，让住店客人在进出之间快速转换状态，留一份清净和与自己相处的空间。酒店的整体以高明度的颜色与木材为底，映衬着山光水影格外多姿，但在细节之处则选用黑色勾勒，以达到视觉上漂浮的错觉，“念旧不应刻意做旧，符合当代人生活的设计应该用当代的手法去演绎”，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谢柯的“自然古朴”总是叫人舒服。

面对自己的项目，谢柯会突然变得胆小，我们称之为“完美主义式别扭”，“你希望它能完整表达心中所想，因而在每一个细节都纠结起来”。在夕上·双廊收尾的最后时刻，于他却一切看起来都还不太确定，家具和装饰始终不甚满意。于是谢柯又继续在场地杲了一段时间，每天观察不同时刻的阳光在不同角落的样子，不厌其烦地调整着陈设，耐心等待着与那些“恰到好处”的物件不期而遇，慢慢填充这个空间。此刻，留白和克制成了他手中的解药，不急于成型，缓缓任其生长，他将每个作品都当成了孩子，最好的时刻永远是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