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大仙我活得高于死亡
2020-01-10吉普赛
吉普赛
图/卢北峰
诗人大仙这两年很少发朋友圈。2018年没有记录,2019年6月他转过一个标题为“大仙反讽歌词一百句”的帖子。再出現就是讣告了。“北京青年报记者、诗人、作家、著名球评人王俊(大仙),于2019年12月24日22时35分,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60岁。”
我和大仙有过微小的交集。2015年冬天北京“诗家歌”活动上,我采访包括大仙在内的诸多诗人。“诗家歌”是大仙攒的场子,集结了北京的诗人、艺术家、民谣歌手在一起演出。那是上一代人的余晖,吃饭、喝酒、高谈阔论,能在线下见面就不会做网友。我们在北京新街口附近的一个茶馆二楼碰面,夕阳逃过门缝溜进来,大仙抽着烟眯缝着眼谈他办活动的初衷。他想让更多观众感受到诗歌的力量,他也想为贫穷的艺术家增加收入。“诗家歌”活动当时对观众售票,不贵,大概就是一顿饭钱。
大仙不是一个好的采访对象,他身上有诗人的飘忽与癫狂。那天他也有太多世俗事务。他正忙于把两千块钱酬劳放进白色信封,交给第二天演出的人们。不一会儿他就招呼我去采访其他青年诗人,自己去张罗别的事情了。
演出在西区剧场举行,结束后我们一同在东四附近的火锅店吃饭。大仙是人群中的核心,每个人都向他敬酒。他清醒时没让我喝酒,只招呼我吃肉。身旁一个青年艺术家告诉我大仙是江湖人士,行事靠的是热情和仗义。我之前略有耳闻。
大仙出生于1959年,1985年加入圆明园诗社,是中国现代诗歌运动中成长起来的诗人。90年代后他又写足球评论、文化批评,笔锋锐利、交游广阔,成了众多文艺新秀的伯乐。大仙自认出众的诗歌有《听蝉》《岁末十四行》等,不过流传更广的反而是一篇纪念顾城的散文。他借诗人之死阐释自己对诗歌的理解:“有一种东西杀进灵魂深处,生命会感到疼,这种东西,就是诗歌,为什么会是诗歌?因为诗歌刚好切在生命的要害,命中人们的软肋——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那日“诗家歌”活动庆功宴直到凌晨才结束。分别时大仙已醉倒在饭桌旁。我打车回家,北京的冬天开始弥漫连绵不绝的雾霾。稿子写完后,我把微信链接发给了大仙,他回复了作揖的手势。我不喜社交,后来也就没再见过大仙。我们偶尔会在朋友圈互相点赞,2017年后他很少与人互动,我一度怀疑他已把我删除好友。
大仙去世后,我开始重新浏览他存在过的蛛丝马迹。亲友发布了“送别仙哥”的微信群二维码,不久后,他的朋友圈又贴了一个告示,说群内500人已满。时代变了。我想葬礼结束后这里就会变成事实上的衣冠冢,“大仙”这个名字也会被逐渐淡忘。我无从评判大仙的文学地位,然而一个残酷的事实是他并不会以一流诗人的身份被记住。当然诗人的使命并不在于被记住,他的生命也并非以事实的寿命为度量。很久之前大仙就说过:“我活得高于死亡,不要碰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