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傻女孩

文_王存华 图_史辛琳

在见到她之前，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

作为已经参加工作一年多的“老员工”，公司安排我接新人入职。班长说，你小子有福，听说人资部安排你对接的新员工是位软妹子，才18岁。

我不以为然，很多所谓的软妹子说不定内里是个女汉子。

午饭的时候，我站在餐厅门前等候，然后就看到一位少女朝我走来。她身材娇小，穿一件白色连衣裙，娇美清秀得如同夏天池塘里初绽的白莲，她微笑着主动冲我伸出小手：“我叫史辛琳，请靳师傅多关照。”

那天，我忘记了自己说了什么，忘记了如何将她带到餐厅，也忘记了如何将她带回办公室，心里眼里只有她的一颦一笑。

这已经是25年前的事情了，老靳回忆起与妻子史辛琳的初次相见，还是充满了甜蜜。

在爱情里，谁先爱上谁就输了，而且我还比她年长6岁，自然输得彻底，输得心甘情愿，输得一塌糊涂。辛琳年纪小，不够法定婚龄，而且是家中独生女，岳父岳母视若掌上明珠，对我这未来女婿的考验期自然就比较长。这当然不是辛琳的说法，她的理由是觉得自己还年轻，想要提升提升自己的学历水平。于是，我陪她参加自学考试，陪她学习英语，陪她拿到了本科学历还考上了经济师，荣誉证书更是一摞摞往家拿。岳父岳母终于相信他们的女儿跟着我只会更优秀、更出彩。恋爱马拉松跑了7年，他们终于允许我把心爱的女孩娶回家。

7年时光，辛琳成长为新乡供电公司电费抄收班班长，而我却离职了。上世纪90年代初期，在电力企业工作，人人羡慕，鲜少有人离职，很多人都不理解，包括我的母亲。她说你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要却去端一个泥饭碗，说什么都不同意。离开还是留下？我一时有些犯难。辛琳坚定地支持我。她说，去吧，尊重自己的内心才能做得更好，我相信你！真是个傻得可爱的女孩！就为她这句话，我也要宠她爱她一辈子。

辛琳嘴巴会说话，水汪汪的眼睛也会说话。她温柔善良，又将女孩子的撒娇运用得炉火纯青，不但让我对她言听计从，连我妈也被她哄得心花怒放。辛琳热爱自己的工作，经常加班加点，尤其每个月月底，她总是把“结零”挂在嘴上，其实“结零”就是每个月电费全额上交没有拖欠，我妈也搞不清楚什么是“结零”，但看儿媳妇如此看重这件事，就发自内心全力支持。

收电费的方式一直在转变。辛琳生孩子那段时间，正赶上公司营销系统升级，辛琳没等休完产假就上班了，那简直是一段难忘的“战争”岁月。我妈负责照顾孩子，每天上午10点、下午3点，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去找辛琳给孩子喂奶，喂饱了再坐车回来。为了让辛琳好好休息，晚上孩子也是跟着奶奶睡，只在半夜孩子饿的时候叫醒她喂一次奶。岳父岳母也住在我们家，负责做饭、打扫卫生等家庭琐事。就这么每天坚持，一直持续到一个多月后，辛琳才顺利完成任务。

电费回收，历来是困扰供电企业的难解“方程”，而辛琳却和同事探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为新乡供电公司破解电费回收难题提供了重要参考。她提出的合理化建议不仅被省电力公司评为金点子，还拿到了国家电网有限公司的合理化建议优秀奖。这在单位可是头一份儿。要知道，合理化建议可不仅仅是一个建议，而是一个创新创效项目，是基于对工作现状有充分的了解和分析基础之上的，而且，若想要获评省公司金点子乃至国家电网有限公司优秀点子，必须对全省或者整个国网都有较好的推广应用价值才行。

我工作也很忙，但我是男人，我不会让自己的妻子为我放弃自己的事业，当工作与家庭生活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会自己想办法，让双方父母或者兄弟姐妹帮忙，绝不让她为难。就这么着，她居然还会问我：“你爱我吗？”我笑而不答。这个傻女孩自己想了想说，你对我这么好，应该是爱我的，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过了两天她又突然对我说：“亲爱的，每次吃西瓜，你都把中间没有籽的那部分挖出来给我，还有吃鱼，你也总是帮我挑好刺儿，我懂了，爱不是用嘴巴来说的，而是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的。”

她扑到我怀里，眼睛里闪着泪花儿。我的傻女孩，总是这么容易满足。

辛琳人缘极好、朋友极多，多到出乎她自己的意料。有一次我陪她逛商场，远远就看见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热情地冲她挥手。待走近了，这位女士便一把握住她的手嘘寒问暖，辛琳唇边的笑容虽依旧灿烂，但我却知道她根本没有认出来人家是谁。不过，这女士嘴快，不住口的道谢中说出事情的原委。原来，这位女士缴电费的时候不小心输错了一位数，结果替别人缴了电费。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她找到了营业厅，是辛琳帮她将电费要了回来。

“这么点小事，她倒还念念不忘。”辛琳将半个身子挂在我的胳膊上，笑得有些狡黠，“回想起来，这件小事还真是费了不少工夫呢，因为我们用电客户的资料都是保密的，所以，不能让这位女士直接电话联系客户，更不能上门讨要。于是，我们就想了个招，利用周末时间开展上门安全用电宣传，重点就是刚才那位女士缴错电费的那一家，进门先帮他们家排查了一遍线路，还排除了一个小故障，然后坐下来聊聊天，询问一下他们家在用电上有什么困难，需要什么样的服务，然后又聊起他的家人、他的孩子。老人大多健谈，谈到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更是心花怒放。于是，我们就在老人最开心的时候跟他讲有这么一件错缴了电费的‘乌龙’，还把单据拿给老人看。老人二话没说就把电费给退了。”

“为这么点小事费这么多心思值得吗？”我白了她一眼。

“值得啊！因为我们电费回收最难的部分是居民客户，30多万户啊，户户结零你知道有多难吗？所以我们就要把工作做在平时，多帮客户一些忙，客户才会从情感上认同我们，比如有些人家通知不到，邻居就会帮忙打招呼啊，这样就可以确保电费颗粒归仓了。”

“大企业的电费是不是比较好收？”看着她兴奋得两眼发光的样子，我忍不住问道。我以为她会回答“是的”，然后露出甜美的笑容，我便可安心，我的傻女孩工作也不是太辛苦。结果她说也不好收，原因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有时候企业大了就容易出现资金链断裂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当月电费就有可能无法结零。而新乡供电公司电费结零历史可是河南省第一。

“啊？那可怎么办？”我有点儿担忧。

“那就要使出浑身解数，要讲优质服务也要严格遵守约定，千方百计与客户斗智斗勇，比如要去经常走访，了解企业的生产经营状况，帮他们想一些优化生产的方案、节约电费支出的办法。有时候企业某个月的经营状况不是太好，但他们却不肯跟你讲实话，这个时候就需要套话。无论如何都要先把电费款追到才行。如果我们公司电费结零的历史因我而改写，我就成为公司的罪人了。”

想不到，我一直捧在手心里宠的辛琳，在公司竟有如此“强悍”的一面！她总结归纳了电费实收业务办理的八句口诀：“起身迎接带微笑，办一安二要做到；唱收唱付语清晰，双手接送递资料；解答总是要简要，耐心倾听不急躁；注意事项交代清，起身送客再微笑。”为了电费结零，辛琳还真是不遗余力。这趟街逛得，让我喜忧参半，为她的智慧而喜，为她的辛苦而忧。不过，时间长了慢慢就习惯了，因为辛琳就是个开心果，在我看来非常辛苦的事她简直就是甘之若饴。在菜市场，在服装店，在小吃街，每每碰到熟人跟她打招呼，她阿姨大姐小妹地叫着，跟人聊天，脸笑成一朵花儿。在家里的时候也经常听她跟人打电话，聊天气聊生活聊美容聊茶艺聊孩子的学习，聊到最后总会巧妙地转到她想要了解的信息上去，真是应了她时常挂在嘴上的“电费要结零，就要发扬千言万语、千方百计、千辛万苦的精神”。我的傻女孩其实精明着呢，不然能被评为国家电网“十佳服务之星”？不过，说起这个“服务之星”，那可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那是2010年，辛琳要代表省电力公司参加国家电网有限公司供电“服务之星”劳动竞赛，要封闭集训三个月，当时儿子才4岁。她回家跟我商量，我自然是支持她的，但儿子才4岁，我心疼儿子，不舍得她走。

她倒好，也不跟我商量了，跑到儿子面前撒娇：“宝贝，妈妈要出去学习，可是妈妈放心不下你。这个学习对妈妈可重要了，妈妈很想赢，不想做差生。宝贝，你说怎么办呢？”

“妈妈放心，你不在家，爸爸、姥姥、姥爷、爷爷、奶奶都会照顾我，比你在家还热闹。”儿子不假思索地全力支持妈妈。

辛琳乐得眉开眼笑，儿子明明看到我跟他使眼色却完全曲解了我的意思，居然又讨好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家有两个男人，就妈妈一个女人，自然要宠着你的。”

辛琳感动得抱着儿子亲了又亲，末了不忘感谢我，还是亲爱的对我好，儿子有这觉悟肯定是你言传身教的结果。

好吧好吧，我还能说什么呢？自然唯辛琳之命是从，只要她开心全家都开心，不过，我还是故作严肃地跟她讲了一通道理，要注意身体，不可学得太拼，拿不拿到名次不重要，尽力了就好。她连连点头称是，笑得像只小狐狸。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知妻莫若夫，我知道她一定会学得很拼命，我的傻女孩娇弱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坚韧不拔的心。最终，她不负众望获得了国家电网有限公司“十佳服务之星”的称号。辛琳从北京载誉归来时已经是晚上10点半了，已熟睡的儿子听到开门声，赶紧爬起来，飞扑到妈妈怀里说：“惊喜在桌上。”

桌子上摆着儿子精心为妈妈准备的西瓜、桃，还有饮料和饼干。三个多月的时间，儿子从来没有哭着闹着找妈妈。此刻，他才尽情释放自己的情绪，用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想念与欢喜。

时隔不久，国家电网有限公司从历届243名“服务之星”中遴选出16名成员，在整个系统开展巡回报告，辛琳这回真的成了耀眼的明星了。她妆容精致，举止优雅，站在国网的舞台上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知识与智慧传递给营销一线工作的同行们。“创造价值、传递快乐”的服务理念，创新、用心、欢欣服务的“辛式工作法”，乐于助人的“微笑天使”一时被人们津津乐道。

为期两周的巡讲结束后，回到单位，她洗尽铅华，又变回了那个执着、认真的辛琳。而回到家里，她还是那个温柔、善良而又娇气十足的女孩，连儿子都宠她。但她并不恃宠生骄，反而因为家人的关爱和单位的支持而变得更宽容、更豁达。

爱人者人恒爱之。当年，她被评为国家电网有限公司劳动模范，半年后，省电力公司在新乡成立了以她名字命名的劳模工作室。辛琳更忙了，她不但自己要优秀，而且还要带领整个团队优秀。辛琳就像是上了发条的小马达，围绕电费管理中心生产实际，围绕企业管理及班组建设上的重点难点“突突突”转个不停。她带领工作室成员开展技术攻关、管理创新、技能竞赛，对市场营销、电费回收进行系统性的创新实践。工作室创建5个月后，辛琳就迎来了一块儿难啃的硬骨头：755厂家属区一户一表改造后，有13个台区、3400户新表的抄表收费任务亟待完成。面对超级难题，“史辛琳劳模工作室”探索出来的“三元一次方程”工作理念和方法派上了用场，用科学的制度考核与细节执行，织就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让管理漏洞消失无踪，确保了755厂家属区电费颗粒归仓。辛琳的创新实践结出了实实在在的果实，工作室里整整一面墙的荣誉证书与奖杯就是无声的证明。

有一段时间，辛琳的睡眠非常不好，经常深更半夜还在电脑前工作。我很心疼，就问她需不需要我帮忙，她连连摇头说不用，过几天会给我一个惊喜。答案在半个月后揭晓，2014年1月1日零时钟声敲响时，辛琳在微信朋友圈发了条消息：“40年结零了！我骄傲！”

作为她最亲近的人，我自然是第一时间点赞。辛琳喜上眉梢，这个时候她才告诉我，今年公司业务量大增，每个月都有将近1300户的银行同城特约委托收款，这近1300张分批到账的银行票据，必须由电费实收班员工根据网银到账记录一张张核对无误后，及时进行销账。前几天有一笔账对不上，害得她几夜都睡不好，现在终于可以睡个安生觉了。辛琳说完倒头就睡，我默默望着她微信朋友圈里迅速增长的“赞”久久不能入睡。在电费回收这个岗位上，我的傻女孩已经干了整整22年。

辛琳管用电检查那段时间和我“分居”了，因为怕半夜抢修影响到我休息。如果让我回忆与辛琳相识以来最难忘的一天，那应该就是2016年7月9日。那一天，新乡市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特大暴雨考验，短短5个多小时，最大降雨量达到461毫米，突破历史极值。天还没亮，辛琳就跑了，我是起床后看见朋友圈才知道雨下了多大的。她小小的身板是怎么蹚过积水，跑到单位去的？暴雨引发的山洪、内涝造成新乡市内多处道路损毁，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汪洋，电力线路受损更为严重。市区10千伏跳闸线路44条，停电台区365个。关键时刻，省公司调集全省抢修力量支援新乡。要修复故障线路，首先要做的是查找故障位置和具体原因。但是，兄弟单位对新乡电网布局情况不了解，为快速恢复供电，辛琳带领救援抢险队伍逐个小区开展排涝、设备检修，中间有几次回家来，都是冲个澡、换换衣服就又到抢修现场去了。直到当月22日全部小区恢复供电，她才回家睡了个囫囵觉。可是第二天她就开始发烧了，浑身还起了一片一片的疹子，让人看了真是心疼，可是她说：“我该做的工作都做完了，所有小区都恢复送电了，这病魔对我还是很厚道的嘛！”

哎，怎么说她好呢。

我的傻女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