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庆云治疗脾胃病经验浅探*

上海市嘉定区中医医院(上海，20800)

章庆云(1916—1989年)系海派中医丁氏内科代表性人物陈存仁的门人。陈存仁1949年移居香港，1985年移民美国后，章老为国内陈存仁学术思想主要继承和传播者[1]，生前为上海岳阳医院中医名家，辨证精当，医理醇熟，勤于临证，疏于著述。朱生樑老师为章庆云先生传人，颇得其学，尽得章老所传。己亥之岁，恰值章老仙逝卅周年，今据朱师口述，参合零星存世资料，将先生治疗脾胃病经验浅汇成文，以追思前贤，启迪后学。

以气血同调辨治胀痛

章庆云辨治胃脘胀满疼痛，以气血为纲，执简驭繁，认为“胀满多缘气、疼痛多由血”。胃脘胀满者，如囊中裹气，气愈多则胀愈甚，《济世神验良方》云“心胃胀满，气也”。胃脘痛者责之不通，不通则痛，不通多有血滞，《灵枢·痈疽》云“寒邪客于经络之中则血泣，血泣则不通”，《素问·痹论》言“病久入深，荣卫之行涩，经络时疏，故不通”。章庆云论治胃脘胀痛，喜用香苏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丹参饮(《时方歌括》)，并视胀痛多少而消息用之，胀甚者以香苏散为主，痛剧者以丹参饮为主，病久缠绵，二者兼见者合而用之。章庆云用香苏散以苏梗易苏叶，不用苏叶疏散之性，但取苏梗降胃理气之功[2- 3]。丹参功兼活血养血，章庆云恒用丹参至18g，取其长于活血定痛，又可养血不动血，而无其他活血之品香燥伤阴之弊，与胃喜润恶燥之性颇合。

以宣化分利论治泄泻

《素问·宣明五气篇》曰“大肠小肠为泄”。《医碥》云“小肠受三焦之气化，泌别清浊，糟粕趋大肠以出，水饮渗入膀胱”。小肠泌别清浊功能失常，水湿不入膀胱，直趋大肠，故见泄泻。水湿之邪又源于脾运化升清功能的失常。章庆云治疗泄泻主张宣化分利[4]，层层递进，初以健脾化湿为主，方选四君子汤合香连丸为主。若不应，加用利水渗湿之品，如泽泻、猪苓、车前子草等，利小便以实大便。再不应，则方中再加风药，取“风能渗湿”之意，如防风、葛根、羌独活等物。

以热郁为主辨析泛酸

肝在味为酸，故泛酸多与肝有关。《知医必辨》明言“肝气上逆，必挟胆火而来，其犯胃也，呕吐夹酸”。《顾松园医镜》云“吞酸因胃中湿热，郁遏肝火所致”。章庆云论治泛酸多从肝胃郁热论治，药用黄芩、川楝子、郁金、柴胡合左金丸清肝胆之热，黄连、栀子泄胃腑之火而取效[4]。

以炭药为先治疗出血

胃肠道出血为脾胃病常见之证，出血虽有气虚不摄与火热迫血两端，然血为人体重要物质，宜守不宜失。故章庆云治疗血证，不论病机如何，以止血为第一要务，喜用炭药，取“血得黑则止”“水能克火”之意，常用药物有大黄炭、当归炭、侧柏炭、地榆炭等。

以肝胃同治论治诸逆

胃主降浊，以通降为顺，胃不降浊，浊气上泛，则见嗳气、呃逆、呕吐、口苦、口臭等症。临床所见不同，然其逆则一也，故治以通降为先。胃气通降与肝胆疏泄密切相关，治以肝胃同调。章庆云治疗胃气上逆诸症，除用旋覆花、代赭石、半夏、藿苏梗等降胃之品外，还用钩藤、磁石平肝，黄芩、竹茹利胆，可显著增强疗效，为其用药特色[4]。

验案举隅

岳某，67岁，1975年5月24日因“纳呆一月余”来诊(门诊号1305)。症见胃纳欠佳，不能进食干饭，每餐仅食稀饭一两，乏力头晕，嗳气肠鸣，大便干，舌质暗，苔薄腻，脉细。1970年曾患胃小弯、十二指肠球部溃疡。近期钡餐复查见胃潴留。证属高年体弱、湿滞中阻，运化失司。治以化湿理气、调和升降。药用：陈皮三钱，半夏一钱半，米仁三钱，黄连五分，吴萸一钱半，白术芍(各)三钱，泽泻三钱，钩藤三钱，磁石一两，大枣五钱，党参三钱，炙草三钱，麻仁丸(吞)一钱半。

二诊：1975年6月5日。服药7帖后，每餐可食二两稀饭，纳谷不香，偶有嗳气，头晕乏力、肠鸣便干依旧，大腿发麻，苔薄不腻，脉细。效不更方，仍以上方化裁。陈皮三钱，半夏三钱半，黄连五分，吴萸一钱，白术芍(各)三钱，泽泻三钱，钩藤三钱，磁石一两，炙草三钱，大枣五钱，党参三钱，瓜蒌皮三钱，麻仁丸(吞)一钱半。

按：患者胃纳不馨，每餐仅食一两稀饭，为脾胃虚弱、运化无力。中土衰弱、气血亏少，周身失养则乏力。胃气虚，无力通降，遂见嗳气、便干。土衰则木亢，肝气上冲，故见头晕。苔腻为湿，根在脾弱。脉细为虚，源于正衰。方用六君子汤加减，以党参、白术、炙草、大枣益气健中，陈皮、半夏理气和胃，米仁、泽泻化湿，黄连、吴茱萸泻肝，白芍敛肝，钩藤、磁石平肝。患者年高胃潴留，大便干，遵《黄帝内经》“小大不利治其标”之旨，以麻仁丸缓下通腑。二诊胃纳见增，嗳气已少，苔腻已除，脾气渐醒，胃气得降，湿邪得化。然乏力便干等症状仍在，以原方去米仁之淡渗，重用半夏以降胃气，加瓜蒌皮滑利下气，冀中气复振、腑气重畅而奏全功。章庆云强调脾虚必有肝旺，如影随形。白芍味酸入肝，具敛肝柔肝之用，可收肝木横逆之气，缓其克犯脾土之势。章庆云治疗脾虚之证，必用白芍，为其用药特色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