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照昆仑
2020-01-10董鹏磊
_董鹏磊
夜,清凉而静谧。皎洁的月光唤醒了公公深藏心底的记忆,那些汽车兵在高耸入云的陡崖边穿行、在冰天雪地的山脊上颠簸的画面在他眼前一一浮现。
公公是一名汽车老兵。他从1971年1月到新疆乌鲁木齐某部参军入伍,后来因为踏实能干、成绩突出,受过部队5次嘉奖,从一名新兵战士荣升为驾驶班班长,直到1977年3月退伍。在7年的军旅生涯中,总是一身疲惫、一脸尘土却意志坚韧的他,犹如昆仑山上的石头,没有轰轰烈烈的壮举,唯有默默无闻的坚持。
上世纪70年代,没有到过昆仑山的人想象不到在这里行车的困难。昆仑山西起帕米尔高原,东至青海,海拔高至6000米,全长2500公里,山势峻险,空气稀薄,到处是冰川、雪峰、永冻层,每年10月下旬就大雪封山,到来年3月才能通车。
“手握方向盘,脚踩鬼门关”是对接受高原运输任务的汽车兵的形象描述。1975年6月,汽车兵们接到了前往西藏拉萨某部队运送军用物资的任务,公公也在其中。他从新疆出发,要经过昆仑山才能抵达西藏。巍巍天路,车轮滚滚,日夜兼程。汽车行驶在蜿蜒起伏的崇山峻岭之中,到处是砂砾石,有的地方冻土层面沉积严重,塌陷、凹坑随处可见,一路行车犹如“腾云驾雾”。面对冲沟和悬崖,他要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车毁人亡。
但是对于公公来说,昆仑山并不是最可怕的,他还在冰大坂(山上覆盖的厚冰层)经历过4个昼夜的生死考验。1972年6月初,他和战友李国涛两人驾驶一辆汽车,载着物资上山,刚到达坂(高山口)顶就陷入了深深的积雪中,经过一番推车自救后,车体却越陷越深,整个底盘死死嵌进积雪里。
两人商量后,李国涛步行到近7公里外的山下部队去报信,公公留在山上看管车辆。天色渐渐昏暗,大雪铺天盖地,霎时间,狂风卷着暴雪怒吼起来。一会儿,他的手脚冻麻木了,身上冷得发抖。他裹紧身上的大衣,还是冷得无法入睡。“我是一名战士,我要坚持下去,等待战友们到来!”他在心里默念着。
第二天上午,太阳出来了。公公跳下车,活动了一下手脚。没有吃的,肚子饿得难受,就拿起车里仅剩的一块硬馒头,再捧起一把雪,就着馒头使劲地嚼。但到了下午,饥饿感再次袭来,这里四周找不到一棵植物,也找不到任何有生命的物体,只能靠雪充饥。第三天,车顶上积雪盈尺。入夜,狂风吹起积雪,填平了河沟,在崖壁与路面之间筑起三角积雪带,渐渐堆上汽车。公公已冻得全身僵硬,站不住脚,整个身体跟散了架一样瘫在驾驶座上。直到第四天,李国涛和山下部队赶到,排除积雪和冻土,把汽车拉出来。在昆仑山上度过四昼夜的公公身体已没有知觉,经过战友们救助才安全回到部队。
作为汽车兵的公公常说:“吃馍馍咽雪团,苦中作乐;坐驾驶室睡车厢,乐在其中。”原本人们认为艰苦的生活,在他眼里成了普通的事。昆仑山紫外线强、含氧量少的恶劣环境,让他嘴唇发紫、溃烂,头痛胸闷,脸上被晒得蜕皮,但他从没叫过一声苦!
这就是汽车兵精神,是解放军精神,是军人对祖国的忠诚与使命,是“保证完成任务”的一句承诺,是跨越困境的拼搏精神。虽然已隔43年,公公已经进入应享天伦之乐的古稀之年,但他依然保持着“退伍不褪色”的军人品格,同时将军人品质作为传家精神,教育后代坚毅果敢、光明磊落,做到言必行、行必果。
“立正,稍息,报数!”铿锵而浑厚的声音击破长空。“一!二!三……”清脆的嗓音此起彼伏,一排排队列整齐,一个个笔直挺立,两肩齐平,一双双手掌垂直放在裤缝中……趁着一弯新月明,公公在给孙辈们上军训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