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儿童游戏引发的儿童文化思考
2020-01-09张雅倩
张雅倩
(东北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吉林 长春 130024)
人作为一种有机体,具有一种自觉精神,其生存方式遵循着具有特定价值观念的文化模式[1]。美国哲学家马修斯自述道:“儿童这个概念太复杂、太难解了,以至于我从来都不曾认真地进行思考。”[2]6儿童作为独特的群体,儿童文化具有独立价值,游戏作为儿童最基本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样态,蕴含着丰富的文化韵味,因此儿童游戏与儿童文化具有密切的联系。阐述文化与游戏两者的关系,有助于成人科学认识儿童文化与游戏,促进成人文化与儿童文化和谐共生。
一、儿童文化的基本特征
人类学家泰勒说:“文化是人类在自身的历史经验中创造的‘包罗万象的复合体’。”[3]5因此,文化包括人类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掌握的才能和养成的习惯。儿童文化是指儿童群体特有的行为、观念、态度等的总和,是外显的文化生活和内隐的精神生活的集合[4]。与成人文化相比,儿童文化具有统一性、诗性和游戏精神。
(一)儿童文化具有统一性
用统一的方式认识世界,是人类生活最本源的方式,也是儿童生活最擅长使用的方法。在儿童文化里,身体和精神是协同一体的,他们习惯用统一的方式感知世界并作出反应。对于任何新鲜事物,儿童都愿意调动自己全部的感官去体验,包括视觉、听觉、触觉、味觉等整体认识世界。诚如加登纳所言:“一个听音乐和听故事的儿童,他是用自己的身体在听的。他也许入迷地、倾心地在听;他也许在摇晃着身体,或行进着、保持节拍地在听……但不管是哪种情况,他对这种艺术对象的反应都是一种身体的反应,这种反应也许弥漫着身体感觉。”[5]119
自言自语是儿童文化统一性有利的证据。当儿童进行游戏或活动时,嘴里总是情不自禁地发出声响,时而喃喃自语,时而轻声吟唱,时而配合游戏情节或肢体动作发出“咿咿呀呀” 的拟声词。这种自发的行为,在原有动作的基础上加入声音,给无聊的活动增添趣味。驻足观察,会惊奇地发现儿童的自言自语、身体动作与游戏内容情节是紧密相关的。这种天衣无缝的配合,恰似经线和纬线,成为相互交织、不可分割的情形[6]。通过身心一体化的感受,儿童实现自我发展,在游戏中找到乐趣。
(二)儿童文化具有诗性
“儿童不只诗意地栖息于大地上,还诗意地鱼游于历史长河中。”[7]442儿童不受功利目的支配,成为游戏时间的主宰。从游戏情境的设置,到角色的确定,再到日常生活中对自己及周围事物的认知,儿童如魔法精灵般在想象和现实世界间轻松转换。在儿童的故事里,他们可以和太阳公公打招呼,和甘伯伯去游河,在雪地里等待圣诞老人的马车,在沙滩上捡贝壳。在儿童的文化里,一切都是可能的,任何理性道理都要为感觉和需要让路,这也是成人文化缺失的。回溯历史,我们会发现神话、民间传说与儿童故事具有相似的诗意逻辑,它们是人类童年的梦想,是民族的梦,展现着人类对永恒美好的向往,这也印证了儿童是历史之子一说。
儿童文化具有诗性,他们以想象为基础,以诗歌等形式表现“诗性智慧”,彰显“诗性逻辑”[8]97。诗性,就是强调儿童的感性直觉、创意想象,允许天马行空和奇思妙想。诚如《儿童的一百种语言》中提到:“儿童有一百种语言,一百双手,一百个想法,一百种思考、游戏、说话的方式……” 一百种语言所体现的诗性,就是儿童文化中最宝贵的一面。成人必须放弃自己的高傲与偏向,以便拥有儿童的智慧。儿童文化的诗性为成人的理性插上想象的翅膀,儿童的天空随处都挂着诗意的彩虹[6]。
(三)儿童文化具有游戏精神
儿童作为独立的文化群体,儿童文化体现游戏精神,即一种自由、展示、创生、理解、对话的精神。游戏对于成人是娱乐消遣,却是儿童存在、证明、感知世界的媒介。在游戏中,儿童以想象的方式建构外部的理想世界,到了一定年龄,他们或许已知道“游戏只是假装行为”,但仍乐此不疲,因为只有重复的动作,没有重复的游戏,游戏是生活和工作,更是他们的第二生命。停靠在幼儿园班级的区角,娃娃家的小女孩悉心照顾娃娃的起居,表现温柔之情,像妈妈般慈爱细致;活泼的小男孩拿着拖把当马骑,感受驯马男子汉般刺激豪爽。这些对儿童来说都超越了日常生活的真实,只有在游戏中才能体验。
因此,游戏不同于生活,它是儿童幻想和真实的集合体,装饰拓展着儿童生活;儿童发展离不开游戏,未来的成长更需要具有游戏精神。游戏是帮助儿童应对童年挑战的机制,游戏精神铸造童年精神。在儿童文化里,游戏精神宛如一条无形的丝带,贯穿在儿童所有活动中,儿童自发地以游戏的心境行事,以游戏精神来注意周围的活动。游戏精神因而成为儿童文化的中流砥柱。
二、儿童游戏与儿童文化的关系
关于游戏与文化的关系,胡伊青加认为文明是在游戏中产生和发展起来的,赫伊津赫也提出游戏是文化本质的成分,是文化存在的现象,人类所有文化均来自游戏。因此,游戏是儿童生命存在的基本方式,通过游戏,儿童完成自然人到社会人的蜕变。
(一)儿童游戏适应并生成儿童文化
游戏是儿童文化的载体。斯瓦茨门认为,游戏是人类的一种适应行为,这种行为只有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下才能得到准确解释[9]58-59。游戏是受儿童文化生活需要的整体结构性驱动,是儿童与环境间的试验性对话,为儿童适应新环境提供安全性条件。儿童在游戏中生成儿童文化,“在整个文化进程中都活跃着某种游戏的因素,这种游戏因素产生社会生活的重要形式,而处于最初阶段的文化就是被游戏出来的”[10]。
因此,游戏是儿童生命成长的基本方式,生活中每件事物都能激发儿童的好奇心去探索。在儿童的世界里,游戏即为工作,工作亦是游戏。玩拼图、哄娃娃是游戏,听故事、读绘本是游戏,打扫卫生、帮家长做家务也是游戏。在游戏中,儿童的认识得以发展,需求得到满足;在游戏中,儿童积累生活体验,实现生命成长,构建独特的文化体系;在游戏中,儿童随心所欲进入诗意的想象空间,心无杂念、全身心投入,生成充满灵性的、富于想象力的儿童文化。因此,游戏是儿童文化鲜活生动的根基,游戏适应并生成儿童文化。
(二)儿童文化影响并制约着儿童游戏
游戏并非被动、绝对适应文化,文化对游戏同样具有影响和制约作用。特定的文化对游戏内容、规则、状态和儿童心理体验都有着重要影响。儿童游戏的内容和形式因文化背景和社会经济发展水平而变化。我国传统的儿童游戏与现代游戏是截然不同的。传统的男孩游戏中带有浓郁的阶级色彩,携带家族关系、性别角色和价值观;传统的女孩游戏更注重合作性,这与儒家“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 的妇女观密切相关。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女权回归,男性与女性在社会中的角色较之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国现代的儿童游戏更多体现了社会分工的平权性。此外,不同文化背景下儿童游戏的特点也有所差异。在自律内敛的日本文化中,他们更强调游戏对儿童的社会性教育。成人往往对游戏中儿童的肢体语言给予更多宽容,教师克制自己、观察等候,不主动干预,以培养儿童独立自主性和社会交往技能;而在个性自由的欧美文化中,他们更强调尊重儿童游戏权利,鼓励自由选择,在游戏中发展儿童的选择技巧和语言表达能力。欧美的父母更重视游戏对儿童的作用,强调高质量的游戏陪伴。
由此可见,儿童游戏凝聚不同民族的经验和智慧,传达不同文化的审美意蕴和价值观。儿童文化深刻地影响着儿童游戏,并一定程度上制约着儿童游戏。两者相互影响,呈现双向建构的关系,为找寻成人文化和儿童文化的平衡点提供有利参考。
三、基于游戏的儿童文化思考
通过探讨儿童游戏与儿童文化的关系,不难发现游戏适应生成儿童文化,儿童文化又影响和限制游戏发展。但在现实生活中,儿童游戏与儿童文化的处境并不乐观,成人文化对儿童文化的压迫、幼儿园游戏异化、儿童游戏文化的消逝等现象都引发研究者深入的思考。
(一)尊重维护儿童游戏权利
1989 年,联合国大会审议通过《儿童权利公约》,强调儿童拥有包括生存、发展和充分参与社会、文化、教育生活以及他们个人成长与福利所必需的其他活动的权利。研究者认为,要维护儿童权利,首要便是维护儿童游戏的权利。受传统观念影响,成人对儿童游戏存在忽视和偏见。放眼当今社会,“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幼儿园小学化” 等以牺牲儿童游戏权利为代价的超前教育比比皆是。儿童游戏的空间越来越狭小,游戏的时间越来越短暂,游戏的材料越来越结构化,可一起玩耍的同伴越来越少;原来与自然为伴,在水中嬉戏、在草地奔跑的美好场景已不复存在,钢筋水泥束缚着儿童的身体,也剥夺了儿童自由游戏的权利,这亟待引起反思。
成人要尊重维护儿童游戏权利,让游戏成为儿童生活的基本内容和释放自我精神的自由通道,这不仅因为游戏可以调动儿童学习兴趣、提高教学任务,也是现代儿童教育克服技术理性弊病的必然选择,是人文自由取向在现代教育实践体系中的复归,是在找回已经缺失了的人文在现代教育体系中的位置[11]。因此,我们要构建儿童游戏的文化环境,提供儿童自由游戏的机会,学习安吉游戏精神,把游戏的权利交还给儿童,让儿童自主自愿地游戏,让游戏成为幸福童年的常态。
(二)理解学习儿童文化
儿童文化的本质是游戏,成人社会尊重和维护儿童游戏,实质是对自身文化的丰富和完善。成人要理解学习儿童文化,儿童文化与成人文化是不同的,儿童精神生长的特殊矛盾(成长机制)不同于成人精神发展的特殊矛盾[7]16-31。成人文化是在儿童身心发展基础上持续进行的经验重构,它一方面哺育儿童文化,另一方面又具有缺陷和不足,需要汲取儿童文化的营养精髓。如成人世界中需要《皇帝的新装》里率真的孩子直言不讳说出“皇帝没穿衣服” 的事实,以揭穿成人世界的荒谬和丑陋。
古今中外许多学者大师,也都发现了儿童世界具有和成人世界完全不同的品质。老子认为圣人的精神状态宛如婴孩,他着眼于天人合一的自然状态;李贽也提出“童心说”,欣赏崇拜儿童纯真美好的秉性;鲁迅呐喊“救救儿童”,又通过塑造纯朴少年闰土形象,深刻揭示人在成长过程中被现实世界异化和侵蚀的过程[12]。又如卢梭提到儿童不是小大人,他有着独立的不同于成人的生活;毕加索提出艺术家以儿童为师,学习他们纯真的心性。因此,人类需要赤子之心,人类文明的进步需要儿童般清纯的灵魂。理解、学习儿童文化的内在精神,可以帮助成人在当前文明社会中找到缺失的率性童真[13]。
(三)构建儿童游戏的文化环境
蒙台梭利说过,儿童对游戏的需要比对食物的需要还强烈。游戏是儿童探索世界、认识世界、获取社会经验的主要方式,是儿童社会化的主要途径。成人应努力帮助儿童营造良好的文化环境,促进儿童自由游戏。良好文化环境的构建需要家庭、社会、幼儿园协同合作,沟通营造。因此,家庭要充分支持并参与儿童游戏,社会要共建和谐共生的文化环境,幼儿园创造师幼共长的游戏环境。尊重和理解儿童是促进儿童快乐游戏的前提,也是构建儿童游戏文化环境的必要条件。因此,成人要具有游戏精神,把游戏的机会真正放手给儿童,使儿童成为真正的游戏主体。成人要学会观察并倾听儿童,支持儿童自主创造游戏,发挥儿童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调动儿童主动参与游戏设计的积极性;同时,成人还要善于拓展游戏的空间和游戏场所,提供开放安全的外部环境,保障充足的自由游戏时间,创设良好的游戏氛围。总之,成人应全力支持和保障儿童游戏活动,让游戏回归儿童生活,让儿童真正回归游戏世界。
游戏是儿童生命存在的基本方式,是儿童生活的主要样态。儿童文化与儿童游戏关系密切,两者相互建构、相互关联。因此,成人应尊重和维护儿童的游戏天性,保障儿童游戏的权利;理解学习儿童文化,构建儿童游戏的文化环境,让成人文化和儿童文化和谐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