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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伦理学批评视角下的《小姨多鹤》

2020-01-09王剑霞

开封文化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20年8期
关键词:张家伦理身份

王剑霞

(陕西警官职业学院 基础教研部,陕西 西安 710021)

严歌苓是一位美籍华裔作家,其作品《小姨多鹤》在人物塑造上性格突出,语言个性。同时,小说有着宏大的历史背景。故事将日本战败投降后的1945年作为故事的开始时间,张俭有一位妻子朱小环,其没有生育能力,这使得张俭的父母颇为遗憾。偶然间,张俭父母发现了日本女人竹内多鹤,便花7 块大洋将其买下,为张家传宗接代。多鹤为张家生儿育女后,受到时代背景和社会文化的影响,多鹤的身份始终未得到认可,直到中日建交后才辗转回到日本。作品跨越几十年的时间展现不同时期的伦理现场,以两条伦理线展现人物在不同的困惑中所进行的伦理选择,站在当时的伦理立场上分析伦理选择的结果,发挥文学作品伦理教诲功能的同时形成了完整的故事线。

一、跨越国界的伦理和解

寻找到作品的伦理线和解构作品的伦理结,是应用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分析作品的重点。文学作品分为横向伦理结构和纵向伦理结构,横向伦理结构主要体现在伦理结,纵向伦理结构则可视为文学作品的伦理线。《小姨多鹤》的故事发生在二战进入尾声,日本战败投降,大批之前移民来到中国东北的普通日本国民选择了自杀或逃回日本。在艰难的逃亡中,16 岁的少女多鹤依靠对生的本能渴望逃过了死亡,被装进麻袋卖给了张俭母亲,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张俭的哥哥因为抗日而被日本人杀害,张俭的老婆朱小环被日本军人惊吓而流产,从此不能生育。国仇家恨的大背景下,日本少女多鹤的介入,使得整个家庭的关系变得暧昧和怪异[1]。

第一个伦理结是多鹤与张俭家庭的身份对立。由于中日的战争对立关系,张俭内心无法接受多鹤,其将多鹤定位为仇人,同时将自己的伦理身份定为受害者。张俭被群体伦理规范束缚,从内心无法接受与多鹤生儿育女。这种伦理关系的对立使得张俭在有与多鹤生育子女后依然抛弃了多鹤。而张俭的妻子朱小环进行身份定位时就有所不同。多鹤对于朱小环的伦理身份是不利的,但是朱小环认为人的生命高于一切,同时其具有比较成熟的伦理意识,其认为多鹤并没有生存能力,同样属于战争的受害者。所以在多鹤历经磨难后,小环一直在寻找多鹤。同时,小环一直在积极说服张俭。小环为张俭讲述多鹤的逃亡经历,以及在战败后多鹤内心的挣扎与绝望,逐渐告知张俭多鹤的受害者身份,使张俭对多鹤的对立情绪逐渐消失。在整个过程中,朱小环并没有将自身利益放在第一位,在讲述集体自杀事件时能够做到感同身受,使得张俭逐渐对多鹤充满关爱。小环一直在尽自己所能促进家庭的和谐,以至于家庭逐渐实现伦理和解。

张俭一直禁锢在狭隘的民族主义中,而小环的深明大义在这次伦理和解中起到重要的作用。作者通过树立小环的形象,强调了在化解伦理困惑的过程中善良的重要性,是作者进行的一次伦理教诲。

第二个伦理结是张俭与多鹤之间的感情。两个人从对立关系逐渐发展到伦理和解,在这个过程中,两人的关系对小环造成了伤害,一夫二妻的结构使家庭陷入更大的伦理混乱。张俭为了消除伦理混乱,结束多鹤尴尬的伦理身份,去找了一直倾慕多鹤的小彭,可惜小彭的拒绝使得张俭没有摆脱伦理困境。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多鹤的日籍身份使得小彭的内心存在障碍,在舆论的压力下,小彭十分惧怕多鹤身上的政治风险。在这条伦理线中,张俭与多鹤的爱情建立在身份对立的基础上,逐渐形成无法破解的伦理死结,多鹤和小环在这个伦理结面前都是受害者。作者为小环树立了深明大义又善良的形象。小环十分清楚,家庭的完整建立在混乱的伦理关系之上。在特殊的伦理环境下,小环选择了回避三人之间混乱的伦理关系,提出了“凑合”。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会逐渐产生对小环的同情,同时能够感受到张俭面对伦理困境时内心的矛盾冲突[2],充分体现了文学作品的伦理示警作用,即让读者认同面对复杂伦理关系时采用规避手段的方式。与此同时,作品中的人进行伦理选择时也隐晦地表达了作者本人的伦理主张。张俭一家人面对多鹤,也就相当于中国人面对中日关系。多鹤代表的是战败后的日本人,她起伏的命运也是源于此。张俭与小环逐渐认清多鹤的受害者身份,在狭隘的民族主义之上,用大爱升华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在战争中,普通的日本群众与中国群众一样,都是战争受害者,不应该成为仇恨的发泄对象,作者从实际出发,引起人们对战争问题的重新思考。

二、一波三折的伦理现场

《小姨多鹤》中,随着国情的发展和社会的变革,小说中的传统伦理现场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伦理现场的变化改变了社会伦理秩序,同时影响了传统民众对于伦理的判断。在几次伦理现场变化的过程中,多鹤的命运也发生着变化。小说的第二条伦理线围绕着几次重要的变革,讲述多鹤在中国的经历以及内心的变化,多鹤的行为也为张家人带来了一些影响。所以说,伦理现场的变革促成了完整的第二条伦理线。第二条伦理线也是整部小说的高潮部分。传统伦理现场和社会伦理秩序的改变,影响着小说中人物的伦理选择,更能使读者接受小说中富于变化的人物情节。

小说以鞍山解放为背景,讲述了伦理现场的第一次改变。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很多旧的伦理习俗被逐渐替换,多鹤作为妾的身份无法被当时的时代背景认可,这也是多鹤的伦理身份第一次发生变化。多鹤进入张家时,其身份在民间是被认可的。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主张废除一夫多妻制的背景下,多鹤的身份无法被认可,多鹤的内心无比挣扎。为了掩人耳目,多鹤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朱多鹤”,多鹤背负着朱小环妹妹的身份与张俭举家搬迁。就算张俭的母亲认为多鹤的伦理身份是妾,也依然无法改变在当时妾的身份是违法的事实。此时的张家背负着一个秘密,背井离乡,同时历史伦理环境发生了转变。

在时代的洪流中,多鹤的伦理身份又一次发生了转变。20 世纪六七十年代,多鹤被认为是日本特务,这样的伦理身份将张家的家庭危机推向了顶峰。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张家隐藏的秘密逐渐浮出水面,多鹤作为日本特务的身份十分危险,使得家庭陷入了巨大的危机。此时是小说的第二个高潮。随着张家秘密的曝光,张家的孩子和工友也逐渐意识到了多鹤不同寻常的身份。小说这一段情节的描述十分紧张,多鹤活在担惊受怕中,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发,一方面承受着小石的威胁,另一方面担心自己要以真实出身面对孩子[3]。张俭工作时失手砸死小石,这使得故事情节愈发紧张。事故发生的原因,作者并无明确提及,留给了读者思考的空间。

传统伦理现场最后一次转变即中日建交,这是矛盾最终得以化解的关键。这次转变也让多鹤隐藏多年的伦理身份出现了转折——她不再是不能见人、到处躲藏的妾,也不再是他人口中潜伏的日本特务,而是变成了一名国际友人,是日本寻找的战争受害者之一。长期的危机隐患被解除,张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儿女的态度也与之前发生了一些变化。大儿子张 钢不断强调自己的日裔身份,开始主动喊多鹤母亲,并编造了一个曲折浪漫的爱情故事虚伪地美化父亲和多鹤之间的伦理关系。对于张钢前后行为的巨大反差,读者在感叹人情冷暖的诸多变化时,也深刻意识到伦理环境对个体的影响,这种影响会让人逐渐转变传统伦理认知和观念,干扰人的伦理选择。每个人都尽可能使个人的伦理行为散发出善良道德的光芒,张钢却并未刻意美化自己的伦理行为,而是直接趋利避害,赤裸裸地将自私自利这一人性的弱点呈现在读者面前。

三、截然不同的伦理选择

随着年龄的增长,多鹤与丈夫张俭 的儿女逐渐了解了多鹤的真实身份,进而在国家与亲人之间做出了各自的选择。虽然他们的伦理身份和伦理疑惑相同,做出的选择却完全不同。

首先是大女儿春美做出的伦理选择。作者将大女儿春美的个人形象塑造成听话懂事的孩子,她深知家庭经济条件差,欣然接受朴素的着装,从不给家里增添压力和烦恼,并且始终脸上带有微笑。春美任何时候都遵从社会传统伦理道德规范,20 世纪六七十年代,懂事孝顺的她不想接受崭新的伦理秩序,也不认同政治正确比亲情重要的思想观念。实际上,她内心深处急切渴望两全,所以在推动政治进步的基础上也在努力保守家庭的秘密。但仅凭个人力量无法与整个社会洪流相抗衡,孤军奋战的春美 最终因无法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而精神崩溃,成为上一辈人混乱伦理关系的牺牲品[4]。

其次是大儿子张钢做出的伦理选择。读者对张钢的伦理选择感到愤怒和失望,因为他为了政治进步决定抛弃亲情。上一辈人的混乱伦理让多鹤的长子张钢成为了同学日常嘲讽和谈论的对象,张钢将自己受到的屈辱全部化为对父母的仇恨。正因如此,20 世纪六七十年代,他决定跟随政治主流,主动向党组织告发自己眼中那个阴暗迂腐、封建传统的家庭,揭露了多鹤是自己生母的事实,并为此感到耻辱,无法继续与家人共同生活,选择离家出走。这让原本就混乱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很多读者对张钢冷血无情的选择感到失望和愤怒。如果以现代的观念立场分析张钢的行为,不应只有愤怒一种情绪,客观来说,对他是不公平的。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处在青春期的张钢的价值判断必然会受到影响,所以很难理智冷静地看待当时的大时代背景。事实上,张钢只不过是当时政治形势下众多青少年的缩影罢了。

再次是小儿子张铁做出的伦理选择。在传统文化中,孝道始终是首位。相比大儿子张钢对政治进步的执着追求,小儿子张铁选择的却是坚决维护原有的伦理秩序,毫不动摇站在亲情这边。他小心仔细地将自己日常伙食费攒起来转交给小环与生母多鹤,以此来帮助家里分担开销压力。在哥哥远离多鹤时,他刻意与多鹤接近,主动和她聊天。对于外人的质疑声和混乱的家庭伦理关系,张铁并未因此感到屈辱选择逃避,而是勇敢反击,哪怕为此被退学,也没有半点退缩。他的这些行为表现充分反映了他对传统伦理秩序的守护和深厚情感。无论其他人如何狂热地追求政治进步,他从未受到丝毫影响。他一直竭尽全力维护家庭,甚至不惜牺牲自身的利益。

结语

发现并解读作品的伦理教诲价值,是文学伦理学批评视角对文学作品解构的重点。在《小姨多鹤》中,多年以来形成的狭隘民族主义与人之间真挚的亲情进行了碰撞。读者通过对张俭家庭伦理和解的全面感受,逐渐对战争后的中日关系有了新的认知。张俭、小环、多鹤三人在旧社会伦理思想中痛苦挣扎,虽然生活在畸形的家庭结构下,但他们尽可能善良、友好地相处,这三位受害者所做出的伦理选择,为广大读者应对现实社会中的各种关系提供了一定的指导和参考。

作者对张家命运的阐述以及对张家子女的经历与遭遇的解读,都证明了伦理混乱的负面影响。小说中的多鹤、张俭和小环,在时代的洪流中做到了最大限度的善良。但是,这种善良的能力是有限的,并不能够与一夫二妻制的混乱伦理相抗争。小环不具有生理能力的社会现实促使了多鹤的出现,多鹤出现后发生的种种也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多鹤不能出于个人意志而自由选择恋爱的对象,同时,多鹤的身份处在尴尬的位置,破坏了正常的夫妻伦理关系。这也就说明,在家庭伦理被破坏后,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并且没有有效的解决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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