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破的窗纸

丁秀红

乾隆十六年，刘墉在朝中任体仁阁大学士。一日，他正当值，突然有人把一个叫和子的小太监拽到他面前，說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偷看固伦和静公主……

偷看公主，那可是杀头之罪！和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抹眼泪。刘墉询问后，得知和子家境贫穷，九岁就被卖到宫里净身做了小太监。起初只是给大太监洗脚、端便盆、跑跑腿，直到两个月前，总管太监李玉吩咐他给固伦和静公主守门。说起自己被扣了偷看公主的罪名，和子哭得泣不成声，分明有一肚子委屈，可此刻却是道不清也说不明。

刘墉仔细思量了一番，事情总得弄个明白，方可定夺。他一面让和子缓缓心绪，再将实情一一道来，一面则派人去公主那里打听消息。

和静公主是乾隆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从小刁蛮任性、肆意妄为，常喜欢女扮男装溜出宫去玩耍。乾隆深怕这个宝贝女儿顽劣过度有什么闪失，便吩咐总管太监李玉费心照看。李玉掂量来掂量去，觉得派和子看着公主最合适。和子人小机灵，模样端正，又不被人注意。征得皇帝的同意后，李玉就吩咐和子去给公主守门，以便有什么情况随时通报。

和子与固伦和静公主年纪相仿，平时他把从民间带来的小游戏和公主一起玩，什么“上三”“跳房”“拾果果”“打陀螺”等，每次玩耍他还故意装傻，让公主领先，公主便样样都玩得不亦乐乎。

自从这小太监来守门后，和静公主倒还真是安稳了不少，可好景不长，两个多月过去了，见和子的游戏翻来覆去没了新花样，公主又起了溜出宫去的念头。不过不知怎么的，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被李玉逮个正着，公主郁闷之际也觉得蹊跷：这大太监怎么就能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经过试探、观察，她发现原来是和子在给李玉通风报信。这一下公主不乐意了，她要把这个碍事的小内奸赶走！

和子毕竟是一个十来岁不懂事的孩子，公主不理他，他心里还真是空落落的。

这日，公主闺房里传出了“嘻嘻哈哈”的声音，好像她和侍女们在做什么游戏。和子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按捺不住地想看看公主她们到底在玩什么。要是往日，这样的游戏，公主一定会喊他加入，如今公主不但不理他，还时不时地让侍女出来警告他离远点。他心里难过极了，想推门看看，又不敢。后来，他终于想到了自认为妥当的办法，既可看到里面的情景，又不容易被人发现——他见四下没人，靠近窗户，伸出食指把窗纸轻轻戳开一个小洞，把脸凑了上去……可他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况，就听公主“啊”的惊叫了一声，和子感觉闯了大祸，转身拔腿就跑……

侍女们听到动静，似有准备一般，立刻开门追了出来。和子在前面跑，宫女在后面追，接着，两个当差的侍卫迎面走来，见了这架势也不敢怠慢，赶紧帮忙拦住了和子，随后和宫女一起将和子押到了体仁阁……

刘墉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感觉和子没有什么大错，若因此而丧命，实在有些不值。于是，他亲自去公主那儿，劝道：“和子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公主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公主设局好不容易抓住惩罚小太监的机会，哪里肯放过？所以任凭刘大人怎么劝说，她就是不答应。

刘墉见劝说无效，低头无语，在窗边踱了几个来回。这时，乾隆皇帝闻讯赶来，见了公主便关切地问道：“闺女，怎么回事？”

这一问，公主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乾隆一看爱女哭成泪人，心疼得不得了，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小子实在是混账！可恶！李玉办事向来老练稳重，怎么这次就看走了眼，让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来守门！给我把这小子斩了！”

公主一听“斩了”两字，立刻止住了哭声。她原本只想整整和子，让他知难而退，可没想要他的命啊！何况她还挺喜欢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呢！公主赶紧擦干眼泪，向乾隆祈求道：“皇阿玛，不要杀他……”

皇帝一言九鼎，话哪能说收回就收回？他摇摇头，说：“不成，这狗东西干出如此无耻之事，朕要杀一儆百……”

刘墉见状，赶紧说：“万岁，消消气。和子人小，顽皮不懂事，公主宽厚仁慈，就按公主的意思，放他一马吧。”说着话，他又转悠到窗下，皱着眉头看那个肇事小洞。忽然，刘墉像发现了什么，他把乾隆请到窗前，指着破纸洞，小声提醒道：“人往里看，破洞的纸沿怎么向外斜？”言外之意，究竟是外面的人向里看还是里面的人向外看……这一里一外，可就有天壤之别。

乾隆是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什么，心想：一定是女儿嫌弃小太监碍事，故意设局。这个玄机又不好说破，于是他对宫女说：“赶紧把这个洞封死，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外传。”

听皇阿玛的口气似乎是不再追究小和子的死罪了，和静公主心里松了一口气，可让她奇怪的是，本来暴跳如雷的皇阿玛只是到窗前看了一眼，就熄了火，这到底是为何呢？

于是，和静公主也到窗前观察那个小洞，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后来，还是一位细心的侍女看出了其中的奥秘，经她一番解释，公主方才恍然大悟。

大家一定好奇，窗户上那个被戳破的小洞，纸沿怎么会向外翻？原来是刘墉趁公主没注意，伸手用指头把戳破的窗纸又向外一戳，才救了和子小太监一命。而公主呢，知道是刘墉在窗纸上动了手脚，她刚想去追究，转念一想，为了保住和子，她还是甘愿吃这个“哑巴亏”吧……

（发稿编辑：丁娴瑶）

（题图：孙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