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观经济监测分析框架的重塑

□张纲

衡量一个国家、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在不同发展时期有不同的指标，其中国内生产总值（GDP)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当前世界身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新一轮技术革命正以不可阻挡之势重塑全球产业链和价值链，5G、人工智能、工业互联网、区块链等新名词层出不穷。制造业随着全球价值链分工的逐步深化，跨越产业边界的业态融合进程正在加快，基于GDP的传统分析方法很难准确把握经济运行的“形”与“势”，需要对宏观经济分析框架和方法进行重塑。

GDP核算方法的局限性

没有涵盖市场之外活动的价值。国民经济核算体系不包括自用的非市场活动，也不包括地下交易、黑市交易等，如在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等家庭中生产的物品与劳务的价值；比如说，家长每天下班回家陪伴和指导孩子写作业，这是不产生GDP的，但如果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培训班辅导，就产生了GDP；又如工业企业“主辅分离”之后，企业内部服务员工生产生活的投入就可以计入营利性服务业增加值。

没有涵盖电子商务交易活动。线上交易是数字经济的主要部分，且规模越来越大，然而大部分网络交易并没有纳入现行的国民经济核算体系，由此造成GDP和价格指数的失真。受网络购物冲击以及新技术、新消费模式的影响，自2015年以来，金华传统零售市场消费已连续第4年出现负增长。而另一方面，金华市网络消费持续高位增长，网络零售额占全省比重16.8%，居民网络消费占全省比重10.4%，跨境网络零售出口占全省比重53.1%，其中大部分没有纳入GDP核算。

没有考虑环境质量等代价。GDP 核算方法没有扣除环境资源消耗，忽视了隐藏在其背后一系列对自然资源和环境的过度消耗。以浦江为例，1984年开始发展水晶产业，成为浦江县GDP增长的重要支撑。但磨珠产生的水晶废水废渣直接排放入河，浦江全境河流渐成牛奶河、黑臭河，浦阳江成为钱塘江流域污染最严重的支流，浦江也因此连续两年被列为挂牌督办和区域限批县。2013年，浦江县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在浦阳江畔打响了浙江省“五水共治”的第一枪。截至2017年底，全县水晶企业由整治前的2.2余万家大幅减少到500余家。期间付出的代价是非常沉重的。

没有涵盖新经济、新业态、新模式。如当前如火如荼的共享经济包罗万象：共享住房、共享汽车、共享车位、共享知识、共享技能等。这些产品和服务的提供者(统计上称为“生产者”)多是居民个人，而现行的统计调查方法是从法人单位和个体经营户来获取生产数据，难以覆盖居民个人，因此现行GDP统计把这部分共享经济排除在外。又如个性化定制、音乐免费下载、APP免费版、免费的搜索引擎和导航服务等等，通过新经济、新业态、新模式，人们真真切切地享受到了服务，但由于没有对价支出，都很难准确地统计到消费当中。

反向体现技术进步和创新。创新和技术进步促使相当一部分产品功能不断增强，质量不断提升，但是价格却不断下降。移动设备、个人电脑、智能手机就体现得非常明显。一个典型的例子，上世纪90年代的“大哥大”不仅体形笨重，并且功能单一，一部价格一两万元，而现在智能手机美观小巧，功能十分强大，通信、娱乐、购物、学习、工作等几乎无所不能，但生产销售手机只拉动GDP增长几千元。如果单纯从个人通信消费拉动GDP的作用看，会得出科技越发展个人科技产品消费拉动GDP越少的谬论。

不支持基础科学的发展。基础科学并不能直接应用于生产或赚钱，但一旦取得突破，就会对人类社会产生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当前政府和企业普遍只关注应用研究和技术开发，关注能够带来多少GDP增量。在课题资助上倾向于那些周期短、见效快的应用研究，而对那些周期长、见效慢的基础科学研究缺乏足够的支持和耐心。

宏观经济监测分析方法需新探索

GDP在上个世纪30年代被创造出来之后，一直承担着衡量人类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的重任，但在高质量发展的新时代，单纯以GDP为尺度来衡量经济发展水平却值得商榷。当前阶段要更好地研究和指导经济可持续发展，必须正确地看待和运用好GDP指标。

开展宏观经济分析，要更加关注高质量发展指标。在宏观经济形势分析工作中，GDP只是重点关注的20多个指标中的一个，且这些指标中只有3个与GDP指标直接相关。研究分析的重点要放在国内外形势对经济的影响，质量效益提升、结构优化、动能转换、绿色发展、协调共享、风险防范等方面，特别要关注采购经理指数、工业用电量、货运量等先行指标，“三驾马车”的拉动作用、三大产业的协调发展、三大收入的稳定增长，新旧动能的转换，金融环境、营商环境的改善，等等。

重视GDP核算指标，但要客观地看待这个指标。虽然GDP核算存在没有涵盖市场之外的活动，存在不体现大部分电子商务活动、不体现新业态价值、不体现环境代价、不体现科技进步等缺陷，但在没有更加科学准确的评价体系形成之前，GDP还是一个非常受关注的经济指标。也正因为太受关注，出于提振发展信心、区域竞争排名、缓解能耗指标压力等方面考虑以及“应统尽统”力度不同，GDP指标的核算容易出现大起大落现象，要通过现象看本质，认清经济发展的真实态势。

既要看清GDP指标的不足，也要承认指标还在不断完善。不“唯GDP”不等于可以无视GDP，在国民经济核算上GDP 指标有局限性，不等于它本身不科学，并且它也在不断的进步完善中。国际上早已开展GDP的修订完善工作，如联合国、欧盟委员会、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于2008年联合发布了《国民经济核算体系2008》，这个版本最大特色就是将技术、知识、智慧、创新能力等无形生产资产资本化。美国于2013年7月13日起正式采用SNA2008核算方式。2012年，联合国统计委员会批准了“环境经济核算体系（SEEA）核心框架”，定义绿色GDP的计算公式为：“绿色GDP＝GDP-资源消耗-环境退化”。我国环保部于2015年召开了建立绿色GDP2.0核算体系专题会，重新启动了绿色GDP的研究工作。完整的绿色GDP，不仅对经济发展的生态环境成本做“减法”，还应该对人类活动作用下的生态系统服务和产品价值做“加法”，从而提高创造生态价值的积极性。

要提高管理运用GDP 的能力，绝不当GDP 的“奴隶”。既然GDP核算有那么多的不足，开展经济工作就不能被GDP牵着鼻子走，而要根据其特点做好管理和调控，使其为发展服务。如通过规范管理，鼓励和引导将更多的产品生产和劳务活动得到体现，使原来脱离于市场之外的产品和劳务活动重新纳入到市场体系中，做到应统尽统。去年东阳市借力环保督查，对红木加工企业进行规范化整治，引导一些作坊式的小企业进行整合提升，增加了规上企业数量就是很好的体现。

要跳出现有经济指标，深入分析发展活力和潜力。除GDP之外，其实还有许多体现经济发展的重要指标。如对于固定资产投资，更应该看重有利于增强产业发展后劲的民间投资（产业投资），有助于培育发展新动能的高新技术投资，尤其是真正用于研发试验的基础投入。又如从发展的成果要惠及最广大人民群众的角度看，应更关注与国民幸福有关的民生指数，不仅关注反映民生发展水平和改善状况的民生客观指数，还要关心反映城乡居民对当前生活状况及对政府各项民生工作满意情况的民生主观（满意度）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