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子弹飞》故事构建上的叙事张力

陈雨俊 江宝城 尹帮发

《让子弹飞》中叙事风格尽显多元化，各种叙事形式的运用使得影片产生了一种独具特色的艺术张力，在影片中，姜文导演在故事构建方式上的选择是叙事张力生成的一个重要方面。从宏观上来看，影片的故事构建过程通过荒诞的情节设计反应了最严肃的社会真实，通过喜的外衣庇护表达了深层的悲剧内核，通过一次次矛盾博弈到最终消解融洽，这三种对立力量相互渗透、相互撕扯、相互碰撞过后，不仅不会相互消解，终得相反相成，发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反馈运动，造就了影片一次次的高潮与低谷，从而形成了巨大的张力，使得受众在谐谑与恣肆的氛围中悄然跌入深渊，又在深渊中触底反弹，内心的苦闷情绪骤然得到释放。

1.荒诞与现实

从故事构建上来看，影片讲述了一个极其荒诞的故事，而透过它戏谑的荒诞背后，却反应了刺骨的真实。

鹅城虽小，却是一个国家的缩影。鹅城是荒诞下虚构的城市，但它映射的确是一个国家那时的黑暗现实。“猛兽是单独的，牛羊则结队;野牛的大队，就会排角成城以御强敌了，但拉开一匹，定只能牟牟地叫。”[ ]革命者要想推翻统治，则需要联合起来共同御敌，而统治者想要站稳脚跟，唯一的方法就是将聚拢的牛羊分而治之。电影中黄四郎作为鹅城真正的统治者，为了防止百姓聚众联合，假扮麻匪进行扰乱;而张麻子把钱和枪弹都发给百姓，则是再不断地激起他们心中的怒火，从而联合反抗统治者，却未能遂愿。在影片中形成对立情节的最后部分，民众在得知黄四郎已死的喜讯后，彻底放下了所有的顾忌，他们在张麻子的带领下冲进黄四郎的碉堡，像土匪一样冲进黄四郎家中搜刮一财物。这样的狂欢式场景不禁让受众思考：这究竟是解放还是抢劫？在胜利之前，每个人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解放之后，就变成贪婪狂妄的“野狼”。如此墙头摇摆的荒唐姿态，给我们这个深谙中庸之道的民族敲响了警钟。“看客”的存在是为了展示人性的劣根，一种引发内心深处麻木与自私的存在。

《让子弹飞》表面看起来是如此地荒诞戏谑，但是它背后却背负着无比沉重的社会主题。作品风格像极了20世纪的黑色幽默小说，用它饱含智慧的幽默和思想厚度，让人一笑过后又能若有所思，用离经叛道的故事反映最真实的社会形态和沉沦的价值取向。

2.诙谐与悲剧

“姜文的电影让人乐并痛苦着。”[ ]清华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尹鸿教授曾如是评价姜文的作品。

在《大宋宣和遗事元集》中有这样的记载：“每燕饮，则自为倡优之事，杂以市井诙谐，以为笑乐。”[ ]诙谐是指话语富于风趣，引人发笑之意。姜文的影片就是如此，诙谐的外表背后隐藏的是发人深思的悲，这种悲实际上是人们追求自由所必须面对的对命运悲剧性的感知，影片从头到尾贯穿着与众不同的疯狂式的诙谐，但在妙趣的情节间游走，却能品味到与众不同的苦涩感，是欢笑背后对人性卑微的深思，是对血腥场面的哀悼与怜悯，是导演对人性命运的关注与探讨，由此所造成的悲喜碰撞产生的巨大张力给人一种心灵震撼。

片中当县长大人为小贩伸张正义的时候，小贩却喊著：“是小的碰洒了酒，害武举老爷没有胃口，小的应该给武举老爷赔礼、磕头。”这样一个场景能真切的再现出当时社会弱肉强食，百姓被打压欺凌的局面，百姓按时纳税却依旧长年受到地方恶霸的欺负，官府长期不作为使得百姓奴性十足，观众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绝望感油然而生。区别于如今影院里无厘头搞笑的喜剧片，姜文用他得天独厚的幽默感，在看似荒诞不经、幽默可笑的诙谐桥段中蕴含着发人深思的黑色幽默，使得前一秒还笑的花枝乱颤的受众，后一秒就坠入了深渊，姜文透过诙谐幽默的电影语言向受众呈现了一个黑暗的世界，荒诞的故事让人发笑却又让人感到透彻的冰冷。影片阴郁的风格将原本荒诞背后的凝重与残酷赤裸裸的展现了出来，关于人性、国民劣根性这些伟大命题犹如根根刺骨卡在受众的咽喉，使得受众回味无穷。不得不说姜文导演是个怪才，通过玩笑夸张和人物形象变形的处理，继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滑稽与讽刺效果，进而从意识形态领域进行宣扬的同时将个体在面对困境时的无助、茫然发散开去，形成一次简单明快的表达，大快朵颐地宣泄现实中所产生的负面情绪。

3.矛盾与融合

矛盾的本意是互相抵触、互不相容;融合是指不同个体在碰撞或接触之后，认知、情感或态度倾向融为一体。《让子弹飞》整个故事都充斥着矛盾的剧情，让人反复思索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真假的交错让受众仿佛陷入一种假作真时真亦假的世界，最终构建出了一个融合的故事。

从影片的主线来看，它揭露了民国时期灰暗的社会现实：唯利是图的官僚勾结，自私自利的社会风气，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影片中三个主角各自代表着三个利益集团，利益的冲突注定他们之间的斗争必定是充满血腥暴力。可是随着故事的发展，观众又会觉得这是一个幽默感十足的喜剧。虽然官商勾结不假，但是奸商和贪官似乎是在共同演绎一场博弈游戏，一切的冲突、对抗似乎在酒席间的笑谈中不知所踪，好似根本没有矛盾;血腥暴力不假，但是影片又以戏剧化的情节处理，暴力反而改头换面成为了另一种极具幽默感的美;卖官鬻爵不假，但是在张麻子抢走马邦德的官位后，两人却不约而同似的打马虎，卖官抢官之事仿佛家常便饭;影片的后半部分，马邦德在元宝堆中死得其所，黄四郎被炸死在自家固若金汤的碉楼里，只有义薄云天的张麻子笑到了最后，他不但给六子报了仇，而且还为鹅城百姓伸了冤。剧情进展到此已经比较符合大众的心理预期，影片本可以就此终止了。但姜文偏偏不喜欢这个“完美”的结局，而是对结局做了一个“姜式风格”的处理。影片的最后，兄弟们都去浦东追寻理想，只留张麻子踽踽独行，主角在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悲欢离合之后，暮然回首才发现世事是多么的荒诞，一人的力量是多么的渺茫。姜文导演的这部影片在悲伤和欢喜中徘徊往复，将幽默掰碎了融入悲剧，这样看似矛盾对立的元素，在彼此融合之后，不仅削弱了矛盾，反而会让观众感觉得更加多彩的情感和更为立体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