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卡死的方向舵
2020-01-07乔善勋
乔善勋
美国西北航空85号航班(NW85)是从底特律大都会国际机场飞往东京成田国际机场的定期国际航班。2002年10月9日,执飞该航班的一架波音747-400客机在飞越白令海峡时,方向舵突然发生故障,一时险象环生,所幸客机在4名飞行员的通力合作下安全降落在阿拉斯加安克雷奇机场。稳定可靠的波音747飞机怎么会突然发生机械故障?死里逃生的机上乘员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惊魂时刻?
飞机突然向左偏转
2002年10月9日,美东夏令时14时30分,NW85号航班从底特律大都会机场起飞,航班上搭载了18名机组成员和386名乘客。美国飞往日本的航班大多需要飞越白令海峡,NW85号航班也不例外。越洋长途航线通常配备多人制机组,此次航班的机长是约翰·汉森和副驾驶大卫·史密斯,替班机长是弗兰克·盖布和副驾驶迈克·法根。
NW85号航班升空后很快便在万米高空巡航,为了避免飞行员疲劳驾驶,4名飞行员分成两个机组,他们在飞行6个多小时后进行了换班,航班还需要再飞行6个多小时才飞抵东京。
阿拉斯加夏令时17时40分,NW85号航班已飞行约7小时,这架波音747突然开始向左偏航和滚转,角度倾斜在30°~40°之间!客机一度陷入失控境地,当班机长盖布需要作出及时而准确的反应,他迅速切断了客机的自动驾驶仪,手动修正客机飞行姿态。
飞行员在奋力调整飞机姿态,但客机操纵面却没有作出正确回应,这意味着方向舵出现了问题。与此同时,驾驶舱中的偏航阻尼器发出警报声,印证了飞行员的判断。
方向舵是垂直尾翼上实现客机航向操纵的活动翼面,其主要功能是反向偏航和调节非对称负载,它通过改变流经机身的气流来调节客机的方向。飞机方向舵通过液压、机械或线控的方式和驾驶舱相连。
2001年11月12日,美国航空587号航班(AA587)从肯尼迪机场起飞后不久便坠毁在纽约市贝尔港,并引发大火,共造成265人遇难,事故的起因就是执飞飞机的方向舵使用过度,增加了气流压力,最后导致整个垂直尾翼脱落。
波音为增加747飞机的安全冗余,给方向舵设计了4套独立的液压系统,分别由4台发动机提供动力。每个方向舵连接两套液压系统,其中一套连接左侧发动机,另外一套连接右侧发动机。该方向舵分为上、下两个部分,正常情况下方向舵上下两段会呈整体运动,而NW85号航班面临的问题是:方向舵的下段突然向左偏移了17°并呈卡死状态。
飞行员只能尽量通过调整上段方向舵和副翼,让客机保持微妙的平衡。盖布机长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他让副驾驶法根查找客机紧急检查单,同时决定召回正在休息的第一机组成员,并打算降落在2小时航程外的安克雷奇机场。
惊魂后安全着陆
副驾驶法根开始联系安克雷奇机场管制员,打算向地面宣布客机进入紧急状态。然而,NW85号航班所处的位置恰好位于通信盲区,他们无法直接联系到安克雷奇方面。所幸在安克雷奇和NW85号航班之间,正好有西北航空NW19号航班飞过。NW19号航班帮助他们向安克雷奇发送了紧急报告。
客机的方向舵发生故障后,盖布机长只能小心翼翼地通过控制副翼让客机转向。过了不久,汉森机长和副驾驶史密斯赶到驾驶舱,双方进行了短暂交流,但是他们也从未经历过类似的模拟机训练,而飞行手册也无相应解决办法,飞行员只能凭经验随机应变。
经验更为丰富的汉森机长决定接手飞行。他一上手就被操纵杆反馈的巨大力道所震惊,而且此时他们还不清楚方向舵受损有多严重,操作上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盖布机长决定通过客舱广播向乘客通报客机受损情况,并要求乘客做好紧急迫降的准备。机长广播让客舱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他们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驾驶舱中,汉森机长发现越来越难以操控客机平稳飞行,他打算将客机降至较低的飞行高度。高度越低,空气密度越大,提供的升力也就越大。下降高度对于正常的飞机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基础动作,但是对于受损的NW85号航班而言,就需要更加小心。
手动操纵客机耗费了汉森机长很多体力,他中途不得不让副驾驶法根顶上,让自己稍微喘口气。受过专业训练的乘务员也開始将物品归位,并为即将到来的迫降做准备。与此同时,乘务员还要抚慰惊慌失措的旅客。
汉森机长通过无线电系统和地面技术人员取得联系,但是后者并未提供实质性的帮助。NW85号航班的遭遇太罕见了,这也是考验飞行员飞行技艺的时刻。
安克雷奇机场是阿拉斯加州最主要的机场,位于市中心西南方向约8公里处,机场以美国前参议员特德·史蒂文斯命名。安克雷奇机场拥有3条3千米长的跑道,其中7R/25L跑道长3780米,15/33跑道长3312米,7L/25R长3231米。在1960~1980年代,受限于当时客机的航程,很多往来于北美和亚洲的航班都要经停安克雷奇。时至今日,安克雷奇仍是世界著名的货运机场。
汉森机长和安克雷奇机场的管制员进行了沟通,他们将使用7R跑道,这也是三条跑道中最长的一条。但是,由于客观条件限制,他们只有一次平安降落的机会。
汉森机长在飞往安克雷奇的途中,操纵客机进一步下降高度,他也借此机会试探客机的受损程度。按照降落时的程序,汉森机长逐步放出客机襟翼,并放下起落架。此时,方向舵的力反馈更强了,两名飞行员不得不交替上阵。
驾驶舱资源管理的好处也开始显现出来,当副驾驶法根操纵客机时,汉森机长和他的搭档史密斯还能讨论降落的技术性问题,而盖布机长则去发布客舱广播。对于乘客而言,见到机长能让他们安心不少。
降落是最关键的阶段,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副驾驶史密斯也帮忙操控油门力度,他增加左侧发动机功率,并减少右侧发动机输出。安克雷奇机场也做好了应急准备,消防车和救护车都准备在跑道边。
飞机着陆速度超过300公里/小时,损坏的方向舵可能会导致客机失控。客机接地后,汉森机长和副驾驶法根使尽全力把控住操纵杆,以防止客机偏离跑道。
NW85号航班最终停在了跑道上。客机停稳后,客舱中传来劫后余生的掌声。空管看到这架客机下段方向舵被卡死的情景,也为NW85号航班的机组发出阵阵赞叹。
但航班的安全著陆并未让航空公司和调查机构松口气。世界上还有很多747飞机在飞行,如果方向舵故障是共性问题,那么下一次发生故障就不一定能这么幸运了。
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NTSB)派出调查组赶赴安克雷奇机场。调查员发现停在地面的NW85号航班的机尾仍在漏出液压油,这些油来自飞机的液压系统。飞行员使用脚踏板通过液压系统控制方向舵组件,这也被称为动力控制模块(PCM)。当飞行员踩动脚踏板时,PCM会促使液压油流动,从而控制方向舵移动。
加装特制闩
调查员拆开垂直尾翼的挡板后,发现PCM的端盖破裂并完全脱落。这是一个直径6.35厘米的圆盖形零部件,它的脱落直接导致PCM失效,模块内部的活塞移动也超出设计范围,并导致下段方向舵偏移卡死。
NW85号航班方向舵卡死的原因被查明了,但令人疑惑的是,动力控制模块的端盖为什么会失效?
端盖的材质通常是铝合金,也就是在铝材中加入一些铜、镁和锌。铝合金相比单纯的铝材而言会更加坚固耐用。材料专家对脱落的端盖进行失效分析,从裂缝的形状判断PCM发生了金属疲劳现象。
波音在设计747的时候,就将其定位于越洋长途飞行,也就是要经受住每天12~15小时的飞行,其零部件也需要经受数十年的使用。而脱落部件的设计失效时间就长达数十年!也就是说,即便这架飞机报废了,这个部件还能用。
调查员将失效的零部件送回工厂进行更详细的检测。铝合金这样的金属是由小晶粒构成的,晶粒太大、太小或形状不规则,都会带来负面效应。但零件返厂检查后没有发现材质方面的问题,调查员只能另寻他法。
调查员追查涉事客机的背景资料后发现,执飞NW85号航班的客机为波音747-400的首架原型机,注册号为N661US。该客机进行了严苛繁琐的飞行测试后,于1989年12月8日被交付给美国西北航空公司。
也就是说,涉事客机是当时机龄最长的波音747-400飞机,其累计飞行时长超过5.5万小时,起降循环超7000次,这两个数据都远远超过普通运营的747客机。客机过度使用也会让某些瑕疵提前暴露。有了NW85号航班事故的前车之鉴,NTSB建议航空公司对波音747的动力控制模块进行更为仔细的检测。
2006年,法国航空的一架波音747型货机下段方向舵也发生了失效故障,并紧急迫降成功。调查人员将失效的零部件送至实验室,但并未在零件上发现失效的痕迹,反而发现了制造方面的瑕疵。两起事故的结果非常相似,但是调查员却没能发现事故的起因,正确的预防建议也就无从谈起。
为了提升安全性,波音在747的动力控制模块中增加了一个特制闩,它能在端盖脱落后,防止方向舵进行大范围偏移。FAA也发布了适航指令,强制要求所有波音747型飞机加装特制闩,它虽然不能完全避免该部件失效,但起码能将风险降至最低。
此外,波音公司还专门开发了方向舵PCM的无损检测方法。2003年7月24日,波音发布警报服务公告747-27A2397,公告建议航空公司需要定期对PCM部件进行超声波检查。
NW85号航班遭遇了下段方向舵卡死的极端情况,但仍平安落地,一方面得益于波音747方向舵的两段式设计,如果方向舵是一体式的,飞行员将面临非常严峻的后果。另一方面,机组成员的通力协作同样功不可没,尤其是故障发生时,盖布机长的快速反应更是挽救客机的关键一环。
2004年1月,国际航空飞行员协会向NW85号航班机组成员颁发了“高级航空奖”,以表彰机组成员的卓越表现。
2009年2月24日,注册号为N661US的747飞机作为西北航空公司机队的一员,一起加入了达美航空公司。2015年9月8日,该机完成了最后一次飞行,抵达美国亚特兰大国际机场,并在2016年4月底转移至达美航空博物馆进行公开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