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里贾梅小时候(九)

秦文君

真假双胞胎

这天出门上学，贾里发现天上有厚厚的深灰色云层在翻滚，偶尔还有闪电。机灵的他长了飞毛腿似的一路紧跑，刚进校门，大大的雨滴就“劈劈啪啪”地打下来。

他飞快地蹿进了教学楼，头顶上和眉毛上还是沾了雨滴，他站在一边抹擦着。

不料，一个人从后面撞上来，湿漉漉的身体贴在他后背上，还吃吃地笑。贾里回头一看，是鲁智胜。

平时鲁智胜的头发都直竖着，看着很酷，如今被雨滴打湿，乱糟糟地耷拉下来。贾里说：“你成落汤鸡了。”

“免费淋浴，挺好的，所以分一点给你。”鲁智胜能说会道，眼睛一转，又说，“贾里，别走，我们来找一个最佳‘落汤鸡。”

一批一批的学生陆续冲进来，成“落汤鸡”的还不少。四班一个叫鲁智诚的男生没带伞，他头发茂密，头顶蓬起杂乱的头发看着像鸡毛掸子，淋了雨就格外狼狈。贾里和鲁智胜忍着没笑，那人却气呼呼地朝他俩瞪眼睛，要吃人似的。

雨越来越大了，温暖的地面被雨水一浇，一股甜甜的土腥气扑鼻而来。贾里想拉鲁智胜回教室，鲁智胜不肯，感慨地说：“我闻到雨水的味道，像野菜。”

陈应达进来了，他撑着一把长柄雨伞，不慌不忙，胳肢窝里还夹着书，像小先生。他听到鲁智胜这么说，回答说：“从科学角度看，雨水是没味道的，你闻到的味道是雨水混合了细菌、植物，也许还有闪电等作用的结果。”

说完这些，陈应达又说：“你们快离开这里呵，下雨天别挡路。”

贾里不由说：“陈应达比较牛，我从没看他做错什么事，有什么毛病。”鲁智胜沉默了几秒钟，小声说：“我告诉你，我发现了陈应达的毛病，他不说真心话。有个情况，也可以说是爆炸性新闻，我们班的陈宇达和他是一对双胞胎！”

“不可能。”贾里斩钉截铁地说。

“怎么不是，他们一个叫陈应达，一个叫陈宇达，名字就是一對。”鲁智胜说。

“名字相像的就是双胞胎吗？”贾里反问说，“那么，我可以说那个鲁智诚是你的双胞胎兄弟吗？”

“去你的。”鲁智胜很不开心，脸一板，下巴一抬，要跟贾里拼命似的——刚才朝他们瞪眼睛的鲁智诚太有名了，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他是特爱生气的男孩，迟到挨了批评要生气，作业忘带了要生气，走路被人踩到也要生气。他生气要凶别人，吵不过了又要哭鼻子。贾里已很多次在走廊上听到他嘹亮的哭声。

无论如何，贾里不信陈应达会欺瞒他。贾里和鲁智胜、陈应达经常在一起，算是 “肝胆相照”的好朋友，何必要隐瞒他也有双胞胎的事实，瞒了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鲁智胜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缜密，听他这么说，贾里也留意起陈应达和陈宇达。但他发现陈宇达和陈应达处处不一样，陈应达有一双狭长的、聪慧的眼睛，一头飘逸柔和的头发，是阳光帅小子，只是有点消瘦，胳膊细细的，从不跟人扳手腕。而陈宇达脑袋大些，胳膊壮实，一双圆圆的黑豆眼，脸长长的，头发短短的。一眼望去，两个人哪里有半点双胞胎的痕迹！

从性格上看，更不一样，陈宇达外向，喜怒外露，和性格内秀、办事沉稳的陈应达像是两个阵营的代表，有着天壤之别 。

智商也不一样，数学课上陈应达是佼佼者，老师讲应用题，还没有讲完题目，他直接写公式和答案了，老师夸他是数学方面的“难不倒”。陈宇达可没有这样的天赋，比陈应达慢了好几拍。

而且贾里特意和陈应达聊天，说自己家里好玩的事，陈应达也说到自己的爸爸妈妈给自己零花钱，给他买什么书，就是没提过自己有双胞胎兄弟。另外，贾里常常看到陈应达和陈宇达两个上学、放学从不在一路走。陈应达爸爸骑着摩托车接送他，人家百分之百是独生子。

又过了一周，鲁智胜来找贾里，说：“之前大家认为我们年级只有你和贾梅这一对双胞胎，现在这纪录被打破了，因为还有一对双胞胎。”

贾里说：“你能肯定吗？”

“肯定，必须的。”鲁智胜说。

“那好，以后别让你家的双胞胎鲁智诚乱哭乱吵，再哭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像孟姜女一样把学校哭倒。”贾里说。

“胡说什么，鲁智诚和我没关系，是名字撞到一起了。”鲁智胜说，“你再乱讲，我回去改名字了，不叫鲁智胜了。”

“你打算叫什么名字？叫鲁慧诚，和他更像双胞胎。”贾里笑着说，“要不你改鲁独苗，这样就不会有人误会你们是双胞胎了。”

“贾里你太坏了。”鲁智胜嘴巴上恶狠狠的，脸上却很得意，说，“我发现陈应达和陈宇达用的是同一款的长柄伞。”

“同一款的长柄伞又怎么了？是凑巧的。”贾里说。

“那长柄伞是同一家厂制造的，而且， 这个星期天我看见他们两个乘在同一辆出租车上。”鲁智胜说，“是星期天，看得出是一起出去玩。”

贾里也觉得很奇怪，难道，也许？可从没听说过，谁会私下里藏一个双胞胎兄弟。这种事情不应乱猜，他决定找陈应达问一问。

下课后，贾里走到陈应达身边，看着他。

“贾里，你想和我一起解题是吗？”陈应达腾出手里摞着的数学难题册，蹭蹭贾里，关切地问。

贾里没好心情，说：“我想问你，你和陈宇达真是双胞胎吗？”

陈应达看看左右，轻声地说：“你真的想知道？”

看着陈应达刻意不谈下去，贾里心里不舒服，觉得这是对三剑客之间友情的偌大“讽刺”。他说：“为什么都没告诉过我？你把我当过好朋友了吗？生气啦！”

“别说气话，谁说好朋友一定要家务公开呵？”陈应达说。

直到午休的时候，教室里没什么人了，陈应达才对贾里说：“其实，我不说，是有不说的理由。如果你因此误会，我告诉你也行。我和弟弟陈宇达出生不久，我爸妈分开了，我们各自跟爸爸和妈妈。每周日去爷爷家，才能兄弟相聚……每一家都可能有伤感的没面子的事，我们全家商量好了，在学校不谈这事，想脏衣服悄悄地在家里洗。这不是值得到处说的事，不是吗？”

贾里不说话了，心里感到七上八下的，更多的是难过和愧疚。

陈应达目不转睛地望着贾里，诚恳地说：“你还想问什么，请继续问。”

“对不起。”贾里已经被触动了，说，“我不该生气，我的想法太简单，没想到你们的难处，让你为难了，是我不好。”

陈应达说：“我知道你是无意的，其实也没什么，不管怎么曲折，陈宇达和我目前在一起读书，这值得庆贺。那些不愉快，不是我们愿意要的，但是人生的难处要接受下来，我和陈宇达尽量在减轻这事的影响。”

见同学们纷纷走近，陈应达打住了高深莫测的话，目不斜视地回到他的座位上。

后来，贾里去和鲁智胜悄悄沟通，让他尊重陈应达和陈宇达的意愿，不要再像侦探那样盯着人家，何必呢，让好朋友有宁静的生活，不要去撞破他们的默契。

那之后， 贾里发誓要呵护陈应达，也盼望陈宇达一切都好。他心想好朋友陈应达每天悄悄注视胞弟陈宇达，心里应该很美，有如虎添翼的感觉。

渐渐地，贾里发现陈宇达的性格挺合群，对他也很热情，国庆佳节，陈宇达还邀请贾里去自己家做客，贾里欣然同意。

贾里来到陈宇达家，简直可以用：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来形容。陈宇达家有八个大书橱，《数学百科》、《教你学会最难数学》等各式各样的数学书籍尽收眼底。见陈宇达没有提起陈应达，贾里也没有提。

“你太厉害了吧。下届班委会应该选你来做数学课代表。”贾里由衷地说道。

陈宇达眯缝着眼笑，像老伯伯似的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对这些没兴趣，让陈应达当，他是金子在闪光，我是镜子总会反光。陈应达说过他在想办法，让我们班的数学达人多起来，我觉得他好伟大。”

后来，贾里发现陈宇达和陈应达其实是相像的。陈宇达遇到数学难题，咬着笔头，不停地抓头皮，假模假样地叹息：“呃，有难度！”

只过了一会儿，陈宇达就把难题解开了，他还会出其不意地跳将起来，在座位上欢呼：“我做出来了，做出来了！”神情仿佛是登上了月球似的。

看来陈宇达和陈应达都是数学奇才，陈宇达已经拿下好几个数学比赛的奖项。不久，陈宇达从陈应达那知道贾里知道秘密了，为他们兄弟守口如瓶，他和贾里的来往更密切了。

那之后，陈宇达会和贾里谈陈应达，还告诉贾里，虽然自己判给妈妈，但是爸爸一直对他很关照，每次给哥哥买数学书，也照样送一份给他。哥哥也很好，哪个数学讲座好，会约他一起去听，有时看到合适的数学比赛，会替他报名。

贾里说：“感人的兄弟之情。”

陈宇达说：“我爸妈各自成立了家庭，但他们永远都是我和哥哥的亲人。报名学校的时候我对妈妈说，想天天见到哥哥，要跟哥哥一样优秀，妈妈同意了。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孩之一，不是吗？我是有好哥哥的幸运儿。”

陈宇达又阳光又幽默，让贾里的心境也明媚起来，说：“我在想，要是贾梅是个男孩就好了，我也想有个亲兄弟。”

那之后，利用上课前和午餐后的自修时间，陈应达会在黑板上写上一两道数学速算题，或者是趣味题，或者是数学家的语录、逸事，一时间，同学们对数学热情高涨。

期中考试的时候，贾里班级的数学名次为全年级第一名。当老师宣布消息时，同学们齐刷刷地朝陈应达行注目礼，随后响起一阵热情无比的动人掌声，贾里发现陈宇达的掌声格外响、最持久，不由会心一笑。

到了下半学期，陈宇达去参加足球队了。一天，行事低调的陈宇达，竟在球场上和人高马大的“斑马”发生了肢体冲突。

那一次爱好足球的男生们混搭组队，在踢一场足球对抗赛，陈宇达阴差阳错地和“斑马”分在同一组。

贾里、鲁智胜、张潇洒等人在另一组，他们这一组配合好，“凌空抽射”、“倒挂金钩”、“火焰射球”……精彩纷呈，把“斑马”一拨人急得直跺脚。

后来，“斑马”得到一个带球的机会，将球传至边路的陈宇达脚下。恰巧，贾里他们组的守门员跑开了，这时候陈宇达用脚轻轻一拨，便可扳回一球。

可陈宇达控球后一动不动，“斑马”远远望着，怒火沖天地嚷嚷：“陈宇达，你妈喊你回家喝汤是不是？”一边冲上前把他撞倒在地。

陈宇达从地上反弹起来，对准“斑马”来个“抽射”，这下急坏了观球的陈应达，他高喊着“可以动口，不能动手”，冲过来劝架。

“斑马”恼怒相加，要动手打人，陈宇达不怕他，伸出有力气的胳膊一挡，他人缘特别好，有贾里等一大帮同学上前帮他 。

贾里等人嘻嘻哈哈，有人抬腿，有人托腰，有人抬手，把“斑马”弄到了场外，按在地上，给摆平了。这时陈宇达才告诉“斑马”，他不是故意搅局的，谁不想进球？只是刚要踢的当儿，脑海里闪过一道久未解开的难题的答案。

“你，你是数学怪人。”“斑马”说。

“我觉得自己还不够怪。”陈宇达说，“我的梦想是做数学家，怪不怪无所谓。”

一会儿，陈宇达又和“斑马”在一起踢球了，仿佛之前的事压根没发生过似的。

贾里喜欢陈应达、陈宇达这两位数学小达人，看着他们，他就会默默地想：但愿你们形影不离，因为你们是有情有义的双胞胎兄弟。

这一点贾里永远不会和别人说起，他尊重好朋友的心愿，保护他们的秘密，他和他们之间真诚的友谊，永远是一簇簇郁郁葱葱的新绿，永远是一首首悠远、暖入心房的深情的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