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撒娇了(二)
2020-01-06甜醋鱼
甜醋鱼
上期回顾:常梨因为住的酒店出现了安全事故,被奶奶安排住进了许宁青的家中。又因为暑假作业做得不认真,她被班主任勒令请家长。无故变成“家长”的许宁青来到学校,帮她度过了这次危机。
02
新学期学校为了增强本校特色以及营造一种开放包容的学习环境与教育理念,打算把西门边长长一面围墙都绘作涂鸦墙。
李钦作为学生会会长全权负责落实这件事,找了绘画实力强的常梨帮忙。
高一没有分文理班的时候,常梨和李钦是一个班的,李钦一直对她很好。
常梨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想了下涂鸦墙的内容,第二天早上大课间便去高三(1)班找李钦,她拉了外面的一个男生帮她叫。
“班长!有人找!”那男生看起来非常激动,常梨都觉得他那唾沫星子能飞溅到第一排同学的脸上。
李钦坐在最后一排,抬头看到常梨后就笑了,跑着从后门走出来,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你怎么会过来找我?”
常梨被那起哄声弄得不自在,拉着人到了走廊转角:“就是涂鸦墙的事,我想了几个方案,你看看哪个可行?”
常梨虽然文化课学习不行,但对画画向来激情十足,她是真的喜欢画画,也被许多老师夸聪明灵气。
小时候她刚接触绘画不久就拿下了第一个奖,后来也一路顺风顺水,学习、参赛、得奖,渐渐在这个圈子里也有了些小名气。
不过美术圈和外界之间的壁垒比较厚,常梨在这方面有多厉害,被多少人期许下前途不可限量,周围许多人都不清楚。
比如她的父母。
在他们看来,不就是画画吗,能有什么成绩。
她和李钦商量之后,定下了她的第一个想法。
学校西门边那面需要涂鸦的围墙有十米长,如果全由常梨负责画,肯定要很久,于是他们决定分为三块完成。
中间一块由常梨一个人负责,两边的两块,一块由同学们自己随意画图写字,另一块则由常梨和大家一起画上比较自由随性风格的内容。
下午放学,常梨就约了孟清掬一块儿去学校对面的咖啡店画图,樊卉闲着没事便跟他们一块儿去。
放学下班时间点的星巴克里,人不算多,三人都要了杯冰摇杧果花草茶,常梨和孟清掬坐在一边画图,樊卉坐在对面写作业。
目前只需要草图,她们用彩铅笔直接往纸上画。
学校要积极向上的主题,还要有字有图,自由发挥空间不大,常梨打算写上中规中矩的四个字“敢梦敢想”,背景图案便是一只打破围墙藩篱的3D立体效果的拳头。
她画得快,色彩明丽鲜艳,大胆却又协调。
孟清掬偏头看了眼,就忍不住感慨道:“果然是神仙画画啊!你这个颜色用得也太好了!”
她小时候刚开始学画画时,就和常梨是同一个画家教的,当时那个师父就对常梨有了很高的期望。
如果孟清掬还算是有悟性,那么常梨就是有天赋,对色彩与线条有出于直觉的运用,大胆却包容。
常梨托着脑袋,将拳头的形状勾勒完全,她却不太满意:“还行吧。”
“对了,昨天你小叔叔怎么来学校了呀?”孟清掬忽然问。
对面的樊卉也感兴趣地抬起头。
常梨笔尖一顿,难得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说:“啊,就来了呀,不是让叫家长嘛。”
“他看起来可不像愿意带孩子的人哦。”孟清掬朝她眨眨眼,“少女,相处得不错啊。”
常梨弯起眼:“我也觉得还不错。”
她话刚落,一旁手机震了震。
她住在许宁青家后就加了他微信,给他的备注是中规中矩的“小叔叔”。
“小鬼,回来吃晚饭还是在外面吃?”
另外两颗脑袋也立马凑过来。
樊卉:“快、快、快,别画了!你叔叔喊你回家吃饭!”
孟清掬:“还画什么画!回家去啊!”
常梨立马回了个“回来吃”,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
她将桌上的画纸收拾成一摞就跑出去,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这个点马路拥堵得水泄不通,常梨催了两次,司机只能无奈地表示:“小姑娘,你自己看看这个路,总不能飞过去吧。”
后来车开到了公寓附近,常梨就直接提前下了出租车狂奔回家。
滚烫灼热的夏日,等她跑进电梯按下按键时已经满头大汗,大颗大颗地淌到瘦削的下巴尖上。
她喘著粗气,胸前起伏,眼巴巴地看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结果跑回去开门进去却发现家里没人。
常梨摸出手机,发信息:“我已经回家啦,你不在吗?”
许宁青回复:“我不回来吃,给你叫了昨天那家的外卖,应该快到了。”
下一秒,门铃被按响。
一分钟后,常梨一个人坐着看着桌上的鳗鱼饭和三文鱼。
气归气,可世上唯鳗鱼饭不可辜负,常梨还是吃了个见底。她摸了摸吃撑的肚子,又趁着许宁青不在家放饼饼出卧室出来活动活动,自己则抱着未完成的画稿继续。
03
常梨在绘画上效率和热情都非常之高,当天晚上画完后,第二天放学便开始着手画墙了。
李钦备好了涂料、喷漆、手套、水粉笔和刷子,常梨和孟清掬一起将拳头与文字轮廓拿黑色涂料勾勒出来。
这么一项浩大又显眼的工程,大家放学后都没立马回家,而是围在周围看她们画图。
小姑娘穿着宽松的白色校服,站在梯架上,李钦在下面给她扶着,方才调颜料时还弄脏了衣服,斑驳的一大块颜料。
突然她身后传来一道清冷严肃的声音:“常梨。”
她转身。
落日余晖里的女人妆容精致,挎着Hermes(爱马仕)小牛皮手提铂金包,踩着高跟鞋笔挺地站在保时捷前,出场华丽,非常戏剧化。
常梨却皱眉,把手里的水粉笔交给李钦,自己朝女人走过去。
“妈。”
女人没说话,站在原地蹙着细眉上下打量她,像在看一个乞丐。
常梨的校服在画画时弄脏了,手上也沾了各色颜料,在冷白色的皮肤对比下显得非常突兀显眼。
“你在这干什么?”女人终于说话了。
常梨倒是笑了:“画画啊,不然呢?”
女人极轻地嗤笑一声,她做这动作时很自然,像极了有些瞧不起普通人的名媛或富太太:“就这么被人当耍猴儿似的看?”
常梨从一旁的书包里抽出一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拭:“是啊。”
女人上前,忽然微俯身在她耳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
常梨一顿。
周围围观的同学太多,常梨跟白懿坐进车里。
“爷爷让常石霖和他儿子住下了?”
从她十四岁生日那天起,常石霖带着和别人生的儿子出现在宴会上之后,常梨就没再叫过他爸爸。
白懿戴上墨镜,整理头发,姿态优雅:“那倒没有,你爸在旁边买了套房子,以后估计得经常在你爷爷面前露脸。”
常梨睨着白懿,觉得好笑,原来妈妈特地过来找她,只是为了这件事。
许宁青晚上有个酒会需要参加。
司机将车开过高中,许宁青原本半阖着的眼微微睁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摇下车窗,挑了下眉,出声:“停车。”
涂鸦墙周围的人已经散尽了。
九月的天,即便到下午这个时候也依然闷热异常,常梨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周围的街道,从书包里翻出手机,犹豫片刻又重新放回去了。
“许总,要不要我把常小姐带过来?”司机问。
许宁青没说话,微皱着眉看马路边上的小姑娘仰着小脑瓜看着那副涂鸦画,她眼眶有点红,却始终面无表情。
大概过了一分钟,小孩脸上才出现松动,她低下头,努力将眼睛睁大不让眼泪掉出来,可最后还是迅速抬起手背抹了把眼睛。
他看着常梨抹完了眼泪后又扯着书包背带原地蹦了两下,夸张地深呼吸,便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一蹦一跳地走进了学校。
他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情绪。
许宁青对常石霖和白懿的事情也有所听闻,起初也的确诧异过这两人居然能教出这样一个小孩。
司机也看得心疼:“许总,现在怎么辦?”
男人收回视线,斜斜扬起的眼角飞出凛冽的冷,他闭了闭眼:“随她,去酒会。”
常梨去了学校画室。
画室的钥匙还是早上李钦给她的,她支好画架,调好颜料便开始画画。
小姑娘眼睛还红着,睫毛湿成一绺一绺的,鼻尖也哭红了,不受控地打着哭嗝,一抽一抽的。
而另一边,许宁青赶到酒会时还是迟到片刻,立马就被人围着连罚了三杯酒。
原本对待这种非正式的商业晚会,许宁青最是如鱼得水,不少平日里玩乐的朋友一块儿喝酒聊天,时间也过得不慢。
可今天显然不是这样。
大家聚在一块儿谈天,许宁青也没再参与,最后还是拿出手机头一回给常梨打了电话过去。
没打通,关机。
许宁青皱眉,又坐了两分钟,范孟明拿着酒杯刚过来,他就起身。
“干吗去?”范孟明问。
男人什么都没说,拎起外套就直接大步走出了宴会厅。
常梨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天都已经黑了,她茫然地看着漆黑安静的画室,愣了半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才重新回笼。
她很快拿出手机,已经关机。
这个点学校门都已经锁上了,她走过去拽了拽画室的门,果然也已经锁上。
学校的锁门系统是一体的,到时间就落锁,李钦给的那把钥匙到这会儿已经没用了。
少女有些低落地重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那张废稿,面无表情地揉了下眼睛,发呆。
常梨从前赶稿时经常要画到很晚,也不是没在画室睡过,就是学校这画室不经常有人来,一股味道让人不太舒服。
至于她那个小叔叔,估计又得凌晨才回家,都不会发现她不在,指望不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终于要再一次睡着的时候,一道声音劈开黑暗把她从半梦半醒中拉出来。
声音是陌生的。
常梨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幻听。
她直起身,屏息,紧接着又是一声:“常小姐!”
常小姐?
这次声音清晰,不过这个声线是陌生的。
常梨噌地一下站起来跑到窗边,脑门儿往窗玻璃上贴。
男人穿着一件衬衣,在夏夜站在昏暗的路灯下,身形高瘦,袖口卷到小臂,往后闲散地靠在一辆宾利欧陆上。
旁边站着的司机正仰着头,手在嘴边摆出小喇叭形状。
常梨不敢相信,她刚才还在心里吐槽指望不上的小叔叔现在就站在楼下,少女又把脑袋往玻璃上贴了贴,便看到男人垂眸笑了下,那笑容很淡,却在夏夜中被打磨出极温柔的颜色。
许宁青看着少女吃惊地睁大眼,费劲儿地把脸紧贴在玻璃上,挺翘的鼻尖都被压成一个小圆点,是真的“有颜任性”。
他偏头对司机说:“让她把窗户打开。”
蠢不蠢,连开窗都忘了。
许宁青有点包袱,不想像个傻子似的站在楼下大声朝上面喊,于是把交流的工作全部交给了司机。
常梨应声立马打开了窗户,很兴奋地对他挥了挥手:“小叔叔!”
许宁青兜里的手拿出来,也朝她挥了下,又很快放回去。
小孩看起来兴奋极了,扬着笑容一点看不出下午偷偷抹眼泪的样子,她身子又往外探了探:“小叔叔,你怎么过来了呀!”
许宁青蹙眉,忍不住说:“你当心掉下来。”
小孩嘿嘿嘿地笑着,小脑瓜听话地往后缩回去一点。
许宁青才发现,夜晚安静,其实不用大声说话就能听见。
他吩咐司机先去找人把钥匙拿来,自己又靠在车身上跟小孩说话。
“手机怎么关机?”
“没电了,我不小心睡着了。”少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你回去没看到我,又打不通电话,是不是吓到了呀。”
许宁青轻嗤:“我能吓到什么。”
他赶回家打开小孩的房间发现没人,的确是惊了下,又想起下午时小孩偷偷摸摸地低着头抹眼泪的样子就一阵皱眉。当时他没过去不过是觉得这时候常梨大概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样的自己,可电话打不通、家里也没人,让他脑中一下子冒出些不好的念头。
许宁青和她房里的肥猫对视两秒,摔上门出来找她。
好在车一开进学校就看到艺术楼二楼突然亮起的一盏灯,司机绕路过去,在楼下喊了一会儿,小孩就在窗边探出脑袋了。
虽然被否认了,但是常梨也一点不难过,自顾自地趴在床边笑嘻嘻的。
许宁青抬眸看了会儿,也忍不住轻笑一声:“蠢。”
司机很快带着拿着一大串钥匙的门卫过来,大概已经解释清楚了,门卫没再废话,直接上楼去开门。
五分钟后,小姑娘就背著包蹦蹦跳跳地下来了。
晚上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她就穿着件短袖,许宁青捞起自己那件外套丢到她脑袋上。
少女纤细白皙的手臂,把头顶的外套给扒拉下来,头发弄乱了,眼角还有未褪尽的红,弯着眼甜甜地冲他笑:“谢谢。”
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却又傻乎乎开心的缺心眼。
可许宁青见过小孩附在别人耳边嘲讽的模样,她不是委曲求全的性子,从白懿车里出来时也一副冷漠的样子,肯定不是温顺听训的那个。
而这会儿她眼角的红与脸上的笑意突兀地碰撞在一起,让许宁青的心软了一下。
他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搂着人肩膀把小孩带进车:“走了,回家睡觉。”
第三章
01
常梨第二天醒来就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常梨张了张嘴,低低地“啊”了一声。
小姑娘躺在床上,翻身搂住旁边睡觉的饼饼,轻轻翘起了唇角。
今天是周六,常梨简单洗漱完,从衣柜里翻出一个挎包,踩着拖鞋便准备出门。
走到玄关时又想起什么,她甩掉拖鞋噔噔噔地跑到许宁青的卧室门口,敲了两下门:“小叔叔,你起床了吗?”
没回应。
少女两手贴着门,侧着耳朵贴上去,还是没动静。
已经出门了吗?这么早。
她又敲了两下门:“小叔叔?”
她来这儿住以后,这还是头一次去敲许宁青的房门。
先前因为那天晚上樊卉那条语音,常梨之后一段时间都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可自从许宁青去了学校之后,似乎他们的关系就渐渐近了些。
常梨发现,许宁青也不像她原本以为的那样什么都不在意,冷淡疏离。
常梨在他卧室门口等了会儿,低声嘟囔一句:“真的不在啊。”
原本还想问问他想吃什么早饭的呢。
她刚打算走,门终于打开,男人出现在面前,头发有点乱,面无表情又不耐烦,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把她暴揍一顿。
常梨喉咙空咽了下,迟疑道:“你……要吃早饭吗?”
许宁青起床气很重,要是这会儿面前换个人,他大概已经发火了。
男人眼底黑沉,神色克制冷漠,垂着眼看了她十秒才堪堪把火气硬生生地压下去,他轻轻叹出一口气,神色终于柔和了些。
他随意地往后捋了把头发,人慵懒地倚墙靠着,声音沙哑:“随便买点儿吧。”
啧。好心来问问你吃不吃早饭,回答还这么跩。
常梨一边心里吐槽着,一边乖巧应声,挎着小包乐颠颠地出了门。
公寓对面有一家711,常梨买了一个三文鱼蛋黄酱饭团和一个日式野沢菜烤鲑饭团,又溜达了一圈,买了两杯拿铁。
收银员将四样东西“嘀”完后问:“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
常梨一边喝咖啡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修长漂亮的手指滑动页面,递过去,却得到了已经到达年度限额无法支付的消息。
她一边轻蹙了下眉说“等一下啊”,一边换了张银行卡支付。
收银员小姐姐温和地再次表示:“还是不行哦。”
最后好在包里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几张纸币,常梨付完钱便坐在一旁的长桌前,剥开饭团咬了一口软糯的米饭。
少女长得漂亮吸睛,便利店内几个女生偷偷往她的方向看。
“呜呜呜,那个妹子长得好漂亮呀!我一个女孩子都看得移不开眼!”
“肯定是住明栖公寓的啦,你看她背的包包,好贵一个呢。”
“好羡慕,嘤嘤嘤,人家漂亮又多金,而我只是一个普通女高中生。”
……
周围的议论声丝毫不差地传到常梨的耳朵里。
换作平时她可能还会和她们打个招呼,可现在她对于她们口中的“多金”感到了心虚。
她所有卡全部被停了,再过下去常梨可能就要过上卖包包或者卖画为生的道路了。
她用头发丝儿想想都能知道这是谁敢的。
昨天她和妈妈不欢而散,白懿就停了她的卡让她去主动找爷爷,刷一刷她这个孙女的存在感。
常梨觉得挺可笑的。
她这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既然你为了这件事能把卡都停了,那我就怎么也不会如你的意。
许宁青睡醒后重新走出卧室,就看到小孩趴在桌上,咬着笔盖正在心不在焉地写作业,桌上摆着一杯咖啡和饭团。
他走过去,手指伸过去,扒拉了下她的笔。
常梨这才从发呆中出来,仰头看身侧的男人,眨了眨眼:“唔。”
少女声音稚嫩细软,透着些鼻音,声线放得黏糊,许宁青毫无预兆的眼皮一跳,喉结上下一动。
他手指了下:“别咬。”
“啊。”常梨乖乖松开咬着笔盖的嘴,过了会儿把桌上的饭团和咖啡推过去,“你的早饭,随便买的,不知道你要不要吃。”
许宁青淡声说了句谢谢,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昨天的酒会因为去找小屁孩提前就走了,原本打算趁酒会谈的一个合作项目也没谈,许宁青一边喝咖啡,一边登陆工作号给盒汽集团的国内总负责人发信息。
男人工作时就认真许多,连带着那双自动放电的桃花眼也锋芒皆收,眉间微蹙,手指在屏幕上按着,侧脸弧度流畅沉毅。
只不过这会儿常梨没心思欣赏了。
她还沉浸在自己可能即将要靠卖艺为生的恐惧中。
常梨往她们的“亿万富婆激情夜聊”群里发了求救信息后,樊卉和孟清掬就一顿侃,聊了一通之后才给她出谋划策。
樊卉:“你可以画画啊!找你师傅帮你联系一下,绝对卖得特别火啊!”
孟清掬:“要是卖画了指不定黎欢还要阴阳怪气什么呢。”
樊卉:“管她干吗?”
其实她不太想因为这样的原因去画画再去卖画,尽管她的名字在美术圈子里肯定是能把画卖出去的。
常梨托着腮,慢吞吞地回:“有没有别的办法啊?”
樊卉:“这样吧,你不是学过钢琴的吗,我舅舅新开了一家西餐厅好像还缺个弹钢琴的人,要不我跟他说说?”
常梨犹豫了下,她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还是白懿让她学的,大概是觉得钢琴是上流名媛淑女都应该会的。
她艺术细胞一直不错,虽然谈不上喜欢,可钢琴也学得算拿得出手。
甜梨梨:“要求高不高啊,我好些时候没弹过了,不知道还行不行。”
樊卉效率非常快。
樊卉:“我已经跟我舅舅说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过去一趟他说要看看你水平,可以的话就直接定了。”
樊卉:“哈哈哈我和我舅舅说是我闺蜜要去,他就说时间随你定,不影响上课,提前跟他说一声就行。”
常梨答应下来。
02
许承如今想方设法地将名下的公司资产交给许宁青去处理,他比从前时候要忙了不少。
许宁青从小长到大,说实话从来没碰到过什么不如意的事。
他是许家唯一的继承人,父母恩爱,没有许多豪门那些见不得人的秘辛,周围人也因为他的身份不管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对他不错,至少都不敢对他使绊。
可以说,许宁青在这个充满虚情假意和利用的潜规则的上流商圈里,算是难得的集万千宠爱长大的人。
这也使得他成长得格外肆意。
在他身上,没有规矩没有方圆,放纵不羁爱自由,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
好在长期优良的教育也让他能明白分明的界限,他完全融入于纨绔圈子与生活,但和真正的纨绔也有不同。
在那张风流皮囊底下,男人在工作上依旧能处理得很好。
周六公司没人,许宁青独自在办公室处理晚上要谈的项目事宜,到夜幕渐沉才缓缓摁着眉心下到地下车库,开车去约定的西餐厅。
西餐厅刚刚开业,许宁青提前预订了,随侍从上二楼包厢。
包厢三面墙,另一面是镂空的,可以看到一楼,以及中央的乐队。
片刻后对方负责人张烁也到了,旁边还跟了一个漂亮女助理。
许宁青起身和张烁握手,张烁微笑:“许总,幸会。”
张烁身边的助理也微俯身颔首,笑容得体大方,颜色饱满的正红色口红轻而易举将人衬得妩媚动人:“您好许总,我是张总的助理,我叫方泠。”
许宁青目光淡淡的落在女人手上,也跟她握了下:“你好。”
女人的手修长白皙,酒红色指甲油,很漂亮,大概是涂了香味浓郁的护手霜,许宁青握完手便觉得自己手上也粘了香味。
他轻蹙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拿纸巾擦拭,脑海中却倏地浮现出另一双手,家里那小孩的手极为漂亮,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葱白的淡粉色,还经常因为画画沾着未洗干净的干涸颜料,却也一点不显得脏。
商议合作过程进行得有条不紊,方泠倒也不是花瓶,张烁身边的,工作能力的确不错。
到中途,张烁起身去卫生间,包厢内只剩下两人。
方泠切了牛排小口吃着,眼线微翘,在包厢灯光内愈显明媚动人
“这次的项目合作达成的话对我们双方都是非常有利的,也是都向建材产业迈出一步。”方泠说。
许宁青目光掠过她:“嗯。”
“不过我听闻许总今年才27岁?在如今业界当真算是年少有为。”方泠托着腮,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搭在耳畔。
这样的话许宁青听多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垂眸看向一层。
忽地,他目光微顿——一楼的乐队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常梨下午就在西餐厅老板前弹了一曲,这儿的要求不高,只需按着乐谱弹就好,還都是些考级时最常见的钢琴曲,对常梨来说难度不高。
她刚刚弹完一曲,忽然被一个人影笼罩下来,余光里出现了一双长腿。
西餐厅老板显然是认识,立马迎上来:“许总,您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注意到您也光临?”
许宁青手指往常梨身上一指:“她在这做什么?”
餐厅老板:“她是我外甥女的同学,缺生活费介绍来兼职的,就跟着乐队弹弹曲子什么的。”他说着朝常梨招了招手。
常梨忙跑过去,到许宁青旁边,小手轻轻牵住他袖子:“小叔叔,你怎么来了。”
男人垂眸,直白问:“缺钱?”
“啊。”常梨鼓了鼓腮帮,对他这个直白的问法不太满意。
少女站在他旁边,仰着头也只到他肩膀,微蹙着眉看起来有点儿小炸毛,而后踮起脚,费劲想凑到他耳边。
许宁青配合地弯下腰,便听到小孩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直白。”
男人笑了,低啞的笑声溢出,换了个问法:“那——你是想买包买衣服钱不够了?”
少女继续身子凑过去和他咬耳朵:“还买包呢,我现在就剩买包子的钱了。”
许宁青听完常梨的话就皱眉,小孩又在他耳边叹了口气,补充:“我卡都被停了。”
他一顿,没说什么,只是径自揽住了常梨的肩膀,看向餐厅老板:“我带她先上去,乐队你再另外找人吧。”
言下之意就是常梨不去了。
常梨立马不满起来,一边被许宁青带着往楼梯走,一边反驳道:“不是,凭什么呀,我都满18岁了。”
许宁青轻飘飘的一句:“知道来这的都是什么人吗。”
他说这话其实很轻描淡写,但有警告的意思在,常梨噤声,跟着他上楼,而后才轻声在他身后说:“你不是也来这了吗?”
合作事宜在闲散的氛围中谈得差不多,这次合作本就是双方得利的事,签署协议基本不会出差错,只是就具体事项和利益分配的商议。
走出西餐厅,夜风偏凉,常梨就穿了一条到大腿中央的裙子,许宁青便让她先去车上,他已经提前叫来了司机。
常梨到的时候司机就站在车边,她之前见过一面,心情很愉快地笑着跟司机挥了挥手,打了声招呼,刚坐进车樊卉就发来信息,问她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常梨把刚才的事简单明了地跟她说了。
樊卉:“不过我舅舅开的那个西餐厅吧,算是高档消费区,上流圈的人多,万一遇到一个没脑子又嚣张跋扈的确是有点麻烦,但是你银行卡被停了要怎么办啊?”
常梨靠着座背,微微蹙着眉头,其实倒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十月中旬的时候有个油画大赛,在日本举办,常梨前年参加过这次比赛,拿过金杯,于是原本没打算再参赛。
可这种国际赛事的奖金向来是非常客观的,以美元计数。
她刚犹豫着给樊卉回完信息,许宁青就回来了。
“那现在说说,为什么缺钱?”
常梨一顿,声音拖着说:“不是跟你说了吗,就,卡被停了呗。”
“你爷爷停的?”
“我妈。”
常梨挺怕男人继续问下去的,因为再往下说就是那些她难以启齿的东西,关于她父母破败的感情。
可许宁青只问:“缺钱怎么不跟我说?”
常梨小声说:“你要跟我爷爷打电话说我没钱了吗?”
许宁青轻嗤一声,下巴扬起一个优越的弧度:“你小叔叔还连养个小孩都养不起么。”
许宁青拿出皮夹掀开,抽了一张卡递给她:“这张卡里应该还有点钱,你先拿着去用。”
常梨看着那张银行卡愣住。
她没伸手去接,总觉得奇怪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小声商量道:“我现在还有钱,等我没有了,再找你借。”
男人挑眉:“不要?”
“不要。”
许宁青也不勉强,直接把银行卡重新放进了皮夹。
03
晚上回去常梨就去查了一下那个日本开办的油画大赛。
这个比赛的报名门槛比一般的都要高,普通参赛选手需要发自己的作品过去审核,通过了才能拿到参赛准许证,而一些比较厉害的小画家则会由比赛承办方发邀请函。
常梨检查了自己的邮箱,果然找到十天前的比赛邀请函。
小姑娘刚刚洗完澡,肩上披着一条软绵绵的浴巾,湿发披散下来,电脑屏幕光映照在她挺翘的鼻尖上。
她点开那封英文邮件,仔细读下来。
今天是回复邀请的最后截止日期,常梨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一看到这截止日期立马就回复了自己会去参赛。
周一早自习一下课她就和孟清掬和樊卉说了这事。
孟清掬咬着豆奶:“比赛还有多久啊?”
“五天,正好国庆那段时间。”
“听说黎欢也收到邀请函了。”樊卉说,“她昨天还跟李宓说呢,估计没想到你也要参加,还说她这次肯定要拿金杯。”
常梨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孟清掬问:“不过机票钱怎么办,承办方好像只提供住宿和饮食啊。”
常梨挺淡定地说:“我那还有点钱。”
但拿出手机订机票时——“我天?”她从前旅游或比赛订票的时候对票价扫一眼就过了,从来没把那串数字放脑子里过,这次再点开才发现原来机票价格这么贵。
她时间紧,又正好碰上假期,票价涨得厉害。
常梨不确定自己卡里的钱够不够,按下支付后果然收到了余额不足的回应。
她想了想,点开跟许宁青的对话框。
许宁青正在会议室,抬手暂停会议,看小孩发过来的一张蜡笔小新捧着碗哭唧唧的表情包,上面配字是“好想吃饭啊”。
他顿了下,不知道小鬼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没等他回复,又接连着又发过来一个表情包。
这回是一个小女孩哭唧唧的照片,配字是“对不起,我又来要钱了。”
许宁青笑了声,拎起手机,慢悠悠地回复:“钱不是这么要的,总得把人哄高兴才能拿到钱吧。”
小姑娘很快就回复:“怎么哄?!”
小叔叔:“唱首歌。”
小叔叔:“就《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吧。”
常梨在教室里毫无预兆的红了耳根——他果然还没忘。
许宁青开完会走出会议室,又看了眼手机。
他发完那句唱首歌之后小姑娘就没再回复了,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小孩红着脸炸毛又磨牙的样子。
放学铃响起。
常梨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跟孟清掬和樊卉一块儿下楼。
“去吃烤肉吗?”樊卉问。
常梨:“不吃,没钱。”
樊卉:“我请客。”
常梨立马扬起笑,狗腿的圈住樊卉的胳膊:“吃!走走走!”
许宁青坐在车里,目睹了小姑娘变脸的全过程,距离太远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就这表情变化就足够让人发笑了。
他开门下车,朝学校门口走去。
男人人高腿长,一丝不苟的衬衣西服领带,眼眸漆黑,眼梢微微上翘,轻而易举地擦着人心尖儿上过去,微微抬着下巴,五官轮廓分明。
长的实在太过优越,引的周围人纷纷朝他看过去,耳边传来女生压低却又激动的议论声。
许宁青轻蹙了下眉。
常梨也看到他了。
她脚步一顿,旁边孟清掬和樊卉开始疯狂拿手肘拱她,还不收力,快把她拱吐血了。
“行了行了。”常梨制住她们,轻哼一声,“谁知道他是不是来找我的,不是说吃烤肉去吗,走走走。”
常梨翻了个白眼,早上这男人回复的实在太气人。
明知道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尴尬的她几天都不敢跟他撞见,他还几次三番的拿这件事羞辱她!
小姑娘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倒是她身边两个女生还看着他笑嘻嘻的。许宁青轻挑了下眉,直接伸手,拎着后领把人拽到跟前:“看不到我?”
常梨立马吃惊地“哦”一声,眨着眼做戏:“小叔叔,你怎么在这儿呀!”
许宁青觉得这丫头果真是越熟悉越没初见时那么乖,他微俯身,压着声音:“你不是要‘恰饭吗?”
男人一板一眼的读出那张表情包上的字,听着有点搞笑,常梨没忍住偏头笑开来,凑过去学着他也压低声音:“我现在是要跟我同学去‘恰饭啊。”
许宁青“啧”了一声。
小狐狸眉眼弯弯地笑起来,身子凑过去一点:“你是不是很想跟我‘恰饭。”
男人垂着眼没说话,模样散漫,像是要看看这小狐狸到底能作到什么程度。
紧接着常梨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好吧,那我勉强跟你吃顿饭。”
男人侧头哂笑一声。
樊卉和孟清掬直接朝常梨挥了挥手,两人去吃烤肉了。
许宁青这人对于吃喝玩乐向来是最为专业的,那些纨绔气的少爷病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对吃喝住的要求极高。
男人显然是这家装潢精致的法式餐厅的常客,刚踏入一旁的侍从就叫了声“许总”,便自然地领他上二楼包厢。
包厢由古典优雅的屏风隔断开,常梨穿着校服跟在身着西服的男人身后,再一次感觉到两人由于年龄带来的悬殊。
其实平常说话时都不会有这种感觉,许宁青不死板老套,相反,他身上的少年气很重,就像是玩心仍然很重的大男孩。
但其实站得远一些看,就会发现他是个彻底的男人,能独立处理工作上的问题,能自如地应对各种情况。
常梨要了一份和许宁青一样的牛排,他又另外点了几道菜。
许少爷就是许少爷,出手阔绰。
这么一想,常梨找他要钱好像也没那么有罪恶感了,反正等她赢了比赛拿到奖金就能还回去了。
“怎么突然又要钱了,昨天不是还说你那有钱的吗。”许宁青切了一块鹅肝,慢条斯理地问。
常梨莫名有一种“被家长质问为什么上个月花这么多钱”的错觉。
她抬了抬眼:“要去日本挣钱,没钱买机票。”
不知道想到什么,许宁青笑了声,问:“什么?”
常梨戳了戳牛排边的西蓝花:“就是有个油画大赛,在日本举行的,拿到金杯就可以有一笔挺高的奖金。”
“能拿到金杯吗?”
少女挺自然地点头:“能。”
从小到大的天赋和屡次获奖让小姑娘对这样的比赛很有自信,点头都没带犹豫,不是自大或炫耀,而是从骨子里的出来自信。
许宁青觉得这种自信挺招人喜欢的。
他抽出皮夹,取出原本昨天就打算給常梨的那张卡:“这个卡里有多少我不记得了,不过还有五十万的信用额度,要是还缺就跟我说。”
常梨连连点头,眼睛亮亮的,像个小财迷:“够了,够了。”
第四章
01
国庆前有两天开运动会,常梨打小就没有任何运动细胞,这种运动会自然是不需要她的。她便花了两天时间,趁着去日本比赛前把学校涂鸦墙未完成的内容都给画完了,剩下一些就让孟清掬和其他同学去自由发挥了。
10月1号这天是周日,航班在早上十点。
常梨睡醒后又简单检查了一遍行李,确定没什么落下的。
其实要是漏带点别的也无所谓,反正到那里也能找商场买,但常梨对于画画的纸笔颜料要求很高,只用那几个牌子的。
昨天晚上她就已经把饼饼送去宠物店寄养了。
原本她想让许宁青帮忙照顾一下饼饼,于是她还跟饼饼交流了一番,结果肥猫根本不理,一爪子拍在她手背上,刮出一道浅粉划痕。
常梨深刻地感受到了饼饼这未来四天的命途多舛,于是立马放弃了这个念头,联系了宠物店。
她拉着行李箱一从卧室出来,就见到坐在沙发上的许宁青。她愣了愣,这一个月相处下来,常梨已经了解了男人的作息——除了上班时候,都是典型的晚上不睡、早上不起,非常有“新时代青年朝气”。
“小叔叔,你起这么早啊。”
男人模样有点倦:“不是去机场吗?”
常梨有点受宠若惊:“你送我去啊?”
许宁青扫了她一眼,淡声:“我要去趟澳洲,正好。”
“旅游吗?”
“工作。”男人说话时透着倦怠的鼻音,大概是没睡好,声音有些哑,像低音炮似的。
常梨更吃惊了:“你工作这么辛苦的呀?”
你不是个大少爷吗?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
上车后许宁青就阖上眼继续补觉,常梨自觉安静下来,戴上耳机听歌,也没再闹他。
国庆节的机场人满为患,许宁青拿了常梨的身份证和护照取来机票递过去。
“自己在国外注意安全,晚上别一个人出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许宁青垂眸淡声叮嘱了几句。
常梨乖巧点头:“知道了。”
她从小就经常一个人在外跑了,上一届油画大赛也是一个人坐飞机去的,在同年龄的人中算是非常独立的。
常梨的航班比许宁青早,便先托运了行李,进了登机口。
航班时间并不长。
比赛的地点在名古屋,常梨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就已经落地。小姑娘把毯子叠了两叠交还给空姐,便一个人拖着随身小行李箱去到达大厅拿另一个。
小姑娘个子不高,穿着休闲又懒散的外套和长裤,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模样愈显稚嫩。
比赛主办方给他们这些特邀参赛选手都安排了车送去酒店。常梨前一天就已经发了自己航班信息过去,拿好行李出去时,车就已经在了。
司机会说中文:“我来帮您放行李。”
常梨看着他把大行李箱放进后备厢,自己拎着另一个小箱子放进车后座,刚要关上车门,一道风风火火的声音就响起。
“常梨!”
常梨都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就直接钻进了后座,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啊!”
陈潜让坐在她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是来玩的还是来比赛的?”
常梨反应过来,抬手就直接朝他脸上招呼,啪唧一下拍在他脑门儿上:“你干吗吓我啊!”
“谁知道你这么不禁吓。”陈潜让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蹭车了,身子往后一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睨她,“你不是魔都小霸王吗?”
陈潜让是常梨高二那年在上海认识的朋友,他住在上海,所以常梨回来后两人就没见过面了。他们同龄,他还算个小网红,靠着画画和那张脸在微博上有几十万粉丝——主要还是靠脸。
常梨问:“你来这干吗?”
陈潜让画的是国画,不会是来参加比赛的。
少年笑起来很阳光,浅浅的两个梨涡:“这不是听说这次比赛你也要来吗,我就顺便来看看。”
常梨:“哦。”
常梨把手机开机,立马震动了下,跳出来一条信息。
小叔叔:“到了吗?”
陈潜让在一旁大大咧咧地跷着腿打游戏,一边说:“常梨,你可太狠心了,之前在群里找你,你也不理我。”
常梨闻言抬眼扫了他一眼,继续回信息:“刚刚到,好多人呀。”
回完摁灭手机, 她才漫不经心地回了句:“那个群那么多人,我都不看群。”
陈潜让关了游戏,侧头看了她一会儿,笑了,食指伸过去在她脸上戳了下:“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丧?”
“啊。”他戳了下就直接收回手,常梨没来得及避,“这次得拿金杯拿到奖金,有点儿紧张。”
“你还会紧张?”陈潜让诧异地一挑眉,又问,“为什么要拿奖金,你最近缺钱吗?”
“嗯。”
“那你这几天跟着哥哥我,我带你免费吃喝玩乐,名古屋四日游。”
“还哥哥呢,你只比我大一个月。”常梨轻嗤了声,“我现在身上有钱。”
车停在酒店门口,常梨跟司机道谢后走进大堂,陈潜让订了同一家酒店,都是单间,两人要了隔壁间的。
下午在酒店整理好行李又休息了会儿,这儿认识的人就陈潜让一个,晚上她便和他一块儿出去吃饭。
他们找了一家日料店。
刚进去就看见迎面出来的黎欢,常梨之前就知道她也要来,两人早就不对付,常梨只当作没看见,偏偏黎欢还一定要表现点非常讨厌她的举动。
她肩膀撞过常梨的肩膀,鼻子里冷哼一声。
常梨没站稳,陈潜让蹙眉扶住她肩膀,侧头看过去:“喂——”
黎欢高高抬着下巴,她向来是这么看人的,像只骄傲高贵的天鵝,看常梨时也这样,常梨比她矮些,她就微抬着下巴,垂着眼俯视。
可陈潜让有一米八几的个子,于是黎欢的下巴也抬得格外高:“干吗?”
陈潜让也被她这姿态弄得不太耐烦:“撞了人看不到吗?”
他话音刚落,身侧小姑娘突然轻笑了声:“她这下巴抬的,怎么看得清呀。”
常梨用点评的语气对黎欢说:“你鼻孔又不好看,五官也不立体,这个角度看很丑。”
到座位上后她还有点气。
“喝什么?”陈潜让看着菜单问。
常梨正在和孟清掬和樊卉聊天,头也不抬:“随便。”
陈潜让点了两杯饮料。
很快菜就上齐,两人坐在榻榻米上聊天,小姑娘小口小口地喝着饮料,偶尔夹一块寿司,吃得不多。
中间陈潜让去上厕所时,她手机又震了下。
许宁青发来一条视频通话。
常梨顿了下,忽然冒出些紧张的情绪,她向来仗着自己五官漂亮懒得化妆,不过之前美术班上许多女生都会偷偷涂个口红的,常梨也跟风买过几支,可买回来就扔在包里没动过。
她视线垂下,落在自己那个小挎包里,那里面好像就有一支之前买了没取出来的。
常梨把手机放在一边,果然从包里翻出一支唇釉。
她迅速翻出小镜子,打开唇釉盖子,偏奶茶色的粉调。她小心翼翼地涂在嘴唇上,又抿了下,发出轻微的“啵”一声。
她刚把唇釉盖子重新旋紧打算接起来,视频通话就挂断了。
啊……少女有些失落,手指停在屏幕上,犹豫着要不要拨回去。
结果下一秒许宁青又拨了一个过来。
这回她立马接通了。
许宁青这趟来澳洲出差是要实地考察公司下一步要进行的项目市场,连轴转了一下午,到晚上才到酒店。
他洗完澡出来便悠闲地自己启了瓶红酒,面对落地窗懒洋洋地倒在沙发上,给小孩拨了个视频过去。
画面跳出来。
屏幕里出现了少女放大的脸,而后她把手机往后放了点,抵着纸巾盒,对着屏幕挥了挥手,笑得眉眼弯弯。
“小叔叔。”
十月份的名古屋没有国内热,小孩穿了件长袖衬衣,领口有些松垮的,柔软的黑发被别在耳后,披在胸前,额角散着些毛茸茸的小碎发,脸颊泛着粉,嘴唇……许宁青微蹙了下眉,注意到她的唇瓣上有些亮亮的颜色,湿润的,很温柔的一种颜色。
许宁青呼吸瞬间慢了几拍,看着少女因为笑着而格外亮晶晶的眼眸。
他轻轻挑了下眉,笑了:“化妆了?”
常梨没有想到会被他发现,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啊,就……”她手指在嘴角点了下,“就涂了一下口红。”
“脸上没涂?”
常梨莫名其妙:“脸上涂什么口红。”
男人笑了声:“那脸怎么这么红。”
“嗯……”常梨往旁边的镜面上看了眼,掌心贴着脸,“可能是热的。”
“在外面?”许宁青停顿了下,笑意散开,有些淡。
“嗯。”常梨把摄像头转换了下,给他看面前的碗筷,“跟我朋友在外面吃饭。”
“在日本还有朋友啊。”
常梨重新把摄像头转回来,托着腮:“之前画画认识的,中国人。”
“嗯,早点回去,你那现在也挺晚了吧。”
除了爷爷奶奶,常梨鲜少被人这么叮嘱,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干,点头“嗯”一声。
“钱还够吗?”
“我,才来这几个小时。”常梨翻了个白眼,一字一顿道,“我也没那么会花钱。”
许宁青勾唇,忽然见到屏幕中的小孩仰起头,阴影落在她脸上,仰着头问:“你还吃吗?”
那头一个男声:“不吃了,走吧,我去结账。”
常梨对着镜头说:“小叔叔,你等一下啊。”而后对旁边的男生说,“我埋单吧。”
许宁青一愣。
一起吃饭的朋友是男的?
还用他的钱?
她还特地涂了口红?
陈潜让看到常梨对着手机说话,微微俯身,看到了镜头里的男人。
男人慵懒又散漫,衬衣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锁骨处的轮廓线条流畅又漂亮,一双敛去笑意的桃花眼,酒店卧室内昏暗的灯光在脸上落下晦暗不明的光,像闪着光的大理石。
陈潜让眉一挑。
他问:“你小叔叔啊?”
“嗯。”
少年重新弯下腰,对着镜头挥了下手:“小叔叔好。”
男人身子没动,嘴皮子也没动,心安理得地受了陌生男生的一声“小叔叔”,也不打算回答些什么。
镜头重新对上常梨的下半边脸,涂着唇釉的嘴唇一张一合,在跟旁边的男生说话。日料店一楼没有二楼安静,声音有些吵,许宁青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最后还是陈潜让付了钱。
陈潜让把钱包揣回口袋:“等你拿了金杯再请我吧。”
“好吧。”
常梨重新将手机举起来,便看到男人莫名不太爽而有些冷淡的脸,她眨眨眼:“我现在就要回酒店了。”
“嗯。”男人声音有些哑,“近吗。”
“很近,走过去五分钟就到。”
“行。”许宁青直起身,往她镜头边的一截肩膀看了眼,“自己注意安全。”
常梨“嗯”了一声,说了再见就挂断了视频通话。
陈潜让轻咳一声:“真是你小叔叔?”
她把手机放回包:“对啊。”
陈潜让很了解常梨,小姑娘脾气其实挺好的,不惹她生气时,她说话的声音也细细软软的,但总是让人觉得她性子很淡。
不是个会轻易跟人交心的人。
所有话都好好地应着,请她帮忙也尽量会帮,说笑玩闹都不落下,让人有时会自作多情地觉得自己已经进了她的中心圈,可人家只是礼貌而已,从来不会主动表示亲昵。
可看她和视频里那男人说话时,跟平常时候不一样。
她声音尾调不由自主地放软,像把小刷子扫在心尖儿上,有些痒,像只伸出爪子的小奶猫。
回到酒店已经挺晚了,她站在镜子前,拿纸巾沾了些化妆水盖在嘴唇上,用力压了压,擦拭两下,揭下来。
纸巾上留下了一个淡红色唇印,唇色恢复平常的粉色。
常梨洗完头发吹干,毛巾搭在头顶,水珠濡湿了她的眉毛与睫毛,两颊还有些红,像一汪清潭里倒映的两抹红云。
而后她目光落在那片纸巾上,轻轻抿了下唇,莫名觉得脸上发烫。
02
第二天还有工作,许宁青几乎就没睡,一早便去考察地看情况。
公司有些高新产业需要这边的一家工厂进行技术支持,他做决定向来快狠准,因此效率也高。
他上午考察完,下午便约了当地负责人谈了具体合同,当场就签署下来,男人跟对方握手表示合作愉快,便没多留。
昨晚没睡好,一上车他就闭上眼继续睡。
司机问:“许总,现在是回酒店还是去机场?”
“酒店。”
司机又朝后视镜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别人能够两天把这么大的项目签下来,一定会让人觉得雷厉风行、雷霆手段,但放在这许少爷身上就不会,只会觉得许少爷这是抓紧时间处理完小插曲,好回去好好玩乐。
许宁青一路闭着眼,睡梦间忽然车载广播的冰凉机械声音传入他耳中。
“日本名古屋市于当地时间10月2日晚上19:21发生6.5级地震……”
许宁青脑中突然嗡了一下,立马沉声:“去机场。”
司机不清楚什么情况,但看他难得这副严肃模样,便也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立马掉头开往机场方向。
飞往名古屋的航班全因为地震以及接连不断的余震延迟或取消。
打给常梨的电话全部都没能接通。
许宁青沉默片刻,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嘟”两声后接通。
“爸,幫我个忙。”
私人航线审批下来没那么快,许宁青直接买了最近的航班先回国。
在起飞的那一刻,他又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名古屋部分地区已经停电,存在煤气泄漏的危险。
许宁青这样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少爷,过得随性放肆,也从不需要委屈自己去逢迎别人。
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决定对常梨好的,他记得很清楚。
那天看到小孩从白懿的车里出来后,一个人站在浓墨重彩的涂鸦墙前,低着头沉默地睁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眼眶都被逼得染上一圈绯红。
最后还是掉了眼泪,小孩飞快地拿手背抹掉,眨了眨眼,深呼吸几下便恢复如常,蹦蹦跳跳地跑进学校。
他莫名就觉得有些窝火。
可他那时候也没有直接过去把小姑娘带回来,他一边因为小孩受委屈而窝火,一边又冷眼旁观、漫不经心。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着急得一刻不停地往地震区赶。
(连载结束)
上市预告:
许宁青与常梨之间的故事不会展开得那么快,但两人之间那九年时光隔阂出来的“东非大裂谷”终有一天会被岁月填满。常梨一路向前奔跑,许宁青回头向她伸出手,于是最终他们肩并着肩,从晨光熹微走到暮色四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