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闺秀
2020-01-06蔓兮
蔓兮
简介:赵宁和殷凡也曾有过最美好的时光,直到这时光被骤然打碎,露出殷凡的獠牙。赵宁爱恨交加,六年后成为江小静,缓缓向他走来。殷凡忍住颤栗,压抑所有情绪才佯装平静,把她再次留在身边。
1
赵宁死后第六年,殷凡成了南城炙手可热的新贵,无数名媛闺秀爱慕他,妄图攀附。
有不服气的刁蛮姑娘在商贾云集的宴会上堵住殷凡,傲慢又愤愤地发问:“你不过是个暴发户,凭什么瞧不起我?”
殷凡连着应酬了几个晚上早已疲惫不堪,他揉着眉头,沉默不语,深邃的眼眸却泛着冷意。
宴会厅一时静到极点,众人面面相觑。
殷凡此人手段狠辣,这些年算计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正当众人僵在原地时,江小静走到这位姑娘跟前,突然将手中的红酒泼在了她的裙子上,白色礼服裙顿时被染,那姑娘气得发抖,一个巴掌朝江小静甩了过去。
“李小姐,既然您的裙子脏了,不如先去更衣室。”江小静微笑着说道,丝毫没有在意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
大家眼看着那姑娘吃瘪,气愤地跑去了更衣室。
鬧剧很快结束,宴会如常。
殷凡却没心思再逗留,他微微敛起眼神:“各位慢用,我失陪了。”
众人连连应和,将尴尬的气氛圆了过去。
殷凡的余光瞥了眼江小静,这个女人是半个月前到公司应聘的前台,人事档案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殷凡想撑起沉重的身体,却差点儿松了力,险些又坐了回去,好在江小静稳稳地搀扶住了他。
江小静个子娇小,刚好到他的下巴,走路时柔软的黑发不时蹭到他的下颌,清冽的淡香萦绕在鼻间,她柔软的身体若有若无地贴近他的臂膀,似乎压根儿没注意到。
到了车前,殷凡停下,沉沉的目光直视着她。
江小静仰着脸看他,笑问:“殷总?”
殷凡捏紧了手,摇了摇头。上了车,呼吸越发重,他烦躁地松开了领带,闭着眼靠着车座。
“呀,抱歉,殷总。”身旁的女人声音轻软,小心地拆开一包湿纸巾,认真地帮他擦拭衬衣上的印记,“可能刚刚不小心把口红蹭上去了。”
她的额头若有若无地掠过他的下巴,殷凡喉结滚动,眼神暗沉,猛然握住了她的手。
江小静侧头看他,黑亮的眼眸澄澈温和,有一点儿无辜,又有点儿胆怯,红着脸想抽出手。
殷凡笑了,他将她拉入怀中,压抑着黑眸里的火光,吻了下去。
江小静惊呼着推开他,有些恼:“殷总,您喝多了。”
殷凡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把多年深埋的阴霾一口吐尽:“江小静,别聪明反被聪明误,趁我还没反悔。”
隐藏的心思被揭露,江小静的心提到嗓子眼儿,脑子被殷凡的话冲得嗡嗡响,竟大胆了起来,闭着眼吻了上去……
路边一辆车过去,亮光在车里一闪而过,酒气和身上的香气交错纠缠,鼻息溶溶里裹挟着暧昧气氛。
车最后停在江小静家门口,殷凡目送着江小静的背影走远,直到看不见。他沉默良久,一贯沉冷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江小静的这张脸跟赵宁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但他早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仅凭一个背影就认出来了。
赵宁的报复,他足足等了六年。
2
所有女人都认定殷凡天生不会爱人,直到毫不起眼的江小静出现。她们咬碎了牙,嫉妒地看着殷凡的车候在公司门口。江小静把工作交接给同事,踩着高跟鞋,扶着殷凡的手上车,江小静甚至在抱怨:“我不喜欢穿高跟鞋,下次别浪费钱了。”
流言蜚语四起,女人的嫉妒足够杀死一个人。
她们嘲讽江小静,排挤她,眼睛恨不得翻到天上去:“我赌她撑不过三个月。”
关于这阴暗里的一切,殷凡冷漠地看着,她们兴奋地猜测,江小静完了。
直到公司管理会议,殷凡特意叫了江小静也来参加,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冗长的会议让江小静烦闷得捂嘴打哈欠,殷凡余光瞥了她一眼,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急忙正襟危坐。殷凡却敲了敲桌面,声音清脆冷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殷凡替江小静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声音低沉到让人心里发颤:“抱歉,我女朋友累了,休息十分钟。”
会议室一片哗然,殷凡的目光扫过他们,大家瞬间醒悟,殷凡是认真的。
散会后,江小静跟殷凡一同去办公室,他不知疲倦地继续看文件,江小静便百无聊赖地玩儿起了碎纸机,纸张沙沙的,声音嘈杂,她故意一张接一张地放进去。
殷凡果然侧目,她眨了眨眼道:“你有话想说?”
他低笑一声,摇头,然后继续工作。
碎纸机又开始运作,殷凡放下笔,这是他冷脸的前兆。江小静见状,立即先发制人,小声嘀咕:“殷大总裁要训人了吗?”
这跟许多年前的无数个场景渐渐重叠,殷凡眼神一顿,他问江小静:“你爱我吗?”
他深沉的眼底氤氲着一层冰封多年的冷雾,可看向她时渐渐融化了,眼尾勾起一点儿笑意。
这目光里的深邃,让江小静心尖一跳,险些心动,她堪堪守住,说:“当然不爱啦!”
殷凡沉声笑了笑:“嗯。”
他不生气,只是带着宠溺的味道点了点头。
江小静深呼一口气,不停地告诫自己别信他,六年前,他能欺骗赵宁,六年后也会用同样的手段戏耍江小静。
门被敲响,市场总监及员工何小西请示上周递交的分析报告一事,最近西城的周氏集团不太安分,市场总监对周耀明在南城的布局做了一个详尽的调查报告。
西城的周少一向不与殷凡涉及的生意交集,即便有小动作也是百般小心,殷凡就像一只豹子,在商场上不留余地地撕碎一切对手。但今年以来,周少有些心急的意味。
殷凡皱眉道:“分析报告什么时候给我了?”
市场总监一愣,何小西急了:“我上周来您办公室,当时只有江小静在,我明明交代过她一定要转交给您。”
何小西注意到了碎纸机前仅剩的一张文件纸,那正是她之前拿过来的分析报告。她气坏了,怒气冲冲地指着江小静:“你!”
江小静抱歉地“啊”了一声,看着殷凡道:“我忘记了,把它当成了废纸。”她含着委屈,好像能立马哭出来。
她又争辩了一句:“我真不是故意的。”
殷凡静默了一秒,道:“没事儿,你们重新准备好资料来找我。”
何小西不甘心,还想继续说,却被市场总监拉着离开了办公室。何小西进电梯前转身看了一眼,透过门缝,她看到殷凡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在安抚闹别扭的江小静。
女人生起气来,向来喜欢由一件事牵扯出许多事,而最终都会绕回百问不厌的问题。
江小静眼眶湿红,抿着唇质问:“殷凡,你真的爱我吗?我没有良好的家境,没有惊人的美貌,你为什么会爱上平凡至极的我呢?”
他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听到这话倒是沉默下来,就在江小静以为自己应该见好就收时,殷凡开口了,他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坏脾气的女人,但是她跑了,所以我只能抓住你。”
江小靜下班回到家后,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想起殷凡最后那句话,忍不住冷笑。许多年前她还是赵宁的时候,第一次跟殷凡起争执,闹得他禁不住叹气,她故意挑衅他,问他要不要试着喜欢一下自己,殷凡却说她太闹,他不喜欢。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象。
她再也不要爱殷凡了。
手机响起,她接起了电话,声音冷淡:“殷凡已经注意到你的动向了,大概会对付你,我拖不住,你小心防备。”
周耀明笑了笑:“西城的土地开发计划,你还没找到?”
原本西城和南城互不干涉,最近西城有几块土地正待开发,开发后会成为西城最大的商贸中心,而这开发权被殷凡拿到了,周耀明便不得不冒一番风险。
江小静道:“我尽快。”
周耀明笑了,并不在意她的话,只是提醒道:“别太沉迷这场游戏,你要牢牢记住,我是你的恩人,殷凡是你的仇人。”
江小静蓦地变了脸色,咬唇道:“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3
六年前,赵宁还是衣食无忧的大小姐,和小姐妹们出格地跑去酒吧玩儿,喝得醉醺醺的,一出门就栽进了一个瘦削的怀抱。
她不满地嘀咕:“太瘦了,硌得慌。”
那个人不耐烦地推开她,她却像只八爪鱼似的抱住他不放,颐指气使道:“背我回去!”
她趴在对方的背上,明显感觉对方一顿,犹豫了几秒,妥协般地揽住她的腿弯,慢慢在深夜里向前走。
清晨的阳光洒在赵宁的眼皮上,她打着哈欠时,看见的是殷凡沐浴着阳光,坐在桌前认真地看书,那双淡漠的黑眸被阳光点亮,泛黄的旧衬衫仿佛叠加了一层滤镜。赵宁看呆了,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听到声音,殷凡回头看向她,她清了清嗓子问:“你是谁?”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不等殷凡回答,又开口道,“没上班吧?想要什么工作我都能给。”
她还没到喝断片的地步,本着先发制人,后者就不记得她丑事的原则,把骄纵自矜的架势摆个十足。
殷凡却看了她一眼,开始赶人:“醒了?门在那边。”
“喂,我是想报答你!”赵宁涨红了脸,走到他身边解释自己的意图,余光却落在桌上的自学考试资料上,眉毛弯起,笑吟吟地说,“你想上学?早说呀,南城大学的校董是我伯伯,打声招呼可以先去旁听。”
殷凡反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抵在书桌上。
“啊!”赵宁惊吓到了。
他的影子笼罩下来,清俊的眉目在眼前放大,赵宁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耳根子抑制不住迅速染红。
“不需要你去打招呼。”他眼神冰冷地盯着她,又凑近了些,尾音上扬,声音蛊惑,“你是想报恩,还是别有所图?”
他眼底的笑轻慢又讽刺,赵宁看得明明白白,脑子“轰”地一下炸开,猛地推开了他,恼羞成怒地扔下一句“我就是有所图,你又能怎样”便逃了。
她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禁不住咬了咬唇,脸颊上是十多年从未有过的少女绯红。
殷凡被她推坐回椅子里,风卷着书页翻了好几页,似远似近,仍保留着少女的体香。殷凡深呼一口气,压下情绪,重新埋头伏案。
这一片老旧居民区荒凉了很久,只剩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居住,殷凡像个异类,孤僻冷傲,不与人交流,一扇门隔绝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
偏偏赵宁嚣张地砸开了他的门,逼迫他学会无视她的任性。她自由进出他的家,直到他视若无睹。
赵宁坐在真皮沙发上,手抵着脑袋,气闷地高声道:“殷凡!我渴了!”
桌上的书被他看了不知多久,但他就是吝啬于给她一个眼神。果不其然,殷凡头也不抬:“厨房有,自己倒。”
“行。”赵宁笑靥如花,打开手机音乐,外放到最大,选的是嬉皮士音乐。
隔壁的老太太午休被扰,又开始拿拐杖戳墙,墙皮掉了一地。殷凡脸色都变了,他深深看了赵宁一眼,自觉地进了厨房。
赵宁捧着他端来的水杯,心满意足地关了音乐。殷凡继续学习,赵宁一闲下来又开始不乐意,把屋子里上下打量了一圈,摸着下巴问:“殷凡,你觉得我再搬来点儿什么好呢?”
搬来?这间狭窄逼仄的房间硬生生被赵宁塞下一张真皮沙发,一张白色三腿小桌,一套古董茶具,她就差把这儿变成自己家了。
但凡他排斥她,赵宁就闹得他不得安宁。她像一朵带刺的玫瑰,明艳又热烈。
“赵小姐,请你有点儿客人的自觉。”
“客人?我到哪儿都是主人!”赵宁“扑哧”一笑,踩在茶几上,好奇地戳下一片墙皮,粉粉的质感引得她更感兴趣。
她自幼生活富足,被保护得很好,一直保有一颗童心,这样平凡又普通的小事都能让她玩儿得像个孩子。她一身玫红色连衣裙,白皙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足以想象少女曼妙的身姿。殷凡别过头,握住笔的手用了几分力道,睨着她道:“下来,别闹。”
“我就闹……啊!”
赵宁一脚踩歪,眼看就要摔下来,紧张到闭紧双眼,下一刻却被清瘦的怀抱接住。她自覺地环住殷凡的脖颈,睁开眼得意地笑道:“就知道你会接住我。”
殷凡冷着脸要撒手,赵宁双手勒得紧紧的,不肯放开,眼睛狡黠地一转,趁他不防,轻巧地吻上他的脸。殷凡浑身一僵,抱住她的双手颤了颤,却意外地没有拒绝,也没有对赵宁发火。
她一步步逼近,他一步步后退,一推一拉之间,她赢了。
殷凡回过神来的时候,赵宁已经跑到门口,骄傲又开心地说:“殷凡,你口是心非,你被我打上烙印了,以后只能喜欢我!”她欢快离开的背影在他眸光里停驻了很久。
殷凡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别扭地一侧头,可到底,眼底散漫着柔和的笑意。
这狭小的房间塞得很满,就像把他空寂的心也塞满了一样。
如今再环视这一切,竟然觉得没了赵宁吵吵闹闹,冷清得不像话。
4
殷凡是以社会考生考入大学的,他去了一所商科赫赫有名的学校。
在赵宁眼里,他仍然神秘,瘦削的脊背绷成一条直线,没有一刻放松。而他们的关系仍没有盖棺定论,可又暧昧丛生。
那天赵宁去找殷凡,他却一直在看书,她不满地靠在他的后背上,伸手去拿他的书:“不许你看它,你只能看我!”
殷凡拍开她的手道:“别闹。”
赵宁蛮横劲儿上来,一口咬住他的脖子,磨着小虎牙,凶巴巴地道:“你是要它还是要我?”
女人吃起醋儿来,不分对象,何况赵宁不是个讲理的主儿。殷凡放下书,干脆拥着她往床上倒,赵宁被他挠痒痒,笑出了眼泪,求饶:“再欺负我,我就不做你女朋友了。”
沉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处,殷凡报复性地咬了一下:“行啊,那我做你男朋友。”
等闹够了,殷凡被推开,赵宁翻身坐起,狠狠瞪了他一眼,整理好衣服往外走:“哼,我要回家了!”
余晖从半开的门外漏进来,映衬得他锋利的侧脸柔和不少,他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回到家还没进家门,赵宁就看见工人抬着不少古董和各种珍贵收藏往外走,她找到在阳台上打电话的父亲,疑惑地问:“爸,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今年市场行情不好,拿去周转一下。”赵爸爸难看的脸色一见赵宁立刻变成了笑脸,扬了扬手豪气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赵宁顿时安心了不少,嗔笑着摇了摇父亲的手臂:“那就好,吓得我以为我们家破产了呢。”
“怎么会?瞎说!”赵爸爸的脸色微僵,但转瞬即逝。很快,他又一脸焦急地接了电话,用眼神示意赵宁先离开。等赵宁离开后,他才擦着脑门儿上的汗小声恳求:“再通融一下,剩下那些等公司赚了钱,我再还你。”
电话里的人嗤笑一声,不知说了什么,赵爸爸颓然地坐在地上,双眼放空望向天空。
一直守在别墅不远处的黑色轿车慢慢驶离,车窗缓缓降下,外头的风吹得殷凡前额的黑发遮住了那双漆黑的眼。
“世侄,赵奎这就算是废了,还满意吗?”李文海轻笑,回头看了殷凡一眼,挑眉问,“真对赵宁用心了?”
殷凡没有回答。
李文海又提醒:“想想你死去的父母,还心软吗?”
“别说了。”殷凡神色不虞,看向窗外。
“你现在叫停也来不及了,赵奎的那些债主可不会轻易放过他。”李文海缓缓叹了口气,“把多余的感情都收起来吧,赵宁不会爱你的。”
用过晚饭后,李文海把殷凡送了回去,殷凡下车后,垂着眼慢慢走进那个老旧的小区。
深沉阴郁的夜色,天幕像是被墨洗过,一颗星子也没有。殷凡脚步顿住,掀起眼皮,忽然一怔。
赵宁蹲坐在台阶上,脑袋枕着手臂,刚打个哈欠睁开眼,蒙眬的眸中亮起绚烂的光彩,扑向殷凡。
换作往常,殷凡多半会拉开她,牵着手进屋,但今天赵宁觉得腰上环上了双手,殷凡抱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殷凡?”
赵宁惊叫一声,被殷凡打横抱起,她刚想挣扎,却望见了殷凡垂着的眼眸里压抑的阴郁和狂躁。他声音轻而缓,带着一丝低哄:“赵宁,说你爱我。”
她唇边绽放出绚烂的笑容:“我爱你呀。”
这一句话击中了殷凡的某根神经,他闭着眼沉沦在赵宁香甜的吻里……
赵宁是满心愉悦地踏着清晨的阳光回家的。殷凡睡眠浅,她没有打搅他,悄悄离开了。她已经决定了,她不想再等下去,殷凡就在她身边,却遥远得像是抓不住。
回家拿户口本,跟殷凡领证,才算彻底拥有他!
还在半途中,自家那辆熟悉的轿车一个急刹车猛地停在她面前,赵宁愣愣地看着握住方向盘的父亲,失神般地叫道:“爸……”
“走!”爸爸双目猩红,催促着赵宁上车后,迅速瞥见拐角处追上来的一辆银色轿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宁静的道路上疾驰,卷起层层灰尘。
赵宁家的别墅位于半山腰,盘山公路一圈又一圈,车速一旦过快,很容易出事故。
赵宁焦急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爸——”
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过后,车冲下了公路,接着是连续的碰撞、旋转,直到停滞。
赵宁用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鼻端是难闻的汽油味,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一双朝她伸过来的手。
那双手的主人说:“赵宁,活下来。”
5
救下她的人正是周耀明。
车祸后,周耀明救了她,但返回时已经来不及救她父亲,听说现场惨烈……
而赵宁毁容了。
她摸着脸上的疤,望着镜子发呆,轻声问:“我想见殷凡,求求你,送我去见他好不好?”
坐在一侧的周耀明仿佛听到了笑话,挑挑眉道:“去见你的仇人?”
赵宁一下愣住了,她疑惑地看着周耀明,喃喃自语:“你胡说,不可能,不可能……”说着说着,赵宁突然怒目圆睁,她瞪著周耀明,激动得去拽他的衣领,“你凭什
么说是殷凡害的?凭什么?”
周耀明告诉她,赵奎早在半年前就被有心人做了局,半年下来赵家的资金链和投资计划早就被人摸清掌握,而幕后策划人正是殷凡的世伯李文海。
周耀明轻轻拂开她的手,理了理衣领,带着残忍的笑逼近她,慢条斯理地说:“你以为追债的人是谁派出来的?穷追不舍,一副拿命的架势,你以为只是生意上的事?分明是复仇嘛!”
明明觉得不可能,心底却浮现了一个名字。
赵宁咬着牙,捂住耳朵不想听,却被周耀明强行拽开手,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像个魔鬼:“你父亲当年为了在南城做大,逼得殷凡的父母破了产,因为还不上贷款导致夫妻俩双双跳海……前尘旧怨,你说殷凡会不会真的爱你?”
赵宁浑身僵住,眼睫一颤,眼眶湿润,咬着唇惨然地望着周耀明。沉默许久后,她面无表情地恳求道:“帮帮我……”
后来,周耀明帮她做了整容手术,赵宁彻底重生,变成了江小静。南城的首富轰然倒塌,新冒出头的殷凡披荆斩棘,收走了赵家大半资源,彻底坐稳了位置。
六年后,赵宁回来了。
手机振动,吵醒了赵宁,屏幕上的“殷凡”两个字将她从旧梦里拉回现实。她嗓音带着睡醒后的微哑,格外诱人:“喂?”
殷凡停顿了片刻,才发出一声低笑:“我想见你了。”
赵宁微微哂笑,语气甜糯地回:“好呀。”
殷凡转而又道:“带杯咖啡来我办公室。”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殷凡惯常加班会困乏的时间。赵宁心中嗤笑,她穿好衣服拦了辆车到公司附近的咖啡店取了杯咖啡走进公司。
保安熟稔地招呼:“小江啊,这么晚还加班?”
见她笑着点头往前走,保安又挤眉弄眼地指了指楼上:“何小西来了,殷总和她正在会客厅呢。”
赵宁笑了笑,说:“好,我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她在家下单买咖啡时,故意把取餐短信转发了一份给何小西。只要何小西野心和胆量够大,此刻就应该出现在这里。
电梯直达,她没有停下,径直路过会客厅,放轻动作进了殷凡的办公室,从他桌垫下拿出钥匙,熟练地打开抽屉,将那份土地开发计划复印了一份。
完成一切,赵宁拿出手机想跟周耀明派来的人联系时,办公室刹那间亮如白昼,殷凡站在门口,那双深邃的黑眸静静地凝视着她。
“殷凡,咖啡凉了,要不我重新帮你买一杯?”赵宁镇定地笑了笑,拎着手提包淡定地擦过殷凡的肩膀,却被殷凡拽住了手腕。
殷凡的目光从她的包包上掠过,很久之后才开口:“在停车场等我,今晚我去你那儿。”
“好……”赵宁的心“咯噔”一下,随后笑着点了点头。
赵宁刚走两步,殷凡突然问:“为什么把短信发给何小西?”
她嗔怪道:“就不许我耀武扬威一下吗?平时她经常盯着你看,我不痛快。”
这话让人找不出漏洞,殷凡点了点头。赵宁心下松了口气,快步离开了。
殷凡站在窗前,俯瞰黑黢黢的、像是要吞噬一切的夜景,沉默了许久,才轻轻把手放在桌上的那台复印机上,机器运作后的余温仍在。
他牵起嘴角,自嘲地笑了。
人这一生,谁一定能挺着胸膛说自己从来行得正,坐得端?但他一向分得清,谁欠下的债,谁来偿。
欠殷家的债,六年前他已经让赵奎还干净了,可惜还牵扯了赵宁,这个名字搁在他心上灼烧了这些年,日夜难安。
6
地下车库。
赵宁四下看了会儿,才打电话给周耀明,跟他确定时间把计划书拿走。周耀明听后,却笑了:“我改主意了,土地开发权我要,南城的商业中心我也要。”
赵宁微愣:“什么意思?”
周耀明道:“我在你家里放了一份东西,你只要想办法让殷凡签字,他就再也不能翻身,如同街边的野狗,人人喊打。”
赵宁握着电话没吭声,周耀明语气不善:“你心软了?你不是恨殷凡吗?”
赵宁用力捏着手机,半晌才沙哑着嗓音说:“我知道了。”
电话挂了很久,她仍然沉默地站在原地,指甲死死抠住掌心,刺痛让她清醒,但清醒的代价让她不得不直视内心,她始终不忍殷凡受到伤害。
夜色更深,微风夹着秋天的湿冷扑面而来,心脏空洞而荒芜。
凌晨四点,赵宁睁开眼,她瞥了眼躺在身侧熟睡的殷凡,悄悄掀开被子,将藏在枕头底下的那份文件拿出,取出红墨印在殷凡的大拇指上擦了擦,那个签名的位置空白,就等着赵宁握住他的手轻轻一按。
她的呼吸都在轻颤,握住他的手慢慢朝纸张移去,却在只差一毫米的距离蓦地停下。她别过脸,死死咬着唇,无尽的憎恨和莫大的悲哀几乎将她淹没,心脏抽搐着疼痛,似在嘲笑自己的无能。
殷凡缓缓睁开眼,问:“怎么不按了?”
她惊觉,愣愣地看着殷凡坐起来,他眼底一片清明,压根儿没有睡着。
殷凡面容平静,没有看她,只是拿过文件看了一眼,好像签署公司成百上千份文件那样自然,取出笔,流畅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大拇指又按了上去。
他抬眼,把东西递到她面前,敛眉轻笑:“赵宁,别不忍心。”
听着轻描淡写的“别不忍心”四个字,赵宁感觉天旋地转,血液直冲头顶。
她死死地盯着殷凡,问:“既然你早就知道,何必配合我?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你欺骗的?”
卧室没有开灯,里面一片冷寂,黑暗中殷凡似乎弯了弯嘴角,笑得漫不经心,仿佛在回味一场时隔经年的梦:“我早知道你要讨回一切,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我们迟早要迎来一个结尾。”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殷凡侧歪着头,不言不语。
赵宁眼泪滚烫地滴落,她惨然笑了,一字一句道:“结尾?殷凡,我跟你只剩不死不休。”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愤恨而坚定地道:“你以为我做不到吗?我会!我比任何人都期待看你死无葬身之地!”
赵宁擦了擦眼泪,决然地带着文件,奔赴夜色里,她要将这份文件交给周耀明。
她憎恨着那个紧要关头仍对殷凡保有爱意的赵宁,她要证明,她可以将那个赵宁抹杀掉。
7
“赵宁,我们俩互不相欠了。”这是那天赵宁把伪造的文件交给周耀明时,他说出的话。
赵宁垂下眼,没有回答。
从那天起,江小静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属于江小静的一切都被抛弃,她变回了赵宁。现在她暂住在周家,和周耀明共进晚餐。周耀明有时怕赵宁闷坏了,会邀请她做舞伴,牵着她的手在外亮相。
众人都惊讶,旋即了然地捂着嘴交流:“这不是殷凡的女朋友吗?怎么跟周耀明搅在一起了?”
“人家这才叫聪明人,殷凡都这德行了,谁不忙着撇清关系啊……”
周耀明从不和赵宁提起殷凡的事,她也不问,平静的日子过久了,差点儿把自己都欺瞒过去。
赵宁知道周耀明早就动了手,有一天,她忍不住问:“殷凡现在……”一句话没说完,周耀明的食指就轻轻放在唇上做噤声状:“嘘。”
赵宁沉默了好一阵,最终笑了笑,点头。
外面的风言风语没有一句落进她耳里,周耀明屏蔽了一切他能屏蔽的,赵宁接触不到外界任何关于殷凡的信息。她躲在周家,捡起了小时候喜爱的绘画打发时间,她没问周耀明打算什么时候放她走,但隐约明白,周耀明信不过她。
赵宁是在一个月后知道殷凡的消息的。
往常她是熬夜作画,白天休息,那天她起了个大早,路过周耀明房间时,听见那台电视机正在播报殷凡的消息。
她愣怔地停下,回头透过一点儿门缝,看见了屏幕里殷凡的脸,他变得更加寡言,下巴上有一圈青茬儿,憔悴了不少。
周耀明利用那份伪造的文件栽赃诬陷殷凡制造金融骗局,殷凡声名狼藉,公司股价一跌再跌,所有人都说,殷凡完了。
“老齐,当初你那一场追车真是恰到好处。”周耀明看着新闻,讥讽着殷凡。
赵宁心神恍惚,忽听到周耀明这句话,茫然地抬眼看去。
老齐是周家忠心耿耿的管家,伺候了两代人。
“没错,少爷。当初殷凡设计赵奎,还是少爷深谋远虑,找了心腹趁机转走了赵奎大半资产,殷凡恐怕也没想到,另一半资产神不知鬼不觉落到了您的手里。”
赵宁听得心惊肉跳,她望着座椅里的周耀明,他的笑在她眼里变得异常残酷,如果一切都弄错了,那么这六年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追车是个意外,原本想再逼著赵奎那老东西吐点儿东西……不过也好,让赵宁成了我的棋子,由她去对付殷凡,我坐收渔翁之利,事半功倍。”
赵宁咬着唇,胸口异样痛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周家大门的,直到街上刺目的阳光照得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才想起,新闻里说殷凡今天将被保释。
她脚步一顿,忘乎所以地奔向马路拦车,想尽快见到殷凡。
成安路分局外挤满了记者,赵宁到的时候殷凡刚出来。她站在人群外,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上去跟他说些什么好。殷凡似有所感,回过头,在人群里遥遥对上她的视线。他微怔了一会儿,越过人群,向她走来。
“好久不见,赵宁,你解气了吗?”
怎么解气?这一切都像个笑话。
赵宁咬着唇笑了一下,却落下泪来,慢慢说道:“怎么样都不够,我父亲死了,阻隔在我们俩之间的是我父亲的生命。一切的起点仍然是你,我不想再见你。”
殷凡沉默片刻,淡淡笑着点头:“也是……那么赵宁,再见了。”
他对她说再见,成全了她的憎恨。她对殷凡颔首,微微一笑,两人转身,背道而驰,走向相反的人生,这辈子都不再相见。
8
殷凡的落败似乎成了定局,他无言地扛下一切,仍然带着公司仅剩的数十名员工继续前行。
周耀明不知道赵宁已经得知真相,他放她离开的那天,李文海露了面,车缓缓停在她面前,他探出头问:“赵小姐,想见你父亲吗?”
赵宁震惊,手一松,行李箱“哐”的一声砸落地面。
李文海带她去了疗养院,那个熟悉的背影是殷凡,他推着轮椅,弯腰悉心地给轮椅上的老人盖毛毯,陪他晒太阳,轮椅上的老人正是赵奎。
李文海点上烟,叹了口气,有点儿不知从何说起。
“那年吧,你们父女俩出了意外,殷凡第一时间赶过去,但只在现场找到了你父亲,而你不知所终。殷凡就帮着你照顾赵奎,你父亲当年是植物人状态,今年才清醒,记忆还有点儿模糊,不认人。”
殷凡低垂着眉眼,神情宁和,耐心地给赵奎剪着手指甲。赵宁呼吸不稳,忍耐许久,终于痛哭流涕:“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六年算什么,他这又算什么,赵家欠殷凡的,殷凡欠她的,像个没有出路的圆圈。
李文海在烟雾中摁灭了烟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大概怕你恨他吧。赵宁,这六年他也不好过,当年我们只想让赵奎破产,但殷凡意外遇见了你,从那时起就魔障了。”
“赵宁,听我一句,你们俩这辈子都别见了。”
赵宁擦了擦眼泪,平静地点了点头。殷凡离开后,赵宁在李文海的帮助下,给赵奎办了出院手续。
赵宁悄悄带着赵奎离开了南城,消失了整整一年。
一年后,殷凡的公司又开始慢慢做大,虽然不能和当初的辉煌相比,但仍然被很多人忌惮,生怕殷凡卷土重来。
赵宁从新闻里得知了殷凡很多消息,这天,她看见电视里播放新闻,是关于周耀明落网的消息。
她轻轻朝里屋休息的赵奎嘱咐了一声:“爸,别乱跑,我出去买菜。”
赵奎扬了扬手,不耐烦地背过身躺着。他这一年好了不少,从前的事也开始慢慢想起来,就是脾气越发古怪,像个孩子。
赵宁捏着钱包去菜市场挑菜,卖菜的大妈都在谈论周耀明,她们感叹:“这人哪,咋就这么想不开?都坐在钱堆上了,还干那些违法的事!”
她挑了两把青菜,喊大妈结账,大妈连连擦手,声音欢快,嘴边刚说的八卦就这样被抛到脑后。
周耀明那些罪证是她离开南城前拜托李文海交给殷凡的。从前那六年,她隐晦地知道了周耀明不少事,恐怕周耀明也不知道她很早就提防他了,只是没想到殷凡这么沉得住气,时隔一年才出手。
一出手就是重拳,今年正是周耀明进军南城的好时机,却被殷凡打得措手不及。金融诈骗、黑帮团伙,数罪并罚,周耀明这辈子都得关在里面了。
赵宁踏着清晨的晞光回家,找了半天也没翻出钥匙来,正在着急,背后突然有人抱住她,她吓了一跳,可当那熟悉的嗓音从耳边传来时,竟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殷凡低声道:“现在,可不可以让我重新爱你?”
他说得如此恳切,如此卑微。
他等了一年,只想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当彼此都能偿还一点儿罪孽之后,再次爱她。
赵宁转过身,给了他暌违一年的拥抱,轻声道:“好。”
她等了一年,幸而,他终于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