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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耳

2020-01-06南风与烛

飞言情A 2020年11期
关键词:电话

南风与烛

简介:周青鹤这些年跟在许知然身后收拾了不知多少烂摊子,自认为尽心尽力,没想到是养了只“小白眼狼”,最后还要逼着自己放手。

许知然醒来时,扔在床边的手机显示有二十多通未接电话,大多数是周青鹤打的,其中夹杂着几个楚游的,她先给楚游回了过去。

楚游估计是一直等着她打回来,立马接了,着急地开口:“知知,你在哪儿呢?”

许知然揉着头发坐起来,看了看周边的环境,说:“在小茴山公寓,什么事儿?”

“你还问什么事?昨天周青鹤那么把你带走,你也不知道给我回个电话!”楚游知道她没事儿就放松了下来,最后问了一句,“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许知然呆呆地坐在床上,只回忆起昨天和楚游在酒吧喝酒喝到一半就被盛怒的周青鹤抓了回来,她酒量不行却爱喝,昨天又喝断片了。她懒懒地说:“我在自己家呢,不说了,我再睡一会儿。”

她这一睡再睁眼就是下午两点,房内的窗帘被拉上,阴影里坐了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操作着电脑。许知然吓得往后缩,仔细再一看,瞧清楚了面孔,是周青鹤。

“你来干什么?”许知然一边说着,一边赤脚从另一侧下了床。她肚子饿得不行,走到厨房才发现灶上正炖着一锅汤。

许知然洗漱后,自己舀了一碗汤,坐在桌前大口喝着。周青鹤走了出来,就在她对面坐下,敲了敲桌面说:“你的电话对我是屏蔽的是不是?”

许知然吃饱了就没了起床气,她咬着勺子朝周青鹤笑,娇声娇气地说:“你炖的汤真好喝。”她示好地举了举勺子,问周青鹤喝不喝。周青鹤扭开了头,跟她算起昨天的账来。

“上个月答应过我什么?不去酒吧,不碰酒!我昨天如果没去找你,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打电话叫你来。”许知然乖顺地回答。见周青鹤还黑着张脸,许知然捂着头装头疼,嘟囔着说:“楚游也没说那酒这么烈啊,还是头疼,我是不是要住院了?”

椅子被推开,在地板上滑出刺耳的一声。

许知然埋着头偷偷地笑,她就知道周青鹤不会不管她的。可她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其他动静,疑惑地抬头,便看见周青鹤已经站在玄关处穿外套了。

她急得站起来问:“你不管我了吗?”

“你需要我管吗?不是一向嫌我管得太多吗?”周青鹤背对着她说话,利索地开门离开了。

许知然在座位上半张着嘴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默默地把碗拿到厨房里去洗,洗着洗着却突然发了脾气摔了碗,周青鹤当真不回来了。

许知然认识周青鹤时才十三四岁,她是周亲资助的对象,那时候的周青鹤也才十八岁,在周父给了她一学期的学费后,一直在旁边盯着她看的周青鹤从兜里掏出了几颗牛奶糖递给她,那些糖许知然藏了一个夏天,到后来化了才被同宿舍的同学扔掉。

周父意外去世后,周青鹤就接管了许知然的资助工作,那时他摸着她的头说:“你不会是一个人,我会照顾你的。”

其实那时许知然已经上了大学,自己靠打工有了经济来源,周青鹤还是每月都会给她零花钱,直到现在周青鹤也还是习惯性地管束她,许知然从来没想过,周青鹤不要她了会是一个什么情景。

许知然在一家游戏公司做原画师,最近开发的一款新网游需要她画几款人物造型,眼看着离交稿时间越来越近,她却还处在瓶颈期。她烦躁地把废稿推到一边,想给周青鹤拨去一个电话,他们已经快一周没有联系了。

电话响足了一分钟都没有人接,许知然举着手机发呆,旁边的同事推了推她,说:“刚才组长从你面前走过去,你这个月又要被扣钱了。”

“扣就扣吧。”许知然重新拿起笔随意涂画,这里的工资还没周青鹤给她发的零花钱多。

许知然也不是不懂事儿的,画稿赶不出来整组的工作进度都会被拖累,她难得留下来加班。夜色压进办公室,她开了盏小灯埋头苦画,安靜一天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许知然偏头看了眼来电显示,选择视而不见。

第二个电话紧接着拨进来,她默数了十个数才懒洋洋地接起来,说:“什么事儿?”

“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周青鹤一天开了两场会议,刚从会议室退出来,他拿起车钥匙往外走,问电话那头,“有没有在家里?”

许知然答道:“没回去,在加班。”

周青鹤脚步顿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许是他把许知然宠得娇气了点儿,刚开始工作时遇见一点儿小挫折就要到他面前来哭,现在竟然还会留下来加班了。

“那我过去接你。”

许知然轻哼了一声答道:“不用了,我点了外卖还没到,吃完再回去。”

周青鹤一时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在加班,还是为了吃那顿外卖。他还是开车往许知然的公司去,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快开到她公司时,许知然先打来了电话问他怎么还没到。

公司门口,许知然一只手提着外卖,一只手抱着她的数位板,默默地看着终于开到她面前的车。她腾不出手拉车门,就这么站着等周青鹤下车来给她开。

车厢内弥漫着韩式拌饭的味道,周青鹤虽然有洁癖,但对许知然在车里吃外卖的行为视若无睹,只调侃道:“这才几点,就不加班了?”

“其实回家画也是一样的。”许知然吃得嘴角都沾上了酱,她边吃边用余光看周青鹤,咳了几声问,“你这几天都很忙吗?很久没来接我下班了。”

车子熟练地拐过一个弯,这条路的路灯一直没修好,周青鹤的脸隐在阴影里,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他说:“也没必要每天联系,我也不可能一直管着你。”

说要管的是他,现在不管了的也是他,男人都是这样善变的吗?

许知然直到下车都没说话,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周青鹤坐在车里看她,想到那天他去酒吧接她,亲耳听见许知然对着楚游说喜欢,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但周青鹤想,这些年他的“多管闲事”也该到头了。

周青鹤这几年有往文化产业投资的意向,项目部交上来的几个方案里,他扫了几眼就看见了许知然的那家公司。他隐约听到过许知然目前执笔的游戏名称,正是方案里准备改编成动画的那部,他搓着手指,最终将这份方案挑了出来。

许知然一沉浸在创作里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就成了部门里最迟一个知道有投资这回事的人。

环盛置业?那不就是周青鹤的公司吗?

她当天下了班就给周青鹤去了电话,明显地带着笑意说:“谢谢老板养活我们公司,近期我肯定又要涨工资了,请你吃饭吧?”

“没空。”周青鹤低头签着面前的合同,也不是故意敷衍许知然,他最近确实比较忙。许知然听了不高兴,没说一句话就把电话挂了,周青鹤无奈地摇了摇头。

晚上有个视频会议,周青鹤忙完手头的工作看了眼桌上的电子表,已经六点半了,想起几个小时前跟他闹别扭的某人,他让秘书把会议调到明天,然后拨通了许知然的电话。

第一通电话没人接,周青鹤知道许知然的脾气,耐心地继续打,几十秒后电话才被接起来。

“什么事儿呀?”

那边的声音略微嘈杂,一听就不是在家里。

周青鹤皱眉问道:“你在哪里?”

“要你管吗?你不是不跟我吃饭吗,我还不能找别人了?”许知然坐在路边咬着烤串口齿不清地跟周青鹤吵架。

楚游坐在她对面,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说:“好好说话。”

周青鹤本想问她跟谁一起,猝然听见了楚游的声音便噤了声,他又情不自禁地对许知然管宽了。

“你继续吃吧,早点儿回去。”周青鹤挂了电话,又把拿在手里的外套放了回去。

楚游看着接完电话就气鼓鼓的许知然,递了几串刚烤好的肉串放到她盘子里,继续之前的话题:“工作室前期的投入会大一点儿,但你入了股,到时候年底分红一拿,肯定能把之前的钱赚回来。”

楚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现在打算走证券投资,其实这几年他做过不少行业,不知道是时运不好还是财运不佳,都在半年内就亏了。许知然此时有些犹豫,劝他说:“其实创业挺难的,你专业知识不错,到哪家公司都行,不必自己这么辛苦吧。”

楚游说:“知知,我以为你会支持我。”

“我……”许知然一口烤肉卡在喉咙口,虽然她想支持楚游,但她最近也实在没钱啊。楚游看旁敲侧击不成,便直言道:“知知,你觉得周青鹤会投资吗?”

“不行!不能找他。”许知然紧张地一口拒绝。

楚游和许知然是一起长大的的,也是许知然玩儿得最好的玩伴,那时她年幼无知,觉得周青鹤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哥哥,在楚游被欺负时,她拉着楚游到周青鹤面前,问他:“既然你能帮我,那你也能帮帮他吗?他很可怜的。”

周青鹤答应了。

在这往后的许多年里,他不光收拾着许知然的烂摊子,楚游在学校惹了事儿,投资亏了钱,周青鹤也要帮着解决。

现在想想,许知然觉得自己挺无耻的,他周青鹤凭什么这么被他们利用?所以她急于脱离这种关系,她想有一天能和周青鹤站在一起,而不是永远仰头望他。

楚游后来没有再提这件事儿,但是一个深夜,许知然还在梦中就被急促的铃声吵醒,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说楚游跟人打架进了医院,要她过去交钱。她翻身就从床上跳下来。

周青鹤这几天在外出差,却留了人注意许知然的动向,于是楚游的事在十几分钟后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不用帮忙,先跟着。”周青鹤嘱咐完那边就把手机拿在手里把玩,他估摸着也就半个小时吧,许知然肯定会打电话向他求助。

可直到天快亮了,周青鹤的电话也没响起过,他眨眨眼,掩下复杂的情绪。上午还要去工地,周青鹤戴着墨镜遮住眼底的青色,但遮不住浑身的低气压,项目的负责人跟在他身边战战兢兢的。

沉静了一早上的手机响起,是周青鹤的人打来的,说是楚游惹上的麻烦找到了医院,现在正被保安拦着,问周青鹤要不要他们出面。

“她来求我了吗?”周青鹤沉声问。

对面静了一会儿,说:“没有,许小姐早上去了趟银行。”

周青鹤轻笑了几声,声音更冷,说道:“那就不要多管闲事,都撤了吧。”

楚游因为急于筹集资金,跟那群在酒吧认识的人借了钱,结果那些人突然要求提高利息,几人言语不和便打了起来,楚游被打得住院还要被人堵着还钱。许知然早上替他还了些钱才把人暂时劝回去。

许知然越看楚游越有气,在他脸上的伤口处狠狠按了下说:“是什么赚大钱的项目你这么急啊?现在怎么办,这么大笔钱,你路边乞讨筹款吗?这个样子倒是能讨到几块钱。”

楚游觉得没面子,转了头不去看她,说:“我也不想这样,是他们不讲信用。知知,拿不出钱他们还会再来的。”

“我会想办法的。”许知然明天还要上班,她想楚游在医院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给他买了晚饭后就走了。

深秋的天昼短夜长,许知然转了几趟地铁,走出车站天已经黑了,她边走边看手机,忽然瞥见路灯照射下,身后有几个影子。这条街上这个点还有几个行人,再往下就要经过一段漆黑的巷子,许知然心一横,转过了身,后面是从医院开始就跟着她的讨债人。

“钱已经给了,你们再跟着我就报警了。”许知然的手放在兜里握着手机,她的紧急联系人是周青鹤,但眼下她并不想麻烦他。凭着感觉,她已经在屏幕上按出了报警电话。

一个小寸头走上前,把许知然逼到墙角,嘴里是难闻的劣质烟味,凑得极近地跟她说话:“楚游还不出的钱看来是你打算替他还了,拿出来吧,还剩十六万。”

“早上已经给过你们了,说好了一周后还剩下的。”许知然竟然试图与他们讲道理,自然惹得他们一阵笑。小寸头想伸手擒住她直接搜身,幸亏许知然时刻注意他的动作,在他手刚抬起来时,往他腿弯处踢了一脚,趁机矮身钻出他的桎梏,往反方向的街头跑去。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许知然不时回头看他们之间的距离,心跳加速,猝不及防地就撞上一人。许知然有一瞬间的迷茫,等她缓过来才发觉被撞的那人一直抓着她的手臂不放。

她抬頭去看,对上了周青鹤的视线。

说是让人撤了不要再管许知然的事儿,但周青鹤毕竟管了她这么多年,操心已经成了习惯,下午就丢下助理在那边进行项目收尾,自己赶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回来。而他现在,十分庆幸自己回来了。

许知然不知道怎么跟周青鹤解释,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周青鹤拽到身后,她听见他清冽的声音说:“钱,明天来环盛的办公楼拿,至于到底要还多少,我顺便请我的律师给你们补补课。”

那几人虽不认识周青鹤,但惯会看眼色,看他的气质和穿着也知道不好惹,正准备见好就收,又听周青鹤慢悠悠地说出下半句:“急着走干什么?钱的事情解决了,刚才的账还没算。我向来最讲道理,我的人你动了,那我就得讨回来。”

许知然没见过周青鹤打架的样子,她原以为他这样的人平常都是用钱砸人的。结果就是那边都结束了,许知然还张着嘴怔在原地。

周青鹤捡起刚才扔在地上的外套,没好气地瞪了许知然一眼,秋后算账道:“逞什么能?这种事情不告诉我,你是觉得自己能解决吗?”

“当然能自己解决。”许知然给他看手机屏幕,心虚地说,“报警电话差点儿就拨出去了。”

周青鹤“哼”了一声,抓着她的手腕往外走。许知然被拉着踉跄了几步,发了脾气在后面喊道:“你弄疼我了!手要断了,周青鹤,你听见没?!”

周青鹤猛然停住脚步,回过头说:“现在知道娇气了,刚才不是挺厉害吗?想一对三?手机都拿在手里不知道通知我?许知然,你想脱离我也不必拿自己开玩笑!”

许知然怔在原地,惶恐于周青鹤竟然察觉出了她的心思,但她觉得周青鹤可能有点儿想岔了。周青鹤一凶,她的气势就弱了,小声说:“不是脱离……我就是想……想……”她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词,周青鹤却没这么多耐心等她,招手拦了辆车,不客气地把许知然塞进了车里。

楚游自己在医院住了几天,没等到许知然,却等来了周青鹤。

那天下了小雨,周青鹤在门口抖了抖伞,然后将伞靠在门口,径直走进了病房。他也不说话,盯着楚游上上下下看了几圈,看得楚游大气都不敢出,结结巴巴地问:“有……有什么事儿吗?知然呢?”

周青鹤拿出一张名片,夹在指间说:“不要不切实际地想着创业,你不适合。离开这里后去找这个人,跟着他好好干,这里的烂事我给你处理。”

楚游面对周青鹤时总有些怯怯的,他蹙着眉想了一会儿,小声说:“你想赶我走?那……那知知呢?你背着她这样做……”

“她也跟你一起走。”周青鹤打断他说。

外头的雨好像又大了些,溅起一层水雾,裹挟着冷意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周青鹤的耐心也被这丝寒冷耗尽,他站起身离开病房。兜里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来,是许知然打来的,周青鹤却没像往常一样接起,任由它振动到最后自动息屏。

蔚城这边多山水,连续几日的细雨把山阶上的青苔都洗净了,许知然慢悠悠地从山底走上来。虽然来这边快两个月了,可她还是没习惯这样的湿漉漉。她背着画板上到山顶,在亭中才架好架子,楚游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今天要加班,不能陪她吃饭了。

许知然没什么情绪,挂了电话却开始发呆。她最近好像一直在被抛下,周青鹤这个王八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她和楚游打包一起扔到了这里,电话不接,还限制她的出行,像是急着要扔掉她这个跟了几年的包袱。

“做错了什么也不跟我说,连个改正的机会都不给。”许知然边调颜料边骂周青鹤,到最后带上了哭腔,她倔强地擦了一把眼泪,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要见到他了。

可一周后,她跟着目前画室的老板去茶楼谈合作,推开包间的门就看见坐在正中在给自己沏茶的周青鹤。

周青鹤比她淡定,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显现出来,跟他们一一握手,俨然一副不熟的样子。

交谈中,许知然知道了周青鹤这次是慕名来买画的,虽然说她的老板是在业界小有名气,但周青鹤并不是个爱画之人,他家中挂着的基本是许知然平时随手画的练笔之作。

许知然全程头也不抬地盯着一直在冒白气的茶壶,直到他们再次站起身告别。她借口要上洗手间让老板先走,然后从另一边绕到楼下堵住了周青鹤。

“你真的不是来接我回去的吗?”许知然有些气喘,脸上透了点儿红,眼里像是染上了这边的烟雨,怪招人疼的。

喉头滚动了几下,周青鹤说:“不是,恰巧来这边做生意。”

许知然瞪着他,胸口几次起伏后扭头就走,可还没走出大门,又怒气冲冲地回来,说:“你这次不接我走,我就再也不会理你了,给你三天时间。”说完又再次跑了出去。

周青鹤站在原地,克制着自己不要追出去,他已经很没出息地借着工作的由头来看她过得好不好了。

回到下榻的酒店,周青鹤卸下疲惫,坐在沙发上给友人拨去电话,询问楚游的情况。

“他这人我观察了,有傲气,没本事,估计不会安分,做不了几天。”那边不客氣地做出评价,进而疑惑道,“他到底是谁啊,你这么照顾他?碍着你的面子,他连续迟到一周我都憋着气没发火呢!”

“帮我看着点儿他就行。”周青鹤揉揉眉心回道,“其他的该怎么处理你按规章来。”

这些年,周青鹤早已看清了楚游的为人,心高气傲,借他的钱去搞投资的事儿他可以不计较,但楚游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既然伤害到了许知然,那他就不可能坐视不理。而许知然……他晃晃脑袋,迫使自己不再去想。

酒店的电视播放着新闻,周青鹤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听见从今晚起将有强降雪,而他的航班恰好是明晚。他刚想问问航空公司航班的情况,就收到了航班延误的消息。

蔚城的雪向来温柔,没想到这次被周青鹤撞上百年难遇的暴风雪,他只能待在酒店里远程处理公务。无声的雪花掩了大半座城,整天都是灰蒙蒙的状态,偶尔抬头时发现窗户都结了霜花。

正出神间,门铃响起,周青鹤想,刚点的餐这么快就送上来了吗?

开门就看见了落了满头雪的许知然,打着哆嗦紧盯着他。

“你怎么……”

“我等不了三天。”许知然强硬地钻进房间,开始耍赖道,“怕你跑了,我来监督你。”

周青鹤抬手把暖气又开高了点儿,进浴室拿了条干毛巾给她擦头发,手法不算温柔,揉得许知然的头发一团糟。两人像是无声地对峙,还是许知然先败下阵来,她小心地伸手拽了拽周青鹤的衣摆,卖惨道:“路上风雪太大,出租车在前面路口就过不来了,我自己走过来的,路上都没有人,但我就是想来找你。”

周青鹤被她戳中了心间最柔软的地方,他艰难地开口:“找我?做什么?”

许知然说:“就是想问问,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楚游做错了,你怎么突然就把我们送到这里了?”许知然这几个月都在自我反思,想了很多理由,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娇气,周青鹤终于忍无可忍了。也可能是楚游几次三番地亏钱、借贷把周青鹤惹恼了。今天她本来还打算把楚游也拉过来的呢……

周青鹤在她面前坐下,借着昏黄的灯光也能看清楚许知然湿漉漉的眼睛,他说:“其实我早就应该放手了,你们自己都能过得很好,这些年我也没给你们提供什么帮助。然然,我最后能给你的,是一个崭新的生活和你喜欢的人。”

厚重的雪最终还是压垮了高压线,房间的灯忽然闪了几下就彻底熄灭了。周青鹤看不清许知然,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突然被人扑了个满怀。

许知然抱着周青鹤不撒手,说:“我小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晚上,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可后来你来了,周青鹤,你知道乍然看见星星的感觉吗?”

周青鹤觉得许知然好像是在表白,又不敢确信,那楚游又算怎么回事儿?

“虽然我总是嫌你管着我烦,可是你别当真啊!我说想要离开你,是想着能通过我自己的努力走到你身边,我已经在努力了,你别真的丢下我。”

“然然,依赖和喜欢是有区别的,你这样,让楚游怎么办?”周青鹤推了推她说,“我也有私心,放你离开是我最艰难的决定,然然,不要撒娇。”

也不要动摇我的决心。

许知然有些蒙,磕巴道:“楚游?跟、跟他有什么关系?”

周青鹤的声音低落下来,不情愿地开口:“你亲口说的,那天在酒吧我听到你说……”

“我喜欢的是你,一直是你,跟楚游有什么关系?你个笨蛋,听话听一半!”或许黑暗给了她勇气,许知然一鼓作气把这些年深藏的爱慕喊了出来,而后便感觉周青鹤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向稳如泰山的周青鹤被他的小姑娘一句话就给怔住了,缓过来之后用力抱住了她。万籁俱寂间,缓缓落下的雪花仿佛添了几分柔情。

这回,许知然有了更充足的理由要周青鹤带她回去,反正航班还在延误中,许知然就先回工作地点处理一些收尾工作。

周青鹤本打算中午的时候找许知然去吃饭,走到半路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他那个朋友打过来的,说楚游出了事儿。

“早就察觉到了有内鬼,他胆子也是大,直接上我办公室偷文件,当我那三个摄像头是摆设吗?反正我先跟你说一声,人现在是跑了,抓到后怎么处理我听你的。”

周青鹤收了电话,皱眉沉思,楚游没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情,八成是受了有心之人的蛊惑,这样一跑更是说不清。正思索间,忽地被人捂住了嘴往巷子里拖,周青鹤本可以挣脱,却在看见那人手腕上的红绳时停下了动作。

那是楚游二十四岁时,许知然亲手给他编的本命红绳。

楚游一身狼狈,看见周青鹤第一句就是“救我”,像以往每次做错事上门来求他时那样。

他说:“我是被利用的,哥!我应该听你的话老老实实做事的,这是最后一次,你不帮我,我就完了。”

周青鹤却摇了摇头,说:“是你又动了歪心思,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楚游急促地喘着气,忽然发狠道:“周青鹤,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周青鹤没想到楚游会把他打晕带到这处废弃楼房中来,手机被收走,手还被反绑在身后。楚游焦灼地在他面前转来转去,整个人都是慌的,逃不出去也不想去自首,转身看见周青鹤已经醒了,扭曲着表情说:“你……你别想着报警,手机已经被我扔了。”

周青鹤缓声道:“你先把手机借我,我跟知然约好了吃饭,待会儿她要等着急了。”

楚游像是被一语点醒,喃喃道:“对对,还有知知,她肯定会帮我的。”他嘴里反复念着,拿着手机就要打出去,被周青鹤厉声打断:“我说过,你的那些烂事都不要扯上她!”

刚谈话间,他已经挣脱开了本就没系紧的绳索,此时站起来步步逼近,握住楚游的手腕说:“知然曾经跟我说过,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最会照顾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被利益蒙了眼,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可以帮你。”

楚游眼里出现了挣扎,一迭声地问周青鹤是不是在骗他。周青鹤一边冷静地给他分析,一边不动声色地带着他往外走。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危楼,刚才他就看见不断有石灰掉落,恐怕撑不了多久。

他们刚走下楼梯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石块掉落的声音,周青鹤暗叹一声“倒霉”,拉着楚游加快脚步,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在看见整面墙体向他们倒来时,周青鹤猛地先将楚游推远了。

许知然接到消息匆匆赶到医院,身上的雪还没化,她已经冲进了病房,周青鹤和楚游同时抬头看她。

楚游只是身上有些擦伤,他先瞥了眼周青鹤,收到警告后主动向许知然解释道:“我们就是路过,没想到楼刚好塌了。”

许知然看着周青鹤被吊起来的腿,眼圈红红的,没在意楚游拙劣的借口,质问周青鹤:“不是说找我吃饭吗?你是打算请我在医院的食堂吃吗?”

周青鹤环抱住许知然,在背后挥手让楚游先出去,然后开始认真地哄人:“我也没想到我们俩这么倒霉,想带着楚游来找你,结果被砸了个正着,就是骨折,没什么大事儿。”

许知然后怕道:“我以为我们才把话说开你就又要丢下我了,周青鹤,你不能再这样吓我了。”她趴在他的胸口蹭着脑袋,闷闷地说,“我上大学时选修了爱情心理课,老师说喜欢一个人最好的状态就是站在同一高度并肩而行,可我现在想想,赖在你身边做个‘小废物也挺好的,所以你要平平安安的,我们长长久久地纠缠一辈子。”

“好。”周青鹤温柔地应下,他眸底的深沉爱意,同那年夏天的天光一起,将夜色揉碎,化作漫天星光。

两人在一起腻歪了一阵儿,许知然才想起来问楚游,周青鹤不答,让她先去楼下便利店买点儿吃的上来。许知然走后,楚游才低着头走进来,站在周青鹤的床前不说话。

周青鹤放下手机,看了眼楚游,才說:“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我希望你能指证主谋,之后怎么处理交给法院,我不插手。另外,这件事儿过去之后,我决定送你出国继续读书。”

楚游猛地抬头,不解地看着他说:“我……为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回来。”周青鹤直视他的眼睛说,“在许知然心里,我希望你始终是那个没有改变的楚游,有些事情,不必跟她说。”

楚游沉吟许久,最终艰难地点了头。他自小困苦,才会执念于钱财,执念于出人头地,可到头来,失去的远多于得到的。

因为周青鹤的腿伤,他们又在蔚城待了近半个月才坐上回程的飞机,许知然下飞机后站在出口等周家的车,回头看了看大厅,说:“你不知道,我走的那次有多伤心。”

周青鹤拄着拐杖站在一旁歉意地笑,许知然又把脸蹭上来说:“现在也有点儿伤心,因为楚游没跟我们一起回来。”前几天,她去机场送楚游,楚游郑重地跟她道别,一道痕迹划过天空,割开的是他们的未来。

周青鹤捏紧了她的手,外头是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晴天。这世间的灰暗他会替许知然挡住,她的眼睛只要看晴空万里就行。

“走了,破例一次,带你去吃蜜桃凉粉。”

许知然干脆地应了声“好”,笑着跟上。她垂眼看到了两人相握的手,真好,这么多年,这双手依旧被人珍重地牵着,牵着一起走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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