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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是个卖货郎

2020-01-04王勇英

少年文艺(1953) 2020年8期
关键词:货郎担子灯笼

王勇英

“咕咚咕咚——”

这是皮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他还小时,爷爷就拿着个拨浪鼓摇起来逗他玩。

现在皮鼓已经十岁,不是小娃娃了,爷爷还摇拨浪鼓。

“爷爷,你别摇了。”皮鼓经常这样跟爷爷说,“我都长大了。”

爷爷只是笑笑。

爷爷还是随身带着拨浪鼓,一个人在小区或街上走着走着,孩子多的地方就拿出来摇拨几下,在那“咕咚咕咚——”声中陶醉着,时而还忍不住吆喝一声:“花生糖泥,笛吹面人哟——老虎娃头,万花筒哟——竹节人来,佩木头枪哟——”

“哈哈哈哈哈——”小孩子们围着他又跳又笑。

大家看着他直乐。

“你看你爷爷。”有人跑去告诉皮鼓。

“哎哟。”皮鼓急得直跺脚,觉得爷爷在那里当小丑,逗大家乐,丢人。

皮鼓回去跟爸爸妈妈说,叫他们要管管爷爷,别拿着拨浪鼓在人多的地方摇着唱那种怪怪的歌。

“老人家喜欢逗小孩子玩,没事。”妈妈说着。

“反正我就觉得不好。”皮鼓说。

“小时候爷爷摇着拨浪鼓一吆喝,你就乐呵呵。”爸爸说。

“我已经长大了。”皮鼓说。

“在爷爷眼里,你还是小娃娃。”妈妈说。

皮鼓倒觉得,现在是爷爷他自己喜欢玩拨浪鼓。

那天,爷爷送皮鼓到学校门口。皮鼓跟爷爷说:“放学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回家。”

爷爷看看这条路,虽然学校离家不算远,但有一个十字路要过,还是不放心:“要来接的。放学,车多人多。”

“来接我,就别摇那个拨浪鼓。”皮鼓给爷爷定一个条件。

爷爷笑笑,眨着眼睛,好像有些为难。

放学时,皮鼓慢吞吞地走出校门口。周边还有几个家长在等他们的孩子。皮鼓到处看了看,没看到爷爷。

皮鼓见爷爷真的没来,有点失落,还有一点怨气,在爷爷心里,拨浪鼓比他重要。

“皮鼓——”爷爷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店门前喊他。

“哼。”皮鼓鼓着气,径直从爷爷面前走过去。他没跟爷爷说话,只用眼角扫了两眼。爷爷手里没拿拨浪鼓。

爷爷跟着皮鼓走,从学校到小区,也就四五分钟。走到大门口,爷爷就放心让皮鼓自己回家了。

小区大门侧面有个幼儿园。那些小屁孩们放了学还在幼儿园的游乐园玩,隔着栅栏看到爷爷,都奶声奶气地叫起来:

“咕咚咕咚爷爷——”

“咕咚咕咚爷爷——”

……

爷爷一看到这些小娃娃儿们就眉开眼笑,智商瞬间降低至四五岁,也奶声奶气地说话:“看看,咕咚咕咚爷爷的——拨浪鼓——”

爷爷像变戏法一样把拨浪鼓拿出来,摇一摇,摇一摇……

“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

很快,爷爷身边便涌来了一帮小孩子。

爷爷摇着拨浪鼓,拉起长腔,吆喝起来:“花生糖泥,笛吹面人哟——老虎娃头,万花筒哟——竹节人来,佩木头枪哟——”

有几个和皮鼓同在一个学校的学生都冲皮鼓笑起来。

还有同学说:“皮鼓,你看你爷爷,他是要卖杂货吗?”

以前,学校办跳蚤市场活动时,有些同学跟皮鼓开玩笑说:“你挑着你的货,摇着你的拨浪鼓来,准火。”

皮鼓觉得这都是爷爷成天摇拨浪鼓给摇出来的麻烦,他是被爷爷连累成了同学们的笑柄的。

皮鼓盯着爷爷看了一会儿,急得直跺脚:“又来了——”

“回去叫你们的爷爷摇给你们看。”皮鼓气冲冲地对那些小屁孩们说,还挥手赶他们走开。

“他们还是小娃儿,你别那么大力气……”爷爷小声跟皮鼓说。

“叫你不要再摇这个拨浪鼓了,你还摇,像个傻老头儿一样。都怪你,你害得我总是被同学们取笑。”皮鼓越说越气,把撥浪鼓一把抢过来,狠狠地砸在地上,再跺上一脚。

两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皮鼓才解了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皮鼓回到家,关在自己房里。一会儿爷爷回来,准会像以前那样敲敲他的门,叫他出来吃东西。以前他任性生气,爷爷都是这样哄他的。

奇怪的是,这会儿,太阳快下山了,爷爷还没回来。

原本说今天会晚回的妈妈,还有说在外面有应酬不回家吃饭的爸爸却都陆续回来了。

爸爸一看到皮鼓就瞪眼,妈妈抢在爸爸动手揍他之前先把他拉过来,在他的屁股上一连打了几下,声声响亮。

“我让你横,敢对爷爷横,吃豹子胆了。”妈妈一边打一边骂他。

“爷爷告状了?”皮鼓觉得爷爷也太小气了,这就跟爸爸妈妈告状。

“爷爷告状?你看小区的群里,你都成名人了!砸爷爷的拨浪鼓,还跺了几脚,凶得很呐。这就开始欺负起自己的爷爷来了。”爸爸警告他。

原来有人拍了视频发到小区的群里,问,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在欺负一个老人。群里便炸开了。有邻居专门@了皮鼓的爸爸妈妈。他们一看,就立即往家里赶。

“以后,我都不好意思在小区见人了。”爸爸越说越气。

妈妈一看爸爸好像又要动手揍皮鼓,又抢在他出手之前继续打皮鼓的屁股,打了几下吼他:“好,我已经教训过你了,去,面壁,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皮鼓面对着墙壁站着,心里也很恼火。谁那么多事,还拍了视频发到群里去。

“你说说,为什么要这样对爷爷。”妈妈问皮鼓。

“他总是摇拨浪鼓,还吆喝……同学们都笑我。我叫他不要去接我,我自己走;要接我也行,别带拨浪鼓去摇。可是,回到我们小区那儿,他又拿出拨浪鼓来摇,还吆喝……同学们又笑我……”皮鼓觉得自己也很委屈,“爷爷为什么非得玩这样的玩具?”

“他老人家逗小朋友们乐,有什么不行的?”爸爸说。

“可是,有时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也独自走着,自己摇呀摇,吆喝着……反正我觉得爷爷就是不正常,要不是傻了就是病了,你见别人这样吗?玩小孩子的玩具,着魔了。”皮鼓说。

妈妈小声说:“我也觉得有这么一点……”

“别瞎说。”爸爸跟妈妈说,“我爸爸以前是卖货郎,挑着担子摇着拨浪鼓走村卖货的。”

“我知道。可是,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也到城里来住了十多年了,怎么还忘不了老本行呀?”妈妈猜测着说,“我听说老人要是有老年痴呆症,会停留在过去的记忆里……”

“哪有老年痴呆症。有人来收杂货,称那个纸皮加那些瓶子什么的,他一下子就帮人家算出了价钱。收货的人用计算器一算,分毫不差。”

“也是。他虽然没上过学,可是,皮鼓试卷上做错了的那几道数学题,他看着看着,就说出了答案。别说,你爸爸还真是个天才。”妈妈说。

“我爸爸脑子可灵呢。手艺也高超,他用竹片、木头、烧泥等做出来的玩具,简直就是一绝。在家乡,他就是鲁班再世。他挑着担子,走到哪个村,哪个村的大人小孩就都围着他。”

皮鼓听爸爸说起爷爷的语气,无比自豪,小声嘀咕了一句:“反而夸起来了。”

爸爸的耳朵很厉害,皮鼓小小声的一句嘀咕,他也听到了。

“在我心目中,我爸爸可是顶顶了不起的人物。他是货郎,也是一位手艺高超的民间匠人。我小时候羡慕别人的单车,那时候单车可贵了,我们家买不起。你爷爷,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用木头和竹筒,还有绳子给我做了一辆大小轮的木竹单车。嗨哟,我一骑出去,在打谷场上转一圈,马上就有一群人跟上来看。我骑到村子外的马路上,周边几个村的人都来看。我们学校的那些同学,全都羡慕得不得了。他们想要坐一下我的木头单车,都要提前几天预约。那时候,在十里八村的孩子中,我是最幸福的人。”爸爸说着,眼睛闪着光,仿佛回到了童年那个时候。

皮鼓也被吸引了:“爸爸,你爸爸给你做的那辆了不起的木竹单车如今还在吗?我现在跟你预约,让我也骑一下呀。”

“呀……那是我八岁那年的单车……现在三十年都过去了。”爸爸想了想又说,“记忆中,应该还在老家的老房子里。前些年我们回去过年,我看到你爷爷还钻到他放工具的那间屋子里,我也顺带进去看了一眼,里面杂乱乱地放了许多他以前做的玩具……好像那木竹单车还在。”

老家也不是太远,开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只是,皮鼓不太喜欢回爸爸说的那个老家,旧旧的砖瓦房,不太舒服,总觉得不太干净,在那屋角或墙洞里住着一些虫子,皮鼓亲眼见到老鼠和蟑螂出入自如;还有,睡觉的时候,透过蚊帐看那黑麻麻的瓦顶,也总觉得随时会有些什么虫子掉下来。皮鼓只回过四次老家,前年清明节时回去,见到瓦顶上有一只巨大的蜘蛛挂着丝滑下来,被吓着了,打那后再也不肯回老家了。

然而现在他却很想回老家看看传说中的木竹单车。

“回老家去看看吧。”皮鼓期待着。

爸爸妈妈吃惊地看着他。

皮鼓赶紧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看看门外:“哎哟,爷爷怎么还没回来。”

爸爸看看闹钟,也觉得这个时间应该回来了。

“去,找爷爷道个歉。”妈妈跟皮鼓说。

“遵命。”皮鼓穿好鞋子就出门。

爸爸也跟着出来,和皮鼓一起去。

他们在小区走了一圈,没找到爷爷。后来,他们在小区外的一个车辆修理处看到了爷爷。爷爷蹲在边上,借修车师傅的工具修补拨浪鼓。瘦小的爷爷蹲在那里,宽松的衣服鼓起来,风一吹,更显得空荡荡的。爷爷拿着那只老旧的拨浪鼓,修一下,轻轻吹一下,摇一下,听听声响,每听到“咕咚——”一声,他的嘴就咧一下,看上去像龇牙,也像笑。

爸爸看着,心里有些泛酸,发现老父亲更苍老了。

皮鼓想叫一聲爷爷,却张着口,声音迟迟没发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慌慌的。

“你爷爷是一个卖货郎。卖货郎挑着担子,担子里有各种玩具,沉沉的……一年到头,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走了一个村又一个村,穿过田野河流,翻过一座座山,饿了,就吃你奶奶给他备的饭团、红薯,累了,在树下或某个村子的门楼屋檐下歇一歇。有时候,遇到大雨天,他很晚很晚才带着一身雨水回来……他就这样,挣点钱,养一家人。你祖奶奶身体不好,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年,靠吃水药吊着命。我姐姐,也就是你大姑刚出生不到十天,重病,奄奄一息,差点就夭折。你奶奶那时还在月子里,哭伤了眼睛,视线模糊……一家人几乎就靠你爷爷,挑着货担,摇着拨浪鼓,吆喝着挣钱……”爸爸缓缓地说。

“你们长大了,帮家里干活,爷爷就不用那么累了……”皮鼓说。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一次,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远远看到你爷爷,挑着担子走着走着,就倒在田沟里。我叫喊着奔跑过去。我那时还小,扶不起他,只能坐在泥水田沟里,抱着他的头,垫在我的腿上,不让他的头泡在水里……后来,大人们来了,把你爷爷扶去村里的诊所。医生说,你爷爷是饿晕的。他走了一天,在路上遇到从外地流浪来的人,把饭团给他们了……我那时就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不要让我的爸爸再这么苦,我要让他过上好日子。”爸爸说,“我考上了大学,在城里工作,把你爷爷接出来。虽然我们家不是很富裕,但我已经能让老的小的吃穿不愁。你爷爷却更想回老家去……他带着那只拨浪鼓,看起来是出去逗小孩子们玩,其实,我知道,你爷爷他,应该是想家了。”

“我们陪爷爷回老家吧。”皮鼓说。

“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

爷爷摇了摇拨浪鼓,侧耳听听响声,还带有些破音。

“修好了——”皮鼓忍不住高兴地说。

爷爷抬头看到他们,也笑着点点头,应皮鼓的话:“嗯,修好了。”

皮鼓跟爸爸走过去,看到那只拨浪鼓的鼓面裂缝处被爷爷用细细的线丝缝好了,那针脚,又细又密。皮鼓不懂针线活,可是看着也能感觉得到那手工活的精细。

这个“五一”,皮鼓全家开车回老家。

皮鼓跟着爷爷先去那间放工具的屋子。爸爸妈妈去打扫别的房间。假日这些天,他们要在老家住下来。

爷爷推开门窗,让风吹走屋里的陈腐气味,让阳光灌进来。那些搁了几十年的工具、玩具,已经又老又旧,有些被虫子咬过,上面有一个个小洞洞,洞口边是一小堆一小堆粉末儿。

爷爷找到他的货担子。他每次回来,都要好好看看装在里面的工具。

皮鼓跑到那些木堆堆里,很准确地找到一个旧旧的木架子,有着木车子的轮廓。“爸爸小时候的木竹单车。”皮鼓激动地叫起来。

“你爸爸小时候骑的……”爷爷看着这辆已经陈旧不堪的木竹单车,回忆着做这辆木竹车子的岁月。

“爸爸小时候就有这么牛的单车,我都没有。”皮鼓说。

“你一出生,你爸爸妈妈就给你准备各种小车子了。”爷爷说。

“爷爷做的木车子才叫牛……”皮鼓说着,声音就小下去了。他想起来了,爷爷给他做过木头滑板车,他嫌它丑,跟小朋友们的不一样。小朋友多看几眼,他就不肯要了,非要爸爸买一个天蓝色的。想到这,皮鼓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个木滑板车哪里去了?”

“搁在车库那角落里头了。回头拿出来看看,修一下应该还能用。”爷爷说着打开货担的木盖子。

皮鼓凑过去看看,里面是一个浅底的木托,分有一些格子,每个格子里面还放有一些木头玩具。皮鼓拿起一只看看,是一只拳头一般大的小木老虎,用刀雕的,再用笔绘画上色,看上去虎虎生威。

皮鼓再看里面,小木虎很多,还有一些是吉气的年猪、花牛、小木狗、木头公鸡。有两只花公鸡,脖子可以转动,鸡屁股后面装有小笛子,轻轻吹一吹,公鸡就会伸长脖子啼:“吉吉喔喔——”

“哇——还能叫的。”皮鼓惊奇万分。

“喏,这还有母鸡一家。”爷爷打开另一个木盖,那里面有一只用木头、竹枝、竹壳、树皮和花麻布做的花母鸡,在母鸡的翅膀下还有五只小鸡仔。

皮鼓伸手把小鸡仔拿出来,碰到了母鸡的机关装置,母鸡突然拍着翅膀叫起来,低头啄他的手。

皮鼓以为是活的母鸡,吓得怪叫一声,跳到一边去。爷爷开心地笑起来。皮鼓这才想起来,这是爷爷做的玩具,也跟着笑起来。

爷爷的货担各有三层,每一层都有不一样的玩具。皮鼓和爷爷一起,一层一层看玩具,听爷爷讲每一只玩具的做法、玩法。

几天假日,就在老屋子的老玩具堆里消磨着。

眼看就要回城里去了,爷爷心里又有些忧伤起来,不知下次什么时候再回来。

皮鼓也很舍不得爷爺货担子里的玩具,他要把货担、工具全都带到城里。以后爷爷可以继续做他喜欢的玩具。

爸爸在小区商业街买有一间六十多平米的小商铺,那间铺子稍微偏一点,那里人流量比较少,不太容易租出去。出租的牌子已经挂了两个多月,也没租出去。爸爸把那间铺子腾出来,让爷爷在那里做他的工匠活。

爷爷一天到晚都待在那间铺子里,一头钻进了木堆里。他的日子过得有趣起来了。

皮鼓一有空也钻到爷爷的工匠屋来,看爷爷做玩具。

爷爷的工具箱里有十多种刀具,最细小的刀具居然像牙签那么细。像小茶杯那般大的木块,到了爷爷的手里,用各种刀具削削又刻刻,舞弄大半天后,就能做出一只小小的鸭子或一只趴着睡懒觉的小猫。别看小木鸭子小,可连羽毛纹样都很清楚。小木头猫的胡须也是根根清晰。

有一天,爷爷去公园捡了一堆树叶回来,把叶肉一点点切挑,只留下树叶的骨架经络。爷爷用木头雕了一只木鸟,把加工过的树叶插上去做羽毛,再在鸟的肚子上挖了一个小洞,安在一个有特别装置的底座上,木鸟不时往前倾再往后仰,就在这一倾一仰之间,木鸟的翅膀就展开了,好像在飞翔。

皮鼓佩服爷爷的手艺,也跟着用木片做小玩具。

皮鼓发现,爷爷还做起了纸风筝和纸灯笼。

不知不觉,大半年过去了。工匠屋里几个木架上,摆满了他们做的木头玩具。

“爷爷,你以前也卖风筝和灯笼?”皮鼓问爷爷。

“不是……我有两个老同伴,都是好匠手,一个扎风筝,一个糊灯笼。”爷爷说,“一个老同伴扎的火凤凰,要三个大小伙子一起放。凤凰飞到天上,展开羽翅,引来满天飞鸟,传说中的百鸟朝凤。另一个老同伴糊的灯笼,一到中秋,村子里家家都提着他糊的灯笼去观看他扎糊的灯宫。那是由上百个大大小小灯笼造成的灯笼宫殿,辉煌气派。”

皮鼓知道,爷爷的老同伴就是他儿时的伙伴、好朋友。以前爷爷总是发呆摇拨浪鼓打发时间,为什么不去找他的老同伴玩?“爷爷,你的这些老同伴现在在哪里?”

“呀,他们在这里……”爷爷说着,从木架上取下一本旧旧的小相册,打开让皮鼓看。

相册很旧,也很小。相册里只放着一张黑白照片。这张照片比这本相册还要老,都褪色了。

相片里三个男孩,有两个看上去有十二三岁,有一个小一点。小一点的那个就是爷爷,脸圆圆的,可爱的婴儿肥。

“我们从小玩到大,我挑担子摇着拨浪鼓,走村串寨卖货。他们也挑着风筝、灯笼走村。有时候,我们一起结伴。我们一起走的时候,一起吆喝着调调,哎哟,那可热闹了。我们走到哪个村,哪个村就像过节。有时候我们分三个方向走,远远地听到吆喝声,便知道各自走到哪个村了。我们如果想说话了,就高声吆喝。听到了吆喝声,我们就知道各自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接下去该走往哪个村了……”

爷爷说着,突然沉默了。他的目光好像钻进了相片里,沉浸在里面,不想走出来。

“爷爷……”皮鼓赶紧叫几声,让爷爷回过神来。

“唉。”爷爷轻轻叹息一声,把相册合上。

爷爷的目光又落在货担上,有些失落:“以前我们走过的许多村庄,现在都成了城市……不再有卖货郎了,不再有风筝匠、灯笼匠了……”

皮鼓理解爷爷的悲伤。

皮鼓觉得应该陪着爷爷挑上货担走走街巷。

“爷爷,今天是周末,要不,挑起你的担子,还有你朋友的风筝、灯笼,到街巷去走一走。我和你一起去。”皮鼓建议。

爷爷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管他有没有人买,我们挑着货担,摇着拨浪鼓,吆喝一下,心里舒坦。”皮鼓说。

“好咧。”爷爷立即装货担,挑起,出门。

皮鼓踏着爷爷给他做的那个木头滑板车,陪着爷爷去卖货。

爷爷挑起货担,走在街上,摇起拨浪鼓。“咕咚——咕咚,咕咕咚——”

“花生糖泥,笛吹面人哟——老虎娃头,万花筒哟——竹节人来,佩木头枪哟——”

吆喝声响起,爷爷的脚步慢慢轻快起来。

蝴蝶风筝的纸尾巴在风中摆动,灯笼也在风中轻轻摇晃。

“纸风筝哟——乘风飞,好看的灯笼哟,提一个,月光看了眼馋,从天上下来瞧一瞧——”

爷爷模仿风筝匠和灯笼匠的声腔,帮伙伴们吆喝起来。

仿佛有好几个匠人挑着担子,穿梭在街市中卖货。

像这样的卖货郎,城里许多孩子从没见过,大家都好奇地张望着,笑着,只是远远地看热闹。

有一个骑三轮车拉着各种色彩鲜艳的气球沿街卖的小伙子,冲爷爷直笑:“哎呀,挑担那么累。老人家,你这吆喝一天,也没卖出去多少吧?赔本的生意。”

“我们乐意。”皮鼓代爷爷回答他。

爷爷对那个小伙子笑笑,又轻声吆喝着往前走。

在前面的巷子里,站着一个八十多岁的瘦老头,微笑着看他们。那笑容里,好像看到曾经的熟人。

“哎呀呀——哎呀呀——”老人家哆嗦著发出一串声音,嗓子清好了,突然也吆喝起来,“稠米浆,清米汤,薄米粉,盖?(客家小吃,米年糕)香……”

爷爷听罢老人的吆喝,也激动起来,走上前去,放下担子,聊起来了。

爷爷笑了:“你卖米粉的?”

“没错,我也是卖货郎。大半夜起来磨米浆,蒸米粉,挑上担子走村场,一脚高一脚低,一声短一声长,呀呀呀,起早贪黑呀……”老人家感叹着,回忆着。

“现在,出门就是米粉店,七八块钱一碗二两粉。”爷爷说。

他们正好站在一家米粉连锁店旁边,空气中飘着米粉和骨头汤水的香味。

“现在不需要挑货走村的卖货郎了……”老人家笑笑,又说,“怎么样,能卖出去几件吧?”

“不卖……留着做些念想……”爷爷笑笑说,“我就是出来走走……跟老同伴们走走……”

“他们还有你这个老同伴记着,好哇……”老人点点头,不停地说好好好好。

“走了哟。”爷爷挑起担子,摇起拨浪鼓又继续往前走,吆喝的调子,在街巷中轻轻响起。

以前皮鼓听爷爷说,这吆喝声,就是民间匠人的歌儿。卖货郎各有各的调调,那唱词简短,不认字的村民们一听就都能明白。调调前声尾声悠长,就是让吆喝声听起来悦耳好听。因为有这些来来去去的卖货郎,有他们悠长悦耳的吆喝声,曾经那些寂静偏僻的山野村间才有乐趣与生命力。他们的吆喝声是带有力量的,也是有灵魂的!

几天后,皮鼓惊喜地发现,有人找到铺子,说喜欢爷爷做的玩具,要买爷爷做的玩具。爷爷说什么都不肯卖,每个玩具都是唯一的一款。

顾客太喜欢这些玩具了,先后又来了几次,最后是他先预付钱,爷爷再给他做一样的玩具。

这个顾客后来又再来预定了三十多款玩具。

来预定玩具的人慢慢多起来。爸爸在铺子外面挂了一个木牌,起名为“拨浪鼓爷爷玩具坊”。

后来,人们常常在街头巷尾听到大人小孩哼着从拨浪鼓爷爷玩具坊传出来的歌谣:

“花生糖泥,笛吹面人哟——老虎娃头,万花筒哟——竹节人来,佩木头枪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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