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恒大足球队：“我们终于能为中国足球争一口气了”

南方周末记者　张锐

2013年11月9日，广州天河体育中心，2013赛季亚冠联赛决赛次回合较量刚刚在广州天河体育场落下帷幕，广州恒大以1-1战平首尔FC，总比分3-3，广州恒大凭借客场进球多的优势顺利登顶亚冠联赛，这也是中国球队第一次问鼎亚冠。　　方迎忠　┃　摄

“以前我们总是不太敢想，大家也不是很看好，”广州恒大球员冯潇霆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起夺冠情景，“原来我们中国的足球俱乐部其实也可以拿到亚冠的。”

“2013年之后就慢慢地每个俱乐部都加大了人员和资金投入，然后（比赛）就开始一年比一年难。每个队都以‘欺负我们为目标，所以就每场比赛都难。”冯潇霆印象比较深刻的一场比赛，广州恒大客场输给长春亚泰，“感觉他们赢完我们之后要夺冠这种感觉，甚至比夺冠还开心。”

亚洲第一、世界第四，中国俱乐部足球队刷新了历史最好成绩。

2013年11月9日，广州天河体育中心，亚足联冠军联赛（简称“亚冠”）决赛第二回合，中国广州恒大主场对阵韩国首尔FC。比赛进行到57分钟，当时的广州恒大足球队（以下简称“广州恒大”）外援艾克森单刀打入关键球，短短4分钟后,首尔FC球员德扬·达米亚诺维奇远射扳平比分。

在10月26日的决赛首回合中，广州恒大2：2客场打平首尔FC。次回合第93分钟，裁判吹响了结束的哨声，广州恒大最终咬住了比分，凭借客场进球优势捧起了亚冠奖杯。

“以前我们总是不太敢想，大家也不是很看好，”广州恒大球员冯潇霆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起夺冠情景，“原来我们中国的足球俱乐部其实也可以拿到亚冠的。”中国俱乐部足球队上一次成为亚洲冠军是1990年，辽宁东药足球队夺得亚洲俱乐部冠军杯冠军。时隔23年，广州恒大更进一步，亚冠登顶后，他们又在12月15日举办的国际足联世界俱乐部杯（简称“世俱杯”）1/4决赛上淘汰对手，最终位列第四。

从球队重建到创造历史，只有短短三年多时间。2010年3月1日，恒大集团出资1亿元收购广州俱乐部，引入实力球员，“冲超”成功（从中国二级足球联赛“中甲”升入顶级联赛“中超”）；2012年，世界杯冠军教练马尔切洛·里皮执教广州恒大，广州恒大卫冕中超冠军；2013年，广州恒大在亚冠和世俱杯赛场上刷新了中国足球职业化以来的最佳战绩。

亚冠夺冠之夜，央视体育频道演播室里，白岩松感慨，队长郑智举起奖杯的那一下都显得那么没有经验，“按理说，队长应该有那么爆发一下，结果他却想交给里皮”。国足前教练博拉·米卢蒂诺维奇当晚发文说：“就像2001年中国世界杯出线一样，这些都是足球带给我们的简单和纯粹的快乐，但我们太久没有拥有了。”

广州恒大亚冠捧杯这年，球员张琳芃24岁。广州恒大十年，他历经三任主帅，逐渐成长为中国最好的足球边后卫之一。张琳梵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我们终于能为中国足球争一口气了。”

2019年12月1日，广州恒大夺得他们的第八个中国足球超级联赛（简称“中超”）冠军，追平大连万达/实德队2005年创造的中国顶级足球联赛夺冠次数纪录。在大连队八冠期间，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历史性地进入世界杯决赛圈。如今，中国职业足球迎来了新的巨兽。

“钱用对地方，还是可以出成绩的”

冯潇霆回忆，2010年大家其实对广州恒大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不知道广州恒大到底是一支怎样的队伍，只是知道广州恒大要冲超。

广州队曾在2009年的足坛反赌风暴中，因假球风波被降入中国二级足球联赛“中甲”。2010年，恒大集团董事局主席许家印说：“我们要力争用5年的时间，能够在亚冠上获得冠军。”随后三年，恒大斥巨资组建了一支囊括国字号球员、外籍球员和著名教练的豪华阵容。

广州恒大找过来的时候，冯潇霆正效力于韩国全北现代俱乐部，当时他正考虑是否前往欧洲踢球。他出生于足球世家，20岁以队长身份参加荷兰世青赛，与梅西一起入选最佳阵容。“广州恒大说了未来整个计划目标，然后包括其他球员的加入，我觉得还是能让我感觉到这种挑战。”冯潇霆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与冯潇霆一起加入的还有张琳芃。张琳芃10岁时进入位于崇明岛的根宝足球基地，当时一起训练的还有如今效力于西甲皇家西班牙人足球俱乐部的武磊。20岁第一次代表国家队比赛，第一场比赛，张琳芃便在禁区线上凌空打门取得进球。公开资料显示，2013年，包括孙祥、郑智、郜林、曾诚、赵旭日等在内，广州恒大签约的国脚已经达到了11人。

广州恒大也在不断刷新外援转会费纪录：350万美元签巴西前锋穆里奇，320万欧元签巴西前锋克莱奥，1000万美元签巴西甲级联赛MVP孔卡……2012年，里皮及其团队入主广州恒大，广州恒大所有足球相关权限全部移交。

张琳芃告诉南方周末记者：“2013年我们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巅峰期，不管年龄结构，还是外援水平，再到我们每一场的发挥，我们也一直以来是个非常团结的队伍，这才是我们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团队氛围也是冯潇霆印象最深刻的一点，之前他待过五个俱乐部，但是在广州恒大感触最深的还是“情谊”。有时候训练结束，郑智会单独找年轻球员聊天，在场地就近坐下来解决问题。“在这种环境下就把这事一聊就特别好，哪怕坐在他身边不说话他都能够感到这种温暖。”

冯潇霆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俱乐部管理者让球员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训练和比赛中，“很多问题都帮你解决掉了”。

2013年亚冠的时候，张琳芃当时有一个很大的感觉，“每场比赛我们表现得都很强势”“每场比赛都能势如破竹去拿下比赛，虽然决赛的两场比赛我们都打平了，但是我们也占到了绝对优势”。冯潇霆说，“我觉得80后这批球员对足球的执著给我的印象很深，自己也是这样。”

广州恒大在亚冠夺冠后，《人民日报》微博评论道：“在不差钱的中国，只要用钱的主体是企业，钱用对地方，还是可以出成绩的，相信市场，相信企业，相信职业化，‘土豪主导比政府主导强。”

复制广州恒大模式需要时间

2013年亚冠夺冠后，张琳芃一直想有机会出国踢球，“到现在我觉得没有能够出去都是一种遗憾。我一直为了这个目标努力，有很多东西不是我自己能够决定的。”

2014年，阿里以12亿美元收购广州恒大足球俱乐部50%的股权。2015年11月6日，广州恒大淘宝足球俱乐部在新三板上市，被誉为“亚洲足球第一股”。11月21日，广州恒大战胜迪拜阿赫利，再次拿到了亚冠冠军。

此时，张琳芃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2015年我们可能没有2013年那种绝对的优势，不过我们还是能在关键时刻，取得关键的进球”。张琳芃分析，两次亚冠，对中国足球影响很大，更多的人接触足球，了解足球，去投资足球，很多国外大牌球员愿意来中国赛场了。

冯潇霆感同身受：“2013年之后慢慢地每个俱乐部都加大了人员和资金投入，然后（比赛）就开始一年比一年难。每个队都会针对我们，每个队都以‘欺负我们为目标，所以每场比赛都难。”冯潇霆印象比较深刻的一场比赛，广州恒大客场输给长春亚泰，“感觉他们赢完我们之后要这种感觉，甚至比夺冠还开心。”

冯潇霆说，广州恒大的模式是其他俱乐部可以复制的。“你看现在俱乐部都差不多，都有大牌的教练和团队，但是最重要的应该是让球员学会思考。”冯潇霆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球员不再机械化地训练比赛，而是能够去学习、去观察、去思考，然后去模仿。但是，这需要时间需要沉淀，不要拔苗助长。”

广州恒大模式成功后，国足加快改革步伐，诸多政策都能看到前者的影子。2015年8月，《中国足球协会调整改革方案》对外公布，中国足协与国家体育总局脱钩，管办分离；2016年，原广州恒大教练里皮担任国家队主教练；2019年，效力于北京国安的李可和侯永永，效力于山东鲁能的德尔加多，以及效力于广州恒大的艾克森，成为中国的归化球员（出生国籍以外自愿、主动取得其他国家国籍的球员）。

张琳芃与艾克森在广州恒大和国足都是队友，张琳芃觉得，与艾克森在这两支球队比赛时，“感受没有什么不同”。

2019年12月1日，广州恒大主场3:0战胜上海申花，第八次夺得中超冠军。然而在此前的11月14日，中国男足在2022年世界杯预选赛亚洲区四十强赛中客场1:2不敌叙利亚队，基本丧失出线主动权。赛后新闻发布会上，里皮宣布辞职。

“踢球的孩子开始多起来了”

2014年8月，马云说，“我觉得必须花十到二十年的努力让中国足球真正打进世界杯，而不是‘漏进世界杯。我们必须从今天的孩子开始努力起。为孩子们创造环境，创造机制，创造条件。我们不要在乎我们这一代能不能进世界杯，但必须把我们的孩子送进世界杯。”

冯潇霆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不只是中卫，一些其他位置的优秀球员可能也不像1981和1985这两代那么多了，“有一段时期中国足球经历了最低谷，之后慢慢才复苏起来。那时踢球的孩子少，但是现在孩子开始多起来了”。

冯潇霆回忆小时候在水泥地上练球，家长跟教练说，不打不成才。“我们因此可能更加刻苦，在这种压力面前，人的忍耐力更加强，适应力更强。足球天赋很多孩子都具备了，但是诱惑力比我们当时大得多。只要坚持住了，可能忍受这一两年的不顺或者平稳，之后就会爆发。”

张琳芃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小时候在根宝足球基地练球，采用的是传统的体校模式，“不能说很严格，是非常严格，但这种管理方式，让我们的球技进步很快”。

2017年，冯潇霆参加《吐槽大会》的时候说：“总有人说，中国十三亿人，找不到十一个人会踢球的，其实中国踢球的孩子真的特别少，愿意把足球作为职业的就更少了……我们这一代球员其实非常努力，已经和世界杯非常接近了，相信未来有更多的孩子能够参与进来，中国足球一定是世界杯的常客。”

2018年，教育部公布《2015-2017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工作发展报告》，截止到2017年7月，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达到了20218所，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试点县（区）102个、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改革试验区12个。

12月25日，足协发布2020赛季的“限薪令”，2020赛季中超俱乐部支出限额11亿，薪资限额为总投资60%。2019年11月20日之后签约的球员，顶薪在税前1000万元人民币以内，但国脚可增幅20%，外籍球员在2020年1月1日之后，薪资不得超过税后300万欧。此外，U23（球员年龄23岁以下）政策维持不变——中超、中甲俱乐部每场比赛至少保持1名U23球员在场。

2019年4月接受采访时，前国脚范志毅说：“体制也许有点问题，但不能都迁怒于体制。再者现在中国足球投入这么大，以前是没资金没政策，现在有资金有政策，为什么反而在倒退？难道真的仅仅是从事足球的职能部门、足球人的责任吗？　这个国家究竟有多少人真正地热爱足球？”

（感谢南方日报记者朱小龙为采访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