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费加罗的婚礼》创作立意浅析
2020-01-02吕奕达
◎吕奕达
(新疆艺术学院 新疆 乌鲁木齐 860049)
大卫·凯恩斯在他的《莫扎特和她的歌剧》一书中说:“戏剧音乐家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为唯一没有经过预约就写成的一部歌剧。这是莫扎特众多歌剧作品中最著名的一部,是莫扎特歌剧作品中的巅峰之作。”
赏析研究莫扎特的歌剧,我们如果不了解歌剧《费加罗的婚礼》是莫扎特复杂的人生经历和多样才华的结晶,那么就无法全面深刻地评价、理解莫扎特及其创作歌剧的和解主题。
曾与莫扎特合作的罗伦佐·达·蓬特说,《费加罗的婚礼》是莫扎特自己选定的题材。歌剧以其结构的宏大、完整、巧妙与音乐的高雅、优美、和谐而结局。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就莫扎特歌剧《费加罗的婚礼》创作立意的社会意义进行论述,并以此抛砖引玉,引起声乐表演者把握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主题意义之思考。
一、歌剧《费加罗的婚礼》的主题及社会理想
平民与贵族平等相处,是莫扎特在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中反复强调的主题意义。仆人和主人同样优秀,是莫扎特创作歌剧《费加罗的婚礼》的立意思路。在作曲方面也有相应改变。比如在第三幕的写信二重唱,伯爵夫人就采用了她女仆的音乐风格。根据罗伦佐·达·蓬特《回忆录》说,莫扎特选择了改编《费加罗的婚礼》,其主题是讲和解的歌剧,即费加罗与玛尔切琳娜和解、费加罗与苏珊娜和解、伯爵和伯爵夫人和解,以致整个住在城堡里的人彼此之间和解。
按照英国大卫·凯恩斯在《莫扎特和他的歌剧》一书中的观点说:这个就是《费加罗的婚礼》的主题意义。歌剧中人物之间的“和解”,体现了莫扎特对当时社会现实的深刻理解与创作立意所表现的技巧处理,概括反映为《费加罗的婚礼》的主题思想及社会理想。
二、歌剧《费加罗的婚礼》创作立意的来源
(一)歌剧是社会历史的艺术写照
周小燕教授曾在丹尼尔·斯诺曼所著《鎏金舞台:歌剧的社会史》序言中说,歌剧发展四百多年来,起初作为贵族和上流社会晚间的娱乐消遣,从意大利北部城市威尼斯的宫廷和教堂起步,逐步蔓延到整个欧洲的宫廷和上流社会,走向全球娱乐。斯诺曼从大社会史的角度阐述歌剧的历史,认为歌剧的产生、发展和对未来命运的预测,与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种社会关系紧密相关。
莫扎特歌剧《费加罗的婚礼》高雅、浪漫和动人心弦,其社会性是严肃、科学、波澜壮阔的。它就是18世纪西班牙社会历史的缩写,从歌剧艺术中我们可以透视出人性的和谐意义和价值。
(二)歌剧反映了18世纪西班牙社会关系
马克思说: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莫扎特歌剧《费加罗的婚礼》,深受启蒙思想的影响,尤其是受到博马舍戏剧思想的直接影响,亲自选择博马舍戏剧《费加罗的婚礼》改编成歌剧。
费加罗与苏珊娜都是阿尔马维瓦伯爵和伯爵夫人的侍者、仆人,他们的生活来源都依附于伯爵老爷、夫人,其人身自由也受到限制,甚至伯爵享有“初夜权”,更不必谈什么人格尊严。
莫扎特在歌剧中,以艺术形式深刻讽刺这种不平等的主仆关系。而现实生活中的莫扎特身为作曲家却常常受制于伯爵大人,这种压抑的思想意识在莫扎特的灵魂深处长期萦绕着,这也正是博马舍的戏剧作品激发了莫扎特创作立意的原因。
(三)莫扎特精心选择创作歌剧《费加罗的婚礼》
莫扎特在选择创作《费加罗的婚礼》之前浏览过“不少于一百多部歌剧”,最后选择将博马舍创作的戏剧《费加罗的婚礼》改为歌剧。
博马舍(1732-1799)是18世纪后期的戏剧家,他的《塞维勒的理发师》《费加罗的婚礼》和《有罪的母亲》等三部戏剧以西班牙为背景,鲜明反映了大革命前夕法国的社会动荡和激烈斗争。博马舍的代表作《费加罗的婚姻》,在法国大革命之前就把“第三等级”的普通人作为正面主人公加以歌颂,批判的锋芒直指封建专制制度和天主教会,揭露和批判社会上的种种不合理现象。
《费加罗的婚礼》(又名《狂欢的一天》)于1778年首演。作品富有时代气息,风格明快幽默,情节曲折生动,以嬉笑怒骂的语言,突出强烈的喜剧效果。作者以满腔热情赞扬了仆人费加罗的机智、勇敢、多谋和富于斗争精神,在启蒙运动文学中有着重要地位。费加罗的形象鼓舞了“第三等级”反封建的勇气,是法国大革命前平民觉醒的象征。
在博马舍的三部剧作中,前两部被谱成了曲。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最终选择了第二部《费加罗的婚礼》,并于1785年12月到1786年4月间创作成歌剧。当时的莫扎特,已经从萨尔兹堡大主教的樊笼中解脱了出来,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创作激情。莫扎特创作的歌剧保留了原作品的戏剧宗旨,表达了对自由思想的歌颂。
1786年5月1日《费加罗的婚礼》在维也纳国家剧院首次公演,30岁的莫扎特亲自指挥,但反响并不强烈;后来在布拉格演出则获得了成功,尤其是受到了当时社会平民的赞赏。
三、《费加罗的婚礼》创作的社会性个体情节
(一)莫扎特“少年不知愁滋味”
依据英国丹尼尔·斯诺曼著《鎏金舞台:歌剧的社会史》中说:莫扎特6岁时就赢得了维也纳宫廷表演的全面喝彩,他当时不仅得到一份酬金,同时还得到一套属于马克西大公本人的极其豪华的宫廷礼服。每个人对这次访问都相当满意,特别是皇帝弗朗茨·斯蒂芬,他曾用布蒙住键盘向孩子挑战,令他弹奏一段简单的曲子。莫扎特不仅弹了,还冒失地要求宫廷德高望重的作曲家瓦根塞尔给他翻乐谱。弹奏完毕后,他爬到玛丽娅·特蕾莎的膝上,女王搂着他给了他一个充满爱意的亲吻。
甚至还有个故事说,当莫扎特在美泉宫跌倒在打蜡的地板上时,玛丽娅·安托瓦内特公主将他扶了起来,他大方地表示感谢,并说等他长大了会娶她为妻。此时此刻的莫扎特“少年不知愁滋味”,他还感觉不到上流社会只是为了取乐才如此喜欢他的“才华”。
(二)长大后“却道天凉好个秋”
一个来自萨尔茨堡的宫廷乐师之子,要娶一位哈布斯堡的公主,当然是不可思议的。十年之后,当玛丽娅·安托瓦内特众多兄弟中的一个费迪南大公考虑让莫扎特给他服务的时候,女王写信告诉他,如果他愿意,可以雇佣年轻的莫扎特,她不会加以阻拦。但是,她警告他不要负担“无用的人”,避免“给这类人乱授头衔”,她说这些人“像乞丐一样满世界游走”。莫扎特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当然也没有得到费迪南大公的雇佣。
几年之后,莫扎特像他父亲一样,受雇于新上任的萨尔茨堡大主教谢洛尼莫斯·冯·克罗雷多伯爵。莫扎特觉得自己的才华高于那些社会地位比他高的人,不甘于被束缚在一个他认为无情无义的雇主身边。
克罗雷多大主教临时前往维也纳也令莫扎特和家里的大多数随从陪同前往。但是,莫扎特不得不在佣人桌上用餐,位居大主教贴身男仆之下,不过高于大厨们。每当莫扎特提出一项请求,总是遭到克罗雷多的大管家阿尔科伯爵的反对。更为过分的是,当大家准备回到萨尔茨堡时,莫扎特反复请求准许自己留在维也纳,最后却遭到解雇,背上还被踹了一脚。莫扎特就在维也纳留下来了。
莫扎特写信告诉父亲他对所受到的待遇表示极为愤慨,“萨尔茨堡不再属于我”。于是,莫扎特作为一名“自由艺术家”留在了首都,靠他能得到的委托和演出而生活。满怀信心开始了他艰难而传奇的职业生涯。长大后的莫扎特深刻体会到“却道天凉好个秋”。
(三)莫扎特所遇的社会现实情节
大卫·凯恩斯所著《莫扎特和他的歌剧》书中记载:根据参加《费加罗的婚礼》首演的爱尔兰男高音麦克凯利的叙述,当时有三部歌剧在大约相同的时间完成,“每位作曲家都要求先上演自己的作品”,彼此争论不休,仿佛“形成了阵营”,而莫扎特是三人中最放松最友善的伙伴。不过,在音乐方面他却是毫不妥协。在凯利参加的周日音乐会上,莫扎特“时刻准备着要表演;很特别的是,当他演奏的时候,哪怕是发出最轻微的噪音,他马上就会停止”。
莫扎特深谙自己在音乐上的超常能力。当他听说《费加罗的婚礼》要与萨利埃里和里吉尼的作品一争高下之时,莫扎特“像火药一点就着一样暴跳如雷”,他“发誓如果他的歌剧不能先上演的话,他就把曲谱付之一炬”。
激烈的争论结束后,根据当时皇帝的旨意,《费加罗的婚礼》“立即开始排练”。但是,莫扎特和罗伦佐·达·蓬特的痛苦还没有结束。当主管宫廷事务的罗森伯格伯爵听说作品的场景中有一段舞蹈后,他告诉罗伦佐·达·蓬特说皇帝禁止在他的剧院里跳舞。于是,傲慢的伯爵撕掉那段引起麻烦的场景,认真地将它付之一炬。
罗伦佐·达·蓬特急匆匆找到莫扎特,莫扎特知道此事后绝望之至。幸好罗伦佐·达·蓬特设法成功邀请到皇帝来观看彩排。起初一切顺利,掌声不断。然后演到“伯爵和苏珊娜之间的哑剧场景”,此时乐队应该开始演奏,舞蹈出现。然而,乐队却保持安静,舞蹈也没有出现。伯爵和苏珊娜只是打着手势,整个情景看上去就像是哑剧。皇帝发现问题后叫嚷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并要求罗伦佐·达·蓬特进行解释。罗伦佐·达·蓬特把脚本拿给皇帝看,其中他重写了舞蹈场景。皇帝疑惑不已。询问毕恭毕敬的罗森博格为什么芭蕾舞被取消,得到回复说是不允许在此跳舞。皇帝问:“难道其他剧院也不可以吗?”回答说可以。“那好,就让罗伦佐·达·蓬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罗伦佐·达·蓬特和莫扎特终于得到了皇帝的支持。
不到半个小时,24名舞者出现在舞台上,引起麻烦的场景得到恢复并进行排练。一切令罗伦佐·达·蓬特和莫扎特十分满意。不过,他们的行为令罗森博格伯爵更加憎恨他们,并且还会寻找一切机会加以报复。这种社会现实一直影响着莫扎特的歌剧创作和立意取向。
(四)音乐家群体身处社会中下层地位
莫扎特对于大主教雇主的愤慨,这种态度在当时并不是少数。海顿也认为他日益增加的国际声誉似乎没有增加自己的声望,却反而增加了他的贵族上司的声望。对此他表示愤怒。海顿在1790年的一封信中写道:“我不知自己到底是宫廷乐长还是宫廷仆从”。他当时想出门游历,却受到限制,他只能在他的长期王侯雇主尼古拉斯·埃斯特哈齐亲王去世之后才能得以成行。
根据《鎏金舞台:歌剧的社会史》中讲:在18世纪,许多音乐家们时时被提醒身处社会的中下层,对此他们滋长了一种不满情绪,特别是那些与歌剧有关的音乐家。可见,莫扎特歌剧《费加罗的婚礼》所反映的是社会现实问题,而不仅仅是个人喜好。莫扎特小的时候曾经得到宫廷王公大臣们的喝彩,那是贵族阶层为了取乐。
在18世纪80年代,莫扎特偶尔有特权可以见到皇帝约瑟夫二世,这位热爱并广泛关注音乐和戏剧的统治者,也仅仅是为了自己消遣。于是,莫扎特试图通过歌剧形式寄托自己的愿望,并以营造环境、改编情节、塑造歌剧人物形象、音乐谱曲等艺术创作手法和“和解”主题意义的概括,讽刺当时贵族的荒淫无耻,提倡人的善良本性,渴望人与人之间相互尊重、平等、自由的和谐社会生活。
四、《费加罗的婚礼》创作立意及社会意义
莫扎特创作的歌剧《费加罗的婚礼》最值得关注的焦点正如大卫·凯恩斯所著《莫扎特和他的歌剧》书中所述,就是他“现实主义的当代题材和将个体紧密地凝聚成整体的创作手法。”
在创作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之前,莫扎特花了四年时间对维也纳丰富而复杂的社会中的人间喜剧进行了研究,并根据自己完全成熟了的歌剧创作能力,准确地圈定了创作范围。选择《费加罗的婚礼》这样的剧本,正合莫扎特的胃口。莫扎特认为,不论男人女人、贵族平民,甚至仆人,他们都有爱情、嫉妒、抱负、愤怒、渴望、性欲的同情的而非幻想式的理解。在莫扎特看来,现实社会生活中的激情确实既表现了剧中人物所处的阶层和地位,同时也反映了他们作为社会成员的与众不同之处。人与人相互交织、相互作用于错综复杂的生存之舞中。如上述舞蹈情节一样,这种舞蹈的节奏贯穿整个歌剧作品,即使抛开所有的政治问题、社会问题不论,单就这一方面看,《费加罗的婚礼》也可以被称为一部真正的革命性作品。
莫扎特在歌剧《费加罗的婚礼》的创作中,第一次找到了将主仆之间的相互影响具体化的手段,找到了完整表现人类群体,即仆人和主人的情感、激情、思想的方法。当歌剧中的人物回答社会生活的问话时,每个人都是说着富有个性的语言,每个人都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令人陶醉,它似曾相识、真诚友善,却又充满了危机。莫扎特就是以这样的感觉立意创作《费加罗的婚礼》的,并且将社会性情节内容潜移默化地融化到了歌剧的背景、情节、人物形象、音乐配曲和结构层次中加以和谐表现。
歌剧《费加罗的婚礼》的“和解”主题提炼成了莫扎特的社会理想,并通过莫扎特精心选择与创作的社会性情节完整而正确地表现出来了。莫扎特幼年时候所经历的社会现实情节,通过歌剧潜移默化地映射到了《费加罗的婚礼》的人物形象和主题思想之中,形成了歌剧《费加罗的婚礼》的创作立意指向。比如,对女王、公主的好感映射塑造为歌剧中的伯爵夫人。《费加罗的婚礼》中伯爵夫人在传统看来是贵族身份,经过莫扎特改编的歌剧,她从被动的情感受害者走向主动的调解人,和女仆苏珊娜结成同盟,为共同对付伯爵而设计花园闹剧。最后一幕,伯爵夫人的戏份和苏珊娜的一样重,让观众疑惑了许久的《费加罗的婚礼》的主题思想更加明确了。但是,从更深层面看,歌剧的主角却是身为女仆的苏珊娜。这城堡中伯爵一大家子人,就是整个社会的缩影。在矛盾冲突化解之前,莫扎特将每个人物分化表演,最后一幕集中在花园的松树林里收场。前三幕留下的紧张气氛可以被搁置一隅。最后一幕借助夜色和浓荫,人们可以回归自我。女仆苏珊娜变成了歌剧《费加罗的婚礼》的核心人物,她是莫扎特精心刻画的人物形象。她感情热情,目光敏锐,足智多谋,警惕性高,情感丰富却又能很好地自我把持,比费加罗更加聪明。歌剧中除了苏珊娜,对于每一个角色而言都是一次自我发现的旅程。
五、结语
总之,莫扎特《费加罗的婚礼》体现了社会和谐的创作立意思想。他的喜歌剧不是单纯表演一系列滑稽情节,而是表现现实生活中的贵族与平民如何友好相处,在歌剧里体现出了莫扎特的“真我”,并对社会现实进行批判。这是莫扎特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在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中运用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