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的集合体的规定性
2020-01-02王光斌
王光斌
(文山学院 楚图南文化研究中心,云南 文山 663099)
个体是人的集合体的基本单位,全部个体组成的人类是人的最大集合体。在个体与人类之间,存在着大大小小的集合体:国家、民族,阶级、阶层,同行、同事,家人、亲戚,同学、老乡、朋友、战友等。人的集合体的基础是共同利益,包括物质利益和非物质权益等人的所有需求,并由此衍生出林林总总的共同体,如经济共同体、爱情共同体、血缘共同体、理想共同体等。个体之间、集合体之间、个体与集合体之间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个体可以归属于不同的集合体,集合体之间又相互交集,并且因利益关系变化而不断重组,构成了社会的矛盾运动。总体而言,利益越一致的集合体越紧密稳固,利益不太一致的集合体就比较松散,利益矛盾就会导致集合体的冲突。但是,上述的集合体都是自在状态的群体,并非自觉的集合体,没有社会学意义;自在集合体里的个体犹如散沙,没有凝聚粘合的精神纽带,不能形成群体的力量。人的集合体从自在状态提升到自为状态,形成有组织的群体,产生自觉性的行动力量,有赖于文化对集合体各种利益关系的规定和约束。集合体的存续取决于该群体作为价值共同体的文化软实力,存续时间取决于集合体的文化凝聚力,存续空间取决于集合体的文化影响力,而文化凝聚力和影响力又取决于文化价值理念的道义高度。集合体的最高形态是文化共同体,集合体的竞争力和发展动力就源自文化的同化力与文化活力,因此文化的繁荣往往就是一个集合体兴盛的标志。因为文化是人的合目的性规定和人的本质力量的显现,能够“提供我们形成个人和集体身份的基础,并强化一种更为广阔的社会群体的归属感”[1],使人在集合体中处于“格式化”状态,由此稳固集合体,保证共同利益的实现和个体利益的最大化。
一、文化是人的集合体自觉自为的规定性
集合体的自觉自为,就是个体认识到自身利益与群体利益一致,愿意与群体其他成员一起为实现共同利益而努力,愿意遵守为实现共同利益而作出的种种规定,接受这些规定的约束,使群体成为为共同目标而统一行动的集合体。要实现这样的自觉自为,需要界定不同集合体的利益,也需要规定集合体内部的个体利益,更需要厘清不同集合体交集部分(实际是一个更小的利益共同体)的利益。这些规定的有效性,取决于利益共同体在多大程度上得到个体的认可,这又需要通过觉悟者的启蒙教化来实现个体的觉醒。个体觉醒的广泛性,群体自觉自为的程度以及组织性的强弱,决定着集合体的力量,并事关能否维护集合体成员的利益或为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概言之,教化个体的觉醒,强化集合体的自觉性,提高集合体的组织性,凝聚成为可以实现自身目的的集合体力量,需要明确该集合体的类特质,作出相应的规定和约束,形成个体共同遵循的文化,因此文化是人的集合体自觉自为的规定性。
“文化是人之为人的规定性”[2],其逻辑发展的结果当然也是自觉的集合体的规定性。“文化是一个社会群体中一代代人学习得到的知识在风俗、传统和制度等方面的体现;它是一个群体在一个已发现自我的特殊的自然和生物环境下,所学到的有关如何共同生活的知识的总和。”[3]亦即文化就是明确群体成员权利义务关系,使群体成员适应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明白如何共同生活的规定性。所以群体的自觉,是以群体共性本质的被发现、被规定、被描述以及群体成员愿意接受这些规定的约束为基本前提的。社会发展到不同阶段,人类都会分化组合为相应的集合体,原始社会的主要集合体是氏族部落、部落联盟;奴隶社会的主要集合体是奴隶主、奴隶;封建社会的主要集合体是地主阶级、农民阶级;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集合体是资本家、工人阶级。现代社会高度发达,国际、族际、人际交往日益密切和频繁,利益关系更加错综复杂,使人的集合体类型更为丰富多样。但是,人类进入私有制社会以来,一直长期存在并且比较稳固的集合体主要就是家庭、村落、民族和国家,现代社会最常见的集合体则是单位、企业(公司),这应该成为我们重点关注和分析的对象。集合体的形成是以其类特质的显现为标志的,比如氏族部落的母系或父系血缘关系,部落联盟的利益结盟,奴隶主对奴隶的生命和财产拥有全部权力,地主占有大量土地并出租,资本家掌握大量资本并依靠资本追逐最大利益,无产者靠出卖劳动力生存,股东拥有公司股份等,都是集合体共性本质的显现。这些集合体最初只是自在状态的群体,群体的共性本质没有被个体所认知,群体成员犹如一个口袋里的土豆,各为个体,就如美国的无产者与意大利的无产者毫无干系,中国北方的农民与南方的农民互不认识。但群体的类特质被发现、被规定、被描述,成为集合体的规定性并被群体成员接受之后,集合体就从自然自在状态进入自觉自为状态,具有了自觉性和组织性,产生群体力量。马克思发现、规定和描述了无产阶级的类特质:一无所有,靠出卖劳动力为生,受压迫剥削最深,革命使他们唯一失去的只是锁链,因此最具革命性;社会化大生产的劳动特点使他们又最具组织纪律性。无产阶级接受马克思主义之后,就“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4],从自在状态提升到自觉状态,产生了自觉的行动力量,成为最终消灭剥削制度的革命阶级。农民阶级,其类特质就是以种地为生,希望“耕者有其田”,一旦有觉悟者对这些类特质进行规定、呈现和表达,提出“打土豪,分田地”,农民阶级就提升为自觉的集合体,成为无产阶级革命的同盟军。总之,集合体的类特质规定越明确,呈现越鲜明,表达越清楚,集合体越有自觉的可能性。“信仰马克思主义”“为人民服务”的规定使中国共产党成为中国人民的领导力量,“保家卫国”“服从命令”“敢于牺牲”的规定使军人成为最有战斗力的集合体,“想人所未想,做人所未做”的规定造就具有创新精神的科研团队,“父严母慈子孝”的规定使家庭成为刚柔相济亲情浓浓的集合体等,都是这个道理。
集合体自觉的前提是个体的觉醒,即个体要认可群体共同利益并且自觉接受维护共同利益的种种规定和约束。只有这样才能明确集合体成员的权利义务关系,使集合体成为关系密切而结构稳定的自觉性群体。如何做到个体的觉醒,实现集合体的自觉?关键在于实施教化,使个体明白自身利益与群体利益的一致性,懂得维护群体利益才能实现个体利益,从而自觉遵守集合体的各项规定,主动接受这些规定的约束。譬如要实现利己的目的,就要维护利他的规定,人类的法律、公德,集体主义、国际主义等,就是由此产生并得到实施。这样的规定和约束往往外显为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5],使集合体成为自觉自为的文化共同体,成为懂得“适可而止”的文明群体。任何国家、民族等集合体,如果没有上升为自觉自为的文化共同体,其生存发展都是堪虞的。正如习近平同志所指出的那样:“历史和现实都表明,一个抛弃了或者背叛了自己历史文化的民族,不仅不可能发展起来,而且很可能上演一幕幕历史悲剧。”[6]人类历史残酷的一面就是:在人类文明进程中,一些国家、民族由于文化的消亡而灭亡,只在其他国家、民族的史书中被记载,留下模糊的身影,譬如匈奴人、党项人、契丹人的消失,足以为鉴。当今世界各国在文化交流中都特别重视保护和传承自身历史文化,强调意识形态是不可以触碰的底线,强化爱国主义教育,实质是维护现代民族国家的共同价值理念,证明本民族国家存在的合理性,巩固国家集合体的自觉行动,也是以史为鉴的必然反应。
二、文化是集合体得以存续的软实力
文化对集合体极其重要,其凝聚力和影响力共同构成的软实力,关系到集合体的存续。文化的凝聚力决定集合体存续的时间长短,因为价值理念的认同程度就是集合体的稳固程度;文化的影响力决定集合体存在的空间大小,因为价值理念的认同范围即集合体的影响范围。从大的方面讲,“欲知大道,必先为史。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欲灭其族,必先灭其文化。”[7]文化为民族和国家立心铸魂,是民族和国家的发展根脉,事关国家、民族的存亡[6]。从小的方面讲,社会群体的存续也受文化软实力的影响,占有美好文化资本的集合体存续更为久远。同学因为同窗之谊虽许久不见却感情依旧,战友因为浓烈的过命交情而相互念念不忘,家人因为浓浓亲情而永远牵系,而一辆公交车上的乘客则是到站之后各自散去——没有凝聚力的临时集合体也就消失。所以,文化是影响各种集合体存续的软实力。
文化的凝聚力决定集合体存续的时间。文化凝聚力主要表现为文化对内的感召力及由此产生的向心力。就文化立国而论,立国的基础是立人,国家治理就是以人文规定来教化人。以文化人的价值就是达成价值共识,强化文化规约,凝聚为一种精神力量。鲁迅认为“精神现象实人类生活之极颠,非发挥其辉光,于人生为无当;而张大个人之人格,又人生之第一义也”“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取今复古,别立新宗,人生意义,致之深邃,则国人之自觉至,个性张,沙聚之邦,由是转为人国”[8]。中华民族共同体得以形成并长期稳固延续的文化原因在于:“中华民族在长期实践中培育和形成了独特的思想理念和道德规范,有崇仁爱、重民本、守诚信、讲辩证、尚和合、求大同等思想,有自强不息、敬业乐群、扶正扬善、扶危济困、见义勇为、孝老爱亲等传统美德”[9]。这一内涵丰富又符合人类道义的思想文化和传统美德具有强大的感召力,由此产生巨大的向心力,把中华民族凝聚成为虽历经磨难却生生不息的大家庭。中国文化具有“仁爱”“兼爱”“非攻”“大同”等价值理念,主张“和为贵”,与人类追求和平的共同价值一致;主张抵抗强权,维护和平,认为战争的最高目的是消灭战争——以战止战,“武”的意义就是“止戈”;主张文治武功,“以武打天下,以文治天下”,认为文化才能安定人心,凝聚人心。否定暴政而主张仁政乃是政治文化的规定,秦隋两朝的短命,就是实施暴政,丧失民心的结果。中日甲午海战,大清北洋海军的武器并不落后于日本海军,但两支实力相当的海军劲旅对抗的结局竟是如此殊异——日本全胜,中国惨败;带有偶然性的武昌起义发生后,各省纷纷通电独立,风雨飘摇的大清帝国顷刻间土崩瓦解。因此,“与其说清朝覆灭于武力,不如说覆灭于先进的思想和文化。”[10]因为晚清腐朽落后的封建文化已经无法凝聚人心,人心已被来自近代西方的先进思想文化所折服。某种意义上讲,在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的胜利是文化的胜利,国民党的失败是文化的失败。因为中国共产党的文化价值理念占据了人类道义的高地,具有强大的凝聚力,而国民党即便在其统治相对统一和稳固的1930年代,也没有在文化上取得统治地位,无法凝聚人心,其军事优势最终败给共产党的文化优势。中国共产党执政之后领导中国人民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建设和改革,取得了历史性的辉煌成就,自身也发展成为党员超过9千万的世界第一大执政党,为人类文明进步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关键一点就是中国共产党以科学理论武装自己,拥有最先进的理论文化和价值理念: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南,坚定共产主义理想信念,坚持“为人民服务”“以人民为中心”“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坚持“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主张“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世界上没有哪个政党的纲领和宗旨能与之争锋。而苏联共产党的垮台,主要原因就是价值理念扭曲,官员腐化堕落,失去民众支持。这些事例说明,一个集合体存续时间的长短,取决于其文化凝聚力,而文化凝聚力又取决于其价值理念的道义高度和先进程度,只有占据人类道义高地的先进文化才具有长久的感召力,产生巨大的向心力,才能坚定集合体的文化自信,使集合体存续下去。世界各国在国防建设中都强调文化国防,构筑心理国防,就是基于这个道理。
文化的影响力决定集合体存在的空间。文化的影响力主要表现为向外的辐射力,辐射力越强劲,影响的范围越大,集合体存在的空间也越大。文化辐射力的形成,有理性的因素,也有非理性的因素。科学的理论文化,明确的价值追求,坚定的理想信念,是理性使然,但有的文化(价值理念)并非科学,只是符合人类的美好愿望,满足人们情感寄托和安放灵魂的需求,也成为影响深远的精神文化,譬如宗教文化、俗信文化乃至迷信文化,成为最有影响力的信仰文化的一部分。当然,这些不一定具备科学理性的信仰在发展过程中也会不断进行某种逻辑性阐释,使之更令人信服。佛教的善恶有报,道教的无为而治,儒教的仁者无敌,基督的忍者自强,就融进了许多生活经验判断,有了合乎常理的解释。譬如“玩火者自焚”“玩水者自溺”“玩刀者自戕”等生活常识就是一种经验智慧,既有合乎科学概率的合理性,又以俗信的方式传承。正是这些理性和非理性的文化辐射力决定着集合体的心理边界和存在空间。这里就以世界三大宗教文化的心理版图和空间版图进行简要分析。基督教无论从规模,还是从影响方面,都堪称世界第一大宗教。2016年注册基督徒占当时世界人口的35%,广泛分布于欧洲、美洲、大洋洲、非洲、亚洲。至今主要发达国家,除了日本,都是基督教文化主导的国家。截止到2009年底,穆斯林总人数占当时世界人口的23%,集中分布在中东、北非、中亚、东南亚,在其他国家和地区也有零星分布。截止2010年,佛教信徒约占世界人口的10%,主要分布在东亚、南亚、东南亚中南半岛等区域[11]。显然,就心理版图和空间版图而言,三大宗教文化已占据世界文化版图的三分之二以上,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其影响力何来?稍加分析不难发现,就是其教义中的价值理念的合道义性产生了强大的辐射力。基督教的平等博爱与救赎,伊斯兰教的止恶扬善与互助,佛教的慈悲为怀与普度,规定了符合人类道义的价值追求以及可操作的实现路径,满足了人类的情感愿望需求,因此拥有众多的信徒,形成三大宗教文化圈,各自成为巨大的集合体。下面我们再以中西方思想文化事例进行比较分析。以儒家和道家文化为主导的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是“和合”文化,“和”即和平、和睦、和谐,“合”即交流互鉴、互惠互利、合作共赢、不对抗,体现为儒家的仁爱和恕道,道家的自由与和谐,墨家的兼爱和非攻,主张和而不同,和平相处,尊重不同的文化。正是“和合”文化价值理念的认同,构建了中华民族的大同社会理想,奠定了中国大一统的大国地理版图和心理版图,塑造了多民族构成的中华民族共同体。由归属感而产生的家国情怀是建立在理想信念(价值理念)之上的,有大同社会的价值理念作为观念文化,才能造就相应的物质文化和行为文化,形成中华民族稳固的集合体,奠定中国一直以来的大国地位。从政治文化来讲,“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12],“以德怀之”与“化外之地”的区隔就是文化影响力的分界线。从社会文化来讲,文化意义的覆盖面就是文化场域的大小,“以德服人”就是文化影响力的底线。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南,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基础,吸收自由、民主、平等、公正等人类优秀文明成果,并与中国当代社会实践相结合而形成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不仅使中国人民“强起来”,使中华民族共同体更加稳固,而且影响越来越大——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受到世界关注和研究,被许多国家所学习借鉴,就是有力的证明。可以预见,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影响力的逐渐增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逐步构建,“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存在空间也会随之不断稳固和扩大。自由平等的历史文化传统使略大于中国国土面积的欧洲演变出近40个国家和地区,但这样的共同价值理念也是松散的欧盟得以建立的思想文化基础,使欧盟作为当今世界的重要一极而存在。同理,东盟、非洲共同体、北美自由贸易区、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等集合体的建立,南美自贸区、加勒比海自贸区、东北亚自贸区、澳洲自贸区等集合体的呼之欲出,不只是经济贸易利益使然,也有思想文化的影响因素在其中,中国和东盟都属于传统的儒家文化圈,还有东盟国家华人比较多,对当地经济社会文化影响较大;美国和加拿大都是在西方殖民地基础上建立的国家,具有高度的同质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也是如此。总之,文化影响力是更持久的隐性的影响,往往表现为心理上的自觉认同,甚至更为强烈的佩服乃至崇拜。
三、文化的繁荣是集合体兴盛的标志
文化的同化力决定集合体的兴盛,因为文化的先进性深刻影响着集合体的内生力量。文化的同化力包含着文化的吸纳性、包容性、转化性、创新性等融合发展的内生力量,但最根本的决定力量来自于文化价值理念的科学性,只有正确的文化价值理念,才能吸纳、包容异质文化,表现出强大的同化力,并能够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造就先进文化,形成文化繁荣局面,引领人类文明进程。这样的文化在文化交流中往往表现为一种充满活力的强势文化,形成集合体坚定的文化自信,使集合体产生强大的精神力量,又转换为巨大的物质力量,最终成为集合体兴盛的标志。
文化的同化力决定集合体的竞争力。文化的交流、交融、交锋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但要了解文化的交流融合过程,就不能避开文化的同化力和先进性问题。历史已经表明,一个集合体(最常见的就是国家或民族)的兴盛繁荣,往往以某种文化的复兴为标志,但文化的复兴并非复古,也不是复制,而是某种新文化在生发过程中对其它文化的吸纳、包容、融合,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为集合体走向强盛提供强大的精神力量。譬如文艺复兴就是借复兴古希腊思想文化来弘扬人文主义,为资产阶级走上历史舞台和资本主义发展进行思想启蒙,实质上是以资产阶级文化取代贵族文化。儒家思想的产生也是以“克己复礼”“恢复周制”为名,实际上是顺应时代为建立大一统的国家而进行理论设计,其实际效果就是以官僚等级制取代世袭分封制,构建了延续两千多年的文官政治制度,虽然都是为了社会的稳定有序,但汉唐礼制与西周礼制已经名同实异。现在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也不是要回到过去的辉煌状态,而是以现代化为标准,创造新的辉煌,更明确地讲,就是创建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坚定“四个自信”,是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制度、文化自信,以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基础,以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为思路[13],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价值体系,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创造崭新的整体生活方式,千万不能狭隘理解为全面恢复传统文化或者复制其他文明。概言之,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能力本质上就是文化的同化力,这又涉及到文化的先进性问题。从历时性而论,任何文化都有存在的价值和存在的合理性,但从共时性的比较角度来讲,文化是有先进和落后之别的,影响力也有大小之分。先进文化对落后文化的影响要大于落后文化对先进文化的影响,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侵蚀甚至同化,是文化交融发展的常态。时代大潮滚滚而来,不可阻遏,其实是对先进文化发展状况的描述。19世纪60年代开始的中国洋务运动、俄国农奴制改革、日本明治维新都推动了资本主义在本国的发展,都是面对西方列强的欺压而被迫进行改革,学习西方先进的思想文化和科学技术,也是对当时工业化潮流的正确反应,说明近代西方文化确实比东方文化先进。文化的先进性在于是否契合人之为人的规定性,是否占据人类道义的制高点,是否符合社会文明进步的方向。凡是先进文化,其影响力往往体现为一种同化力。“中国历史的通例,常是武力强盛的异族接受被征服民族的文字,而被征服民族的文化较征服民族高。”[14]文字的选择就是文化的选择,因为语言是文化的载体,而文字作为语言的固定符号当然也是文化的载体。选择汉文就选择了汉文化,秦始皇这样做,元代统治者和清代统治者都是这样选择。古今中外许多少数民族的被同化甚至消亡,都是不可回避的历史事实。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追根溯源,与其文化的先进性和影响力有关系。就人类竞争的结果而言,最终胜出者一定是拥有先进文化资本者,对个体和群体都是这样。
文化活力是集合体走向兴盛的重要动力源。文化作为集合体的规定性,必须是完备有效的,否则就不是完善的文化,完备有效的文化是充满活力的文化,它使集合体富于创造力,推动集合体走向兴旺发达,因此文化繁荣就成为集合体兴盛的表征。这里仅就人类文化史上欧洲和中国的典型事例进行简要分析。先秦作为中国文化的生发期,被称为中国文化的黄金时期,诸子百家的出现、交流、碰撞,为大秦帝国的建立和治理贡献了各种方案,也为“汉承秦制,唐袭隋规”却又能走向强盛提供了校正治理弊端的标尺,更为大汉、大唐、大清等强大帝国的崛起和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康乾盛世等太平盛世的开启提供了丰富的思想政治文化资源。先秦以来两千多年的中国社会治理,虽然有后来佛教文化和西方文化的融入,但其主要的思想文化资源还是以儒家和道家为主导的传统文化。古希腊文化为古罗马帝国奠定了思想文化基础,可以说没有古希腊文化就不会有强盛的古罗马帝国;文艺复兴是对古希腊古罗马文化的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而欧洲近代文明就是文艺复兴的产物。两千多年来中国一直引领世界发展进程,与先秦文化的活力有极大关系;近代以来欧洲文明引领世界工业化潮流,与古希腊文化的活力也有莫大关系,说明充满活力的文化能够为集合体的兴盛提供强大的精神力量,这是历史发展的规律性现象。先秦诸子为坚持自己的主张而到处游说,古希腊思想家为坚持自己的思想而不断辩论,但他们又都尊重、借鉴别人的观点,体现出开放性、包容性、吸纳性等文化特质,这就是文化的活力所在。汉朝张骞出使西域,唐朝玄奘取经天竺,明朝郑和七下西洋,马可波罗游历中国,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麦哲伦环球航行等壮举,具体目的和因由不同,但都体现出各自的文化自信与文化活力。历史上唐玄宗和杨贵妃作为当时明星般的政治人物,居然能够从老公爹与儿媳妇的关系变为夫妻关系,转换得自然而然,鲜有人从礼教道德的角度批判这段不伦之恋,还因白居易的《长恨歌》而成为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流传后世,这虽是一个极端的具体事例,却也可以窥见大唐文化的开放性和包容性。
按照马克斯·韦伯的阐释学理论:“人是生存在他自己编织的意义的网中的动物。”[15]这“意义之网”就是文化,就是人的社会结构和人的生活方式。人就生活在文化之中,才成为有价值意义的动物。因此,文化是人自己创造的“人之为人”的规定性和人的集合体的规定性,是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这个社会结构或者说生活方式可以说是一个整体,但这个“一”也就意味着整体是有多个不同类的部分组成,因此,就如马克思主义整体和联系的观点——“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6],离开社会关系,就说不清楚人。社会关系就是社会结构,就是文化,文化的意义就是在这个关系或结构中产生,并由此使人组成不同的集合体。人类从古至今所创造的思想文化、行为文化和物质文化,就是在探讨人的类特质并进行规定、描述和呈现,都没有脱离人的规定性这个范畴,只是试图找到规定的不同内容和方法。哲学上的本质论、方法论到本体论、主体性、主体间性,思想上的人文主义、理性主义、人本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后人文主义、后结构主义、后理论主义等,莫不如此。这些理论本身作为文化,其目的性就是规定人们该扮演的角色,明确人在集合体中的权利和义务,因此文化就成为人的集合体的规定性、精神纽带和软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