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谱系视角下《宠儿》中塞丝的母女关系
2020-01-02杨姗姗
杨姗姗
(西北大学 外国语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宠儿》(Beloved,1987)是美国非裔女作家托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1931—2019)的代表作之一。该书于1988年获普利策小说奖,引起国外评论界的重视[1],在1993年莫里森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又成为国际学术界集中关注的一本小说[1]。因作品本身主题的多元歧义性与叙事表达的丰富性,《宠儿》自问世以来就饱受争议。国内外研究在叙事学角度多聚焦于其独特的文本结构特点、叙事方式,在心理学角度多从创伤主题、记忆主体入手,伦理学则关注于奴隶制与母性母爱主题。对于该书的女性主义研究多集中于黑人女性的主体性塑造以及生态女性视角解读。然而,国内外研究文内母女关系的论文为数较少,且多集中于殖民主义、种族主义对于人性的压制导致母性畸形的问题。本文另辟蹊径,借助露丝·伊瑞格瑞(Luce Irigaray)的女性谱系(female genealogy)理论来探讨《宠儿》一文内女主人公塞丝(Sethe)与其两位女儿——宠儿、丹芙的母女关系。
对于母亲这一角色以及母女关系的探讨一直是女性主义不可规避的话题之一。自女性主义文学理论兴起之始,在女性主义的“圣经”《第二性》(TheSecondSex,1949)中,西蒙·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从不同女性怀孕的经历例证母性是由母亲的整个处境决定的,而非出自本能。10年之后,贝蒂·弗里丹(Betty Friedan)用《女性的奥秘》(TheFeminineMystique,1963)为与丈夫孩子捆绑的女性声讨,激励女性寻求母亲身份之外的自我。至此,“反母亲”的时代来临,女孩拒绝成为母亲[2]。然而,20世纪80年代的茱莉亚·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则反对前期对于母亲角色的贬低,反而大力宣扬母性,用以颠覆父权社会。与此同时,伊瑞格瑞则一反弗洛伊德的弑父理论,在1981年题为“女性与疯狂”(WomenandMadness)的会议上提出“西方文明是建立在弑母基础之上”[3]25这一命题,为母女关系以及母亲身份提出新的见解。
伊瑞格瑞主张建立一种新型的母女关系,以取代俄狄浦斯时代的男性中心思想。弗洛伊德所提出的俄狄浦斯情结发生在母子“二而一”(dyadic)让位于父母子“三而一”(triadic)的阶段。在前俄狄浦斯时期,婴儿母亲的关系是“自然的”,日夜相伴塑造亲密关系;但当父亲出场时,这一和谐关系即被打破,以一种不在场的象征或法律捆绑父子之间的关系,俄狄浦斯情结出现。然而,弗洛伊德在强调转换阶段对于阉割恐惧的同时,母亲与婴儿之间脐带关系的割舍被遮蔽了。因此,倡导回归俄狄浦斯情结生成前的状态——前俄狄浦斯时期,可以摆脱男权社会所规定的肯定父亲、否定母亲的状态。
作为法国派3位主要知名女权主义者(1)之一[4]2,伊瑞格瑞在女性写作领域提出了一种包容二元对立特征的“女人腔”(parler femme)主张,并且从精神分析的角度出发,提出了独特的“女性谱系”理论。而《宠儿》的故事以塞丝(Sethe)母女关系为主线展开,其住所“蓝石路124号”从来不欢迎男性,无论是塞丝的丈夫、贝比·萨格斯(Baby Suggs)的儿子黑尔(Halle),还是两个男孩、保罗D(Paul D),要么始终出现在对话、想象之中,要么短暂居住继而逃离这一女性的空间。笔者从母女关系角度着手,分析塞丝弑婴这一行为以及宠儿复活后塞丝的畸形母性,结合伊瑞格瑞的女性谱系理论,考查母女之间的关系即如何从弑母、弑婴的关系到建立起女性谱系的飞跃。
一、俄狄浦斯时代的男性中心
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在《图腾与禁忌》(TotemundTaboo,1913)中认为,所有的文化,无论先进程度如何,都起源于俄狄浦斯情结。在原始的部落群当中,弗洛伊德认为,正如猩猩的集群生活方式,每个部落也均有一名成年男性领导,拥有所有的成熟女性作为妻子。而当年轻的男性长大之后,则会争当首领,杀死或驱赶取缔父亲的位置,此即俄狄浦斯情结。将此延及宗教,弗洛伊德声称“原罪是针对上帝这一圣父所犯下的”[5],即基督在世间30年逐渐取代天父这一神的地位。半个多世纪之后,对此,伊瑞格瑞掷以反对之声:在弑父之前,还有一个更为原始的弑母现象;“谋杀母亲来维持男性秩序,这才是建构西方文明的基础”[3]36。
弗洛伊德提出的俄狄浦斯情结在强调阉割恐惧的同时,遮蔽了对母子之间脐带关系的割舍。与俄狄浦斯王的神话故事相对应,伊瑞格瑞同样自希腊神话中援例,以克吕泰涅斯特拉(Clytenestra)的故事来解释更为原始的弑母情结。克吕泰涅斯特拉为阿伽门农的妻子,在阿伽门农参战特洛伊战争时,与自己的情人共同统治迈锡尼。当阿伽门农回国并带回美丽女俘时,克吕泰涅斯特拉杀死了阿伽门农。随后,他的儿子俄瑞斯忒斯(Orestes)接受神明旨意杀死其母为父报仇。复仇女神控诉俄瑞斯忒斯至阿波罗神庙前审判,而阿波罗反驳“并不是成为母亲的人生儿女,她只不过是抚育新博下的种子”[7]。并以在场的雅典娜为例(2),声称父亲没有母亲也能生育,最终俄瑞斯忒斯无罪赦免。
然而,伊瑞格瑞提出的弑母并不仅是在此故事中所呈现的消灭物质意义上的母亲,而且是从权利话语中心被驱逐的母亲,使母亲无法表达[4]2。在小说《宠儿》的开篇,保罗·D初次出现在“蓝石路124号”,端详着塞丝,除去对外貌的描写,便是“黑尔的女人。年年怀孕,包括她坐在炉火旁告诉他她要逃走的那一年”[8]10。所属关系与男性角色紧密联系在一起,附加以女性母亲角色的描述,这便是男性在父权制度下凝视的结论。而且随着小说的发展,保罗·D想要在“124号”里树立自己的“家长地位”时,则暗下决心以塞丝怀孕得以建立稳固其在“124号”的主导地位[8]150。保罗·D通过占有对方肉体以及生儿育女来延续自我、突出自己的存在,稳固自身的地位,同时也通过这一途径巩固加强现有的父权体制。女性的生育能力是保证男性世系延续的重要途径,同时保证了整个父权体制的延续。它通常意味着“为丈夫、为国家、为男性的文化权利生育子女从而延续父系传宗接代的线索”[9]。由此,女性=母亲=子宫这一等式则成为一公认的有意义的等式。甚至在被白人追捕走向穷途末路时,塞丝的筹码也只有在作为母亲、子宫才拥有价值,“至少还剩十年能繁殖”[8]174。
在驱逐女性话语的父系社会中,“母亲”不仅被视为是父权制度下“女性唯一有价值的命运”[10]。为了让女性局限于母亲这一角色,父权中心文化中将母亲与其潜在的力量切断,使得母亲能够做的仅仅是生养孩子,局限于母亲这一种角色里。而且这种切断不必由男性发号施令,女性内部即会强化父权制所要求的种种特性。宠儿是小说中的女儿角色,但却化作维护巩固父权制的卫战士,始终要求塞丝只扮演母亲这一角色,切断其与社会的任何关系。塞丝应宠儿的要求在家时间越来越长,于是“上班一天比一天迟”[8]278,被辞之后甚至工作也不再找,花费全部的时间跟宠儿待在一起。失业将母亲完全从社会关系中剥离,只有家庭内“母亲”这一种角色地位。此时女性便只能称之为母亲。同样地,在这种关系中,母亲自身的奉献也变得无力、没有创造性。小说中,宠儿“要什么就得到什么”[8]279,塞丝愿意“放弃她的生命,生命中的每一分钟、每一小时,只为换回宠儿的一滴眼泪”[8]280。塞丝变得完全没有了自我,“宠儿高兴,她就高兴”[8]281;宠儿的“块头越来越大”,而塞丝变得“虚弱不堪、饥肠辘辘,紧锁在一种将人耗尽的爱中”[8]281。
与此同时,女性自身也认同母亲身份是自己唯一的命运[6]20。在小说中,母亲的身份使得塞丝在等不到丈夫甚至皮开肉绽的时候仍然拼命想要“把奶水带给她的小女儿”[8]96。因此,在身处困境之时,也只有对自己母亲角色的颠覆才能吓退“学校老师”。塞丝选择牺牲自己的孩子不只是出于种族主义的压迫,同时也是来自男权社会的压迫。“母亲”身份是父权社会赋予女性的唯一价值,而手刃自己的“母亲”身份则是主动将自己与男性社会所赋予女性的价值链相割裂,成为反抗发端最有力的呐喊声。塞丝弑婴行为背后的凶手不仅是奴隶制[11],同时也是父权制。
然而,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在俄狄浦斯时期,母亲始终属于“他者”。父权制创造出上帝“这个男性形象来充当母亲的母亲,从而把母亲排斥到社会机制之外,使之只能养孩子而不能给孩子提供语言、法律等属于男性的文化”[12]354。从女儿身份的角度来看,俄狄浦斯时代的女孩以父亲为爱恋对象。这既是对母亲的放弃,也是对母亲的认同——对阉割的和被动的母亲的认同[13]。在听从宠儿指令的生活前期,“有一两回塞丝试着坚持自己——作为一个母亲,毋庸置疑,她说的话都是法律”[8]280。然而,男权社会生活下的宠儿并不在意,反倒更加任性。同时,母亲对于丹芙来说是对自己生命有威胁的人,“战战兢兢地怕塞斯体内的那个东西会冒出来”[8]281,说不定哪一天会在“早晨醒来抄起刀子”[8]281,反而将自己与素未谋面的父亲视为同伍。
虽然丹芙自始至终未曾见过父亲黑尔,但18年来没有终止对父亲黑尔的想象。要么是在“等待爸爸为我而来”[8]241,要么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梦想我的爸爸”,认为“他就要来了。有什么把他耽搁住了。他的马出了毛病。河水泛滥了;船沉了他得造新的。有时候我想是个私刑暴徒,或者是一场风暴。他就要来了,这是个秘密”[8]240。不论是造新船还是反抗暴徒,无一不是对父亲这一形象的美化,构想成一个不畏艰难、勇敢向前的英雄父亲,将没有付出任何关爱的父亲至于更高的地位,而将自己朝夕相处本应亲密并认同的母亲疏离。创造出一个父亲形象而取代母亲形象正是俄狄浦斯时代父权制社会维稳的手段。然而,现实中黑尔却是一个只顾自己解脱,不管“三个正在去俄亥俄的州路上孩子”的父亲,“观看”自己的妻子“奶水被抢走”“而不制止他们——眼睁睁的让它发生”[8]81。父权社会建构的男性形象与实际形象之间的差距由此可见一斑。女性谱系建立的同时也是对父权制勾勒的理想父亲形象祛魅的开始。因此,伊瑞格瑞倡导新型母女关系,追溯至前俄狄浦斯阶段(pre-Oedipal),让母亲再次成为一个同时具有阳具(phallus)的创造性和女性母性的双性同体。
二、前俄狄浦斯时代的双性同体母亲
当今时代的女性已经拥有了工作的权利,但是“妇女得到了的机会,主要是由于某些当权者部分的、因地区而异的让步,而不是因为己经建立了新的价值观念”[14]。当女性冲破男性社会让步的藩篱时,其主导地位的优越性又暴露无遗。小说中,得知塞丝杀死自己的孩子之后,保罗·D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塞丝是全新的”[8]190,对塞丝说“你的爱太浓了”[8]190,且责怪她“你长了两只脚,塞丝,不是四只”[8]191。当下塞丝的形象与保罗·D的期望不相符,同时与主流父权社会不符,因此塞丝所处的空间与外界形成了天然的隔离区。正如莫里森所说“解放自我是一回事,赢得那个解放了自我的所有权却是另一回事”[8]110。在女性争取两性平等的道路上,并非仍是男性居高临下解放豁免女性走出家门,而是女性建立起自身的主体性,夺取解放自己的所有权。
而在俄狄浦斯时期,女性是男性的附属品。当女性母亲切断了社会关系之后,她要么会变成令人窒息的母亲(suffocatingmother),要么变成缺乏母爱的母亲[15]。在此环境下成长的男孩并不会意识到两种性别,而只是男性的两种不同的生活状态。无论是这个时期的杀父娶母还是杀母恋父均为肯定男性价值,否定女性价值[12]354。然而,女性的概念远远超出母亲的概念,如果妇女要坚持自己的特殊性,则必须设想所有母亲中的妇女,而不是沦落为他人的保存和照顾的妇女。女性主义批评家主张返回到俄狄浦斯情结形成之前的状态,承认双性同体的母亲,重建正常的母女关系,代与代之间的冲突由女性的亲密性、宽宏大量和延续性所取代[3]。
小说内,开头以父亲、父权为中心的隔离逃避与后期依靠母女三人自我救赎形成对比。小说伊始,塞丝与其子女,甚至是周边人之间的冲突均源自于对其弑婴行为的误解,两个男孩逃离“124号”,且弑婴后18年内“124号”都不曾有人光顾;神秘的宠儿一直未能将保罗·D驱逐,但在得知塞丝弑婴的时候自己离开;最小的女儿丹芙也惧怕塞丝,“战战兢兢地怕塞丝体内的那个东西冒出来”[8]281,并将期望寄托于未曾谋面的父亲黑尔身上,等待“爸爸来帮我防着妈妈”[8]242。前半部分的“这个世界”虽然只有女性,但是无论是等待救赎的丹芙还是被规定母亲母性的丹芙,父权制的象征秩序仍然无时无刻不充斥着这个世界。然而宠儿的到来逼迫丹芙成长,“宠儿和塞丝谁都不在乎明天发生什么……丹芙知道,轮到自己来担负重任了。她必须走出院子,迈出这个世界的边缘”[8]282。在迈出这个院子的时刻,才是突破被束缚的、规定的女性空间,主动创造真正属于女性空间的时刻。
女性谱系建立在母女相互理解、相互扶持的基础之上。丹芙开始“理解妈妈与宠儿之间的关系”[8]290,首先走出被父权封闭的空间。宠儿无法理解自己的死亡,却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在她的小下巴下面拉动锯子,要感觉婴儿的鲜血在手中如油一般喷涌;要托住她的脸;要抱紧她”[8]290。但宠儿‘帮助’丹芙明白塞丝只是不想让白人夺取宠儿的整个自我,避免“不只是奴役、杀戮或者残害”[8]290的经历。塞丝拒绝外界对宠儿的命运安排,不等宠儿明白、未经允许便结束了她的生命。在一个父权社会里,塞丝这种超越喂养工具、超越规定要求的母性被认为是“畸形”,不被父权社会及此社会中的人所理解。来自种族、性别、以及女性内部的压迫促使丹芙理解母亲作为黑人女性母亲的创造性。
理解塞丝与宠儿的关系时刻,也是丹芙理解自己与塞丝关系的时刻,于是不再对塞丝产生恐惧感,不再担心宠儿的离去,而是担心塞丝的安危。丹芙对自己与母亲、姐姐之间关系的正确认识,是建立新型女性谱系的基础。长期以来,女性在艺术、社会、政治、宗教等领域的创造力在许多个世纪一直被禁止发挥[9]。女性应该认识到,她们的价值不仅是生育、喂养孩子,其自身应该有创造价值。丹芙不局限于被动的接受“人家把东西留在树墩上的好心”,而是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家里人,首先建立了一种新型女性形象,一种不局限于家庭内部的女性角色形象。此外,丹芙赋予了母亲塞丝以“追求快乐的权利、享受娱乐的权利以及拥有激情的权利”[4]132。恢复母亲作为女性、作为人的主体性,而不仅局限于家庭角色与性别。丹芙不再将保罗·D视为家庭关系的破坏者,在保罗·D踌躇要不要见塞丝的时候,她鼓励道“你不一定要回避她,但是说话要小心一些”[8]310。
故事的最后塞丝哭着说自己最宝贝的东西离开了自己,保罗·D提醒她“你自己才是最宝贝的,塞丝。你才是呢”[8]317。双性同体的母亲价值并不局限于母亲的角色,最宝贵的东西并不只是自己的孩子,更有作为主体自身的价值。重新返回“124号”,保罗·D不再像当初宣扬坚信自己可以给这个空间以安全感,要征服这一空间做一家之主,而是认识到自己的懦弱耻辱,认为“我们需要一种明天”[8]317而不是“交给我”[8]54来创造一种生活。在俄狄浦斯时期以男性为中心,重建前俄狄浦斯时期也并非是让女性反居其上,而是消除母女之间的敌视关系以及改变男性居高独掌话语权的局面。最终,“蓝石路124号”恢复安宁。不同于俄狄浦斯时代以男性为中心的三角关系,“蓝石路124号”的女性救赎并不是等男性的到来,而是在塞丝母女三人之间完成的。
三、结语
针对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结论,法国女权主义者伊瑞格瑞提出了前俄狄浦斯时期的双性同体的母亲形象,用以解构以男性父权中心为出发点的理论结论,并提出了女性谱系理论,为父权文化中建立一种新型母女关系提供理论指导,进一步实现女性的主体性建立。而且此理论并未仅停留于语言层面,而是一种政治实践的号召,并为后现代女性主义者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进一步推进女性主义思想。莫里森的小说《宠儿》置于女性空间且叙事主线围绕塞丝母女关系展开,在此笼罩于男性凝视之下的女性空间,母亲塞丝与女儿宠儿、丹芙更多在于互相折磨、增加仇恨、恶化母女关系。然而在打破这个空间之后,即丹芙走出“124号”,积极寻找工作,建立新的女性空间关系,母女关系由此变化。女性谱系理论为母女三人关系的转变,由弑母弑婴走向新型母女关系以及女性自我救赎予了新的解读方式。
[注释]
(1) 在Elizabeth Grosz的《性别颠覆》一书中,三位知名的女权主义者分别为克里斯蒂娃、伊瑞格瑞以及朵芙。
(2) 传说雅典娜是从宙斯的脑袋里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