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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法隐喻视角下的广西民歌英译
——以《布洛陀史诗》英译本为例

2020-01-02黄艺平

梧州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主位史诗人际

黄艺平,钟 婕

(1.2.广西艺术学院,广西 南宁 530022)

一、《布洛陀史诗》及其英译本研究

作为壮族人民集体口头创作的、古老而恢宏的创世史诗,《布洛陀》以诗歌的形式颂扬了壮族始祖布洛陀开天辟地、树立规范伦理道德、引导人民祈愿和追求幸福的丰功伟绩。《布洛陀史诗》包蕴了多方面、深层次的壮族文化内核,包括壮族人民的精神信仰、伦理道德、思想观念,等等,在壮族文化中具有文化符号的象征意义,是壮族文化的“百科全书”[1]。2012年7月,广西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布洛陀史诗》(壮汉英对照),是少数民族优秀文化译介的里程碑。这一译本问世前后,国内不少翻译研究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布洛陀》的英译进行了多角度探讨,如黄中习、陆勇[2],黄中习[3-4],王治国[1],周艳鲜[5],刘萱、黄中习[6],等等。纵观以往研究,均是从生态哲学、跨文化传播、汉壮英语言差异等宏观角度进行的对比研究。

由语言学家韩礼德教授(Halliday M.A.K.)创立的系统功能语言学自创立之日起就致力于理论指导实践。自20世纪60年代起,就有学者将该理论应用于翻译研究,其中包括Catford[7]20,Hatim and Mason[8]38、Bell[9]16,Baker[10]4-5等。近年来,我国也有不少语言学者从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方面开展翻译研究,成果斐然,如张美芳[11]15、黄国文[12]、王东风[13]23等。本研究尝试将系统功能语言学应用于民歌翻译,主要是将该语言学理论框架下的“语法隐喻”(grammatical metaphor)概念应用于壮民族史诗《布洛陀史诗》的英译文分析。由于史诗体量较大,囿于篇幅且为方便论述,本研究只选取头部分章节作为论述的语料。

二、语法隐喻的概念

本研究所运用的“语法隐喻”(grammatical metaphor)概念由韩礼德在其专著《功能语法导论》[14]321中首先提出。需要注意的是,系统功能语言学框架下的语法隐喻概念与认知语言学中的“隐喻”概念完全不同,不可混淆。在系统功能语言学的理论框架中,语法隐喻根据纯理功能(metafunction)可以分为3类,即概念语法隐喻(ideational grammatical metaphor)、人际语法隐喻(interpersonal grammatical metaphor)和语篇语法隐喻(textual grammatical metaphor)。在实际指称中,可略去“语法”,简称概念隐喻(ideational metaphor)、人际隐喻(interpersonal metaphor)和语篇隐喻(textual metaphor)。

在实际语言运用中,相同的意义可以使用不同的表达方式来呈现。在系统功能语言学的阐释视野下,当同一个意义用不同的语法结构来呈现,则其中的一个就可能为语法隐喻。例如:

(1)A:“Open the window, please!”/B:“Yes, I′ll open it right away.”

(2)A:Would you open the window?/B:“Yes, I′ll open it right away.”

在以上两组对话中,例(1)被称为“一致式”(congruent form),而例(2)被称为 “隐喻式”(metaphorical form),也即该句为语法隐喻。Thompson 认为,“一致式”指的是“更贴近客观世界”的表现形式,而当某个“词汇语法”(lexico-grammatical)形式不是用于表达它惯常表达的意义时,这样的表达形式则为“语法隐喻”[15]222-223。根据这一定义,可以分析为什么以上例子可以区分为“隐喻式”和“一致式”。众所周知,不同的语法结构具有不同的表意功能。祈使句通常用来表达请求、命令、警告、给予等意义,而陈述句则一般陈述事实或是提供信息。以上例子的回答都是陈述句“Yes, I′ll open it right away”。由此可以推断出,前文的目的为请求或是命令“打开窗户”,而不是在陈述事实或提供信息。而例(1)正是使用了表达请求或命令含义的祈使句,因此为“一致式”。而例(2)用疑问句的形式表达了“请求”的意味,因此为“隐喻式”。

三、语法隐喻的分类

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框架下的语法隐喻分为概念隐喻、人际隐喻和语篇隐喻。下面举例说明这3类语法隐喻。

(一)概念隐喻

概念隐喻源自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中的概念纯理功能[14-16],与该纯理功能中的“及物性”(transitivity)指涉的“过程类型”(process type)有关。例如:

(3)Great changes have taken place in the small town for the past decade.

(4)The past decade has witnessed great changes in the small town.

在这个例子中,两个例句表达的意思都是“过去10年这个小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就是同一个意思由不同的语法结构来表达。根据前文提到的关于语法隐喻的定义,例(3)更贴近客观世界,因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个意义是由表示动作的“take place”物质过程(material process)来体现的。而例(4)则用了静态动词 “witness”表现心理过程(mental process)。现实中发生的巨大变化在例(4)中成为静态的现实。因此,从表达“过去10年这个小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个意义上说,例(4)为隐喻式,例(3)为一致式。

(二)人际隐喻

人际隐喻这一概念来自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中的人际纯理功能,主要与“语气”(mood)和“情态”(modality)相关。例如:

(5)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汉·无名氏《长歌行》

(5a)All rivers flow into the east sea.They never flow back to the west.

(5b)All rivers flow into the east sea.When had they ever flown back to the west?[17]218

此例中,“何时复西归”是反诘问句,表达的是“永不复西归”的绝对含义。译文(5a)将原文转译为含有绝对否定词“never”的陈述句,即原文的反问语气在译文中变成了陈述语气。由此,将这种体现在语气方面的语法隐喻变为人际隐喻。

(三)语篇隐喻

语篇隐喻源自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语篇纯理功能,主要指涉“主位结构”(Thematic Structure)中的主位体现情况。例如:

(6)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不知道。

(6a)Where he had been and where he would come back, we could not tell.

(6b)We could not tell where he had been nor when he would come back.

从主位结构的角度分析,例(6)中文原文的主位结构为“他什么时候走的”和“他什么时候回来”,为有标记主位[14-15]。译文(6a)中,两个主位合二为一,作为主位的成分是被投射的部分,也是有标记主位。译文(6b)的主位则是“we”,为无标记主位,其余部分为述位。而(6b)整个句子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概念纯理功能的及物性过程类型来看,是“心理过程”,原文的被投射部分成为述位的一部分(where he had been nor when he would come back)。由此可以看出,译文(6a)为一致式,而译文(6b)是隐喻式。将这种涉及主位结构的语法隐喻变为语篇隐喻。

四、语法隐喻在民歌翻译中的应用——以《布洛陀史诗》英译本为例

《布洛陀史诗》是根据《布洛陀经诗》和《壮族麽经布洛陀影印译注》整合而成,内容包括序诗“请主神”和“请众神”,以及“造天地”“造人”“造万物”“稻作之源”“制度与人文”“抗击自然灾害”“童灵的觉醒”“祖王和罕王”“解冤”“赎魂”和“献酒祈福”等11章[18]1。该史诗是壮族人民集体的文化记忆,折射了壮族先民的信仰观念、生活哲理、道德观念、文化心理、感情体验、行为方式和功利追求。描述的是壮族先民从原始社会到文明时代、由晚期原始社会过渡到有阶级分化、秩序行程初始时期的宏伟而生动的图景。《布洛陀史诗》(壮汉英译本)是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壮族典籍英译研究——以布洛陀史诗为例”的研究成果之一。综观译本文本,译者基本上是在“传神达意”的典籍翻译标准[2]作为思想指导下,顺应现代汉语译文的行文结构进行英译,翻译策略主要是顺译,使得译文通俗化也尽量保持原典的民俗文化意蕴。为了尽可能保留原典的民族文化内涵,《布洛陀史诗》(壮汉英译本)包含了大量的注释。本研究的译例分析只选取正文诗行。作为民族史诗,《布洛陀史诗》除了具有叙事的表意功能,还具有表情的美学功能。这“情”的表达就体现在遣词造句和语言所蕴含的语气情态中。下面就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语法隐喻视角来“描述”和解读这部壮民族伟大史诗英译文在字里行间透露的美学意蕴。

(一)概念隐喻

概念隐喻建立在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的概念元功能的基础上,涉及概念元功能的过程类型。简单地说,是用言语描述事件、事物、过程等客观对象。概念元功能中过程类型分为物质过程、心理过程、关系过程、行为过程、言语过程和存在过程6类。在言语表达中涉及过程类型变化的现象,称为概念隐喻。《布洛陀史诗》(壮汉英译本)的序诗部分介绍了壮族人民信奉的诸神,分为“请主神”和“请众神”两部分。序诗的英译基本采用了顺译的翻译策略,英文的语序基本与汉语诗行保持一致。值得注意的是“请主神”的部分有如下几句诗行:

(7)创造白天和黑夜,

It is Baeuqloxdoh who makes day and night,

创造苍天和大地。

It is Baeuqloxdoh who creates the heaven and the earth.[18]2

“请主神”一共十七行诗,陈述的主旨实际上就囊括在此例中的两句诗行,也即“布洛陀是壮族人民信奉的主神,是开天辟地的主神”。这两句汉语诗行承接上文省略了主语“布洛陀”,但是可以清楚地知道,两句汉语诗行过程类型都是物质过程,谓语都是实义动词,也即,都是“主神布洛陀实施了什么行为”的模式,呈现的是动态过程,体现的是主神布洛陀开天辟地的“前所未有”,看似平淡的“创造”二字,实则蕴含着豪迈和崇敬。但是,相应的英译文则都变成了强调句,使用了“it”作为主语,系动词作为谓语,句子的过程类型变成了关系过程。也就是说,英译文突出了“开天辟地”是“布洛陀”而非其他主体的壮举,从英译文句式的句法功用来说,体现了强调的意味,从序诗的整体结构看,这两句诗行过程类型的“与众不同”也传递出颂扬“布洛陀”主神无所不能的美学形象意蕴。

在第一章“造天地”中,“布洛陀”请来天王修造天地。

(8)天王辛苦来修造。

It is the God of Heaven that takes pains with his work.[18]19

此例中,汉语诗行的过程类型是物质过程,是对天王修造天地的劳苦功高的咏叹,但“主-谓”结构的平铺直叙仅依靠“辛苦”这一状语来衬托,颂扬的韵味显得单薄。相应的英译文改换句式为强调句,句子过程类型变成了关系过程。突出了“天王”的主体地位,更强调了“劳苦功高”。可以说,译文对原文内涵的挖掘和诠释正是经由句式过程类型的转换,做到了淋漓尽致。

(二)人际隐喻

语言具有表达讲话者身份、地位、态度、动机及对事物的判断、推断和评价的功能。这一功能称为“人际功能”,主要与情态和语气相关。与语言的人际功能相关的语法隐喻称为人际隐喻。韩礼德先生将人际隐喻分为情态隐喻和语气隐喻[16]298。简而言之,将情态和语气用不同的形式来表达,就是人际隐喻。实际上,作为叙事史诗的《布洛陀史诗》(壮汉英译本)涉及情态和语气表达的诗行很少,主要集中体现在诸神或是长者“献计策”时。例如:

(9)有个长老嘴巴快,

One of the elders is so quick-witted,

有个老者齿伶俐:

That he offers a solution to the problem:

“让鸟飞过去叮啄,

“You can send the birds to peck the rice,

让鼠跟着去啮咬。”

And you can let the mice bite them back as well.”[18]62

以上诗行选自第四章“稻作之源”,讲述的是壮族英雄那岑逊造出稻谷赐人间,然而稻谷栽种和储藏在偏远之地,运载是个大难题,于是大家请来长者合计。在此例中,引号部分的汉语译文蕴含着“使役”的意味,如果只是为了传达“使役”的内涵,可以英译为“send the birds to peck the rice, and let the mice bite them back as well.”这样的英译文在句式上也更贴近汉语译文。书中英译文将省略的主语和表示“可能”的情态动词显化,将人性赋予神灵,传达出神灵与壮族人民的情谊,实则比译为祈使句更恰当。

(三)语篇隐喻

实际上,对语篇功能中是否存在语篇隐喻这一疑问,是由马丁(James Martin)最先做出了肯定的回答。他认为,语言中时间关系呈现的不同形式实际上正是语法隐喻[16]301。同时,他还提到“语法隐喻通过展开一个语篇的主位结构和信息结构,成为组篇的工具”[16]302。简而言之,语篇功能与主位和述位密切相关,而语篇隐喻则与主位和述位的呈现相关。主位是话语的出发点、小句信息的起点,而述位则是新信息,是小句的核心。充当小句主位的成分同时也是小句的主语时,这样的主位称为无标记主位。当小句主位不是小句的主语,这样的主位则称为有标记主位。通常情况下,无标记主位一般用作话语的起点,而有标记主位则常常被用来强调句子的某个成分。《布洛陀史诗》(壮汉英译本)第二章“造人”讲述了主神布洛陀创造世间万物和人类的过程。主神初造的人类由于没有人伦礼法的约束呈现种种乱象。于是四脸王被派往人间拨乱反正,造了十二轮月亮和十二个太阳。异常的天文给大地万物生长带来了持续多年的干旱、大风等种种异象。对于种种异常物候和景象的描述,大部分的英译文均与汉语译文保持一致的语序,但少数几句诗行的英译则呈现出与汉语截然不同的语序。如下面的例子:

(10)果树三年不结果,

连续三年不收获。

For three years fruit trees bear no fruits,

And people have no harvests at the same time.[18]26

在此例中,汉语译文为并列的两个句子,主位分别为“果树”和省略的“人们”,为无标记主位;述位则分别为“三年不结果”和“连续三年不收获”。而英译文中,两个小句合并为一个并列复合句,主位则分别为“for three years”和由汉译文显化的“people”,述位分别为“fruit trees bear no fruits”和“have no harvests at the same time”。第一个英译文小句的主位为介词短语构成,为有标记主位。变化的主位和述位影响了语义流的推进,同时起到了增强语义的作用,凸显史诗中对主神力量描摹的张力。

实际上,统观全书译文,在描述诸神施展法力开天辟地、建立秩序、匡正谬误等方面的铺陈中,顺译的翻译策略占据主导地位。几乎与中文一一对应的译文语流中,关于诸神忘我奉献和遭遇困难险阻的描述的译文,则主要采用了倒装和强调句等手法。例如:

(11)修造天地年复年,

Year after year the God of Heaven does his work bitterly,

辛苦修造月连月。

Month after month he performs his duty continuously.[18]19

在此例中,两个句子的主语都是省略了“天王”,为无标记主位,句子本身就分别为述位。在英译文中,两个句子的主位分别变成了“Year after year” 和“Month after month”,为有标记主位;译文新信息的起点也由中文的“天王”变成了表示时间累积的“年复年”、“月连月”。连句的主位和述位一致的变化,强调了天王修造过程的漫长与艰辛。

五、结语

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在建构初期,就被该学派的语言学家们尝试着应用于翻译研究。该理论创立者韩礼德教授论述了建构基于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框架的翻译理论,并称之为“语言学者的翻译理论”,同时指出,“语言学者的翻译理论”关注的是翻译是如何实现的(how things are),注重“描述”; 而翻译者对翻译研究的兴趣则主要是翻译应当如何操作(how things ought to be)[19]14,注重“规范”。在翻译实践中,译者通常在诸多可以或是可能表达源语意义的目的语表达方式中选择自认为准确而合适的结构,其中涉及译者对文本交际意图、审美效果、文化传递等因素的考量。实际上,正如Thompson论述的那样,隐喻式与一致式不分孰高孰低,至于采用哪种形式更合适,则视具体的语境而定[15]224。本研究尝试用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框架下的语法隐喻视角,从词汇语法的层面解读、“描述”《布洛陀史诗》(壮汉英译本)的译文,旨在说明该理论框架对民歌英译的指导作用,也是对典籍外译理论建构和实践的新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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