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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历史上的瘟疫与防疫

2020-01-02南航

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永嘉县永嘉瘟疫

南航

(温州日报 温州日报报业集团,浙江 温州 325000)

瘟疫是古代中国屡见不鲜的顽症,先秦古籍里就已提及。温州古属瓯地,先秦就有民众生活居住,自亦难免感染患病,但由于地方史料越早越稀少残缺,因此唐代之前,尚难以查见具体记载。唐时情况可据《新唐书》①参见爱如生典海数据库(http://dh.ersjk.com)。其余未注明出处的古籍文献均来源于此。略见端倪,其《五行志》载:“元和元年夏,浙东大疫,死者太半……咸通十年,宣、歙、两浙疫”;《丁公著传》载:“长庆中,浙东灾疠”,温州时属浙江东道,很可能亦被波及。而《景德传灯录·杭州瑞龙院幼璋禅师》载唐“中和四年,浙东饥疫,师于温、台、明三郡,收瘗遗骸数千”,那么至迟中和四年(884)饥疫,温州未能幸免,有很多人死亡。唐以后,温州大型瘟疫史不绝书,试作梳理分析,以期鉴古知今。

一、宋元明瘟疫简述

据古籍数据库,宋元明温州瘟疫条目不多,且往往为间接史料。

北宋,温州学者周行己与沈躬行名列“元丰太学九先生”,据《浮沚集》,周行己为沈躬行之父沈度所撰《沈子正墓志铭》载:“熙宁初,永嘉大疫,君母病死,其女奴又死,家人卧疾数辈,内外皆恐,议如巫说。君独不顾触禁忌,具棺敛为服,朝夕哭泣,荐奠如礼,卒无他。”反映了熙宁初年(1068)永嘉(温州市区)有大疫。

另据《诸臣奏议》,北宋状元郑獬《上神宗论青苗》奏折提到“两浙方今荒歉,处处食糟。温台大疫,十死七八”,温台即温州与台州,宋神宗第一个年号为熙宁,可能即指周行己说的熙宁大疫,“十死七八”表明其死亡率极高。

南宋,温州名医陈无择的《三因极一病证方论》载“辛未年永嘉瘟疫,被害者不可胜数”,据其生卒年(1131—1189)推算,辛未当为南宋绍兴二十一年(1151)或之前。

淳熙四年(1177),温州大儒叶适《东嘉开河记》批评温州市区因河政不修“大川浅不胜舟,而小者纳污藏秽,流泉不来,感为疠疫,民之病此,积四五十年矣”,可见淳熙之前,温州市区瘟疫蔓延多年。淳祐元年(1241),永嘉医者施发撰《察病指南》,其自序“年来疫疠盛行”,则淳祐前后亦有瘟疫[1]③。

据《嘉靖永嘉县志》,元至元十四年(1277),温州“疫疠大作,死亡甚众”。据《光绪永嘉县志》,大德年间,永嘉县疫疠,县学教谕尹廷高写下《永嘉书所见》诗:“此邦幸小稔,窃禄似有缘。出门见流民,令我心恻然。十十复五五,乞食相后先。有男方呱呱,中道甘弃捐。谁无父母身,其势难两全。况遭疫疠苦,十病无一痊。死者相枕藉,活者难久延。彼哉万钱箸,所厌皆肥鲜。饿骨半王孙,汝食能下咽?嗟嗟吾赤子,斯食寄之天。似闻齐鲁郊,斗粟价十千。”揭示饥荒与瘟疫相伴而来,怜悯民众“况遭疫疠苦,十病无一痊。死者相枕藉,活者难久延”。至正四年(1344),温州市区“大风雨,海溢,民饥,大疫”,饥荒大疫并发。据《弘治温州府志》及《续文献通考》,“五年夏五月饥,大疫”“五年……夏,温州大疫”②参见鼎秀古籍全文检索平台(http://103.242.200.9/ancientbook/portal/index/index.do.)。,表明此次大疫从上年持续至下年,从永嘉一县蔓延到温州全市。另外,《民国平阳县志》载至正十三年(1353)平阳县也有“癸巳疫”。

南朝宋《永嘉郡记》辑本外,温州现存最早的方志为明代方志。后者已独列“灾异”条目,有意识记录历年灾难如台风、海啸、火灾、旱灾、饥荒等,也包含瘟疫,而此前,正史或混杂在《五行志》里记载①。

查《光绪乐清县志》 《同治泰顺县志》 《光绪永嘉县志》等地方志之灾异记可知,洪武初年与永乐初年的乐清,成化二十年(1484)与正德八年(1513)的泰顺,正德十年(1515)与崇祯四年(1630)市区等地都有瘟疫流行,其中泰顺瘟疫,县城出现“县前街疫死者相枕”的惨状。另据《乾隆瑞安县志》,万历十五年(1587)瑞安也有疫病。

《光绪永嘉县志》载“徐汝睦,枫林人,兄弟八人,睦行七,与弟汝八乐善好义,洪武初派乡兵戍乐清蒲圻,瘟疫大作,罢归乡中,传染几遍”,可知,洪武初年的乐清瘟疫还传染到永嘉枫林。

二、清代瘟疫简述

清代,瘟疫呈现出进入爆发期的态势,史书、方志与温州文人笔记日记多有记载。文人笔记日记中比较有代表性的,略举有清代道光年间永嘉黄汉《瓯乘补》 《虚受斋杂稿》,瑞安洪守一《瓯乘拾遗》,永嘉县学教谕孙同元《永嘉闻见录》,道光至同治年间瑞安庠生、塾师赵钧《过来语》 《谭后录》,同治年间镇海县学教谕(今龙湾人)张振夔《介轩文钞》,永嘉孟锦城《东瓯轶事随笔》,光绪年间至民国瑞安塾师张棡《张棡日记》等,上述著述大都以记录温州本地的人文历史与遗闻轶事为主,往往转相抄录,但反映了清代地方社会的真实状况,很多史实是著者的亲历亲闻,是记录瘟疫的第一手资料。

《乾隆温州府志》及《瓯乘补》 《东瓯轶事随笔》均载清初顺治十六年(1659)夏秋,温州就有瘟疫大行,“人死过半”[2][3]3。即使“康乾盛世”,除了乾隆三年(1738)市区“岁饥疫作”与乾隆二十九年(1764)平阳大疫①参见鼎秀古籍全文检索平台(http://103.242.200.9/ancientbook/portal/index/index.do.)。,官方正史《清史稿》还记载乾隆四十八年(1783)与六十年(1795),瑞安都发生大疫。

《光绪永嘉县志》载嘉庆三年(1798)市区“春夏大疫,冬大寒,人民冻毙甚夥”,《清史稿》及《东瓯轶事随笔》载嘉庆十年(1805)“永嘉大疫”“痘疫,童殇无算”[3]4。相比以前史料多无详载具体瘟疫病名,《清史稿》则明确指出“痘疫”,即儿童天花病。《瓯乘补》 《东瓯轶事随笔》载嘉庆二十四年(1819)秋冬痧瘟(当指霍乱)流行,死亡甚多,九月初三,民间谣传当日赶紧蓄十天用的水,否则次日之后的水都不可用,顿时人心惶惶,城乡到处井水都被汲干[2][3]6。可见大疫发生时,因信息乱传失真而致谣言出笼,社会动荡。

《光绪永嘉县志》载嘉庆二十五年(1820)“八月乐清大疫,永嘉大瘟疫流行”。《清史稿》载“旱饥,是秋飓灾,郡邑大疫”,干旱导致饥荒,当年秋祸不单行刮台风,乐清与瑞安发生霍乱,瑞安更是流行三年。洪守一《瓯乘拾遗》记载当年八月痧疫流染,“朝发夕死,遭此厄者十室七八,得生者十之一二”,一户人家数日内摆了棺材三四口,巷弄里遍地闻到啼哭声[4]54。张振夔《介轩文钞》印证了此年瘟疫的凶猛:“嘉庆庚辰秋,永嘉大疫作,皆霍乱转筋,朝犯夕毙,甚者顷刻殒命。……及一棺成,即舁送其家,而榻上已横陈两尸矣。”[5]

次年是道光元年(1821),还是有疫,道光二年又疫[4]55。《光绪永嘉县志》载十月初从浙北传来民间小道消息称鸡翅膀生爪,长三爪,鸡还可吃,但若四五只爪,则不可吃,“食之,杀人”,谣言还传说杭州有人吃五爪鸡而死。道光十一年(1831)夏秋又有瘟疫,官方分析当年五月不雨,至六月非常干旱,十九日风雷大作,二十至二十三连日大风雨,“天气暴沴”,致成疠疫。隔一年,道光十三年又有春夏大疫。次年是道光十四年(1834),春夏大疫大饥,“石米八千”,一石米涨价高达八千文,米珠薪桂,死于饥疫者日以十百计,贫民乞丐横尸塞满道路,棺木来不及准备,就用稻秆野草等裹尸,甚至一棺装二三具尸体[2-3]8,《同治泰顺县志》载泰顺“五月城乡时疫传染,至七月始止,人民死亡甚众,有全家病殁者”。

赵钧《过来语》记载永嘉县二十三都某村,人死一半,另有一村,同族十七家只剩一家,于是亡故的十六家田产都归幸存的一家所有。市区双门(朔门)一聚居点本有三十二家,只剩三家[6]584-585。续之,《光绪永嘉县志》及《清史稿》均载道光十六年(1836)夏、二十六年(1846)全年、二十七年秋、二十八年春都有大疫发生,三十年痘疫,“童稚多殇”[3]11。

咸丰年间亦不能幸免,赵钧《过来语》记载咸丰四年(1854)疫气到处传染,大荒之岁,加以疾病,死丧累累饿殍处处有之,日日有之,一女丐告知,死者没有人殡葬,被野狗撕啃,“朝见全尸,夕只半体”,瑞安梅头、鲍田、海安等地失去大批男性劳动力,由于怕被传染,很多患者家人不敢互相照顾,只有眼睁睁看着[6]587-588。当年不仅瑞安,平阳也有疫情①。

光绪四年(1878),平阳大疫,市区流行霍乱,当时一群360人的丐帮,一天之内死了80来人,一女性洋人也得病而死。光绪二十一年(1895)夏持续高温,民间疾病流行,10月蔓延至外国侨民,导致住在同一个大院里的四名洋人与两名中国人被夺去生命。光绪二十八年(1902),温州与瑞安、平阳又发生霍乱与疟疾,温州城里各棺木店卖出棺材九千来具,瓯海关官员估计加上各县,不下两万人丧生,这数字不可谓不惊人[7]。《张棡日记》载其姻亲、医生洪子迁早上出门为病人治病,下午染上瘟疫,到晚上点灯时猝然去世。生员胡有松,独自坐夜航船去省城赴考,时已患瘟疫,病情很重,想早点赶到上海自救,可惜天亮就病重去世[6]589-590。光绪三十三年(1907)霍乱再次流行,死亡几千人,疾病猖獗时,西瓜小贩的桌面常常停满苍蝇[7]。

据不完全统计,清代温州至少有24 年曾发生过大型瘟疫,因清代文献留存丰富,相比前朝,官私瘟疫记载更为详细。

三、民国瘟疫简述

近现代随着报纸兴起,瘟疫得到及时充分的报道,温州地方报纸《浙瓯日报》 《温州日报》 《阵中日报》 《地方新闻》等不分疫情巨细,历历有载,并分析其因,“死猫挂树,死狗抛河,患者衣物入河洗涤,尸棺殓置室内,或暴露道旁者甚多,如不急予取缔,后患更不堪设想”[8]246,“本埠城区内河各埠,计有粪船五百余只,每日挑粪时间漫无限制,且船面又不加盖,粪蛆狼藉,恶臭远播。城区河面本属内河狭河又均为运输及洗濯食物之用,日来天时不正,疫疠复炽”[8]248,指出百姓不讲卫生预防是根源之一。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温州尤以鼠疫、霍乱、天花流行极为广泛[9]2786。温州首例鼠疫发生在1942 年11 月,市区西郊龙巷大成山货行雇工叶阿恩至丽水龙泉县小梅镇购货,不幸患上鼠疫,后坐郭宝禄船经瓯江水路回温,途中病逝,船到温州太史码道报告病亡,永嘉县卫生院接报,即把同船乘客转移到江中其他船上隔离查验七天,同时烧毁尸体、原船与货物。但不料货物却早被事先偷运大半,瓯海医院(今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院长张景飞事后分析,这成为温州鼠疫次年在市区流行,继而扩散至周围各县的原因[10]278。祸不单行,1943 年8 月,一温州人在丽水庆元患上鼠疫去世,家属将其遗物用船只运回永嘉桥头乡,不料导致病菌传播开来[9]2787。此二例实属当今所谓输入性病例。

抗战期间温州沦陷,日寇进行细菌战,故意散播传染病病菌,1944 年10 月在乐清翁垟用村民进行活体鼠疫杆菌试验,至少造成20 人患病死亡,受感染者100 余人[11]。战后鼠疫并未断绝,1947 年6 月,市区朔门李家村车夫郑乃川与妻儿,一家三口同日死于鼠疫[10]332。

统计至1950 年,温州鼠疫患病2 115 例,死亡1 108例[9]2787,而据《浙瓯日报》报道,从1938年全省首例至1947年九年里,永嘉的死亡率高踞全省第一,为50%[10]351-352。

霍乱,旧译虎烈拉,简称虎疫,在民国温州记载6次,累计5 873例,死亡773例,仅仅洞头县就死亡600 多人,出现父女病死合葬一棺的惨状[12]。1932年全国霍乱爆发,上海《兴华周刊》派记者来报道温州“本埠虎疫猖狂……每日死者达数十人”,各医院人满为患,以至于患者被拒收,真是虎疫猛如虎①参见晚清民国期刊数据库(http://i nt erl i bsso.wzl i b.cn/i nt erl i b SSO/got o/92/=081905790978.7Z8Z/.)1932年《本周大事记:各地疫 势大炽》。。1946年8月22日《温州日报》甚至用形象化的文学语言耸人听闻地刊出《虎鼠夹攻瑞安,疫区交通断绝》的新闻标题[10]328。据1925年永嘉汤壁垣《瓯音字汇》,民间方言将霍乱流行的年份称为“大潮年”,大概类比天文大潮来袭,据1980 年胡崇刚《温州方言俗谚资料》,还流传下“好人死大潮年里爻”的俚语[13]。从俗话俚语的形成,也可侧证民国霍乱的猖獗。

除了鼠疫虎疫,还有狗疫,1947年7月市区莲池镇皮坊巷病死犬七八只,其状如患中风,口吐涎沫,两三小时即毙命[14]333。此外还出现伤寒、副伤寒、痢疾、猩红热、脊髓灰质炎、麻疹、麻风病、结核病、性病等[9]2787-2789,可谓多灾多难。

瘟疫不分贵贱尊卑,不乏名流患病。高僧弘一法师居温期间就不幸多次染上,1922年患痢疾,自觉“今是大病,从他死好”,病重之际吩咐在他“临终时,将房门扃锁,请数师助念佛号,气断逾六时后”,将所卧的被褥裹尸投送于瓯江江心,与水族结缘,“闻者泣下”。1931年春,他又患疟疾(“打摆子”),“热如火焚”[15]。1932年11月14晚又患痢疾,四五天未愈[16],当月病好后,他南下福建厦门,从此离开温州。

四、历代防疫抗疫措施与效果

根据以上的史料梳理,可见温州历代都有大疫肆虐,史不绝书。有疫情,自然要防要抗。无论民间、官方还是医疗界,防疫抗疫措施与效果均值得深入研究。

1.民间:巫祝、祭祀、隔离

由于文献记载缺乏,唐代之前温州防疫情况也并不清楚。

《文苑英华》载,唐代开元年间温州乐成县尉张子容有诗“插桃销瘴疠,移竹近阶墀”(《乐成岁日赠孟浩然》),描述过年时民众插桃符辟邪,旨在驱逐感染瘴气而生的疾病如恶性疟疾等。北宋,民间迷信巫祝可以驱疫,周行己《浮沚集》对此不无批评道:“温为郡并海,俗信巫祝禁忌,至使良民陷于不义。”

东汉刘熙《释名》就以其擅长的音训法,从字音上解释疫“役也,言有鬼行役也”,反映了瘟疫是鬼怪出行造成的迷信,延至清代,还认为是鬼怪作祟,必须做法事,献祭食物钱财才能消除。地方官员与文人的笔记对此续有批评与谴责。孙同元《永嘉闻见录》记载:“瘟疫流行,民间必互相敛钱建道场作佛事,……群以为瘟鬼送去,疾可全愈,而所费已数百贯矣。”[17]关于疫鬼的形貌及民间侍奉以避之法,赵钧《谭后录》记载:“咸言形如猴,索食不得,辄遭其虐。有先期促之祭享,谓己将别往至某家,汝可勿药,有喜。或愈或不愈,或符或不符,各得其半,而波驰蚁附,举国若狂。贫者一祭亦需数金,每含泪典贷成其事。富者造小龙舟,演剧鼓吹以送,动用数十金。”赵钧批判为“奢矣,愚矣”[18]。黄汉《虚受斋杂稿》记载:“至于邻境有瘟疫,亦以草绳横隔其路,谓截疫鬼于绳外,盖取绳同城之义。然里俗臆想,未免往往有此不经。”[19]以上说明受限于科技落后。迷信与习俗虽然毫无实际效果,空耗钱物,但在民间防疫抗疫中却一直流行不衰。

隔离是有效且古老的方法。温州史料显示早在北宋时,民间就普遍采取隔离法,不相往来,患者任其自生自灭。《浮沚集》载:“方春病瘟,邻里亲戚绝不相问讯,死亟置棺他室,密封固弃去,百日乃启为丧事,谓不尔,且相传以死。有司不知禁,民习莫敢犯。”《光绪永嘉县志》及《东瓯轶事随笔》载,至明代,延续隔离之策,永嘉知县林应翔记述,“瓯数十年来苦疫,每春夏之间盛行,气能传染,一有患者,虽骨肉至亲相戒毋视也,辄为糗具而遣之冷庙,栖柩累累相望,甚至非疫而疫弃之,至使通衢夜惊,里閈畏途”,一发现患者,就给他备好干粮,送到冷僻庙宇里,骨肉至亲相互告诫不要探视。

在隔离的同时,民间有能力者也有出手相救,如《光绪乐清县志》载南宋乐清乡贤贾如规事迹:“岁大饥疫,设糜粥于路,全活甚众,前后郡守皆移书问以赈救之策,时称尚义笃行者。”据《光绪永嘉县志》,明代永嘉枫林人徐汝睦看到家乡疫情,“亲以钱米遍给病家之贫乏者,如此月余,全活甚众。乡人德之,以其大宗次第十七,咸以‘十七佛’称之”。

2.官方:救灾、整治环境、设立专门机构

面对灾难瘟疫,古代官府守土有责,相比民间,更多地体现在主动救治上,从中涌现出的好官良吏,方志多所记载。《嘉靖永嘉县志》记,北宋,同为“元丰太学九先生”的温州籍刘安节任宣州知州,为民抗疫治疗,就不幸染病,年未半百而死。《乾隆温州府志》载,南宋丽水籍进士王信任温州府学教授,“郡饥疫,议遣官振救之,父老愿得信任其事,守不欲以烦信,请益力。信闻之,欣然为行,遍至病者家,全活不可胜纪”。

据《东嘉开河记》及《莆阳比事》,南宋温州户曹刘朔到任时,恰逢“岁大饥疫,太守委朔赈济,朔计口受录,以其余散粥糜。挟医到门,亲切脉煮药,晨往晏罢,径入徐岀,所活数万人。道旁弃儿常百计,募妪乳饲,听无子者择取,将代,士民请于郡,愿留以终惠。既去,里居贤士大夫及缁黄工商数千辈拜泣于道。”刘朔之兄刘夙,字宾之,时为温州府学教授,大儒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记载他“官永嘉时,郡中大疫,宾之日遍走视,亲为诊脉,候其寒温,人与药饵,讫事而去”,两人可谓仁兄义弟。

《乾隆温州府志》载,南宋瑞安县尉黄度(后官至礼部尚书)碰到“岁大疫,禁巫觋挟医,遍历四乡,给以药饵,多所全活”。《乾隆温州府志》 《光绪永嘉县志》均载,明代温州知府陆润“手检方药为合成剂”“捐俸济饥,施药疗疫,全活万计,满九载致仕,郡人为绘像立祠”,江心屿旧有的陆公祠即为纪念其德。

光绪二十八年(1920),温处兵备道童兆蓉遇到“壬寅温处饥,复筹拨巨款,购米江苏镇江、上海,请截留冬漕一万二千石,运温设局平粜,而以余金储谷备荒。其时又值瘟疫,日死人数十,公于酷暑烈日中亲巡行城厢,设病院,聘医施药,疗治者甚众。”[6]626

消灭瘟疫滋生的环境是良策。《东嘉开河记》载南宋温州知州韩彦直疏浚河道,整治环境卫生,“募间民,为工一万三千有奇,举环城之河以丈率者二万三百有奇,取泥出甓,两岸成丘。村农闻之,争喜负去,一日几尽。毕事,则天雨两旬,于是洒濯流荡,而水之集者,深漫清泚,通利流演,虽远坊曲巷,皆有轻舟至其下。民既得以舒郁滞,导和乐,而公之治遂以清平而成”。

明代,官方在各地开设专门机构“惠民药局”,永嘉县“遇岁疫,令医生开局于城隍庙施药”,据《民国平阳县志》,元代元成宗年间,平阳已经“置各路惠民局,择良医主之。明时为医学训科署,弘治五年令王约延名医,给官钱,买药以济军民”,可见惠民药局的设置早在元代。民国时,政府在市区设立浙江省立第一传染病院、温州传染病院、临时防疫委员会、防疫处、时疫医院、永嘉县卫生事务所、鼠疫检疫站等[14]246,免费收容病人。温州传染病院为当时瓯海医院外设备最完备的医院,对伤寒副伤寒、斑疹伤寒、回归热、赤痢、脑脊髓膜炎、白喉、天花、猩红热、霍乱、鼠疫等十种法定传染病患者免费救治,解决贫苦人家无钱求医之难,“深获地方好感”[14]359。

1941 年夏,为预防因天气渐热而生疫病,永嘉卫生院购得大批疫苗,免费注射。1942 年天花流行,永嘉卫生院又免费为儿童接种牛痘疫苗[10]277,294。1944 年,永嘉县防疫处举行展览会,展出鼠疫实物与标本,普及瘟疫预防知识[10]305-306。

据《乾隆温州府志》,虽然官方的救治是抗疫主导力量,但迷信神灵却也并行不悖,甚至不惮出面倡建神庙淫祀祈祷免灾。《光绪永嘉县志》载,明万历二十四年(1596),面对疫情,永嘉知县林应翔在各种方法都无计可施下,在市区海坛山建五灵庙,专门为驱除瘟疫而祈福,并撰文道:“余笑谓父老曰:‘东瓯王信鬼而寿最长,嗟乎,余今诚徼福于尔瓯王而民长寿也,虽诋余以淫祀,庸何伤。”坦承为抗疫而不怕非议的决心。

3.医界:行医施药,撰书开方

抵抗瘟疫,仁心医者是一线战士,因此纷纷悬壶济世。

《光绪永嘉县志》载,宋末元初,永嘉医者“刘资深,世传医学,元初郡大疫,郡守肩舆迎之,投剂皆愈,与戴复菴煟齐名”。《雍正浙江通志》载明代永乐初年乐清大疫,京城太医院虞君平是永嘉人,下乡用药救治,“悉愈,邑人德之,遂留居焉,子孙世其家”。

清代永嘉医者陈玉山,“名璟,永之昆屿人,素知医。康熙耿变,玉山适有事乐清,兵阻不得归。迨富贝子统兵至乐,将拟渡江。玉山以郡城寇集不可渡,走辕门献言。贝子是之,遂改由山路入楠溪,因得夏声为向导。时官兵多患疫疠,玉山随行医治。”[2]《光绪乐清县志》载清代乐清医者郑振东,“字三洲,邑诸生,端方仁厚,性尤好义,素习医,不受金帛,且资贫者药饵。嘉庆庚辰,邑西大疫,仿古方凡药,全活甚众”。

1924年4月,面对灾害频繁,时疫猖獗,百姓贫病,永嘉普安施医施药局成立开诊。据温州中医药学者李珍撰述,“普安”广延浙南名医金慎之、白仲英、徐堇侯、方鼎如、陈一之、潘澄濂、陆芷青、谷振声等坐堂施医,运用辨证论治原则,曾以紫雪丹、白虎汤等重剂治愈病势险笃的伤寒及副伤寒患者。1941年冬天,温州郊区澄沙桥疫病流行,“普安”医师携贵重丹药抵达,获救治者十有八九。1942年夏天,温州城内霍乱流行,“普安”及时设立临时时疫科,日夜施救,寝食不遑。1948年,永嘉县城内外登革热爆发,严重者,一户罹病四五人,“普安”医生不分昼夜上门诊治,不取分文报酬[20]。

义不容辞救死扶伤的同时,不少医者在著述里常常论及疫病诊治,乃至专门著书立说,传授医术医道。

南宋温州涌现了一批名医,被当代研究者称为“永嘉医派”,代表人物陈无择著有《三因极一病证方论》。该书《叙疫论》篇分析病因病源,认为“疫病者,皆四时不正之气。春夏有寒清时,秋冬有暄热时。一方之内,长幼病状,率皆相类,此即谓之‘天行’是也”,因此春天有“青筋牵”,夏天有“赤脉拂”,秋天有“白气狸”,冬天有“黑骨瘟”,“土无正形,因火而名,故附金木水火而变病曰‘黄肉随’”,将四时配以五行五色之病。《四季疫证治》 《料简诸疫证治》篇介绍治疗四时疫病的具体药方,并附太乙流金散(辟瘟气)、败毒散(治伤寒瘟疫等)、屠苏酒(预防瘟疫)等各种药方的疗效、成分与用法。《疟叙论》 《疟病外所因治》 《疟病内所因证治》 《疟病不内外因证治》等篇则针对疟疾治疗进行阐述。

南宋“永嘉医派”另一代表人物王硕著有《易简方》,介绍常用中药的性味、功用与主治病症,常用方剂的组成与适应证候,丸药的处方、剂量、制作方法与临床应用,亦含瘟疫病症的治疗,如提到南木香“辟毒疫”,“四兽饮”治疟疾,“震灵丹”治痢疾等[21]。上文所述《察病指南》作者施发,亦被认为是“永嘉医派”医者,其书就有感于“年来疫疠盛行,病者不幸而招医,多见以阳病服桂附者,悉殒于非命。岂惟不知脉,并于证而不知,吁何惨哉”而作,辟有“瘟病类”专章[1]1-3。

南宋瑞安籍名医王执中著有《针灸资生经》,认为针灸可用于治疗疫病,其书提到“唇里穴,针三锃,治马黄、黄疸、寒暑温疫……侠承浆穴,治马黄、急疫。巨阙七壮,治马黄、黄疸、急疫等病……耳中穴,灸治马黄、黄疸、寒暑疫毒。颊里穴针,主治马黄、黄疸、寒暑温疫”等。

晚清至民国初,瑞安利济医院与利济医学堂的中医群体构成温州传统医学在“永嘉医派”之后的又一高峰。

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五月,创办利济医学堂的瑞安名医陈虬撰有《霍乱病源方法论》作为教学内容,介绍多种针对性药方,被友人“抄付洋报印行”,当年秋霍乱甚剧,病人往往顷刻殒命,陈虬自述医者“如法救治,存活颇多”。1902年霍乱爆发,他撰《瘟疫霍乱答问》普及瘟疫与霍乱知识,再次介绍具体的医术与药物治疗,此外还撰《利济瘟疫录验方》 《利济天行应验方》,详细开列“定乱救急汤”等9种药方,注明各方中草药用量,针对何种症状等,金针度人[22]。

1897 年,同为利济医院医师的陈虬弟子陈葆善著有《白喉条辨》(后有《燥气总论》 《燥气验案》等)。《白喉条辨》里创制的“三炁降龙丹”,重用石膏、犀角以清热解毒,又用西洋参、地黄以养阴,双管齐下,有较好的临床疗效。后来白喉流行时,远近传抄陈氏验方,非常灵验,大多数都渡过险关,存活下来[23]。

1906 年,京师大学堂医学馆教习、“永嘉先生”徐定超撰《伤寒论讲义》作为医学馆教材,亦涉传染病诊治[24]。

近现代西医西药传入中国,也被运用在瘟疫治疗上。如针对脑膜炎与霍乱为“传染病中之最危险者”,1933 年温州名医南宗景结合中西医,撰述并印行《流行性脑膜炎一夕谈》,从西医“细胞内脑膜炎双球菌传染”角度分析病因,既介绍西医注射血清法,也开出中医药方,给治病提供对症指导,还欲续作《霍乱新论》[25-26]。而当时永嘉普安施医施药局也破除门户之见,李珍记述“普安”和西医医院挂钩,遇白喉、霍乱等,结合西医或手术治疗,麻疹并发肺炎或败血症病例,采用磺胺类与抗生素来辅助治疗[20]。同时,西医成立的温州教会医院,也积极参与瘟疫的防治。

人类与疫病的斗争难以一劳永逸,但随着科技的进步,全社会多管齐下的合力,卫生健康意识的普及,(疫)魔高一尺,(医)道高一丈,终能抵抗住它的无情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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