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天气,为故事搭建一个舞台
2020-01-01盒饭君
文 / 盒饭君
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分手,总会恰如其分地下一场大雨。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里,柯景腾为了向沈佳宜展示自己最强的一面,举办格斗比赛。少年中二青春,错过了最真挚的东西。一场大雨,为他们的故事划上句点。《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在暴雨夜用石块敲击水道管,最终逃出监狱,在暴雨中,他仰头向上,像是要接纳雨水的洗涤,他终于获得自由了。
文学作品也好,影视作品也罢,风霜雨雪,特定的天气总会在特定情节发生时,悄然而至。
设计情节,引出故事
想必你也听过那个加标点符号的文字游戏——“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天气的变化,可能促成某些故事发生。就好比周杰伦导演的《不能说的秘密》,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雨,叶湘伦就不会遇见同样在躲雨的路小雨,也就没了后面的故事。这里的雨,就像化学反应里的催化剂,促使故事在此时此地刚好发生。
《聊斋志异》的《小翠》,就起始于一场惊雷大雨。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
一日,少年在床上躺着,突然雷雨大作,天空登时灰暗起来,惊雷仿佛要掀开屋顶一般。突然一只比猫还大的动物从窗户窜入,在他身子下趴着。直到雷雨停下,乌云散去,天空中透下阳光,那个动物才从窗户翻越而出。是一只渡劫的狐狸。
《小翠》的故事动机就是狐狸的报恩。雷雨是一个很重要的背景墙,它是故事的起始。类似的还有《卖火柴的小女孩》,那场冬雪也是推动小女孩卖火柴的动机。
《三国演义》“青梅煮酒论英雄”甚是有名,那场雷雨不是故事的起始,却是故事发展的铺垫,雷雨帮助刘备渡了曹操这一劫:
随至小亭,已设樽俎:盘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酒至半酣,忽阴云漠漠,骤雨将至。……操以手指玄德,后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玄德闻言,吃了一惊,手中所执匙箸,不觉落于地下。时正值天雨将至,雷声大作。玄德乃从容俯首拾箸曰:“一震之威,乃至于此。”操笑曰:“大丈夫亦畏雷乎?”玄德曰:“圣人言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
董承邀约刘备等立下盟约,除掉曹操。刘备害怕曹操心生疑窦,每天在院里躬耕种地,曹操听闻后设樽俎,两人开怀畅饮,谈论天下英雄。
当曹操说天下英雄也不过你我罢了,刘备吓得筷子都掉了。此时雷雨大作,刘备以胆小怕雷掩饰。刘备的诚惶诚恐,让他躲过一劫,为后来三分天下留下可能性。此处的雷雨,有几分渲染紧张氛围的意思,但更像是恰逢其时抖出的包袱,刘备顺着包袱认“怂”。
天气也可以是推动故事发展的关键“道具”,甚至能左右人物角色的命运。王太常没在雷雨中帮助那只狐狸,也就不会有小翠来报恩。刘备若少了那场雨的掩饰,或许最终便没能安全离开曹操备下的鸿门宴,也就没了《三国演义》的故事。
渲染氛围,烘托情绪
《三国演义》“青梅煮酒论英雄”,雷雨有渲染氛围,但更多是在推动情节,因为它对天气的着墨,以及天气与人内心感受的互动不够。就像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写,“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渲染氛围的天气往往要在物和我之间形成共鸣。
整个凹地,山谷一片雾气腾腾,雾气凄凉地缓缓升上山坡,好像一个恶鬼,想歇歇脚又找不到歇处似的。黏糊糊的冰凉的雾气,在空中慢慢飘动,泛起明显可见的一个接一个又相互弥漫的微波,一片于健康有害的海水泛起的波浪往往像这样。大雾弄得挡住马车灯的光,只能照见雾缓慢飘动,和前面几码远的路;劳累的马冒出的热气,也融入雾中,仿佛这大雾就是它们造成的。
狄更斯的《双城记》,开篇讲“那是最好的时代,那是最坏的时代”,故事里“坏”,包含坏人、坏气象、泥泞的路、肮脏的人、各怀鬼胎的心,一切都那么灰暗。
匆匆忙忙的邮车,载着一群人行走在茫茫大雾中,雾气仿佛隐藏着不安的恶鬼,要吞噬掉车上的人。所有人都是忐忑恐慌的,那场迷雾是笼罩在所有人心里挥之不去的阴翳。银行家洛里乘坐这辆马车,去见故事女主角马内特小姐。
“雾气凄凉”“好像一个恶鬼”“黏糊糊的”“冰凉的雾气”“于健康有害的海水”,这些修辞部分似在说雾,又是在说人的感受。连雾里行走的马,也是“劳累的”,那绝对不是一个舒适的场景。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做:她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会儿又睁开,但她觉得非那样做不可。身旁桶里的水,还荡漾着一圈圈的波纹,犹如白火舌在跳跃。乌云滚滚的天幕,笼罩在她头上。黑夜带着那副悲惨面孔对着那孩子,眈眈垂视着。
一阵冷风袭来,树林里一片漆黑,四面八方全是凄凉寥廓的旷地。黑暗的那种侵袭,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让她感到一种无以言表的可怕。她打了个寒噤,一直冷到她心头,她愕然地睁着眼睛,没法表达心中那种奇怪的滋味……
《悲惨世界》里的小珂赛特为了生活下去,不得不帮着德纳第夫妇做很多活。她害怕在黑夜里去打水,好似黑夜里有着可怖的东西,对她虎视眈眈着。“乌云滚滚的天幕”“黑夜带着那副悲惨面孔”“一阵冷风袭来,树林里一片漆黑”,这一切对珂赛特来说,太过恐惧。
黑暗处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但对一个害怕黑暗的小女孩来说,那黑夜里,什么都有。形容词的运用,让天气和环境成了凶猛野兽,而这一切都是小珂赛特的内心写照。
丰富主题,塑造角色
《肖申克的救赎》中越狱那场戏,就是借住了雨水的纯净,洗涤了安迪的冤屈。风霜雨雪的天气现象,也因为它们的特征,而被赋予了丰富的寓意。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春雨象征着希望和新生,也可以是摧残落花的“恶人”。冬雪可以让人寒冷绝望,却也可以瑞雪兆丰年。洪水可以抹掉世间万物,也可以孕育世间万物。
《庄子》里面有一则短小的爱情故事,借着洪水来表达主题: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少年尾生与女孩约定在桥下见面,结果女孩没来。突然涨起洪水。男孩惦记着女孩,怕她来了找不到自己,于是他仍然在那里等女孩。洪水渐渐将他淹没,他抱着桥柱殒命于此。
女孩为什么没来,故事没说。是父母不同意,是担心爆发洪水男孩已经归家,还是被什么事情耽搁?原因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洪水如猛兽般来了,男孩没走。
天气对主题的表达,最充满戏剧化的,是关汉卿的《窦娥冤》。
窦娥受冤,被判处死,她发下三愿:一是自己被砍头,血不落地,全飞在白练上;二是六月飞雪,掩埋她的尸首;三是楚州大地亢旱三年。在她临刑前,天色就变了起来:
刽子手:怎么这一会儿天色阴了也?好冷风也!
窦娥: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三桩儿誓愿明题遍。婆婆也,直等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呵,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现。
窦娥被杀后,前两桩誓愿马上灵验,尔后楚州大地果然也亢旱三年。
监斩官:呀!真个下雪了,有这等异事!
刽子手:我也道平日杀人,满地都是鲜血,这个窦娥的血都飞在那丈二白练上,并无半点落地,委实奇怪。
监斩官:这死罪必有冤枉。遭两桩儿应验了,不知亢旱三年的说话,准也不准?且看后来如何。左右,也不必等待雪晴,便与我抬他尸首,还了那蔡婆婆去罢。
天气和景物、季节、历史背景一样,是故事发生的舞台。不管是被雨淋之后大病一场的骆驼祥子,还是“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的张继,天气营造的特定时空都为故事的发展施以力量。
天气绝不只是天气,下雨也不只是下雨,雨雪风霜皆有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