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沉睡到觉醒:穿越时空的西方宫廷珍宝
2020-01-01陈令孤
文 陈令孤
一支全部由中国人组成的策展团队,展示了年轻人对于西方文化的认知和了解。更重要的是,中国也在参与保护世界文明、保护人类共同遗产的过程
2019年12月22日,“觉醒:文艺复兴至二十世纪的宫廷珍宝”展在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以下简称“两馆”)开幕。展品全部来自中国收藏家,策划团队全由中国人组成,这对听过了太多中国文物流失海外故事的观众来说,也是一次惊讶中的“觉醒”。
不少人还记得,两年前的11月19日,法国拍卖会上,出现了一枚拿破仑皇冠“金叶子”。这顶黄金月桂叶加冕冠上本来有56枚金叶,是拿破仑权力与荣耀的象征。这个传统来自拿破仑奉为偶像的恺撒大帝,伟大的古典主义画家大卫用画笔记下了拿破仑头戴冠冕的加冕礼时刻,这幅画现在保存在卢浮宫。
拿破仑滑铁卢战败后,保皇派惧怕其复辟,将王冠和权杖熔成了金块。幸运的是,有两枚金叶被暗中保护了下来,成为国宝。其中一枚收藏于法国枫丹白露宫,另一枚这次被拍卖。有近30个买家竞逐,包括拿破仑基金会的前主席,竞争很激烈。最终,当天的媒体报道:“金叶子”被中国神秘买家入手。
两年后,这枚“金叶子”出现在了“觉醒”展览上,仿佛是对拿破仑那句经典话语的回应——“中国是一头沉睡的雄狮,一旦觉醒将会震惊世界。”
整个展览共有来自20个国家的近200件西方罕见珍宝,比如沙皇亚历山大一世肖像钻石、来自波旁家族的冠冕、金羊毛勋章……其中有百余件为全球首次公开亮相。展品覆盖从文艺复兴起始的4个世纪,从中能窥探到西方现代文明的进程。
“我们想要让世界看到,中国也在参与保护世界文明、保护人类共同遗产的过程,同时也想从中国的角度,展现我们对西方文化的理解视角。”樊晓光对《博客天下》说。他是本次展览的策展人,也是一位珠宝研究专家。此前有外国团队提出帮他做这个展览,但他决定还是自己来。
苏富比亚洲区主席黄林诗韵(Patti Wong)认为,由中国团队来举办西方珠宝展,确实令人鼓舞。“这次展览向世界说明了,在珠宝收藏领域,中国藏家不管是收藏能力,还是品位,都在崛起,已渐渐成为国际珠宝市场的重要参与者。”
客从东方来
从入门到成熟,从收藏到展览,从西方到中国,这条路并不容易,樊晓光和几位中国收藏家,已经走了10年时光。“他们有一种想跟这个世界谈谈的勇气和诚意。”空间艺术家冯羽,是这次展览的设计师,在听到他们的故事后,颇受感动,在他看来,没有一种“不破楼兰誓不还”的精神,是做不成这事的。
樊晓光对艺术品产生兴趣,始于2009年。当年4月,文化部中外文化交流中心发起建立了“中外首工美术馆”,目的是传承和发扬传统工艺美术,展出了大量工艺大师的作品。他是美术馆的新闻发言人,工作中接触到很多大师,“建立起了我对这个领域认知的一个基础”。
由此起步,他开始主动去寻找和研究各种古老的工艺传统,包括紫砂、瓷器、云锦等。其间,天津一位珠宝设计大师,擅长花丝镶嵌工艺,能做出传统和现代相结合的东西,吸引了他。“因为珠宝很漂亮,闪闪发光的宝石来自于大地的馈赠,而工匠用自己的技艺将这些美丽的宝石变得更加流光溢彩。”樊晓光说。
当时正是艺术品市场火热的时候,一个宜兴紫砂壶的大师,“一年可以挣两三个亿”。在他看来,主要是因为与茶文化相结合,对应了当时的消费需求,“很多人希望让生活精致一点,会把一些高价值的东西投入到自己身上。”而珠宝同样如此。自古以来,珠宝都被视作一个人内在气质的外在展现。
中国当代珠宝设计的源头在西方,想要触及精髓,就要到源头去。古代宫廷珠宝匠人每天对着手上的宝石劳作,只能做好,不能做坏。“那是一种向死而生的生活。”推崇工匠精神的冯羽说,“这里面有对职业的尊敬,更有对君王权力的敬畏。”
深圳“两馆”“觉醒”全球首展签约现场
大众一直存有误会,以为珠宝就是首饰。然而,一件绝世珠宝既要求技术含量,又有艺术成分。著名珠宝艺术家陈世英解释说:“每一颗宝石都有它独特的生命,散发着不同的、诱人的光彩,但如果全部摆在一起,会有冲突的,怎么让它们呈现一种自然共融的状态,这是艺术家创作时要解决的问题。”
一枚小巧的“织纹雕金”戒指,需要7名工匠不停歇地工作4到6个月;一件卡地亚珠宝盒的纹理,需要镌刻近两万多刀才能创造出来;布切拉提的工艺,要把黄金的质地做成丝绸的质感。“这完全是人对‘造物’这件事情上的一个雄心,珠宝身上有人类文明的轨迹,不只有物质属性,更有精神属性。”资深媒体人李昶伟说。
文化和工艺的传承,最终需要透过收藏来展现。中国历经三十多年的经济发展后,也有人开始关注西方珠宝。“中国藏家以往对翡翠玉器首饰比较感兴趣,但近几年,欧洲珠宝在内地的受欢迎程度大幅度提升。”黄林诗韵向《博客天下》介绍说。
苏富比2018年在日内瓦拍卖波旁·帕尔马家族珍宝时,有44个国家和地区的藏家与机构参与竞争,规模堪比奥运会,其中一件焦点拍品——年份为1900年的百合钻石冠冕,就由中国藏家竞得。
文化密码
据樊晓光的观察,很多重要的王室家族的后人,在时代更迭中,出于各种原因,会把很多家传的东西拿出来变卖。“有的把整件珠宝拆解,做成新的首饰,流通到市场,一件文物蕴含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就消失了,我的一些朋友碰到,觉得很可惜,就收了下来,某种程度上,是把它保护了下来。”樊晓光说,“欧洲其实算是对文化艺术保存得很好的地域,中国何尝没有发生这样的事。”这次“觉醒”展览中的展品,有的就来自这样的机缘。
宫廷珍宝的价值更多是与权力有关。欧洲宫廷的珍宝,是王权的一个小传统,有自身一套和权力地位相匹配的礼制。樊晓光形容:“就像孔雀漂亮的尾巴一样,这些珍宝是要告诉你,我是君权神授,而你不是。”
在经过历史的动荡后,地产、房产可能会流失,珠宝因为便于携带,会作为恒久流通的财富流传下来。很多珍宝,是时间的见证者,它们经历了100多年间君主制的解体,包括革命和战争,能幸存下来的,都是幸运儿。
本次展览中有一套钻石项链,来自波旁·帕尔马家族的珍藏,制作于1903年,是奥地利的玛丽·安妮公主和波旁·帕尔马的艾利王子结婚时的婚礼珠宝。上面的钻石有三个来源:最大的一颗来自新娘母亲的嫁妆;大部分来自贝利公爵(即法国末代君主查理十世最小的儿子,1820年被激进的共和党人暗杀)佩剑上的镶嵌;还有五颗来自玛丽·特蕾莎公主的钻石收藏,她是死于法国大革命的路易十六的女儿,法国人称她为“法国长公主”。
“很多文学作品都描述了酷爱华服和珠宝的断头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在革命前夜用棉花藏好自己的珠宝,连夜托人带出法国,她的女儿离开法国后得到了这批珠宝。”樊晓光说。所以,项链上的五颗钻石很可能是来自断头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珍藏。
想要收藏到真正有价值的珠宝,不是仅凭财力就可以完成,还需要对西方历史有较深的了解和洞察。“每一件珠宝身上都有着丰富的文化密码,破解它们是非常有趣的事情。”樊晓光说。
这和苏富比的专家做法一致。在接手一件历史珠宝时,拍卖行的专家团队首先会寻找一些线索,去追索它的来源及年份,以断定其真伪。真伪之后,才是一件藏品背后的文化。黄林诗韵说:“古董珠宝承载着历史与文化,记录了时代的发展,所以一件历史珠宝的背后故事,比如出自谁手,有谁佩戴过,都是重要的考虑因素。”
在这次“觉醒”展览中,有一块勋章形状的金表,上面雕刻着一头带有翅膀的战龙,身披盔甲,做工极为精细。初见时,樊晓光就联想到了被称为“法国版《清明上河图》”的《贝叶挂毯》,创作于11世纪,记录的是法国征服英国的黑斯廷战役。画中,在一个军官的盾牌上,有着和金表一样形状的战龙,这种造型并不多见,“它应该来自更古老的传统”。
表身上,还刻有一朵“勿忘我”。这种花在共济会的历史上曾经有着重要意义,1926年德国不来梅市共济会年度会议的会徽就是蓝色勿忘我,共济会会员在纳粹德国时期受到了残酷迫害,作为身份识别的标志,勿忘我很长时间成了共济会会员之间相互识别的标志。
最让樊晓光感兴趣的,是在钟表的别针背后,刻着4个阿拉伯数字。像这种工艺极其繁复的金表,数量有限,显然不是量产编号。那会是什么?后来,在一次重读福尔摩斯小说时,他得到了这个数字的线索:作家柯南道尔在分析一个案件时,提到了怀表上的数字,是19世纪上半期英国伦敦当铺的规则。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樊晓光说,“我们可以想象这样一幕场景,19世纪初,这件金表的主人,可能是一位花花公子,花天酒地,挥霍无度,从他的共济会员的父亲那里继承了这块表,但他总是缺少现金,要靠经常当掉这块表缓解危机。被卖到当铺后,当铺为防止赎回时出错,会在背面刻上一个对应的编号。”
“当然,福尔摩斯探案集只是一个孤证,提供的是一个角度或者说一种可能性,我们还会接着探索这枚小小金表上隐含的密码。当年的工匠留下了极为隐秘的签名,这是帮助我们打开尘封档案的钥匙。”樊晓光说。
起初表被制作出来,代表了权力和拥有者坚定的信念,但是当传下去的时候,这些意义逐渐消失了,只剩下经济价值。“它流传的轨迹和痕迹,变成了我们认知这个世界的一种方式。所以它们应该受到妥善的保护,而不是被毁掉,或任凭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
为了破解珠宝中的蜜蜂图形,樊晓光曾经深入研究古埃及的历史。因为当年拿破仑征服埃及时,带了一支艺术家队伍过去,将古埃及的文明带回法国。他的长袍上绣满了蜜蜂,就来自于埃及观念——“蜜蜂”曾经是埃及法老塞蒂一世的别名。
“珠宝一旦进入到我们的世界里面,它就变成了迷人的纯粹的文化,变成了生命,变成了可以被倾听的、可以去讲述的、有待研究的东西。”樊晓光告诉《博客天下》。多年来,他在不停地补充自己对于这领域的知识,他的脑袋中,填充了大量的碎片信息。“我觉得我就像一个照相机,随时在影印下来古老的图像和那些未知的世界。”
樊晓光曾经见过中国收藏家初入这个领域时,遭遇的“傲慢与偏见”。“在外国人眼里,中国人不是应该去买大的钻石,去买‘老佛爷’吗?为什么会去关注历史珠宝。”但是当我们对西方文化的认知比某些西方人还透彻时,“偏见变成了一种惊讶”。
樊晓光还记得,两年前,他开车从巴黎到枫丹白露去看“金叶子”。正逢秋天,行在乡间的小路上,两边树上全是金黄的叶子,“我们看到拿破仑金叶子的那一刻,终身难忘,这是一次宿命般的相遇,你会感受到小小一枚金叶子所带来的历史的沉重”。
“觉醒”策展人樊晓光介绍展览相关情况
把“孩子”生下来
今年6月份,樊晓光开始组建团队,把收藏家们10年积累的宝贝拿出来展览。其实这个想法大家从收藏那一刻起或许就有,只是现在才真正实施。“就像一直想要个孩子,但是6月份开始怀孕了,你觉得这个孩子要来了,就得开始去做准备了。”
收藏家的目的各有不同,有些人把艺术品当成自己的玩物,置于私人空间,独自欣赏,不会公之于众。更有极端者,会带入坟墓,给自己陪葬。还有的艺术品,一旦进入私藏,就不会再亮相,最后就永远消失了。
而樊晓光所认识的中国收藏家,年纪轻,观念也新,和老派收藏者不同,他们想打造一个新世界。就像黄林诗韵所说:“年轻藏家不但为市场带来增长,其多元化的收藏喜好更不断拓宽整个市场的收藏品位,引领珠宝收藏更加多元、包容的趋向”。
“其实,艺术品的竞争就如同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大家可能觉得珠宝收藏家是很光鲜的,但有时候,拯救一件艺术品,就像拯救大兵瑞恩一样。”樊晓光说。他之所以要策划这样一个展览,是想走另一种极端——“人生很短,相比艺术品,我们才是过客。只有艺术品,才可以证明这个世界曾经发生过无数生动的事情。”
在樊晓光看来,珠宝所经历的时间,远远超越人类的生命极限,这些极富历史意义和艺术价值的珠宝不应只被少数人当成私有财产,它们理应属于更多的人。“收藏家没有权利让它躺在保险柜里永远沉睡,一定要将这份文化传下去,历史是必须要交代清楚的,不能到这儿就没有了。”谈到这里时,樊晓光的神情变得严肃。
樊晓光的观念,受到瑞士收藏家阿尔弗雷德·鲍尔的启发。鲍尔对中国文明有着浓厚的兴趣,趁着中国国力衰弱的时候,在中国获得了大量艺术品,其中有不少雍正时期的官窑瓷器,被称为“单色釉之王”。后来,他专门建立了一个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博物馆。
苏富比亚洲区主席黄林诗韵(Patti Wong)
樊晓光曾去参观阿尔弗雷德·鲍尔的博物馆“鲍氏东方”,看到一尘不染的展厅在鲍尔过世50年后依然运作得井井有条。门口摆放着鲍尔的照片,那一刻,他感受到一种震撼,“我觉得我看到了终极秩序,他还活着,还存在,还在发挥当年的热情”。
“所以,你要打开门,面对公众,去做博物馆,去做展览,让艺术品融入到博物馆的秩序里,让它们成为一个有生命的整体,而不是搞陪葬那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他说。
这也是本次展览以“觉醒”命名的一个意义——这些珠宝经历过战争、灾难、动荡,见证了历史的变迁。之后因为各种原因,离开自己的主人,被保存在一些隐秘的保险柜里、不为人所知的地下室中,在漫长的时间中处于沉睡状态。最终,在这次展览中,集体被唤醒。
他希望观众可以通过艺术品,近距离去接触历史,“不是我给你一本历史书,你要把它背下来,而是在那一刻,你会被它们触动”。就像当年他第一眼看到它们时,被深深触动一样。欢迎来到新世界
决定办展后,起初樊晓光想选择传统的博物馆作为场地。但是当他来到深圳,看到“两馆”后,立刻觉得这才是最适合的地方。空间足够大,设计足够酷,兼具国际化和时尚化,是一座能代表城市先进性的建筑。
更吸引他的是深圳的年轻人群体。他发现有很多漂亮的女孩来这里“打卡”,找角度拍照,“她们在阅读这座建筑的美”。当时深圳正在举办一场中美洲玛雅文明的展览,不少年轻人去参观,在展品前驻留很长时间。这些都让他觉得,这个城市“做好了接受新东西的准备”。
黄林诗韵也说,深圳“两馆”不仅是深圳这座城市当代艺术与城市文化传播、建设的载体,也是一个优质的展览所需要的国际化的艺术文化交流平台。
冯羽在和樊晓光探讨展馆风格时,一致同意,不能像普通的珠宝展那样,只是把东西摆在橱窗里,而是要营造一种场景氛围,让观众一进来,“就能感受到它的精神气场”。
多年来,冯羽一直倡导的设计理念是“重返大地”,包括长、宽、高、时间、情感五个维度。他一再强调,设计要“一往情深”,“我觉得未来中国这块土地上诞生出来的现代主义设计,其实都关乎深情。”有了深情,才会有诚意,做出的东西才会感染别人。
他花了一个月时间,创作出了一幅展馆的设计草图。那是一卷展开有50米的长卷,全部用毛笔画成,像水墨画一样,他的设计理念和感觉就蕴含其中。樊晓光看到这幅长卷,当场就被震撼了,感受到了一位艺术家的诚意。
冯羽称自己的空间设计为“暗物质”,类似混沌初开的宇宙,一切是黑的、暗的,在等待觉醒。具体形式上,他把整个展览的空间做成一种类似苏州园林的形态,每件珠宝放在相对独立的空间,人游走其中, 是另一种“游园惊梦”的体验。
但是这些珍宝并不是仅仅只有美而已,怎么体现它们背后那些更为深邃的历史?思索许久,他提炼出其中“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气魄,将导视的符号设计成马蹄形状,因为王者离不开战马。“一个王,打完最后一场战争,带着满身的疲惫,带着对未来的不可确定性,对着夕阳发出一声感叹。”冯羽这样描述他想要的感觉。
冯羽的创作属于半即兴方式,在施工现场,想法会不断调整,随时将迸发的创意加进去。别人做一个设计,可能画一张图就够了,他会画十几张,就因为不断在变动,“我的创作是根据我的情绪走的”。因为既要追求氛围,又不能喧宾夺主,所以平衡点并不好把控。
“真是太疯狂了。”这是李昶伟第一次进入展馆的现场时,说的第一句话。在媒体工作时,她看过不少展览,但很少见到一个三个月的展览,用这样不惜成本的方式打造。施工现场,工人要把木头无缝衔接钉起来,做成一个暗物质的丛林,“一个过去的工匠,会在一小片金子上,几万刀雕出一个图案,可能细节藏在人第一眼根本看不到的地方。一场展览用这样不惜工本、不惜人力的方式,和那些金匠的精神是一样的”。
为了呈现出最好的效果,展柜全部采用低反射的超白玻璃,不会映出人的倒影,造价极高,与阿布扎比卢浮宫的标准一样。每件珠宝,都有与之匹配的展托和展架,全部来自中国工厂的制造,但质量比得上卡地亚、蒂芙尼等珠宝展的水平。
樊晓光形容说,举办这样一次展览,就像拍一部电影,并且不是商业片,而是注重影像风格和思想享受的艺术电影,观众进入场馆,不是在看,而是在凝视。他很佩服李安对拍摄120帧电影的追求,不过多考虑票房,也不考虑大师的身份,认为这是未来的美的形式,就去做。
他希望来看展的人,“你做梦都梦不到这个世界上有这么美的东西,你的眼睛会被吸引,心灵会被打动,像一扇门打开了。所以,我们slogan就叫‘欢迎来到新世界’”。
奥德修斯计划
“觉醒”展览只是一个开始,背后还有更宏大长远的工程,樊晓光取名叫“奥德修斯计划”。灵感来源于他读《荷马史诗》的经验,奥德修斯背井离乡,但一直在寻找自己内心深处的故乡。珍宝也是一样,应该回到它们作为历史文化载体的价值中去。
除了珠宝外,展品中还有几十件珠宝手稿,来自更为古老的历史。樊晓光希望中国的设计师、艺术家、工匠们,能有机会看到这些美的东西,并从中吸取养分。他并不惧怕模仿,因为艺术的创作需要磨练,需要思考,传统的东西能给人启发,但不会给人成果。
就像陈世英所说:“我觉得传承是从传统中得到精神营养,重新启发你,所以创作必须要有未来观,把精神从过去带到未来。”
樊晓光更希望通过这次展览,唤起更多人对历史珠宝的热爱及认识,与艺术文化产生联系。如果有年轻人愿意从事这样的工作,“奥德修斯计划”能够为他们提供做研究、做交流的机会。
“一颗珠宝变成一件艺术品,是很难的。现在有这样一个展览,把那么多美的东西聚拢来,怎么呼唤大家对珠宝有一个认知,这个教育是非常伟大的。”陈世英认为,这是“觉醒”的重要意义。
归根到底,公共美育功能,才是一次展览的核心价值。“两馆”馆长颜为昕,一直希望大人能带孩子来艺术馆看展,培养他们对新事物的好奇和兴趣。
樊晓光也有同样的看法。在参观卢浮宫的时候,最打动他的是两种场景:一种是一群小朋友坐在地上,听老师给他们讲艺术品。另一种是老人坐在雕像前画素描,一坐一整天。“我觉得人家的博物馆包容了一个人完整的一生:从小到老,小的时候充满好奇,老了准备离开这个世界时,找到了一种宁静。”
更宏大的计划,可能是帮收藏家们建一所博物馆。樊晓光一直记得,2012年,他去参观中国美术馆举办的“邓拓捐赠中国古代绘画珍品特展”。邓拓为收藏国宝,经历了不少磨难,最后全部捐给国家,其中包括苏轼仅有的两件传世珍品之一的《潇湘竹石图卷》。
一开始,樊晓光并不理解这种行为,一生建立起来的东西,怎么能无偿捐了呢?但是邓拓说的一句话,瞬间打动了他——“心爱斯文非爱宝,身为物主不为奴。”
“收藏家如果陷在自己的欲望和掌控的权力中,他活得比谁都痛苦。而一旦像邓拓这样做,就自由了。”这也是他举办这次展览想要达到的目的,要把文化和艺术传递下去,“我们想在这个不断被破坏的易腐的世界里,建立一种秩序和永恒。这是我们终极的想法。”
空间艺术家冯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