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味浓水利人
2019-12-29李广彦
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水利工程建设者的人生,注定是漂泊的人生。漂泊在外的人,流浪的是身影,但心始终系在故乡土地,这是根扎心底的情结,是注定一生的乡愁。巴山一民的诗歌,就有这份深深的情结、浓浓的乡愁。
我是在网上文学群里结识巴山一民的,后来知道他的真名叫陈义,水利工程监理工程师,工作之余读书写诗。至今彼此尚未谋面,但感觉亲切。收到他从云南昆明寄来的诗作《梦回营盘》,书香顿沁心脾。静心读这本诗集,仿佛灵魂逃出喧嚣,在一个可以养心之处安顿一般,每读一首,都如云朵飘来,在心头变幻荡漾。我惊叹一个四海为家的人,竟有如此浓厚的乡愁,“愁”得别有一番滋味。纵观全篇,巴山一民的乡愁是被乡情、水情、亲情、爱情簇拥着,没有一点矫情,没有一丝为赋新诗强说愁,字字逬发于心,句句吟自于情,是一本我和大众都喜欢的诗集,从中也窥见他是质朴敦厚、情感丰沛的人,有颗真诚善良的诗心。
热恋故土的真情让乡愁充满诗意。巴山一民的老家在恩施巴东一个叫营盘的土家山村,远离故土多年,他转战西南、中南等多个省区水利建设工地,不论走到哪里,他都念念不忘故乡。“火辣辣的太阳/就像一贴膏药/把骨子乡愁拽出来……摸着从毛孔拽出来的乡愁/翻来覆去地晒/想把水分去掉/用最快捷的快递/寄回家”(《晌午散步》)。“我想一朵云/从故乡飞来/能闻到乡愁/烈酒/一会摆成碗/一会摆成杯/一会摆成粽子/每个姿势都让我/吞下一截口水……”(《想一朵云》)。“每当夜深人静/只有你偷偷地按摩/我那紧得不能再紧的乡愁/每当提起一壶浊酒/准备一醉方休/也是你偷偷地劝我/借酒消愁愁更愁”(《天涯月色》)。这些怀念故乡的诗句,呈现出独特意境与山野般的气韵,以游子心态表达对故乡的眷恋之情,展现出身心交融的乡愁状态,字里行间散发着浓厚的乡土气息,同时不失水利人的特质。
文章讲究炼字,炼句,炼意;讲究言有尽而意无穷;讲究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诗是语言的艺术,诗的语言比任何文学样式更精辟,更凝练,更有感情,更有境界,更富哲思。诗不能脱离普通大众,应“我手写我口”,诗的口语化,就是要让人民大众读得懂、易交流,写与读之间可以心灵对话。但口语化绝不是分了行的白话文,更不是什么“天上的云很白很白,非常白,贼白”之类的连篇废话。巴山一民诗歌的“口语化”是生动鲜明的诗意,有令人回味的哲理。“被柴火翻来覆去地烤/没有半点怨言/直到被拍打/剥皮/才有一点抗拒/就是利用热度烫一下/你冰冷的手……寒冬腊月入土孕育/第二年的五六月/拖儿带女几个一起/从土里走出来”(《土豆的一生》),语言很生活化,灵感来自地气。
情不自禁的水情折射他的亲民写作意识。作者是水利工作者,写作中会对水有着特殊敏感与洞察。“他们习惯摸锄头吐口水/一锄头就可以/挖出一场雨/再勾一次腰/就入地三尺/翻出一片希望”(《他们的日子》),“听到雷声看见雨/就把故乡玉米/往死里赶/一脚下去全部/匍匐在地”(《这雷声》),寥寥数语把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的劳作形象和“靠天吃饭”面对自然灾害的无奈表述得恰当准确。而《太阳的眼也是红肿的》这首诗则把暴雨灾害情景描写到极致,“还没有准备好/一场雨/就劈头盖脸地来了/不管土地怎么虔诚/山川怎么妩媚/它都板着一副脸/左手提的是雷/右手拿的是闪电/让抽天花挂红胡子的苞谷/一夜间就躺得/东倒西歪横七竖八/早晨起来/走进眼里的是千疮百孔/面目全非/敲击耳鼓的是哭声和唉声叹气/再看一眼/就连太阳的眼也是红肿的”,在自然灾害面前,人们束手无策,表现出作者对百姓的困苦的焦虑,涌动着水利工程建设者的责任感、紧迫感。
血脉亲情凝聚深厚的孝文化。动人的亲情占据全书主体,从刻画爷爷、父亲神情,到对母亲倾诉衷肠,从三言两语的对话,到呵护备至的叮嘱呢喃,流动着浓厚的亲情与炽热的情怀。“一家人围坐火炉旁/爷爷用一杆旱烟斗/敲响这份沉默/从一粒火星谈起/他把藏在胡须里的经历/用烟圈一口口地吐出/动情处把烟圈吐得更大/把胡须也拉得很长 ”(《听爷爷拉家常》),“父亲磨刀时/叼着烟盘腿而坐/放下以前的急切/看上去有点慢条斯理/把刀按在磨刀石上/推三寸退三寸/把三寸长的磨刀石/勒得不时地喊痛……”(《父亲磨刀》),精短的诗句把爷爷和父亲的形象勾勒得惟妙惟肖。
母爱是人类情感永恒的主题,巴山一民的母爱来自乡土,自然也就更醇厚一些。“故乡的十二月/有锄头的奔跑/有老黄牛犁田拉耙/有父亲扬起鞭子抽赶冬天/有母亲的银发/一根根地穿过村头”(《母亲盘腿而坐,等儿子回家》)。
父子关系是天下最微妙的一对关系,作者对父亲的感情特别深厚,以《我怕父亲顺着铁路追》这首为代表。“窗外的风景/一晃而过/唯有扛锄头的人/佝着背/在阳光下/影子拉得老长”,坐车看见路边农民身影,他情不自禁想到父亲,“五年没有见过父亲/肯定不是以前的眼神……如果刚才的影子/是父亲的身板/一定是他太想儿子了……我不敢再看窗外/我怕父亲知道儿子在这趟车上/顺着铁路/不要命地追” 。
男儿有泪不轻弹。水利工程建设者一年四季在外奔波,回家的日子有限,对此作者从不掩饰对骨肉的思念之情,“女儿一声爸爸/就把早晨的寂静赶走/再一声爸爸/就把我的心/又喊回家/我强行把早晨的露珠/一颗颗地收回眼里/却不敢把天空的鱼肚白/放进出行的拉箱/我怕女儿再喊一声爸爸/把我收回的泪珠/变成一场雨”(《一声爸爸》)。“耳边响起妻子的叮嘱/和女儿稚嫩的声音/在外注意身体已经沁入我的骨髓/于是我把模糊的月光/一擦再擦/从月升到月落/都是妻子的声/女儿的音”(《用诗歌丈量他乡的夜》)。“他乡的灯笼越挂越高/仿佛一轮太阳/烧热了新年/点亮了乡愁”(《燃烧的孤独》)。快过年了,作者还在工地上忙碌,而远在千里外的牵挂让作者感动与愧疚交织,情景交融,物象烘托,这份离多聚少的亲情,感人肺腑。
如歌的爱情闪烁人性的光辉。“有时候也会把烦字抛掷九霄云外/唯有妻子一脸的叮嘱/时不时地提个醒/别得意忘形/阳光总在风雨后”(《阳光总在风雨后》)。“不敢在你的目光里/做半秒的停留/我看见你溅起的泪花/打湿睫毛/我怕你经不起风雨的柔声细语/让泪花再度飘逸/只好从夜里/偷偷地离去/就在转身的那一刻/你搂着我/亲吻和哭泣/让我的世界/又下一场雨”(《又下一场雨》)。“你看看从湖面飞跑的浪/就像当年把你当伊人/不要命地追”(《秋水》)。这些感人肺腑的情景,读来令人心酸却甜美。
审美取向多元,现代诗铺天盖地,当今诗坛,盛行所谓“小众诗人”才懂的贵族诗、晦涩诗,为了故作高深,将明白的话说得越玄虚越显有水平,造句故意断裂、变形、错乱,胡乱堆砌意象,言涩不堪卒读。巴山一民的诗歌朦胧而不晦涩,直白但不乏诗趣,在他的诗句中,贴近生活接地气,充满对故乡的深情厚谊,主客体合一,与大众面对面,容易产生共鸣。“有些人一看到/握锄头的挑大粪的/都会捏着鼻子跑/每跑一步/就像捡石头砸人/伤不到皮肉和骨头/却伤害了一颗善良的心”(《伤》)。“一个敢与邪恶拿刀拼命/一个敢与贫困坐在一起的县委书记/与巴东告别/难怪今夜这么长/是想把你的脚步多留一会儿”(《你的道别,让我不知所措》),民众爱好官,此诗表现出作者对巴东原县委书记陈行甲的敬仰之情。故乡山水哺育他,他以诗馈赠故乡,这似乎也是他为什么乐意自称“巴山一民”的原因吧。
诗人是人民中一分子,新时代需要有更多接地气高质量的精品,需要表达更广大的人民心声。关心时代进步,关心社会发展,关心人民疾苦,诗人责无旁贷,只有怀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志向和忧国忧民的责任感,才能写出境界和情趣更高的诗,这在巴山一民的诗里也有表现。“七十四个人的灵魂/借着自己的血液/为自己壮胆/游走每一工地/敲着一面安全的锣/击着一面警示的鼓”,江西丰城发电厂安全事故后,诗人的心灵受到强烈震撼,写下这首《七十四个人的灵魂,借自己的血液壮胆》。
诗歌是心灵韵律,文字是透明语言。诗不能困死在小圈子里孤芳自赏。巴山一民的诗作也有某些不足,比如有些意象创造上还不够精雕细琢,有些标题凝练还欠缺,诗境深度与厚度上还需要深挖掘,这些也是每个诗人一生苦寻的创作之路。
近期获悉,郑万高铁将穿越巴山一民的老家,巴东县高铁新区城市设计规划展现一幅更美丽的田园画卷,我想,以他执着而淳朴的诗心,未来一定会朝着这个美好又高远的方向坚定前行,他的乡愁诗一定会随着家乡变化而更富有新的生命力和震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