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黄梅我的梦
2019-12-27主创杨俊杰柳莺刘萌
主创:杨俊杰 柳莺 刘萌
您好,听众朋友,下面请听戏曲专题《我的黄梅我的梦》
(出音乐)
(程丞录音)我叫程丞,湖北省地方戏曲艺术剧院黄梅戏团的青年演员。经常有人问我:“你爸妈给你取名‘丞’字,肯定是望女成凤,将来能做个女丞相吧?”我想名字不就是一个符号吗,只是一笑作答。问的人多了,就问起父母,这才知道这里面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
我父亲曾在部队文工团当过一名文艺兵战士,那时候正时兴京剧样板戏,父亲曾经扮演过杨子荣。(混杨子荣的《打虎上山》音乐)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父亲离开了文艺战线,但对文艺的情结是难以磨灭的,那张身披斗篷、手持钢枪的杨子荣剧照依旧保存完好,每每当他拿着照片跟我讲述那段经历时候,脸上的表情或是得意、或是惋惜,尤其那眼中异常闪烁的光亮是生活中不常见到的。母亲也是戏迷,拿她的一句话说:就是再苦再累,或是有个小病小灾的,只要听段戏,不用打针吃药,浑身也就有劲了!”由于母亲的这股子热爱,所以打从娘胎起,我就已经随着母亲每天听那咿咿呀呀的戏文了。(出黄梅戏《孟丽君》的唱段)
附唱词:万岁,孟丽君有无罪,了如指掌,比一位古贤人自见短长
那是1984年夏日一天,母亲正在家中收听广播中播出的黄梅戏《孟丽君》,突然羊水破了,家人朋友都忙将母亲送到医院待产,收音机中的黄梅戏旋律依旧在屋子里缠绵、执着地回荡着……
说来也巧,母亲生我后出院回家,打开收音机,里面唱的还是黄梅戏《孟丽君》。(压混黄梅戏《孟丽君》的唱段)
附唱词:耳听得众差役喊声阵阵,花园中急坏了我孟丽君。
父亲抱着我对母亲说:“你看,你听别的戏这个小东西没动静,单单听这一出她就蹦着要出来,戏中的主角孟丽君是个女丞相,既然这孩子是听着这出戏出生的,不如就取名叫程丞吧!”这就是我的名字的来历,这里承载着父母对黄梅戏的热爱。也许就是这份不经意,冥冥中在我的生命里永久地刻下了黄梅戏的烙印,此生当随黄梅调……
(出音乐)
有句老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对于一个有志从艺的人来讲,即便信命,切不可认命。我的从艺之路就不是一帆风顺的,幸运之神并没有因为我“因戏得名”而对我格外眷顾。我从艺的第一步考戏校就是磕磕碰碰的。
那年我11岁,就读于安徽潜山中学。那时的我白净瘦小,内向甚至还有点孤僻,在老师眼里我算是个好学的好学生,在父母眼里我也是个听话的乖乖女,每天循规蹈矩地生活学习,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一天下午,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碎了教室里原有的安静,原来是位于安庆的安徽黄梅戏学校来课堂上招生了!
黄梅戏,我知道,我会唱“树上鸟儿”,我会唱“为救李郎”,我还会唱……我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了,只盼着老师唤出我的名字。不曾想我并没有被注意到,招生的老师在班上挑了几位个儿高的同学,就匆匆离开了。我的心顿时跌落到谷底,余下的课程只看见老师的嘴唇在动,根本就没听见在讲什么。只觉得人是木木的,心里空荡荡的,脑子里嗡嗡的。
(出时钟滴答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争取机会的意识在脑子里越来越强烈,心里也开始盘算着:既然来我们学校招生了,那肯定也会去县里别的学校里招,招生老师应该还没离开潜山。(出下课杂声)于是下课铃刚响,我便骑上自行车,径自向县里其他学校奔去。县里一共有四所中学,每到一所学校,平日宝贝的自行车都顾不得锁了,就让它倒在地上,便跑去寻遍每层楼的每间教室。看着各个教室的同学逐渐散去,我的心在一点点地下沉,甚至有些绝望,泪水模糊了双眼,可倒在地上却仍在转动的车轮,还似乎在嘲笑着我那股子犟牛般的傻劲!
(程丞录音)当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推开二中教研室的木门,看见招生老师起身正准备离去,吊在心口的大石头“轰”地落了地,可那时的我基本已是眼冒金星、脚踩棉花的状态了,嗓子眼干得发疼,哪还有力气考试,但我知道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于是攒足了全身的劲儿,大喊一声:“我要考戏校!”
接下来的几秒,一个满脸泪汗的瘦小人儿就这样和老师对峙着,狼狈却坚定。看着我那不唱一段誓不罢休的样子,老师们都坐了下来,一位老师轻声地对我说:“你能唱一段听听吗?”我一抹泪水,倔强地点点头,唱了起来……
(情景再现:程丞清唱《女驸马》“为救李郎”)
就这样我被录取了,现在想来,真不知当时是哪里迸发出来的勇气,那一段演唱发挥的水平如何已不是那样重要了,恐怕老师更看重的,还是我不顾一切喊的那一嗓子“我要考戏校!”
(出程丞演唱《女驸马》“为救李郎”)
《女驸马》唱词: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哇)好新鲜(哪)。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谁知纱帽罩(哇)罩婵娟(哪)。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为了多情的李公子,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哪)。
可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关于某种选择的特殊经历。而我那跌撞懵懂的一嗓子,带我走进了梨园行,选择了一辈子都要从事的黄梅戏事业,这是我人生梦想中的第一次重大选择。而我人生的第二次重大选择——离开安庆这个黄梅戏窝子来到武汉,才让我真正理解感受到这选择背后的坚守与担当。
虽说安庆黄梅戏人才济济,可我在学校时,老师就把像《谢瑶环》《红楼梦》《木兰从军》这样难度较大的剧目压在我身上,使我在专业上得到了极大的磨炼。
(出程丞演唱《谢瑶环》“到任来秉圣命”,压混)
附唱词:到任来禀圣命把豪强严办,一霎时只觉得春回江南。
还没毕业,我就已经和为数不多的几位同学一起分配到当时的黄梅戏二团实习。实习期间得到团里老师们的悉心教导,还经常有机会观摩前辈艺术家的排练演戏,并且已经在各类赛事中频频亮相,那段时间的学习实践为我积累了不少的舞台经验。本该一步步走下去,当得知武汉要成立黄梅戏剧团时,我隐约感觉到事业发展的另一种可能。其实我们每天都面临着各样大大小小的选择,生活就是这样在不断地选择中继续。
在安庆,新人要想担当主角挑大梁,起码得等到30岁以后。武汉就不同了,从湖北省委领导到戏迷都很支持黄梅戏回娘家,而武汉还很缺黄梅戏人才。每一位热爱自己事业的人,都希望所做的事同样被别人热爱和需要。那时的我对未来没有一丝把握,但我清楚地知道,只要我迈出这一步,未来就会有无限可能。
那时湖北省楚剧团和汉剧团刚刚合并成立湖北省地方戏曲艺术剧院,黄梅戏剧团并未成立,我和曹祝来等四位小伙伴成为来到武汉工作的第一批“种子选手”。父亲当时是不支持我到湖北的,他更希望唯一的女儿能在自己身边工作,受到家庭的照顾,共享天伦之乐。
(出音乐)
2001年12月25日,这一天,我记得很清楚,不仅仅因为这一天是圣诞节,还因为我的人生方向从此改变。送我来武汉的路上,父亲一言不发。我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少了一丝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和期待,心底却多一份沉重。那时候黄梅戏剧团还未成立,我们被安排在汉剧团寄居。走进院子,那份清冷让人不禁后背发凉,我能感受到父亲心底里的涌动。我被带到一座木质结构的小楼,推开房门,那是一间用三合板隔出来的小房,只看见门锁锈迹斑斑,一开灯,坏的。墙上还有渍水留下—道道长长的痕迹,整个屋内只有一张窄窄的木床,紧靠在没有窗帘的窗户旁。父亲彻底爆发了,拉起我的手转身就要离开,我挣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程丞录音)父亲一个人走了,他了解女儿的脾气。我永远也忘不了父亲转身离去时眼神中的不舍和无奈,还有刻意掩饰的泪水。见过父亲的泪水,那是在奶奶去世的时候——这是第二次。
(出程丞演唱《天仙配》“天宫岁月太凄清”)
《天仙配》唱词:天宫岁月太凄清,朝朝暮暮数行云。大姐常说人间好,男耕女织度光阴。我有心偷把人间看,又怕父王知道不容情。我何不去把大姐找,她能作主能担承。
(出音乐)
等待是漫长的,怀揣着梦想,在这间小屋里守候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无数次想念父母,想念舞台。看着同来的伙伴有的改行离开,想着遥遥无期的等待,不是没想过离开,也不是没有机会离开。每当心里在挣扎时,总有一个声音占据了上风:“等等,再等等”来武汉三年,一句黄梅戏没唱,我不甘心。既然梦想仍在,我就需要积极准备。每个月,我会从微薄的工资里挤出学费,到湖北省歌舞剧院请老师学习科学的发声方法,而寄居在汉剧团,也给我了机会可以向汉剧老师学习请教,加强自己的基本功和身段的训练。在武汉最热的时候,在没有空调的训练房里,依然坚持强化训练。每次下班后,身上的衣服都可以拧出一把一把的水来。所幸的是,剧院领导陆续又在安徽招来第二批、第三批黄梅戏演员,这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心。
(程丞录音)黄梅戏剧团挂牌成立的这一天终于盼到了!看着剧团那块金灿灿的牌子,我喜极而泣。长期的压抑让我不敢相信,这块沉甸甸的牌子就这样被我们这群“娃娃兵“扛起来了吗?
2004年12月18日晚,我们这个全“娃娃兵”剧团在湖北剧院挂牌演出了第一出戏——黄梅戏经典剧目《天仙配》,我演七仙女,曹祝来演董永。
(出程丞、曹祝来演唱《天仙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天仙配》唱词:女: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男:绿水青山带笑颜。女:随手摘下花一朵,男:我与娘子戴发间。女: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男:夫妻双双把家还。女:你耕田来我织布,男:我挑水来你浇园。女:寒窑虽破能避风雨,男:夫妻恩爱苦也甜。合: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家。
演出之后,一夜未眠。我知道,孤独与彷徨已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沉重的责任和更长久的跋涉。我不会忘却那段寂寞守候的日子,它是我人生中的一笔宝贵财富,更是我追梦路上必须经受的考验。它磨炼了我的意志,锻造了我的毅力,让我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坚强。也让我懂得了既然选择,就必须承担!
转眼间,来武汉工作已经11年了,黄梅戏剧团也成立了8年了,我们先后排练演出《天仙配》《女驸马》《罗帕记》《梨花情》《梁祝》等二十多出传统剧目和《英子》《月圆中秋》《小乔赤壁》《英山毕升》四部原创剧目,多次获得集体和个人的专业表演奖项。2008年,我受邀拍摄了《女驸马》和《英子》两部高清数字电影,这一年我还当上了黄梅戏剧团的团长,更觉身上责任的重大。当今社会诱惑万千,我和我的伙伴们能留下来都是放不下心底对黄梅戏这份热爱,想在这一方舞台上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明年初,全团演职人员又要投入到《新版天仙配》排演工作中。
现在我的父母也随我来武汉定居了,他们就像是我们团的“教导员”,只要团队中的成员遭遇生活中的困惑和难题时,他们总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倾听、开导,每次都能收到不错的效果。隔段时间不见,大家就会想念母亲做的一手好菜。虽然这是两位没有工资的“教导员”,但他们快乐充实,并且乐此不疲!
武汉有座黄鹤楼,黄鹤楼脚下有座黄鹤戏楼。我在武汉工作生活的四千多个日日夜夜,绝大部分时间是在黄鹤戏楼度过的,我在这里流过汗也流过泪,有过彷徨也有过收获。这里有我的黄梅我的梦。
(出音乐)
(程丞录音)晚上演出结束后,我时常抬头仰望黄鹤楼天空上那轮明月,月的阴晴圆缺记录了我的喜怒哀乐。如果说黄梅戏构成了我事业的全部,那黄鹤戏楼就是我扎根的舞台,那轮明月则是从不缺席的忠实观众。
(出程丞《牛郎织女》唱段 “架上累累悬瓜果”)
《牛郎织女》唱词:架上累累悬瓜果,风吹稻海荡金波。夜静犹闻人笑语,到底人间欢乐多。我问天上弯弯月,谁能好过我牛郎哥。我问篱边老枫树,几曾见似我娇儿花两朵。再问欢唱清溪水,谁能和我赛喜歌哇。闻一闻瓜香心也醉,尝一尝新果甜透心窝,听一听乡邻们问寒问暖知心语,看一看画中人影舞婆娑,休要愁眉长锁,莫把时光错过,到人间巧手同绣好山河。
听众朋友,刚才播送的是戏曲专题《我的黄梅我的梦》,策划:柳莺,采编:杨俊杰,制作:刘萌,播音:付伟英,感谢您的收听,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