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如山 铁骨柔情——记一个警察与罪犯的托孤协议

主创：应响洲 李高翔 赵阳 叶雷 宋成卫

2006年9月5号晚上8点50分，汉口火车站。

汉口到北京的Z4次列车马上就要启动了，送别的人流还依依不舍。人群中，一位少女含着眼泪对一位中年男子说：

（出珍珍录音）

叔叔啊，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那位中年男子叫刘继平，今年36岁，是武汉市公安局水上分局王家巷派出所副所长。那位少女小名叫珍珍，是刘继平亲手抓捕的一名罪犯的女儿。珍珍今年考上了北京某高校，她要乘这趟列车进京报到。说起刘继平和珍珍之间的故事，还得从四年前的一份托孤协议说起。

2002年5月下旬，汉口江滩一带连续发生麻醉抢劫案，刘继平带领民警经过5天4夜的侦察，最终锁定系列案的主谋是吸毒女子龚文君。和刘继平一起抓捕龚文君的刑警盛安忠回忆：

（出盛安忠录音）

那天晚上10点多钟，我们在硚口营房村的一个二楼里把龚文君抓住的。当时龚文君在床上玩手机，（小女）孩在做作业。

龚文君束手就擒，小女孩却头也不抬地继续做作业，这让刘继平大感意外。

（出刘继平录音）

我当时就过去跟她打招呼，我就问她叫什么名字？在哪上学？她说她叫珍珍，读初二。我看她的表情就联想到有一张希望工程的大眼睛照片，孩子就那种眼神。我就拿了30块钱对她说：叔叔给钱你吃饭，然后去找你舅舅和你外婆。

更让刘继平意外的是，小珍珍把三好学生奖状和成绩单都装在书包里，而且成绩单上的成绩都是九十几分、100分。

（出刘继平录音）

我说这个孩子不错啊，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啊！要安顿好。我就跟龚文君说了。龚文君就跟珍珍的舅舅、外婆打了电话。当天晚上我就把珍珍送过去了。我说孩子应该以后会有出息的，你们作为家属应该负起这个责任。

但是刘继平哪里知道，龚文君吸毒10年，倾家荡产，丈夫离他而去，亲戚们避之不及，谁还会帮她抚养孩子呢？没过几天，小珍珍因为受不了亲戚的冷言冷语，自己一个人又回到龚文君的租住屋。当刘继平再次看到珍珍的时候，珍珍正站在小板凳上晾晒衣服。作业本、考试卷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一种绝望的情绪弥漫在空气中。

（出刘继平录音）

现在就破了这个案子，抓了龚文君，但是马上就让这个孩子面临流落街头甚至可能误入歧途的危险，我觉得这不是我们执法破案的本意和宗旨。

孩子到底该交给谁抚养？面对难题，刘继平只好带着孩子去见关押着的龚文君。

龚文君不听则已，一听就嚎啕大哭，以头撞墙。而珍珍则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看着这一幕，刘继平十分揪心，情急之下，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自己来抚养这个孩子。说起当时的情形，现在还在服刑的龚文君记忆犹新：

（出龚文君录音）

我根本就不相信，当时我猜测他可能是想要我配合他交代一些犯罪的事实吧。

龚文君沉默了一会儿，用挑衅的口气说：“那我们签个协议！”

刘继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很快，刘继平就起草了一份关于珍珍监护权的委托协议书。这份协议，刘继平至今还收藏着。

（出刘继平录音）

经本人同意，愿在服刑期间，将法律监护权自愿委托于刘继平，由其负责照顾珍珍读书和生活起居及有关法律监护义务。

龚文君小心翼翼地把这份协议收藏起来。但是，她当时从心底就根本不相信这份协议会有结果。

（出刘继平录音）

龚文君拿到以后，说我把这个东西到死都拿着。这个话的份量很重，意思就是说你不要反悔。

刘继平真的把珍珍领回了自己的家。

刘继平前前后后抓了龚文君一家六口人，现在却要抚养罪犯的女儿，在很多人看来，这里面有太多的风险。

珍珍住进刘继平家的第二天，准备和刘继平结婚的女朋友因为不理解他的做法离他而去。

（出刘继平录音）

可以说从第一天起，就给了我当头一棒。对我生活很直接的影响就这么大。

但是这并没有让刘继平放弃自己的承诺。第二天晚上，刘继平开始在公交车站接珍珍放学。

（出刘继平录音）

一等不来，两等不来，我就不停地给她打呼机、给老师打电话，都没有回音。我脑子嗡的一下就大了。我想是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孩子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珍珍刻骨铭心：

（出珍珍录音）

那天上晚自习，临时加课，离我们约的时间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我才过去，老远就看到他走来走去的，很着急的样子。那一次就觉得很温暖。

在刘继平的照顾下，珍珍过上了安稳的生活。相处几个月，珍珍已经将刘继平当成了亲人。然而这时，风言风语也接踵而来。刘继平的战友盛安忠回忆：

（出盛安忠录音）

了解的人说你是一个正直的人，想把这个孩子培养成人。不了解的人说，你出于什么用心？还是个姑娘，蛮复杂。

这些风言风语虽然没有动摇刘继平的承诺，但是现实的困难是无法回避的。当时他才33岁，刚刚离婚，工作繁忙，而且珍珍也一天天长成大姑娘了，再住在那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的确不太方便。没有办法，刘继平不得不又租了一间房子，把珍珍的外婆接过来照顾珍珍，生活费由刘继平负担。

说起这位大恩人，珍珍的外婆激动不已：

（出外婆录音）

租的房子，洗衣机，盖的、垫的，全部都是他买的。过春节，油、米，分的香菇、黄花菜（都拿来了），这就好像是他的家，（珍珍）就好像是他的女儿一样。

一年过去了，懂事的珍珍没有辜负刘叔叔的希望。2003年6月，珍珍以512分的好成绩，考进了一所重点高中。刘继平的经济负担也因此重了许多。为此，他不抽烟、不喝酒，节衣缩食，尽量满足珍珍的需要。

（出刘继平录音）

我尽可能让她应有尽有吧，比一般的孩子更好一点。因为我觉得她的自尊心很强，怕她自卑。衣服买品牌的，学习机、MP3、MP4我都给她买。

刘继平的姐姐说，刘继平对珍珍比对自己的儿子都大方。对此，刘继平是这样认为的：

（出刘继平录音）

从我个人来讲，我想视同己出那样去抚养她、去照顾她，但是方法上跟自己的孩子确实不一样。因为自己的孩子毕竟觉得没有这么沉重的压力和责任吧。这个责任要大于你自己做父亲的责任。

社会上许多热心肠的人知道刘继平的事迹后，提出要给他捐款，甚至有人主动提出，一次拿出三万元负责珍珍整个高中的学费。这些都被刘继平婉言谢绝了。

（出刘继平录音）

主要原因是为了我的承诺。我觉得只有用我的工资，哪怕再微薄的收入，我省吃俭用来抚养这个孩子，我觉得我心里踏实，我才觉得真正是我在抚养她。

其实，刘继平最操心的还不是经济问题，而是珍珍的精神状态。刚上高中的时候，珍珍出现了早恋的苗头，这让刘继平操碎了心。

（出刘继平录音）

那段时间我自己也生病了，每天到医院打针。那天（我）打针打到一半，我跟老师打电话，老师说她情况不大好，我心里特别着急。剩下的吊瓶我就没打，我连忙坐车过去。9点钟到家的时候，孩子也在家。我跟珍珍分析原因，苦口婆心，（劝了）三个小时。

刘继平呕心沥血，和老师一起终于帮助珍珍走出了早恋的误区。说起刘继平对珍珍的责任心，珍珍的高中老师赵卫华打心眼里佩服。

（出赵卫华录音）

他比一个亲生父母做出的更多、也更细心。

高中三年，刘继平细心地呵护着珍珍。高考冲刺阶段，从珍珍的营养品到每天的作息时间，刘继平都考虑得十分周全。

（出刘继平录音）

每天必须要有一条鱼，牛奶那是很基本的东西了。我想：孩子用脑很大，给她买的鱼奶、脑清新、金思利、金施尔康。包括学习上的东西，模拟试卷，包括很多报纸、杂志上登的关于怎么样考试的一些文章，我都给她做成简报。

高考分数公布后，他又为珍珍填报志愿绞尽脑汁。

（出刘继平录音）

6月23号分数出来了，7月1号截止。我那段时间上夜班，通宵。只有白天去找资料、到学校去看。可以说，那段时间我就没睡什么觉，不停地电话呀、咨询呀。

刘继平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珍珍如愿地收到了来自北京某高校的录取通知书。

道义融化坚冰。四年来，珍珍一点一滴的进步，刘继平都通过书信告诉了监狱里的龚文君，每封信都让龚文君泪流满面、感动不已。顽固不化、仇视社会的龚文君终于开始悔过自新、努力改造。由于龚文君服刑期间的优异表现，她两次获得减刑，刑期由无期徒刑减为有期徒刑17年。今年5月，龚文君还把她服刑以来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155元钱全部捐给了希望工程。她说：

（出龚文君录音）

用这种方式一个是弘扬他的爱心精神，二是为了感激干部民警对我们的挽救和宽容。

9月2号，刘继平再次带着珍珍来到监狱，拿着珍珍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给龚文君报喜。大喜面前，珍珍流着眼泪，刘继平流着眼泪，龚文君也流着眼泪。龚文君向兑现承诺、辛勤抚养自己女儿的警察刘继平深深鞠躬。

（出龚文君录音）

这么多年，你为她付出那么多，我不可能忘记你。

看到刘继平认真实践着当初的诺言，得知女儿珍珍一个又一个的进步，龚文君产生了要求孩子改姓刘的想法：

（出龚文君录音）

我希望我的姑娘真正地成为刘所长的亲生姑娘一样的，希望她以后长大了能够真正地孝敬刘所长。刘所长他说：这个姓只是一个形式问题，犯了再大的错，你也是她的妈妈。他说：我也经常教导你的姑娘不要忘记你自己的妈妈。

这么多年，刘继平一直艰难地履行着当年的一纸承诺，用他的行动诠释了一个人民警察的铁骨柔情。

北上的列车就要开动了，刘继平还在延伸着他的承诺，他将陪珍珍一起到学校报到，他说：

（出刘继平录音）

承诺也好，协议也好，都有个期限吧，但是亲情是无限的。我还会像亲人一样关心、关注她的生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