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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瑞洵晚年诗文中的遗民心态

2019-12-26袁耀先

文化学刊 2019年7期
关键词:遗民贵族诗文

袁耀先

瑞洵(1858—1936),字信卿、信夫,号景苏,光绪十二年(1886)进士,光绪二十七年(1901)任科布多参赞大臣,晚号天乞居士。满洲正黄旗人,博尔济吉特氏,大学士琦善之孙,杭州将军恭镗之子,诗人恭钊之侄。瑞洵前半生见证了光绪、宣统两朝清廷贵族在革新求变中所做的努力,经历了清廷不存、日落夕阳的历史命运。辛亥革命后,瑞洵家产荡尽,皈依佛乘,从此不谈世事。晚年常饮酒微醉,作诗自谴,后寄居净业湖僧舍。

与诸多晚清遗老相似,瑞洵晚年大量诗文中记述了安之若素、皈依佛禅的生活状态,蕴含着“不忘旧朝,穷不陨节”“托身释道,心不失志”[1]的遗民心态。此类诗文犹如观察时风世相的幽微之镜,折射出当时晚清遗老的精神追求与价值旨归,反映出这段历史时期中特定社会人群的历史行迹。本文以瑞洵晚年诗文为观照对象,意在对瑞洵晚年的社会心理、遗民心态有较为全面的理解。值得注意的是,本文所谓的“遗民心态”用来指称作家在面对现实世界时,所表现出对世界、生活、精神追求等方面的认知心理状态。这种认知心理状态具有一定的时代共性,也具有一定的人物个性。

一、不忘旧朝,穷不陨节

由于清廷不存,许多清朝贵族失去了原有的身份地位,失去了主要的经济来源。面对困境,一些晚清遗民表现出愿为民国效力的态度,而另一些则表现出宁愿凄苦余生、誓死不为贰臣的态度。后者,如瑞洵,所表现出的处世之态、遗民心象,无论是在其晚年行迹中,还是诗文创作中均有体现。

首先,在瑞洵晚年行迹中,瑞洵始终以“不忘旧朝,穷不陨节”的价值旨归与心态来面对生活凄苦的境遇。《科布多参赞大臣瑞洵传》载:“甫年余,遭辛亥国变,家产亦荡尽。穷饿拂逆,励清修不懈。时恭亲王溥伟、肃亲王善耆,相率出京。袁世凯患之,欲招致使还,遣人说令往缓颊,诱以多金,正辞峻拒。世凯称帝,立筹安会,主者请为会员,不可,为袁所深衔,不顾也。”[2]可见,瑞洵自家产荡尽后的生活状况并不乐观,正如其弟子铃木吉武言:“渐至不能举火。”[3]即便如此,当袁世凯打出“招贤纳士”的旗号多次重金邀请瑞洵为民国效力时,他依然以“穷不陨节”的气度加以拒绝,以此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

其次,在瑞洵晚年诗文创作中“不忘旧朝,穷不陨节”的遗民心态更加明显。由于瑞洵为满清贵族,是博尔济吉特氏大学士琦善之孙,所以瑞洵晚年诗文创作中带有一份贵族不甘没落的哀叹。瑞洵有诗云:“学书莫喻安邦略,尚武尤无悍圉才。我愧成吉思汗裔,竟令弃甲笑重来。”[4]其中,通过一个“愧”字,瑞洵虽在感叹自己无力回天的落魄之相,但每一字中均表明自己的贵族身份,故此会有“笑重来”的幻想。又有诗言:“无能朝旧主,有忝负亡亲。长揖谢知己,羞为座上宾。”诗文中一个“旧主”一个“亡亲”,写出了万般无奈,进而发出“羞为座上宾”的哀叹。另《赠天城六首》:“肌駈日日出门去,落魄王孙孰解哀。”[5]“落魄王孙”写出了瑞洵对往日贵族生活的怀念与内心的哀愁。从这些对贵族生活的间接想象,对现实生活的不满与哀叹,我们可以窥见瑞洵“不忘旧朝”的遗民心态。此外,瑞洵诗文多次言明“知否朱门酒肉臭,何妨摇尾乞残羹”[6]的精神追求。这种以诗明志、穷不陨节的诗词给人以一种杜甫式的哀叹。例如:“玉石俱焚后,无由能沃焦,本来为弃物,安敢说生朝,不作当门犬。”[7]“安敢说生朝,不作当门犬”写出其甘愿守穷也不愿仕民国的气节。可见,晚年瑞洵的遗民心态十分复杂,诗文中字字虽表露不愿入仕的心态与穷不陨节的志气,但这种心态与志气并不是一种对民国的抵制,而是一种对清廷的怀念。也正是这种“报先朝厚恩”的心态,促使其不愿为民国效力。

二、托身释道,心不失志

“托身释道是改朝换代之际遗民隐居不仕的方式之一。”[8]但清代遗民中选择逃禅之人与明代遗民选择逃禅的方式、态度皆有不同。例如:明代遗民由于受清朝政治高压政策的震慑,大多会选择在寺庙隐居,意图追求“四大皆空”的人生境界,而清代遗民由于民国政策宽松,各“租界”又为其提供了较为舒适的隐居环境,因此很多遗民不愿选择真正托身释道,更不愿归隐寺庙受那份清苦之罪,而此时的瑞洵则与多数清代遗民不同,他甘愿托身释道,不问世事,积极追求着“四大皆空”的生活范式,努力以佛法入心,静心论道,诚意隐居净业湖僧舍。正如《科布多参赞大臣瑞洵传》中记:“寄居净业湖僧舍,旦晚修白业(善业),有常课……饮酒微醉,闲为诗歌自遣。义甯陈三立称其清超绝俗,情款节槩可一二推而得之。苦志竺行,被濯风雅,为方密之、杜於皇一辈人。”[9]

瑞洵晚年诗文中记述了大量悟道归禅的物象,表露出“托身释道,心不失志”的遗民心态。例如《卜居堡外有感》:“久厌繁华耽寂寞,卜居今幸在田间。不因地僻无车马,独喜开门便见山。浮云世态元无定,华屋山邱一刹那。回忆天牢最深处,楠冠抅执却如何。”[10]该诗写出了瑞洵参透人生、看淡浮华世界的淡定与从容。即便该诗以“回忆天牢最深处”作结,但他“久厌繁华耽寂寞,卜居今幸在田间”,表明他已看淡世态炎凉与人生遭遇,这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价值旨归十分相似。再如《感赋即用毓之韵》:“群魔围绕是吾家,一静真能厌众哗。但愿此心持梵纲,竟将只手擘禅花。生平知己惟餘酒,佛法无它且吃茶。赋鹧长沙同一欢,不堪庚子日西斜。”[11]喜静厌闹的心境直接在开篇表露,“梵纲”“禅花”等词汇已然表达了瑞洵一心向佛的人生追求。他以佛法参茶,与知己品酒,萧然洒脱的姿态,表现出参透佛法随心而动的逍遥自在,但是,瑞洵皈依佛禅的心境很难化解心中的志向,很难解决空腹的难题。《口占咏天乞》:“七尺从天乞活埋,何劳薤露送遗骸。我今窃取船山意,是假名陈亦自佳。佛眼相看果孰轻,寄禅翻苦似抅囹。何当化作空中鹤,碧落无云不受扄。”[12]通过“七尺从天乞活埋,何劳薤露送遗骸”,可见瑞洵生活的艰辛与无奈。虽然他认为“佛眼相看果孰轻”可以缓解一切愁苦与艰辛,但“碧落无云不受扄”却表露出瑞洵名不显时心不朽的壮志情怀。由此可知,虽然瑞洵晚年寄居僧舍,但因食不果腹的现实与壮志难酬的心志,瑞洵的内心十分纠结与痛苦。

三、结语

瑞洵作为晚清重臣,却在辛亥革命后选择皈依佛禅。在皈依佛禅的过程中,瑞洵表现出从无奈归隐到主动归隐的心路历程。他晚年诗文中所体现的“不忘旧朝,穷不陨节”“托身释道,心不失志”的遗民心态,犹如反映时代风貌的幽微之镜,在某种程度上折射出晚清遗民群体渴望在诗文中修复现实凄苦遭遇的遗民心态[13]。可见,从瑞洵晚年诗文中探寻其晚年行迹,有助于学界对晚清遗民心态有更为全面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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